遥远的柳树湾(上)
一、
我远离柳树湾,回到大上海已经三十多年了,那激情的青春岁月,那悠悠的青弋江,那密密的柳树林,那孤独的知青小屋,那亲亲的柳树湾啊,早已成为了那遥远的回忆。三十多年来,我一直努力想把那几年的过去忘掉,把那里的人和事通通忘记,可是我无法做到,我一次次的强烈删除,一次次的失败了,反而随着岁月的流逝,随着年龄的增加,那些尘封的记忆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刻骨铭心,越来越搅动着我的灵魂,越来越使我日夜难安。
三十多年来,我看过太多的知青小说和伤痕文艺作品,我想从它们的揭露和描述中找到那段历史的丑陋和罪恶,激起我心里的仇恨和愤怒,来减轻我内心对那段过去的思念。因为我也曾和他们一样,为了能早日回到大上海,为了能安排一个好前程,一起像疯狗一样跪在政府门口呼叫:“还我的青春”,最后丢下在柳树湾的一切,回到了大上海的怀抱,像逃离地狱一样从此一去不回头了。可是,我又一次次的失败了,我除了找到无尽的悔疚和痛苦,无法找到一私私的怨恨,更多的是激起了我对这些妄论历史极尽污蔑的垃圾作品的藐视和愤慨,我们的真实的知青生活不是这样,我们的柳树湾不是这样。这时我才知道,柳树湾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的生活,离开过我的世界,它早己成为我精神的家园,那清清的青弋江水啊,早也浸透了我的肺腑,流趟在我的血液里。
三十多年来,我沉醉在大上海的繁荣和喧华中,看着农民工源源不断地涌入大上海时,我一度怀疑我那时主动要求下放到那贫穷落后的青弋江边的柳树湾是个错误的选择,从来不屑和大家提起那段难忘的历史,仿佛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错事。当我看到城市人口暴涨,广大青年苦于救业,看到那些在酒店浴场红灯区那无数的醉生梦死的青年男女,特别从外媒得知,中国三陪女现以千万计时,我才感到那时的自己又是多么幸福,那时的青春又是多么的充满朝气啊。
三十多年来,我的灵魂在进行着反复纠葛和折磨,我常常一个人来到繁华的黄浦江十六铺码头。三十多年前,刚满十八岁的我就是从这里出发,踏上了远去柳树湾的行程。现在的我,再也找不到过去的那份激情,那种冲动,那种欢愉,那种责任,我的一生已在大上海的虚华中耗尽了,我的理想早已迷失在大上海的灯红酒绿中了。
十六铺码头早已是游轮码头,只有开往吴凇口的游轮,再也没有了开往长江的逆江远行的客轮了。可是,我每次的到来,都不能不想起在我记忆中那存封了几十年的带我远行的客轮,都不能不想起那条弯弯的从美丽的黄山脚下流出的青青小河青弋江,那条没有黄浦江的繁华,没有珠江上的硝烟,没有黄河的咆哮,却年复一年的静静地汇入浩翰长江的江南小河。它一直都静静地流趟在我的心里,流趟在我灵魂的深处。每到这时啊,我都压制不住想起,我那梦中的青弋江旁的柳树湾是否依旧,那梦一样的情景是否依旧,我那曾经遗望的精神家园是否还在。
二、
那是一九七五年的春天,在黄浦江的春潮泛起的时刻,我和一群热血青年,在“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热情感召下,怀着心中的美好梦想,带着青春的激情,在黄浦江十六铺码头登上了远行的客轮。当客轮鸣着长笛,冲出黄浦江入江口,来到江海连天的吴凇口外时,我们再也抑制不住澎湃的心潮,一起涌到甲板上,大声呼叫,有人在呼喊:“大海,我们来啦,让我们到大风大浪中去尽情搏斗吧。”有人在大声朗诵着高尔基的《海燕》,到最后一句是我们所有人一起在呐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当时的那一幕情景早已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每次想起时,心里都不免心潮涌动。客轮将我从上海十六铺码头带到了芜湖的八号码头,船一靠上八号码头,就上来一个来接我的女青年,她看上去也就二十左右,满脸充满阳光,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她扎着两条不长的小辫,上身是一件洗得发白的女式军装,下身是一条蓝色裤子,脚下是一双普通的解放鞋,腰部被一跟武装带勒得紧紧的,如果不是肩上挂着一个写着鲜红的“为人民服务”和红十字的大药箱,大药箱上还挂着一个和我的一样的瓷茶缸,上面印着几个“赤脚医生”的红字,我一定会以为她就是个女军人,我一直盯着她的瓷茶缸不放,因为我是第一次看到了那瓷缸上还印着几个小字“柳树湾大队”,我不由得抚摸了一下我带来的和她一样大小的大瓷缸,那上面也印着几个令我骄傲激动过好多天的大红字“上海知青”,这是离开上海时街道送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
她显然也看见了我的大瓷缸上面的字,她朝我灿烂地一笑,露出两排洁白如玉的牙齿:“你是上海来的知青蔡兵同志吧?”
