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一忙,学校也自动放假,没有时间限制,自己掌握,凡正在学校也没大事。学校老师和吃国库粮的一些同学还组织到一些农村生产队帮助秋收秋种。
华志平回家时,生产队老队长不干了,换了贫协小组长姜整年当了队长。华志平看见他就心里不舒服,还记着要挟自己写大字报的事这刚回家,姜整年又叫他当临时记工员,华志平不乐意,没吱声。姜整年见状,说华老平是中学生,有文化,有觉悟,秋忙给队里帮帮忙记工费不多大事儿,别人记还不放心,说完,硬把笔和本子塞到华志平手里。华志平想想,即然是为了小队集体,不是为他姜整年个人,于是华志年就接受了。
农活,对华志平来说,熟悉,但不经常干毕竟又年小力薄,干活还不想落在别人后边,总是累的脸上脊梁淌汗。溽薅春地瓜秧子,手勒破了,也悄然忍着。
姜整年不具体干活,检查多,看见华志平在后边活干的十分吃力,就笑嘻嘻说风凉话:”看你还是个中学生,就不如社员农民,光落后边,不如别人干的好吧,断秧子太多。你年轻轻的,得好好接受我们贫下中农的教育锻炼,不能当不会干活的知识分子。"
华志平干的正起劲,想努力赶上别人,听了姜整年在旁边胡侃,直起身瞪他一眼,心想你这个队长是硬要的,当了队长整天不想干活脱滑,还在一边刺巴我,不由脱口大声反驳:"我家也是贫农。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就不接受你的教育。"
姜整年"嘿嘿笑两声,不在乎的样子,没理会华志平的话,随手捡起翻断翻掉的地瓜秧。
华志平忽然想到,石蛋说过,别怕他,就给他硬顶,他也没办法治你,你越软他越治你,华志平想就应这样,就不能让他。
大家歇敬时,男女社员分东西在两边沟里或遮挡物后边方便。华志平方便完,想一想,就把笔和本子塞到队长姜整年手里说:"我不记了,光活就够我干的了,手生疼,叫秧子勒破了,记不了,你找别人记吧!"
"不记了?"姜整年看着华志平一怔,看了看手里的本子和笔,又看着走到一边坐地上不高兴的华志平说:"这点小伤就不干了,是谁说什么了还是因为别的。我不信,要说一个中学生连名字都记不了没人信。我对你说,现在正是文化大革命,你回家要不听生产队的安排,我就叫别人写信给您学校,说你放秋假不好好在生产队劳动,不虚心接受贫下中农的教育,不信你试试。"
这段时间,因生产队临时找不着记工员,姜整年有些着急,刚抓了回家放假的华志平,想叫先干看,等找着记工员,再把华志平替回来。石蛋没文化,就是有文化,姜整年也不会用他,说石蛋又乖又滑,用谁也不用他,动不动就和自己顶撞来着。自己是生产队长了,比贫协小组长官大了权大了,自己说了算,但干了时间不长,总不顺心,连个正经记工员也没有,还不断有人跟他吵吵打嘴架,说他队长不带头干活脱活,不服气。他说自己是队长,事多,不能光在一个地方,别人管不着,坑不着,别人一看他来火气,扭头一笑,气他一顿。石蛋就常这样捉养他,给他开"玩笑",有时石蛋操起家什劳子,姜整年有时也就软了,没治了。
华志平此时真想试试难他姜整年一次,谁知华志平也弄巧成拙,姜整年好不容易找个临时记工员怎能放过,于是又叫又喊,这一嘿唬倒把华志平给镇住了。他没想到姜整年又使这一杀手锏来真的对付自己,这也正击中了华志平的要害。华志平胆怯了,一声不吭坐在一边的地瓜垄上生气的样子,竟后悔刚才自己的举动冒失,不该相信石蛋过去的瞎招,等秋忙完回学校,不就行了吗,心里又埋怨起自己来。
有几个男女壮年社员见此情景,因涉及他们的劳动利益,劝华志年记吧,凡正没几天就上学了,这都是大家的事,算是为大家服务,不记工落了谁也不好,都凭工分吃饭,队长脑瓜也记不清楚。
石蛋在一边笑咪咪看起笑话,然后走到生气的姜整年跟前叽咕了几句,就拿着本子和笔又递到华志平手里,小声又叽咕说:"跟他生什么气,没工夫理他,讲大家伙的事,又不是他个人的事。记吧,难得别落下我的,落了谁我也不管。"大家起身干活,石蛋忙走近华志平身旁,把嘴伏在华志平耳朵上小声说:"前天转粪我半天,给我改一天就行,好记住,改一天。"
