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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葱校园》|第四十一章 母亲哭了

刘建民 · 2024-09-22 · 来源:投稿
《青葱校园》 收藏( 评论() 字体: / /

  这天,华志平从邻居借来一辆小推车,要去自留地把地瓜秧推来,见手拿镰刀的石蛋和一个劳力边走边笑哈哈地比划着,学着弯腰,双手向后伸平,象别飞机的样子。志平觉着好笑,这不是斗走资派的姿式吗?大队"东方红"又斗成玉山了吗,不可能,没听一点动静。再说上次"东方红"要批斗成玉山没批成,以前听说第 一次批成玉山也只是叫他站着,低低头,也没别他飞机,他俩在学谁呢?心中正有些疑惑,在相距五六米远时,华志平推着车首先笑着大声问:"姜占远,你又看哪里新闻斗走资派了,你学的还挺象的?"

  石蛋是小名,大号叫姜占远,现今长大一些了,别人有时还喊他小名,他就只瞅瞅算回答并带着不大满意的情绪。华志平不喊他小名,都喊他大号"姜占远",这样尊敬人。姜占远每听到华志平喊他大号,总是高兴地答应"嗳—"

  "你推什么志平?你不早出来,看前街打锣游街的。"姜占远眉飞色舞地比划着说,八一头头一伙人把区里的书记押来,批斗了一会就叫他自己打锣游街,脖子上还挂个大牌子走资派什么的,从前街东头一直走到西头上别的村了。真好,大人小孩都跟着看出洋相。"华志平听了忙问:"去哪庄了?"

  "咳,谁知道!你不早出来看,我想多看一会都没捞着。"姜占远觉着没看够,又后悔又洋洋得意的样子,只觉着好玩热闹。他没文化又不识字,更不知文化大革命为何意。

  华志平一听泄了气,推小车刚走过去,只听姜占远在后边说:"说不定下回八一的还兴弄个县里的官来游游街,到时就更好看了,到时我知道了我叫你。"华志平随口答应着,心想"八一"队也真是又怪又能,比"东方红"队还有能耐,这回弄个比大队书记大的多的官游街,也太过分了,跑区里造反了。华志平一路推车走,一路胡思乱想着。

  快出村头,只见一位五六十岁的老人背粪筐和一个挎筐头的壮年一起迎面走来,这两人是前街的社员,华志平只面熟一些,没说过话。知道那个老人过去上过私塾学,又听那个老人声音有些自以为是的说:"刚才看那个区里的干部还算是官吗,过去最小的官是县官,七品芝麻官,没有再小的了,这个不算官。"壮年人说:“这也算个八品官吧,管着全区好几个公社十几万人,还拿公家钱,听说一月上百块钱。"

  "不算不算。"老人绝对否定说,"哪里八品官,以前最小是七品芝麻粒小的官,再小就不是官了,你不懂。"

  "现在也叫国家干部,也叫当官的,老百姓哪有不听当官的,现在倒好,不论干部不论当官的,现在都叫下边斗了。"

  两人说着,在前边向南拐进了一胡同。华志平听后不以为然,心里嗤笑这二人至今也不知道什么是走资派,不懂什么是阶级斗争路线斗争,文化大革命都搞这么长时间了。

  华志平在自留地装了满满一小车地瓜秧,车架两边垛的高高地,再也装不下,就用绳子勒紧,剩下的准备再推第二趟。华志平脖子上上好绊,双手使劲抬起小车把颠颠,够沉的,秧子太鲜还不干。他弓腰使劲推起车子,目视前方,尽量降低车把,以防歪车。虚岁十六的他,推小车有点犟,又不经常锻炼,推起小车又在不平整的大路上,速度慢了,太费劲,容易翻车,速度快,惯性大,不容易歪车,就得努力掌握平衡,稳住车把。华志平知道这个物理原理,推起小车就小碎步跑,有时惯性大,小车都拽着华志平跑,累了淌汗了,歇歇再这样小跑,这是他独有的一种推车方法,有人看他这样推东西都当笑话,华志平才不管那些,这样推东西省力轻快,你们不懂,这是有科学道理的。还有的人见了嘲笑说:"这个上学的家来这样推小车,是学哪一路,是从学校里学来的吗?"华志平听了只是笑笑,是农村人怎么能脱离农村劳动呢,只不过有点小巧门而已。

  车子放在大门口,把地瓜秧卸到大门旁墙根前朝阳,等晒的差不多干了再朝家搬。华志平卸完薯秧刚走进院子想洗把脸,只听见堂屋里母亲哭着说:"哪想着这点事就这么费事没完,什么时候是个头哇!"