我立即有点自豪地向她点点头,站直身体充满激情地说:“对,我就是上海知青蔡兵。”
她忙伸出双手,紧握住我的双手,激动地说:“欢迎你来我们柳树湾大队插队,蔡兵同志,我是孙晨光,就是早晨的阳光。我是来接你的。”我感到她握住我的手是那么温暖有力,这还是我第一次被这么年轻的姑娘这么紧地握着双手,一种从没有过的温暖和幸福立即传遍了我的全身,我仿佛是遇到了久别的战友,亲爱的大姐,重逢的亲人。
孙晨光帮我整理行李时,她看到我那装满书的两只大木箱时,惊讶地问:“你带了这么多行李啊,我两年前下放去柳树湾大队时,就背一个包就去了。大队里把我们生活用品都安排好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这都是书,有些只有上海能买到的。”
她又惊喜地笑道:“这么多书啊,太好了,李朝霞见到了,一定高兴死了,这下她可有讲不完的故事了。”
我问道:“李朝霞是谁呀?”
“她呀是我们柳树湾大队的第二个知青,比我早去了一年,现在是我们柳树湾大队的故事王,每天晚上都被孩子们缠着讲故事。她跟我说,她肚子里那点故事不知讲过多少回了,她特意叫我帮她买几本书回去。你看我这几天一直在芜湖医院学临床没出来过,今天又急着来接你,还没时间帮她买呢。”
我骄傲地说道:“你不用买了,你找遍芜湖也买不全我的书啊,我这里马恩列斯毛,中外文学名著,古今故事应有尽有。”因刚见面不久,我才忍着没有把自己从小梦想当作家的事说出来,所以我才会有这么多的书。
孙晨光帮我搬着行李,在芜湖八号码头又换乘了一条只有两层的小轮船,小轮船载着几十人从青弋江入江口驶进了青弋江,我特意来到船头,看到入江口有一座古塔立在那里,我很诧异地问孙晨光:“你们这里怎么还有这样的古塔?扫四旧没有扫掉?”孙晨光有点诧异地问:“这是中江塔,有几百年的历史了,是老祖宗留下来镇压江怪的镇江塔。是要重点保护的。你们上海是不是扫四旧把所有古迹都扫掉了?”。我目送着中江塔渐渐地在船后远去,直到在视野里逝去,也没有回答孙晨光的问题。
刚从长江驶进青弋江时,从那么宽阔的江面一下进入这么窄的小河,我的心里还有些失落。但很快,我的心情就好了起来,我发现青弋江水越来越清,两岸的景色越来越美了。我还从没见过这么清澈透明的江水,整个江面就像一条碧绿的玉带,我们的小轮船就是行驶在一条弯延曲折的玉带上。
经过几个小时的航行,我和孙晨光已经是一见如故的朋友,我们纵情地畅述着各自的理想和过去。我非常高兴来到这里第一个遇到的人就是这么年青漂亮的女知青,她比我只大两岁,家就在芜湖,父亲还是芜湖军分区的干部,两年前下放插队到了青弋江公社的柳树湾大队,是她父亲亲自送她去的,这身军装就是父亲送她的唯一礼物,她一直穿着舍不得换。她现在已经是大队唯一的赤脚医生了,她说她很喜欢这个工作,她正在学习进修,争取做一个合格的好赤脚医生。她又兴致勃勃地讲述起柳树湾,说那就是青弋江最美最古老的一个村庄,说它是青弋江边的西伯利亚,那是说它的地理位置太偏太远的原故,在我们知青眼里那就是世外桃园,是极乐世界,所有知道柳树湾的知青都想去那里插队,因为那里有密密的连绵不断的美丽的柳树林,有那些生活在柳树林中的纯朴的人。她告诉我,我是有幸分到柳树湾的第四个知青,她是第三个,爱给孩子讲故事的李朝霞是第二个知青比她早去一年,去的第一个知青是杨阳,已经去了五年多了,现在已经是柳树湾大队的党支部书记,我就是被杨阳点名要来的。