华志平瞅瞅他,也小声不耐烦地说:"都记完了,不能胡改,你净弄这样的事。"华志平不高兴又补充一句,"以后你别捣蛋。"
"你呀,志平你,"石蛋手指点着华志平,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说,"你不懂,你瞎认真"
"都知道的事,别人看见了不说我瞎胡乱记吗,都看清楚的。"
石蛋喜皮笑脸朝华志平乱叽咕打手势,有人看见说:"志平,你记工就是公道人,别理石蛋这块货,他不定又给你出什么臊点子。"几个人边干活边对华志平说。也是半真半假,说石蛋整天干活想钻空子,想赚相赢,干活不正经。
石蛋并不生气,大声反驳说:"别听他们胡扯,我干活钻什么空子,从来就不比大家少干,您这些人,没一个好人。"脸朝华志平说,"志平你呀,对这些人别死心眼,都给少记点。"
石蛋比华志平大一岁,从小一天学没上过,可很精乖,又灵巧。生产队的话他都会,他岁数不算大,除干集体一些活,连主要是耕地耙地老人们的话,在缺人手时,他都能顶上干,就是不好使唤他。两天的话,他三天才能干完,华志平平时星期六回家,名蛋只要看见,就忙前去和华志平说话笑闹。
小的时候,石蛋和华志平一块玩,石蛋说队里种的瓜熟了,又多又香又甜,队里还没分,他就说他吃过,真好吃。华志平一听说:"队里没分,你吃过,你肯定偷吃过的,要不你怎知道瓜又香又脆甜的?"石蛋嘿嘿笑着,咂吧嘴,象刚吃了甜瓜似的。于是石蛋就详细说了如何装作拔草避人,如何在玉米地看准哪个熟香的瓜,趁看瓜人背向瓜地时,突然冲进瓜地,摘下瓜抱着忙窜进玉米地,谁也看不见不知道,再不然等着看瓜人躺下午睡的时候也行。华志平开始不听,经不住石蛋再三说教引诱,想着那瓜的香甜,最后决定试试。结果那天,两人同时爬进瓜地,石蛋眼到手快,利索地摘下一个瓜一道影子闪进玉米地。华志平下腰还没摘下瓜,就被队长大喝一声逮住。石蛋早一溜儿跑没影了。华志平被当场抓住哭了,队长生气地说:"刚才跑那个是石蛋吧?""是的。"华志平哭着老实地回答。
"我就知道是他,他这不是一回了。我老远就看见他带你鬼鬼祟祟这看那看进了玉米地,我就赶快来这里藏起来,没想到逮他没逮着逮你了。哭什么,又没打你骂你,不学好事,跟他学还能学出好学来,以后少跟他玩,回去吧!"队长一顿训斥,放走了华志平。
下晚,志平娘听队长说偷瓜的事,拿起秫杆就打华志平,华志平吓的撒腿就跑,晚上没敢回家吃饭。华志平的娘没追上,生气地说道:"旁的不学好事,跟他学偷人,长大了还要偷人抢人了。"过后华志平找着石蛋诉怨情,埋怨石蛋撇下他自己一人跑掉了。石蛋听了哈哈大笑,一点不当回事,一点也不生气,只说生瓜梨枣,谁不想吃,他们没捞着,别管那些偷鸡摸狗的小事。这样的事石蛋从小没少干。随着岁月的流去,石蛋渐渐长大了,恶习也改了不少,只是干活要些滑头。华志平后来上了中学,石蛋只要一见华志平回家,就喜欢上前说上三言两语,常提起小时候偷瓜摸枣的事,二人总要大笑几声,然后华志平打上石蛋一拳才走开。石蛋总喜欢信任华志平,那次他怀疑队里给他家量的土杂粪不够数,知道华志平在家,硬叫华志平再给量量,华志平就用几何公式量量算算差不多才算完,他也放了心。一次,队里安排石蛋和几个人在岭上打石头,量方时石蛋和会计吵了几句,说量的不够数,折成的工分就少,他回家见华志平背前饼要去上学,硬拉硬扯着华志平到岭上又给好好量一遍,结果多出近零点一方。石蛋说世界上他谁也不相信就相信华志平。
这次石蛋总想叫华志平给自己多记一点工分,华志平也不愠不火地说不能多给记,石蛋也没有办法,也不会生气,华志平还一本正经说他不要太自私了,要有点集体大公无私的观念。石蛋就指着华志平笑脸说:"你呀!就只会认真,还对我讲这些大道理,你对别人讲可以,咱一伙从小光屁股长大的,从小就一伙玩,咱就沾不上你一点光了吗。"尽管石蛋没沾上光,两人相遇,石蛋还是从不计较。总是不厌其烦地拿小时偷瓜梨枣的事说笑取乐。
这天刨收地瓜,华志平看着干活的男女社员一一给记人名。队长姜整年站在一边嘿嘿笑着,看着不远处拾刨出地瓜的志平娘对大家说:"志平娘干活来晚了好大一阵,地瓜秧都快薅完了才来,看志平怎么记吧!"
