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贷危机的社会原因
陈申申
次贷危机震撼世界，天要塌下来了。世界各国的政府都加入到了救市的行列中。我们要问：是什么人，在什么样的社会条件下，对当今世界犯下了这么大的罪过？
次级贷款是美国发明的金融工具。金融工具和其他工具一样，它的社会性质，完全取决于谁在使用它。一把枪，在猎人手里是生产资料，在军人手里是战争武器，到了罪犯手里就成了犯罪工具。次贷危机出现后，金融专家们有了许多非常专业的分析。但是，仅仅有这些分析是完全不够的。工具都是人在使用的。只研究工具不研究人，那就等于在枪杀案的调查审理中，只研究杀人犯的枪，把被害人致死的原因归罪于枪管的长短或子弹的速度，而不是杀人犯的动机和行为。很显然，面对次贷危机我们需要了解是谁在作案，以及少数人的胡作非为终于造成世界性灾难的社会原因。
在正常的市场活动中，借债的有责任还钱。放债的有责任把借出去的钱连本带利都收回来。在借贷双方，如果有一方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履行自己的责任，那么，就不是市场行为，而是欺骗，或是抢劫了。
我们现在看到的次级贷款就是这样的一种抢劫行为。
为什么？因为在这次次级贷款膨胀的过程中，放债银行和投资公司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把钱要回来。他们根本就不担心本金和利息能不能收回。他们在一开始就打算把贷款合同卖给别的银行或投资公司。他们的目的是在转卖贷款合同时获取佣金和提成。每次交易成功，他们都能获得佣金和提成，同时把风险转卖出去。
可以看到，一笔贷款被转卖的次数越多，其中的利益就被瓜分掉的越多，隐含的风险就越大。对当事的投资公司和银行来说，减少风险的办法就是加快转卖的速度。他们一边在雁过拔毛，一边在击鼓传花。就这样，这些年华尔街次级贷款的“市场交易”兴旺起来了。
次级贷款的豪赌在投资公司和银行间进行。可是真正的获利者是这些公司的高级主管。这些高级主管都是稳赚不赔的坐收红利的东家。次级贷款，以及转卖次级贷款的投资公司和银行都是他们的赚钱工具。谁都知道泡沫早晚会破灭。但是，到时候破产的是投资公司和银行。那些高级主管们早就准备着把完全被他们掏空了的名声赫赫的大公司就像穿过的破衣服一样毫不介意的扔掉，扬长而去。让那些股民去哭吧！还关他们什么事？有一百五十多年历史的雷曼兄弟公司完蛋了。可是它的高级主管赚到了四五个亿美元的佣金。面对他们的“合法收入”，在美国国会的听证会上议员们也只能空有愤怒。
所以，次级贷款的泛滥，不是一种市场波动的反映，而是西方社会骗子横行，强盗当道的结果。在这里，已经没有市场上应该见到的精打细算战战兢兢的债权人和债务人，取而代之的是一掷千金风光无限的骗子和强盗。与其他骗子和强盗不同的只是这些家伙手里拿着的不是杀人武器，而是“金融工具”。
为了说清楚次级贷款的膨胀的社会原因，我们还必须回过头去看看这些年来次级贷款的膨胀过程。
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次级贷款就开始出现在美国的金融市场上了。可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当中，都没有可能泛滥成灾。原因很简单：买主不容易找到。这些都是房屋贷款，买下这些贷款合同需要太多的钱。普通的商业银行做一笔房屋贷款都要反复审查。次级贷款的转卖中把许许多多房屋贷款打成包出售，要找到买主谈何容易？那时候，银行和投资公司都知道万一其中有了坏账，自己就要承担全部损失。在那样的情况下，次级贷款虽然出现，但是还不会泛滥成灾。
可是，后来情况发生变化，条件一点一点成熟起来了。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期，美国开始给投资公司开绿灯。原来投资公司都是无限责任的合伙制企业。公司的总裁副总裁等等高级主管都是大股东。投资失败，他们就要承担全部损失，甚至可能倾家荡产。可是，到了九十年代中期，法律改变了，投资公司可以是有限破产的股份公司了。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投资公司的成败与它的高级主管们的利益不再生死攸关。公司成功，高级主管们可以得到大笔的佣金和提成。公司失败，损失让股民去承担。高级主管们的佣金和提成收入都能受到破产法的保护。有限破产的法律，在其他行业是可以用的。可是用在投资公司，就是保护坏人的。赚了钱是自己的，赔了钱是别人的。这样的买卖一出现，华尔街就盗匪横行了。
有了财大气粗的投资公司在后面收购次级贷款合同，在前台面对买房人的商业银行的胆子就大起来了。做成的贷款合同很快就卖出去了，出了坏账也与己无关了，还有什么事情不敢做？于是，各种贷款优惠纷纷出现。先是让借款人在第一个半年内减半付息，后来又发展到干脆免除头款。原来就已经有了房子的，则可以通过重新贷款把房屋涨价的部分变成现金。这样一来，所有的美国人都成了次级贷款的潜在对象。