我已经被她说得神醉情迷,恨不能立即见到那片神秘的柳树林了。
三、
小客船经过大半天的航行,终于在最后一个小码头停了下来,孙晨光激动地对我说:“到了,前面水浅,船开不上去了,我们再走十几里就到了。”
船一靠稳,就跳上来一个中年汉子,他个子不高,长得结实,手里拿着一个缠着绳子的扁担,皮肤黝黑,戴着一个印着先进劳动者的草帽,他进船仓时,拿下了草帽,露出头上许多的瘌俐疤,只有几根稀疏的头发。
孙晨光一见他,就兴奋地叫道:“柳队长,你又来接我们了,这就是上海来的蔡兵。”
柳队长一把抓住我的手,大声说:“欢迎你来我们柳树湾,辛苦你了,你能从大上海下放来我们柳树湾,那是我们的福气,杨阳又给我们柳树湾办了一个大好事。”
他说完就把我的箱子和行李捆好,挑在肩上,我有点受宠欲惊地拉住说:“柳队长,我自己来吧,哪能要你挑啊。”孙晨光拉住我说:“你就别争了啊,我们几个知青都是柳队长亲自来接过去的,这是他的专利呀。”
柳队长挑着担子,轻快地在前面走着,扁担在他肩上一上一下的跳动着,发出吱吱呀呀的欢叫声。我和孙晨光跟在他后面,看到他压着扁担的肩上很快就被汗水湿透了。我已经知道了,他叫柳青松,是我们柳树湾大队的大队长。
我们顺着青弋江河流,在软软的沙滩上继续朝上游走去,河里的水越来越浅,已经清澈透底,河底的光滑的鹅卵石清晰可见,一些小鱼在悠闲的游来游去,我禁不住跑到河边,用双手捧起清水灌满了肚子,啊,好清凉好甜美的水啊,一下浸透了我的心肺。
我和孙晨光跟着柳青松队长,不知不觉中就走进了一片密密的柳树林了。我从没见过哪里有这么多的柳树了,顺着弯弯的河谷望去,一望无际,密密层层,那一棵棵古老的柳树已不知有多少年了,一个个枝叶茂盛,柔软的柳枝又互相缠绕在一起,随风舞动着,不分不离,行成了一个巨大的整体,就像是一片绿色的海洋。
我已经惊叹于眼前的柳树林了,我好奇的问孙晨光:“这里怎么有这么多柳树啊,太美了。”
孙晨光笑道:“这才是边缘呢,从这里望上去几十里,河里河外都是这样的柳树林了,我们柳树湾就在这些柳树林中,自从有人时,他们就沿着河流开始栽柳树,你看这些柳树的生命力都强啊,随便折一根树枝插到那里都能成活成林了。我们来后,也顺着沙滩插了许多柳枝,现在有的已经长得比我高许多了。”
我情不自禁地钻到柳树林中,折下许多柳枝,编成一顶帽子戴在头上。孙晨光看着我笑道:“你现在越看越像邱少云了。”
我们在密集的柳树林中穿行了许久,终于看到在青弋江的河堤上出现了一些人家,和那里冒出的一绺绺炊烟。孙晨光指着那些房子说:“到了,那就是柳树湾,那就是我们的家。”
我们走出柳树林,来到河堤上,我终于看清了柳树湾的全貌,这只是个有一百多户人家的古老村庄,一半座落在河堤上,一半散落在河堤的里面,房子很破很旧,许多是木板房,还有一些是土墙草房,土墙上贴着许多牛屎耙耙,村里最大的房子就是独立在河堤上的几间白墙小瓦的旧祠堂,现在是大队部了,在旧祠堂的左右几十米的地方各有两间崭新的瓦房,显得很特别。孙晨光指着那崭新的瓦房说:“这就是我们的知青小屋,是上面远来的材料,是柳队长亲自带人给我们建造的,这可是我们大队最好的房子啊。这边是我和李朝霞的房子,那边是你们男知青的房子。”
我有点不解地问:“同是知青屋,干啥要离的这么远啊?”