华志平听了不觉刺耳,抬眼看看远处在捡地瓜朝堆上倒的母亲,又斜一眼队长姜整年,心里无比别扭和火气,想了想,就故意顶撞姜整年,大声说:"谁都一样,下午是按四小时,俺娘来的晚,记三小时。"说完,低头在他母亲名字后,公公正正写上了三小时。姜整年离开了,谁也不再说话,前边倒地瓜的石蛋停下手看着华志平,手指着姜整年的脊背指点着,扭嘴斜眼睥睨的样子,意思是他不是玩艺,故意弄你事的。
华志平也朝石蛋摆摆手,摇摇头,意思是别理他,没什么,就这样记了。石蛋又伸出三个手指,指点着华志平,伸长下嘴唇,意思是你太差,不该扣你娘一个小时,记了三个小时。华志平朝他也摆摆手,又点点头,意思是别计较了,就这样记了。
他俩打了一阵手语,相互都明白,其他人只顾干活,没注意觉察。
创完地瓜,分完、切完、撒凉完,已是晚上十点钟左右,各家各户才陆续回到家。志平娘回家先给吆吆叫的猪撒上几把鲜地瓜秧,再去锅屋炉前忙着做饭,华志平拾掇完镢头勾担筐头等工具后,就在院子里忙着洗洗上身和头上的灰土,妹妹彩平回家简单洗把脸就拾掇桌子碗筷,华志平正洗着,忽然抬头朝锅屋大声问:"娘!今晚怎没见二平的?"
母亲吹了吹锅里的热气说:"我先回来那会二年就躺大门口睡着了,叫不醒,开开门我就抱床上睡了。以前就常有,放了学见大门锁着知道我干活没回来,和别的小孩玩够了就睡大门口石台上,我回来叫醒他,也吃也不吃地就迷迷糊糊又爬床上睡了"。
他还小,怎睡大门口呢,不会给留着门吗?"
"他不进家,家里没人怕黑窟,从小不听话,给吓出小胆来了。"
华志平听了轻叹一声,沉默了,进到屋。这时,彩平从锅屋端一碗面条,一脸不高兴地走进堂屋对华志平说:"哥,你也太认真了,今天咱娘干活晚去了一会,你就扣一个小时,以前哪有这样的。就他队长孬,故意叫大家知道,他还叫你记工,什么好处没有,还朝里搭功夫,他队长漂儿滑虎的,不干活还拿整劳力工,年底还有工分补助,你还听他的。"
队长年底有工分补助,华志平头一回听妹妹说,以前不知道,于是不以为然地说:"他是他的事。今天咱娘干活去晚了,大家都看见了,队长又一说,这不是事实吗,我还能再记四小时吗,咱不差那点工分。"
彩平不服气,咕哚着嘴:"亏你还给当记工员,这点都不行。"
华志平看了妹妹一眼,见妹妹累的头发有些乱,也没来得及梳理一下,心里很有些同情,不再吱声。母亲见兄妹俩拌嘴,忙说:"别净扯无用的了,您哥是临时的,还得上学,犯不着该怎着就怎着是了,赶快吃饭吧,面条别凉了明天可能刨大沟那块麦茬地瓜。"
深秋夜间的凉意,随着一缕冷风袭来。饭后,华志平站在院里一会,顿觉鼻孔深处痒痒,接着打了两个喷嚏,从鼻孔流下了两滴清水。
后来到了年底,姜整年就被社员选下台了,这是后来之事。
秋收忙的差不多了,华志平早起床,趁空把这一圈凉干的猪圈类推到自留地里,以备种麦。这两天他也没累着,大队"东方红"造反队抽他们几个中学生,给大街上已剥落掉漆的语录板写毛主席语录。
姜整年安排完队的话,拿着旱烟袋在街上转悠了一会。他至今未成家,母亲已病亡,所以一个人吃喝生活很利索。他看见华志平几个中学生在语录板上刷漆写字,就凑上前笑甜甜地说:"还是上学好,不出力,年底大队还给下拨工分给生产队,结算一点也不少。这活跟玩一样就干了,可叫您几个好事了。"
华志平几个人听了,扭头看看姜整年,不理他,其中一个是前条街的中学生说:"你来干也行,当队长的站着说话不嫌腰疼,这里站着斜着身子,还弄了满手漆,你来写也行。"
"我没上学不识字,我干不了。"
"干不了就别说别人干容易了,侃二腔谁不会。”前街的中学生讽刺他说。
姜整年觉着不好对付这个中学生,吸着旱烟,知趣地走开了。