  华志平听了忙进屋看是怎么回事,母亲哭什么的?只见堂屋靠东坐着两个人,都穿一身制服,一个四十岁的样子,大大的眼,红润方阔的脸,另一个是二十来岁的青年,看形象文质彬彬,黄白的皮色,他们上衣口袋都拤着钢笔,每人手里都有一个小帆布提包。

  岁数大的一见华志平进了屋,朝前探一下腰笑一下说:"这就是您家大的上学的那个?"

  "是,小孩,您坐着不要动。"母亲抹一把眼泪又对志平说,"这是您父亲厂里来的,快叫叔,我也不知您俩的大号名字。"

  "叔!"华志平不知所措地站在当门中间,勉强叫了一声,心里还是纳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并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俩。

  那个岁数大的平静地看华志平疑惑不解就对华志平说:"是这样,我们是和您父亲一个建材总厂的,来了解您父亲的一点历史情况,来过一次了。这刚才给您母亲一说,您母亲就吓哭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就关于您父亲那一点点历史的事。"岁数大的又转向志平娘,微笑和蔼地又说,"嫂子你不要怕,更不要哭,就这点问题,不是大问题,我们心里有数。现在是共产党的天下,不会冤枉一个人的,我们再去问问吧,落实下就行了,现在哪个单位都这样。就这样,俺去看看。"说完,二人同时走出屋,母亲出来指着东堂屋的过道说:"过去过道里天井就是她家,她整年不出大门。"

  “知道知道,上次来过。回屋吧嫂子。"岁数大的回头说完,就和那个青年一起走进堂屋东过道进里院去了。

  志平恍然大悟,回到屋对母亲说:"噢,原来是调查我父亲历史问题的,以前不是都调查过了吗,解放这些年还来查?"

  母亲心里比较沉重,坐下慢慢说:"这事你不知道,春上那个岁数大的来过一次,这次又加了这个年轻的。"母亲缓一缓气说下去,"还是解放前,您父亲从王洪九监狱逃出来,是那一夜住哪里,隔一天早上又被抓壮丁,就查那一夜的事。当时您父亲和另一个四十多岁数的人逃出来,在桥下芦苇棵里躲到黑天,那个四十多岁的人是北乡的,趁黑就跑回家了,这事找那个人落实了没有事了,只是那一夜您父亲住哪里是个悬。您父亲那年才十七,没出过门二十多里路,天黑找不到路,一看前边是后院您二爷爷家的二大娘的娘家庄,就奔去,刚要敲门,您二大娘回娘家有事从外边回来了,一见面,您父亲就说明来意,住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赶回了家。就这事,她不给证明。""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如实给说说按上手印不就行了吗?"华志平很不理解,忽然懵醒地又说:"时间长了,俺二大娘还兴忘了。"

  母亲没有吱声,只是默默沉思着。

  华志平突然又警觉地小声对母亲说:"是不是总厂里有人故意找茬整我父亲?"华志平说到这里心里有些紧张。

  "不是,不是你说的那样的。"母亲彻底否认华志平的话,沉着脸说,"春上那次那二人来找您二大娘了解情况,她管怎也不说话,就是一问三不知,后来找来两个说事人好说呆说,她就一个不吱声,装哑叭,你说气不气人,自始至终人家走,她都没说一句话。那个岁数大的临走叹气说,搞了这些年外调,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人,遇到这样的事。"

  华志平听了,又纳闷又生气,"叭"地使劲放下喝水的碗,气愤地背靠门扇说:"她为什么不说不给作证明,这不是使坏吗?又不是神经不正常。"

  母亲这时解释说:"还不是因为堂屋前些年翻盖后墙,地基原是小石头垒的,上边的墙是土打的,几十年了雨淋水泡的,下面沉了又向里来了不少,没办法,就先垒了抗梁垛,后来实在不行,后墙要向里倒,就放倒了后墙,再垒时就照以前的地基垒起的墙使的地基,垒完墙猛一看夹道就显得窄了,她就非说地基朝后挪了,以后这就给咱记仇了,不就因为这事。"

  华志平听后这才恍然大悟,全明白了,然而也带点理怨的说:"当初垒地基不会叫俺二大爷二大娘过去看看吗,好见证。也真是,垒好了光看表面,不看实际,真是愚蠢的死老妈妈,关键时刻了,这不害死人吗,还不是旁人了。"