孙晨光脸上漂过一片红云说:“这是他们造房子时决定的,他们说男女有别,要把我们分得远远的,这里人样样都好,就是太封建了。”
在我们向男知青小屋走去时,从大队部跑出许多人,对我指指点点的说着:“那就是上海来的下放学生,看他长得多白啊。”一大群衣服破烂,浑身腌脏的孩子像看星星望月亮似的围拢在我们的身后。
柳青松队长直到男知青小屋前才放下肩上的担子,他已经浑身是汗,头上冒着热气。他拿出钥匙帮我打开门,孙晨光又忙着帮我收拾行李。
这是两间很普通的瓦房,外面一间的饭桌和凳子都有些旧了,靠里面是一个农家灶台,旁边还靠着一些没烧完的柴火。里面一间是卧室,很干净整洁,头顶是用报纸糊的顶。柳青松队长对我说:“杨阳说你来了就跟他住一起,他到县里学习去了,还有几天才回来。这几天要我照顾你,你有事就跟我说。”
孙晨光一边帮我整理行李,一边笑说:“杨阳一个人住这房子,整理的比我们女知青小屋还清丝啊,原来他比我们女知青还爱干静啊。”
我们还没忙完,就听到外面一个妇女爽朗的说话声:“这个小杨阳,死在县里还不回来,把人家上海下放学生叫来了,他还不回来带他几天,人家一个小娃娃从上海下放来,都可怜啊,看他回来我不骂死他,他那有那么多事,天天在外开会学习。”
话音未落,就进来一个头上扎着白毛巾的中年妇女。孙晨光一见她就拉住她叫道:“干娘,我还没来得及去看你呢,你就来了。”
“你这丫头,这几天去学习又学了什么新手艺,那天我们村里人不用去医院就好了,你要抓紧学啊,学会了早带徒弟呀。”
“干娘,我可没那么大本事呀,我们赤脚医生只能看些头痛发热的小病,搞好卫生宣传,应急处理。大病还是要尽快送医院,耽误不得的。”孙晨光说完,就对我说:“这是我们大队的妇女队长腊梅,我们知青都叫她干娘,她比我们亲娘还亲。”
我看到腊梅队长就是一个典型的农村妇女,面目慈善,身体结实,容光焕发,精神抖擞的样子,一时木呐地不知道说啥了。腊梅队长仔细打量着我说道:“还是个大孩子呀,第一次离家吧,别想家,把我们这里就当家吧。上海的孩子就是不一样,长得细皮嫩肉的。”
我挺直腰杆说:“我不想家,我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
“瞧你说的,你们下放学生在我们眼里,就是天上下凡的神童玉女,那要我们教育呀,我们能得到你们来,那是托毛主席的福啊。”腊梅队长说完,又对孙晨光说:“这孩子刚来,一个人怪可怜的,小杨阳也没回来,你们就多关照他一点吧。”
“你放心吧,干娘,我们都是知青,都是同志战友,都是一家人啊。”我听到孙晨光说的话,心里感到一阵温暖。
“先到我家吃饭去吧,狗蛋牛蛋听说晨光姐今天回来,到河里摸了好多螺丝河蚌鱼虾呢,你再等几天回来,他们可要想死你了。”腊梅队长跟孙晨光说完,又对我说:“小杨阳没回来前,你就到我家去吃饭啊,不要自己烧。”
孙晨光说:“干娘,你又为我们忙了,你把我们都要惯坏了。”
腊梅队长不由分说就拉着我们去她家吃饭,她家离我的知青小屋不远,就在河堤之上,大门直对着青弋江河谷,站在这里看不到河流,只能看到那无边无际的密集的柳树林。西去的夕阳照射着河谷,给远处的柳树林镀上了一层耀眼的光辉,柳树林中开始升起一层神秘的淡淡的水气。
腊梅队长的家是三间普通的砖墙瓦房,有些旧了,但很整洁。堂屋的正中贴着大幅的毛主席像,毛主席像的两边是镀着金边的对联“听毛主席话,跟共产党走”,横联是“社会主义好”。堂屋的方型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晚餐。许多都是青弋江里的鱼虾螺丝河蚌,还有几只河蟹和一只大河鳖。
孙晨光一边跟我介绍着说这都是青弋江里的珍品,一边指责站在一边缩手缩脚比我小不了多少的两个男孩:“狗蛋牛蛋,你们两个疟疾还没好清,不能长时间呆在水里,会伤身体的。”那两个男孩憨笑着说:“晨光姐,吃了你给的药,我们再也没打过摆子了。我们早好清了。”
这时,腊梅队长焦急地站在门口张望着:“李朝霞这丫头,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呀。她呀,干起活来就不知道完,那些事是一天能干完的呀。”站在后面的狗蛋牛蛋听她一说,就都跑出去看着去了。
“今天朝霞姐干啥去了?天都黑了还不回来。”孙晨光问道。
“她带人到十里外的河滩去锄草护麦去了,本来该我去,可她非要我留下来招待你们,凭她那干劲,不把那活干完不会回来的了。”腊梅队长正说着的时候,狗蛋牛蛋已跑出去看了一圈回来了,他们惊喜地叫着:“朝霞姐回来了。”大家焦急的神情立即活跃了起来。
果然,一个年轻的顶着草帽的姑娘戴着暮色进来了,她的脖子上挂着一条白毛巾。她进屋后,择下草帽,露出一头浓密的头发和一张秀气的脸,她先朝我们莞尔一笑,然后对腊梅队长说:“干娘,害你们久等了,你们先吃呀,何必等我呢。”
孙晨光一边拉她坐下,一边说:“朝霞姐, 你没来,我们那有吃饭的口味呀。”
“你这几天没有关顾着学医,又忘了给我买书吧。”李朝霞问道。
“朝霞姐,你别怪我,我还真忘了,这几天临床学习太紧张了,我一步不赶离,都没回家看我爸,最后是我爸到医院看我一眼就走了。不过,以后就不用我给你买书了。蔡兵同志从上海带来了两大箱书啊。我们发财拉。”孙晨光高兴地拍着手说。
“真的?”李朝霞转眼盯着我,我立即被她那双美丽的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震住了,那是一双深邃的看不到底的大眼睛。我忙点着头说:“对,你想要什么书?”