大家看着姜整年走远了,另一个说:"写字也是劳动,这种人也眼馋,拔不拨工分咱不知道,他先眼红,就是不给工分,咱就尽义务。"
“听说刚上学几天就偷人家的钢笔,当小偷,不正干怎么还叫他干队长呢?"第2个说话的中学生也是前街的,又问。
华志平知道一些,对这两人说:"听说他逼的老队长不干了,他是贫协小组长,又是贫农,二郎八蛋的,说是大队里临时叫他先干着。"三个人不再吱声,互相协作,刷漆,用漆写,红底黄字,一个个语录板,鲜明亮丽,上面写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也有写着: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等等。
深秋一天晚饭后,华志平听东方红造反队的人说,"东方红"造反队要开批判原大队党支部书记成玉山的批判大会,叫他去参加听听。华志平答应。
原来大队文化大革命起来后不久,大队先出现了"东方红"造反队组织,五六十人参加,大多是二三十岁还有四十来岁的男女青壮年,结合批判《海瑞罢官》《三家村》等,召开了批判大队书记成玉山的一次大会。造反派也讲面子,只叫他站着接受批判,批判内容事无巨细,从上边贯彻四清后期产阶级路线的四清后期工作组,到个人的工作作风,碎嘴乱扯的各种小事上都有,引起大家不平气,说他当这个书记太没水平,成天是自由主义的嘴巴。成玉山连连答应,老实认罪。只是让男女青年气愤的是,他说团支部都是一些小毛孩,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不能大用。他本没文化,说话无心,但青年们听了很生气,批判他时很不服气当面指出说,四清时做好人好事,大冷的冬天,晚上干到十一二点,下半夜两三点,早晨四五更又早起床干,全体青年团员用车推,用筐抬,把各队的一堆堆粪给运到地头和地里;整年几个队的涝洼地打土渠,挖大沟不都是青年团员和青年突击队干的吗。"东方红"造反队把这些都一条条一段段列出,成玉山老老实实承认自己该死,打击青年们的积极性。所以"东方红"造反队一成立,马上就批斗了他。一些社员群众说他成玉山嘴碎,当了半年多的书记就挨斗,真不值,不够本,坏就坏在他那张嘴上。当然不光这些,去年春上砍杀前庙的干千年大松树,也是他的一个罪状。
另一派不久接着诞生,由一位退伍军人领头组织二三十老少成立了"八一"造反团。开始两个组织关系不错,后来"八一"造反团也开了一场批判成玉山的大会,"东方红"的不少人也参加了。结果,"东方红"的人大为不满,主要是夜晚批斗时,把成玉山叫来批判时叫坐在凳子上,鸡毛蒜皮地数落了一阵,说他执行资产阶级路线是工作组造成的,工作平时计划不周等等,不关皮痒。更可气的是,批判完后,还派两个人送成玉山回家,怕有什么闪失。当场"东方红"的人质问"八一"队的人,批走资派成玉山为什么那么和气,那么温良恭俭让,还请来和客人一样,坐着板正的好享福,来回接送都保护。"八一"队的人说,坐着一样批,是批他的错误,叫他回到毛主席革命路线上来。"东方红"的人说这纯粹是保皇派,"八一"队是假造反。从此两派一刀两断,再也没一起共事造反批判合作,势不两立起来,互相指责,东方红"人多占优势,给"八一队贴大字报,说"八一"队和走资派穿一条裤子,保皇。两派见面时常互相指责,街头巷屋也辩论,有时人越聚越多,几乎打起来。毕竟"八一"队人少孤单,"东方红"人多势众,特别是青年人多。再后,"八一"队的人见"东方红的人就躲,还不时听到被叫保皇派的骂声,从此,"东方红”造反队主宰了全大队的局势,只到秋忙季节,两派组织人员都纷纷积极忙秋,才暂时消除对立的情绪。
