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春回地暖》是作家王西彦的代表作,初版于西元1963年。小说主要讲述西元1950年冬到1951年春,在湖南省东部湘赣交界地区的回马乡,土改工作队克服一些农民的消极心理、土改工作人员缺乏经验和思想错误所造成的重重困难,最终发动贫苦农民起来斗争,镇压了地主和国民党匪特分子的疯狂破坏活动,彻底打垮了反动势力,取得了土地改革运动的胜利。
这部小说表现的回马乡土改,处于跨越新中国成立前后的土地改革运动的末期,小说本身在新中国前期以土地改革为背景的文学作品中出现得也比较晚,其文学性算不得特别突出,但值得注意的是,它在土地改革运动胜利的凯歌声中,添加了某些沉重之调。
沉重的调子,主要体现在小说中肖一智和章耕野这两个人物身上。
肖一智,是县上派出的土改工作队的组长,一个读过不少书本的知识分子。他的口头禅是“理论指导行动”,常常讲“要尊重群众”,但在群众大会上,他手拿文件照本宣科,给农民“上大课,讲政策,把土改法从第一条讲到末一条,一字不漏地讲给他们听”,农民们听不懂,在会上没有反应,他就因此从内心里对农民极度蔑视、厌烦。更严重的是,一些觉悟了的农民要求镇压某些罪证确凿的反动地主和匪特,工作队员们大都赞成,他却坚持声称这不符合“崇高的人道主义的原则”,百般阻挠,使旧有的反动势力的嚣张气焰没能及时被遏制住,恶霸地主章耕野仍然威慑着农民,许多穷苦农民们不敢起来参加斗争,土改工作陷于停滞。上级领导和同志们对他进行了批评帮助,对他的错误做法进行了纠正,他就消极对待工作,斗争愈开展,别人愈热烈,他就越冷淡,越消沉,却认为自己“不被重视”,“给挤出了斗争的漩涡”。最后,他竟然借口看病离开工作队,成了土改运动的逃兵。
章耕野,是回马乡势力最大的地主,堪称该乡土豪劣绅之“王”,无恶不作。土地革命时期,他跟着国民党白匪军“清乡”,杀害农会人员。抗战时期,他在国民党军队中当官,曾残忍杀害被俘的新四军女战士。解放前夕,他“晓得国民党反动派的日子不长了,就装出副假仁假义的样子,处处讨好人,笼络人”。解放大军南下时,他出头成立“迎接解放支前委员会”并自任“主任”,给解放军征伕送粮,进行“支前”,暗地里却纠集地主恶霸土匪组织“中国人民湘赣边区剿共游击纵队”,在侵朝“美军”仁川登陆后曾图谋“抓住这个难得的好时机,组织一次全区性的大暴动,杀掉那姓李的山西佬区委书记,夺取枪支,拉起队伍上东面湘赣边境的连云山”。土改开始后,他指使狗腿子四处搞破坏,散布谣言,并谋划杀害区乡干部,制造反革命恐怖气氛。土改中让地主退租,首先拿他开刀,打下了他的气焰,他狗急跳墙,密谋暴乱,临走前把自己那个大学毕业的儿子找来谈话,把白天前来退租的贫苦农民称为“强盗坯子”,让儿子“要仔细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说“我们祖孙三代,都是本份人”,“从来冒做过么子伤天害理的事情”,“时势是这样的时势,就像共产党说的是'阶级斗争'嘛,你有么子办法呢?”他叮嘱儿子:“今后,你一定要作出顺着共产党的样子!共产党要分我们一家的田地房产,留给你一斗就一斗,一升就一升,住得一间牛栏房,就住一间牛栏房……当心不要吃眼前亏……”
肖一智和章耕野的儿子在小说中算不上重要人物,但这两个人物身上似乎埋下了对新中国革命的复杂性和波折性的历史伏笔。小说中没有写到内心里反对革命的肖一智被教育后转化改变,没有写他被惩处乃至开除,也没有写到章耕野发动暴乱被消灭后他那受过“阶级仇恨教育”的儿子的后来状况。那么,他们后来会怎样呢?现今的读者完全可以根据七十多年来的历史经验作出一番想象。
应该说,不能排除肖一智后来转变为一个真正的革命者,也不能排除章耕野的儿子背叛地主家庭而成为坚守人类正义和国家大义的人,现实里是有这样的事例的。不过,也有另外的可能:根据他们的思想意识,后来也许会受到一定的政治冲击,但也可能按照“不要吃眼前亏”的方法隐伏下来,到“改开”后,肖一智也许成为了“改革先锋”和“与国际接轨”的风云人物,章耕野的儿子则可能凭着“大学学历”而成为文化艺术界的公知儿,甚至完全可能像那个官僚地主家庭出身的湖北女“作家”一样弄出一个为恶霸地主翻案的反土改运动的“小说”来。
无法知道王西彦当年写小说时是否有意识地留下“肖一智”和“章耕野的儿子”这两条伏笔。我们已经看到,四十多年来的“肖一智”们和“章耕野的儿子”们的表演,为这部小说“写”下了真实的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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