“你有《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吗?”李朝霞问道。
“当然有,我有几十本世界名著,你想看什么都有。”我说。
“太好了,今晚就可以跟他们讲《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故事了。”李朝霞没说完,在一旁的狗蛋牛蛋就问道:“朝霞姐,你是不是要给我们讲孙大圣猪八戒炼钢铁的故事呀。”“炼你个头啊。孙大圣猪八戒他们想要啥吹口气不就有拉,还用炼钢铁。快吃饭吧,都凉了。”腊梅队长打断了。
我们这才开始吃饭,就又跑来许多大小不一的孩子。腊梅队长一边把他们往外赶,一边说:“今天太晚了,你们朝霞姐还有事,今晚不讲故事了。”
“干娘,你别叫他们走,我答应了今晚给他们讲渔夫和金鱼的最后一节。”李朝霞说着,孩子们都高兴地叫了起来。
孙晨光说:“朝霞姐,你故事讲的真好,你看他们都听上瘾了,一天都离不开你了。”
李朝霞望着我们说:“我那会讲故事呀,我是赶旱鸭子上架,没办法。主要是这些孩子太可怜了,有的都长到十几岁了,连一本连环画都没见个,他们没书读没姑事听,每次看到他们饥饿的眼神,我都恨不能把心里知道的都说给他们听。”
我们饭还没吃完,李朝霞就去给孩子们讲故事了。我吃饱喝足,和孙晨光腊梅队长等说了一会儿话,等她们送我回到知青小屋时,已经是半夜了,这一天的见闻太美好太意外了,激动得我一点睡意没有,也静不下心看书,就又走了出来,我看到那头的女知青小屋的灯还亮着,就从我书箱里找出《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又向女知青小屋走过去。夜是那么的静,只有夜风吹动柳树林的声音像一阵阵松涛传过来。
我远远地就看到在女知青小屋的门口围着许多孩子,他们还在聚精会神地听李朝霞讲故事,没人发现我的走近,等李朝霞讲完了渔夫和金鱼的故事时,大家还念念不舍的不愿离去,这时李朝霞才发现站在远处的我,她笑着对我说:“这么晚了,你还没睡,没有想家吧。”
“没有,我是给你送书来的。”我说着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递给她。她十分珍惜地接过书,对大家说:“明天我们就开始讲保尔的故事了,现在我们能不能请上海来的蔡兵讲一段啊。”
孩子们一起拍手叫道:“好”,我一时激动起来,这对我太拿手了,我开口就说起《海的女儿》:“在海的远处,水是那么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同时又是那么清,像最明亮的玻璃。”
我没想到我到柳树湾的第一个夜晚是在讲述《海的女儿》中度过的,我记不清我讲了多久,我只记得那一张张仰望着我的小脸,那一双双贪婪的如饥似渴的眼睛,我的心里有了一种从没有过的自豪和满足,那一夜就拉近了我和柳树湾的距离,使我真正走近了柳树湾。
四、
我到柳树湾三天了,杨阳也没回来,没人安排我去干活,大家都说要我休息几天,我白天一个人呆在知青小屋里看书着急,就去找李朝霞和孙晨光,她们都很忙,白天很难见到人。我这时才清楚柳树湾有多穷多落后了,他们每家都至少有四五个孩子,多的八九个,每家都是一大群人,但没有一个人身上的衣服不是布满补钉的,有的人更是破烂不堪的衣不遮体,更不可思议的是许多人一辈子都没刷过牙,孙晨光常跟一些人争得面红耳赤,他们围着孙晨光争辩着:“我们老辈子从不嗽牙,许多都长寿了,吃饭的东西有什么脏的,还要用刷子刷呀。以前没洋牙膏洋牙刷时,我们老祖宗还不过啊。”孙晨光急得直蹦:“这是卫生,不是生病才刷牙的,病从口入啊。反正你们谁不刷牙嗽口的,我就不给你看病不给你药吃。”
在孙晨光的一再坚持下,许多人开始学会了刷牙,我看到一些孩子刷得满嘴泡沫血水直流。我真的很佩服孙晨光的韧劲和磨功,一些态度坚定的老人都被她死打烂缠地说服了,一改几十年的生活习惯。孙晨光生来就是乐天派,整天就喜欢背着大药箱挨家挨户的跑,她到那家都会有一群人跟着,没事也要给人量量体温测测血压。全村人都喜欢她,把她当亲闺女似的,她一到就忙着烧茶做饭,宰鸡杀鸭。我这几天就是跟她后面去吃饭的。我发现凡是她去的人家,个个都开始注意卫生,锅碗瓢筷洗得干干净净,地面虽然是土夯的,也扫得光亮,还撒上了一些水。