  母亲一撇志平说:"你知道没给她说吗,还有您那个二大爷,您父亲亲自叫着哥去看看好施地基,都不过去,说不用看,有泥水匠掌握着就行,结果垒完后墙就不是那回事了,他两口子傻眼了,说夹道比以前窄了,朝后挪了不少,您父亲找泥水匠给说情,就是不听不信,非认他们的死理不行,死不回头,你怎弄?"母亲说到这里,气愤地骂了一句,这个富农的闺女真狠。"世界上竟还有这样的妇女,真狠毒。整年累月不出家门,她有什么见识,谁要在外面见她一面,都是新鲜事。不了解外面的世界,处理问题又这样死拗,真是天底下少找。"华志平气吭吭地说。他本想再去自留地推一趟地瓜秧就推完了,因这事他无心再去推,于是就走回自己的小南屋,等待后院的消息。

  在后院里,两个外调人员商量了几次,说了些好多话,志平的这个二大娘还是象上次一样,陪着坐,始终一言不发。志平的那个二大爷不在家,常在处干小卖买。岁数大的外调人员急了,也真没办法,就最后说:"上次想叫您证明按个手印,您不按,领导觉着您有什么事隐瞞着,不肯说出来,或是别人叫你这样的,是不是你还有些事不好意思讲出来?"

  志平二大娘还是不吱声,看这二人一眼,想一想站起来,擦擦桌子,然后又拿来一把韭菜摘起来。

  二人见她这样顽固不化,没信心了,失望地要走。岁数小的青年急了,大声说:"你说你怕什么,现在正是文化大革命,有毛主席党中央给你作主,什么人也欺负不了你,你没看那些四类分子,走资派都给揪出来了吗,你有冤还不说,过时就晚了,趁我们在这里。"他直看着志平二大娘,气愤的样子。岁数大的用手扯了一下他,并递了一个脸色,青年人脸上愠怒之意未消。屋里气氛死气沉沉,只有屋外的鸡们不时咕咕叫几声,两只母鸡朝门里探头探脑,看见地下的韭菜叶子想吃,就小心翼翼地迈进门槛,探头探脑伸长脖子刚要吃,被志平二大娘一扬手"噢吃"一声撵出去,屋内顿时尘土飞扬。

  这时外调二人一揚手同时站起,相视点了一下头,拍打拍打身上的灰尘,岁数大的边出门边说:"这样吧,您想开了以后俺再来,有什么事别憋在心里不敢说,你就是有难,说出来我们也能帮你。俺走了。”

  二人刚走出门口没几步,只见志平二大娘忙扔下手里的韭菜追到门口说:"您要真那样给俺作主,俺就说。"

  二人听了意外高兴,忙回屋坐下,志平二大娘就气哼哼说了翻盖后墙的事,最后说:"朝后挪了有两柞,也没给俺补算什么,俺给他不算完,今天您俩可得给俺作主呀!"

  二人听了全明白了,原来是这个原因,岁数大的说:"好,就这样,我们一定给你向上反映问题给解决。好吧,咱这把华高峰过去住你娘家那一夜你给作个证明,按上手印。"

  志平二大娘这才慢腾腾,不以为然说:"就是那样,黑天了去的,天不亮一大早就走了,设吃没喝的那么急。我不聋人,就是这样的。"年青人根据她说的记好,又念一遍给她听,她说没错的,是的,于是二人叫她按了手印,记好日期,年青人把印泥和材料装进跨包里,二人长出一口气。

  “您终于配合我们完成了这次外调,天不早了我们走了。有时间你自己再把你的问题向大队里反映一下解决。"岁数大的忙赶上先走几步的年青人。志平二大娘知不知听明白,只在后边喊一声:"二同志,别忘了俺的事。"

  听见说话声,志平娘忙从院子里追出大门外,两眼噙着泪花说:"他叔,什么样?她这回给证明了吗?您说他这辈子受那个罪呀。"说罢两颗泪珠落了下来。

  岁数大的忙回头安慰说:"嫂子别哭,华哥没事了,后院的这回给实说证明了,已按了手印了。"

  华志平此时也已跑出来,听见了这话,

  也放了心,本想喊一声"叔,谢谢!"话到喉咙又停止,没好意思喊出。

  华志平回到家,想了想,自言自语说:"富农,富农的闺女没好心眼,和她就是阶级斗争。说罢,找褂穿上,又去地里推地瓜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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