忙秋前,三中一些红卫兵就冲向社会,奔赴一些农村进行革命串联,宣传造反精神。华志平五六个中学生曾回村支持"东方红"造反队,晚上,"东方红"造反队在大队的原礼拜堂开会,初三的名叫闫有信,是学校的一个小头目,代表他们男女五个红卫兵,又代表全校的红卫兵造反派表态,坚决和"东方红"造反队站在一起,斗争在一起,支持"东方红"造反队的一切革命行动,同"八一"保堂派做彻底的决裂。并协助"东方红"造反队找材料,写大字报、写批判稿,给了不少帮忙。"八一"队的一个中年妇女和志平娘很熟悉,就找志平母亲劝说华志平家来少参与大队造反的事,不要参加"东方红"造反队那样不讲理的组织,学生就该在学校参加活动。
志平娘听说志平晚上要去参加批判会,心里有了数,想起"八一"队那个中年妇女来家说的话,就认真对华志平说:"咱不去,咱那派也不去。都是庄邻庄中的,少在他们中掺和,以后还要上学。"华志年反驳说:"我又不去参加辩论又不是去打仗,就去听一听,怕什么。"
"听那个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趁早算完。"志平娘还是阻拦。
"我在学校里也是在一旁看着听听,也不参加人家的辩论争吵,你耽心什么。"华志平说完要走,母亲一看劝说不了,又妥协又教育地说:"要去,人家在头里,你在后边光听人家说你别吱声,多大的人,掺和这些事,我看还都是干活没累着。"
"我去保证不参与不说话。"
志平娘听了略有点滿意说:"就是,都是本村本大队的,得罪谁也不好。"
华志平倒静下心来心思:按说"八一"造反团的做法也不能算错,批斗走资派为什么非要低头下弯腰呢,搞人身折磨,象学校批斗付照明还没把他整死吗。上边文件凡没有这样讲过,记得中央文件上说过,只要文斗,不要武斗。再听说,成玉山只当半年多大队书记,从没贪污一分,没多吃一口,经济上是绝对清的。他没文化,开大会小会从来没拿过稿子,大概也不知道啥是资产阶级路线,啥是无产阶级路线,这样的走资派有啥批头,又不是上边上层的走资派,真有思想路线问题。成玉山这个人,还真不坏,他有实干精神。
那还是回清时的后期,一九六五年的春天刚过春节,北京年前来的大学生工作组己撤后,接着来一个本县单位搞四清社教的四十多岁的工作组陈明光在大队继续蹲点,当时天气较冷,水上还有冰冻茬子,外面的河水沟水还冰凉冰凉的。在各队反映麦地肥料不足,东渭沟多年没清理挖过,积淀了又黑又臭的淤泥可当肥料。于是决定动工,动员组织了各生产队的青壮男劳力,把渭沟拦截成一段一段,攉水放水挖淤泥。成玉山当时是小队长,工作组的陈明光看他朴实又能带头干,就点名叫他担任大队清理渭沟的总指挥,众人也都佩服他。成玉山不负众望,陈明光也没看错眼,他不但公平分给各生产队的渭沟地段,自己先带头水里泥里的干,别人吃午饭一个多小时,他饿了回家倦一个煎饼包大葱咸菜,边吃边回到沟里干话,一天十几个小时奋战在渭沟工地上。他穿一双旧靴子,干活中已漏了泥水,和大家照样攉水抬淤泥,双脚走起路来,泥和水在破靴里呱唧呱唧响,他走到哪里响到哪里。别人见了劝他脱了换双别的鞋,太冻脚了。他说没事,只要干活就不冷,赶快把水攉完清完淤泥凉干上地就达目的了。许多社员见他,都打心眼里头佩服,说他是个好队长,好干部,社员的好带头人。早晨,他总是第一声喊叫大家,先来到干活地点,工作组的陈明光见他穿着破胶靴,呱唧呱唧响来开会,就亲自找一双较好的旧胶靴叫他换下来,他竟然硬让给别人穿。工作组陈明光看他能吃苦,俭朴耐劳带头,老书记已退下来,成玉山就被推举当了大队的支部书记。