李朝霞只有晚上才能遇到。我找她带我去干活,她嘻笑着说:“你是杨阳要来的金蛋蛋,我们可不敢拿金箍棒当柴烧啊。你着急就帮我讲几天故事吧,你读的书比我多,学问比我高,讲的比我好。”我不明白她的意思,我是来参加劳动的,为啥不让我下地劳动啊,我也可以和她一样白天劳动,晚上讲故事呀。
我也理解了李朝霞为啥爱讲故事了,她其实是个很内向腼碘的人。完全是这群可怜的孩子打动了她的心,这些个孩子有的十几岁了,还没上过学读过书,他们除了柳树湾从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了,这里的许多人一生都没走出过眼前的这片柳树林。我也被李朝霞打动了,我不由自主地帮她去讲一些她都没听过的故事。
这天夜里,我回来后久久不能入睡,我想起李朝霞说我是金蛋蛋事,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们为啥对我这个上海下放学生另眼相看?那个杨阳怎么还不回来?我越想越睡不着了,我不想再等杨阳回来,我想先好好表现表现。我想起白天李朝霞她们就在前面的河谷里锄草的事,就想到不就是锄草吗,为啥不让我干?我不能做只会吃饭不会干活的饭桶。
我想着就爬了起来,天没亮就一个人拿着锄头朝那片柳树林走去。整个柳树林静悄悄的,地上的野草沾满了许多雨露,我来到她们在柳树林中开发出的那一片片沙地,这里有许多是大家开发的自留地,种了许多种蔬菜,我看到这里有一大片的沙地长满杂草,就开始锄了起来,我披星戴月,越干越来劲,整片的野草被我锄尽,汗水和着露水湿透了我衣裳,我脱掉外罩继续干着,我感到浑身热血沸腾,锄了一片又一片,一刻也不停息。
天亮了,遥远的天际渐渐发白,然后露出一道道抹红的霞光,那霞光越来越多,越来越亮,越来越发射出耀眼的光芒,最后是万道霞光照红了半边天空,在那朝霞四射的东方,一轮红日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像一团巨大的炽烈的火球在熊熊地燃烧着升腾着。
我仰望着那火热的朝阳和布满天空的朝霞,忍不住对着广茂的柳树林对着天空对着朝阳对着东方纵情大喊:“我长大啦,我劳动啦,这就是我火热的青春,这就是我沸腾的热血,这就是我青春的理想。”
霞光照射下的柳树林变得更加多姿多彩,神秘动人,迷漫着一层薄薄的晨雾,无数根柔软的柳枝随晨风舞动着,婀娜多姿,相互缠绵,好像在合奏一首悦耳的交响乐,那密密层层的柳叶碧绿透明,饱含露珠,鲜翠欲滴,照映着斑斓的霞光。
我面对朝阳,跑到河边,用清水洗干净脸,又鼓足干劲,锄了一块又一块,有使不完的劲,我生平第一次体会到劳动的幸福和快乐了,我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激情,一点也不感觉到累。直到太阳几丈高了,腊梅队长和李朝霞领着大家出工才发现了我,立即有人惊叫起来:“啊吆,不得了啦,这个上海下放学生把我们麦苗全锄了。”
我刚听到叫声时,还以为她们是在吓唬我的,我只知道北方种麦子,南方种水稻,这沙滩上到处是野草,那来的麦苗啊。但是大家的叫声越来越多:“那是我家的韭菜啊,完了,我这几拢韭菜一跟没剩啊。”
我有点傻了,韭菜,韭菜是啥样啊?我只听说没见过。
有的妇女急得哭了起来:“我家的蕨菜菠菜莴笋蒜苗都是刚出苗,全锄了,我们今年还吃什么呀。”
我越听越感到问题严重了,她们说的我只吃过,从没见过,那知道是怎长的呀。我羞红着脸,呆如木鸡的站着,恨不能一头钻到河里去。
腊梅队长大声对大家说:“你们别叫了,这孩子心多好啊,一大早就出来帮我们干活,干错了算啥,我们能补种的就补种,不能补种的就算来洪水冲走了。”她接着又慈祥地对我说:“你这傻孩子,干了半夜吧,累了一身汗,快回去休息吧。”
“不,我做错了事我检讨,我不回去休息,给我个改正错误的机会”我低着头,态度坚定地说。
李朝霞忙说:“你没错,该检讨的是我,是我这几天没关心照顾好你,没带好你,我应该向你检讨。你不要有任何思想负担,我们一起补种吧。”
我一上午就跟在李朝霞后面补种被我锄掉的麦苗等,她手把手的一颗苗一颗苗的教我辨认禾苗细心栽培,忙了一上午才种完。中午休息时,没人说我,我的心里还是不能安宁。我埋头写下一份检讨书贴到了大队门口。
“广大社员同志们:
我叫蔡兵,是一名来自上海的下放学生,今天早上,我在没分清禾苗和野草的情况下,把许多麦苗菜苗当作野草锄掉了,给大家造成了损失。经过这次的教训,我深刻地认识到,光有书本知识是远远不够的,我决心虚心向贫下中农学习,掌握更多的实践知识,争取早日成为一名毛主席的合格的下放知青。
检讨人:蔡兵”
检讨书贴出后不久,我就看到大队部聚了许多人,我原以为他们是在看我的检讨书,走进一看,原来是杨阳回来了,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还带回来一大家子的人。
杨阳是个壮实的青年,身材高大魁梧,充满阳刚之气。他从外表上也看不出与农村青年有多少区别了,但他举手投足间还是与众不同,多了一些文明儒雅和成熟,眼里透着一种摄人魂魄的智慧。他带回来得是一对夫妻和两个孩子,那男的四十多岁带着深度眼睛,一看就是个典型的文弱的知识分子,那女的年轻漂亮,看上去要比他小一二十岁,两个孩子也很小,大的不到一米高,小的才学会走路。
杨阳对他十分的恭敬,一口一声的叫着他校长,把大队部最好的房子搬出来给他们家住,还亲自忙前忙后的帮着安顿。
一下午的时间,我们几十人一边在田里干活,一边议论着这一家的人来。他们说那知识分子姓张,是城里的一个中学校长,是杨阳中学时的老师,一肚子的学问,因他家是地主成份,有是个老右派,一直没娶到老婆,后来娶了他的学生做老婆,犯了错,一直在被批斗。杨阳这次去就是要把他一家搞来,好照顾他。
五、
直到晚上,我回到我们的知青小屋,才再次见到杨阳。他一见我就亲切地问道:“这几天你一个人住,晚上有没有害怕?”
“我不害怕,我都十八岁了。”我无所畏惧地答道。
他接着拿出我贴在大队部门口的检讨书说:“这是你写的?”
“恩”我答着又暗然地低下头。他把检讨书交给我说:“收回去吧,你没有错啊,不要记在心上了,我们应该表扬你的劳动热情。”
我收回检讨书,立即有股暖流流遍全身,我不再感到他陌生,而感觉他像兄长一般亲切。对于他的情况,我已经听说许多了,他也是芜湖市来的知青,他现在已经是全市的知青榜样和标兵。他五年前下放插队来到柳树湾,就和柳树湾融为了一体,从下放知青干到书记,主动放弃了两次上调回城和一次上大学的机会。我看着他黝黑透红的面孔,油然升起许多的敬意。
他叫我坐下,和蔼可亲地说:“你从大上海下放到这么落后偏僻的地方,还没适应吧。你受苦了,受累了,我要代表柳树湾大队的几百个乡亲欢迎你啊,感谢你啊。”
我的心里涌动着一种神圣的感觉:“我做好了吃苦受罪的准备,我不怕苦,不怕累,我就是来接受劳动锻炼的,请你安排我到最苦最累的岗位上去,我一定会向你学习,吃苦在前,享乐在后,扎根农村,贡献青春。”
他听完我的表白笑了笑说:“你有这个决心很好,但你首先要搞清楚,你为啥来农村,你是来干什么的,我们不是来吃苦受罪的,这里不缺能吃苦受罪的人。这里缺的是知识是文化是文明,你知道吗,我五年前来这里时,全村没一个识字的,连一个记帐的人都找不到。这个柳树湾也是我们伟大祖国的一部分,这里的几百个老百姓也是我们的父老乡亲,是我们的兄弟姐妹啊,它们不该是被现代文明遗忘的角落。我们知青首先要做好一个纽带,一条连接城乡的纽带,做好一个桥梁,一条将柳树湾接通现代文明的桥梁。”
听了他的话,我仿佛一下听懂了他为啥要扎根柳树湾,不愿上调回城的原因了,他的形象在我面前刹那间高大起来。我想起全村人对他的种种称赞来,有人说他是文曲星下凡,他一来就开夜校扫盲,每个人都被他逼得认了几个字,现在连八十多岁的老太太都知道自己名字是怎写的了。有人说他就是钟馗再世,他一来躲在青弋江里的柳树林里的那些形形色色的小鬼恶鬼全吓跑了,再也不敢出来,现在家家户户晚上睡觉都不用关门了。还有人说,他就是孙猴子路过此地,他一来,那些恶人坏人妖魔鬼怪都躲了起来,不敢露头了。
杨阳又接着对我说:“我把你要来,不是要你干农活的,我们不缺干农活的人,我是要你来当教师的,你知道我们这几十个孩子有多可怜吗。他们都要过渡到青弋江对面再走十里到柳树镇去上小学,平时还好,一到洪水季节,这里江面宽,水流急,也就凶险了。过去常有孩子落水被冲走的,这样,村里人家就不愿送小孩子去柳树镇读书了,去的也都要比那里孩子大好几岁,也就没心事读书了。我一直就想在村里办个初级小学,让孩子们早点上学,跟上外面的孩子。现在,你来了,张校长也被我请过来了,我们的小学校终于可以开学了。”