上任不久,因大队开会、民兵站岗取暖,成玉山带领人劈砍了南庙的千年高大的老松树,当柴烧了,认为这也是四旧。从此,象征大圩庄的精神形象再也见不到了。华志平过去星期六从学校回家路上,远远看见的半空中公鸡冠头的松树头也从视野中消逝。这个事,华志平对成玉山有埋怨,南庙破旧了,大松树作为一种古迹,也能作为大圩庄的一种精神象征。一些社员想起来也后悔说,要不杀多好,省的成玉山带头,没有了南庙的大松树,大圩庄以后没好时运了。这不,说着说着应验了,成玉山当了半年多一点的书记,就下台挨斗了。
作为庄邻,偶尔华志平对面见着成玉山,总要喊一声大叔,成玉山就笑咪咪走到跟前略低头对他亲热地说:"大侄子吗?放学回来了,拿煎饼的?看还有带的网兜笼布。真不易,好好上学,比俺这些人有出息,将来干大事。"说的华志年心里美滋滋的,很受感动。也就没有了以往的成见。
这时,大门外有人喊华志平,华志平出来一看,是六小队的上初一的同校同学张青菊,喊他一起去参加批判会。
华志平在大门口站着说:"你先去吧,我等会再去。"
"家里还有什么离你不行,真是。你不去我走了。"张青菊说完,撇撇嘴一扭身走了,走没几步,回头又斜华志平一眼说,"光在家里洗碗刷锅吧,别参加大队的文化大革命了。"
华志车转身回到南屋想,我等一会再去,不和她一起走,和她一起,说话玩笑她光动手动脚。象什么话,村里人见了会说闲话,再说前阶段,她主动帮"东方红"造反队写批判稿,连"三家村"的人名也弄不明白,还找自己问。华自志平详细告诉了她,嘲笑她早已批判过"三家村"燕山夜话,已成旧闻,当时她是怎么写大批判稿的?连名字都弄不清。
张青菊被说中要害,开起玩笑,对华志平拳打脚踢。华志平很不愿意接受这种方式,也无耐,心里很蔑视她,嫌她轻佻,对她没有好印象,总想躲着她。
华志年来到堂屋,给母亲说声要去,母亲切着薯秧问:"是谁叫你?"华志平如实说了,忽然想起问:"娘,成玉山这人怎么样,庄邻反映好吧?"
"什么好不好的,现在都这样了,斗了一回也不当书记了,抖落出这事那事的,咱也弄不懂。"母亲随口说。
"不是,我是说他为人,在咱村里怎样评价他:"华志平这样提示母亲。
"还怎么样,要说论庄邻也不孬,见面说话就是嘴甜,开口闭口的都是叫大嫂子,吃饭了吗?大哥家来了吗?也怪好的。"母亲切完一把薯秧,缓过劲来接着说,"外面就是都说他老婆头子嘴,爱扯些舌头。"
华志平相信母亲的话,也听干部社员说过,成玉山当书记半年多中,从不贪不占,没吃过群众一口饭菜,没沾过大小队社员群众的一点便宜,就是思想工作方法、小农意识有些问题。这都是列宁毛主席著作里讲过的问题,华志平懂这些革命道理。
"去开会就开会,小孩子家别学人家冲头里,大呼小叫的,那样可不行。”母亲说完,端着切好的薯秧去锅屋做猪食了。
华志平边走边答应:"我知道。心里老大不 高兴,自己都虚岁十六了,还把自己当小孩看待。父亲在旧社会十六岁时,都和大人一起下煤窑攉水了。
当晚,"东方红"造反队批判会没开成,说是"八一"造反团也要开批判会,成玉山被藏起来了,"东方红”造反队气愤不平,于是两派大辩论一場结束了,"东方红"造反队又气成玉山,又恨"八一"造反团,两派更是老死不相往来,直到后来成立革命委员会,成玉山当了主任,以后又当了大队党支部书记,两派才消除对立,互不攻击默不作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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