我见他说完,好像是了却了一门好大的心事似的,忙说:“你放心,让我干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失望。”
我们又接着谈了许多,我感觉我和他的感情越来越深,我很庆幸能和他同住在一间知青小屋,感到了莫大的幸福。因为,从和他的交谈中,我发觉他是个心里只想着整个柳树湾,从没有自己的人。
天一亮,我就按照他的吩咐到大队部,找张校长商量小学校的事,我要当教师了,我又不免有些兴奋了。我原以为还早,张校长一定没起床,我就想绕着大队部,这个村里最宏伟最古老的老祠堂转几圈。没想到,我一到就发现张校长早起来了,他正在离老祠堂不远的一片柳树林里打太极拳,他打得太好了,他闭目运气,聚精会神,轻展身姿,飘动灵活。我被他的拳法惊呆了,我没想到这个老右派还有这一手,更想不通他在连年被批斗的情况下,还能保持这份难得的宛如隔世的好兴趣。
他的一套拳法打完了,也没发现我,我也被他看得眼花撩乱,如痴如醉。直到他打完了,收身敛气,往回走时,才发现我。我忙迎上去道:“张校长,你的太极打得太好了,出神入画,以后我能跟你学吗?”
“你是蔡兵吧,你以前学过太极吗?”他问。
“没有学过,我只见人打过。”我说。
“你想学的话,以后早上就过来。你看这里的柳树林多广,空气多么新鲜,真是练太极的好地方,练太极不仅能锻炼身体,更能修身养性,陶冶情操啊。”他望着远方的柳树林说。
“张校长,我是来听你安排工作的,杨阳书记说,我从今天起一切听你指挥。”我对他充满敬意的说。
他看着我没说话,带我回到大队部说:“今天就把这几间大房子清理出来,改做教室,明天我们就开学,好苗子就要早栽,一天不能耽误啊。”
“明天就开学,我们还没课本呢?”我问道。
他走进了他住的房子,那就是祠堂边的一间小偏房,他已把杨阳昨天给他安排的大房间让出来了,他拿出一堆资料来对我说:“现在还买不到课本,就先用我编写的材料上课吧。”
我接过那叠沉甸甸的资料,心里一沉,一股巨大的责任压到我的心上。那一页页整齐漂亮的小揩手迹,是我除了敬仰就是崇拜,那功底绝不是一两年时间能练出来的,再给我十年时间也练不到这等火侯啊。
我捧着资料,像小学生见到老师似的,不知下一步该怎办了。张校长对我说:“我已经了解了一下这几十个孩子的情况,他们年龄不一,基础不同,要区别对待,对有前途的要尽快补缺补差,尽快把他们送到高一级学校时。我们的责任不轻啊,我们这是抢救似教育。”
张校长的话使我心里有了一种神圣的急迫感。我立即带领杨阳派来的几个青年准备教室,没有课桌,我们就到柳树林砍来一些柳枝打下桩,上面铺上一块木板就成了,教室里看上去都是一条条长长的木板,第二天开学时,凳子都是学生们从家带过来的。
开学的第一堂课就是由张校长亲自上的,全村的人几乎全来看热闹了,整个祠堂内外到处都是人,大家乱哄哄的闹了好久安静不下来。杨阳的几次想讲话都被吵的讲不下去。
当张校长走上讲台时,突然全都安静了下来,一点杂音没有。张校长特意穿了一件整洁的新衣服,他先朝教室内外的人深鞠了一躬,充满深情地说:“感谢柳树湾的广大乡亲,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收留了我们全家,感谢你们让我重返课堂,我是当了一辈子的教师,只有在课堂上,在学生中间,我的生命才会精彩。我今天上的第一节课就是,在任何时代,教育都是治国救国的根本。”
我还清晰地记得我上第一节课时,孩子们一起大叫着:“蔡老师,你还是给我们讲故事吧。我们就喜欢听故事”
“好吧,我们就从讲故事开始。”我放下教案说:“我们就从《海的女儿》说起,你们喜欢听《海的女儿》,可你们知道《海的女儿》是谁写的,是哪国的,是怎么流传到中国的吗?”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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