顿时，华尔街前景广阔，气吞山河。
可是，到这时为止，还只是华尔街自己的事情，要让全美国的老百姓都跟着华尔街走还需要一些条件。如果老百姓不觉得自己有钱，不去积极的买房子，华尔街也只能干瞪眼。必须让老百姓积极的买房子，华尔街才能发横财。怎样才能让更多的老百姓快快上钩呢？这不是华尔街一厢情愿就能做到的。可是，机会很快就到来了。
本世纪初，美国要打伊拉克。军费从哪里来？第一次打伊拉克，西方各强国分摊了军费。这次别的国家都不愿意出钱，只能美国自己单挑。可是美国政府的钱从哪里来？只能从税收中来。增加税收只能依靠经济繁荣。所以，不管真的假的，美国需要经济繁荣。为此，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小布什告诉美国人，“繁荣不是等来的”，“我们要迎上去”。于是，刺激经济繁荣的措施接连出台，其中影响最大的就是降低利率。最快的时候，一年中连续降息七次。居民住房贷款的三十年固定利率从九十年代初期的15%逐步下降到了5%以下。利率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都不到了。这意味着老百姓用同样数量的钱可以买到原来三倍价钱的房子了。
越来越多的人买得起房子了。于是推动了房价的疯涨。房价的疯涨，让房子成了最好的投资选择，又鼓舞了更多的人冒着极大的风险去买房子。一时间，因为房价上升老百姓变得有钱，政府财政收入增加，投资公司和银行的账面收入都急剧上升，形成了人人皆大欢喜的局面。真可谓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而且人人都盼望着越来越好。几乎所有人都得到了实惠。你能说不好吗？难怪从来说话模棱两可的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也在为次级贷款大声叫好了。
不是没有人发现潜在的风险越来越大。历史的经验教训仍然在人们的记忆中。即使不说一九二九年的经济萧条直到今天还让美国人谈虎色变，就是前几年刚刚发生过的信息产业泡沫破灭的余痛也还没有完全散去。可是，理智在疯狂的现实面前常常是那么苍白无力。设想一下，如果你是生临其境的银行高级主管，在当时的情况下会怎么做？你有能力坚持不加入到次级房贷的转卖中去吗？参与了次级房贷转卖的投资公司和银行都发财了。如果你没有发财，你的上级，你的顾客，你的朋友都会问你，为什么你没有发财？上级会解雇你，客户会抛弃你，朋友会认为你无能。这不是一天两天能熬过去的，也不是一两个月就能见分晓的。连续那么多年的疯狂，足以让还有理智的人们要么放弃信念投入疯狂的行列，要么坚持信念自取灭亡被淘汰出局。
次级贷款在美国泛滥。银行，投资公司和保险公司都被深深地卷入。不仅如此，还很快的就蔓延到了全世界。整个欧洲很快就都被卷入了次级贷款的漩涡中，就连以稳健闻名于世的瑞士银行都没有能够置身事外。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了房价还会继续上涨的假设上。风险越来越大。终于，经济的波动开始出现，坏账越来越多。虚假的繁荣结束，灾难开始降临了。去年下半年开始，各国金融机构的季度的亏损都以百亿美元为单位来计算。瑞士银行成了次级贷款泡沫破裂后最早的牺牲品。几个月前，美国已经有400多万户房屋的贷款归还出现了问题。如果以每家人家四口人来计算，就意味着有1600万人，大约相当于总人口5%以上的美国人要被从自己买的房子里赶出去。
这是一场经济海啸。现存的经济面临着摧毁性的打击。常规的政府经济控制手段全部失灵。那些被华尔街吹得神乎其神的金融工具连他们的主人都救不了了。大水冲掉了龙王庙。短短几天，华尔街的五大投资公司全军覆灭，不是倒闭，就是被别的公司接手。
如果要仔细的分析次级贷款灾难的原因，还能说出一些。
首先，上市公司，每三个月报告一次业绩。公司里上上下下追求的都是短期目标。政府四年一次选举，当政者也很难有长期打算。市场波动人人都知道。可是只有人在追逐短期的收入，没有人考虑长期的防患于未然。八十年代末的经济萧条时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当时美国最大的银行花旗银行的股票跌到了一个美元。要不是政府出手就破产了。前不久的信息产业的泡沫中还是这个问题。这次次贷危机又是这个问题。花旗银行再次陷入困境。这显然是制度性的致命缺陷，不是少数人的行为问题。
其次，这些年来美国政府为了多收财产税，不断提高对房子的估价。实际上，这是在帮助银行在房屋的重新贷款中高估房价，为次级贷款的泡沫膨胀推波助澜。
还有，在会计制度中，前一些年开始把房产的价格从原来的实际成交价格改变成所谓的合理的市场预期价格。这种做法必然导致房屋价格在上涨时偏高的估计房价，在房屋价格下降时又过低的估计房价，实际上是为金融投机提供了会计工具。
专家学者们对次级贷款的鼓吹也起了坏作用。
总之，西方的政治经济制度并不像教科书上说得那么完美。不仅不完美，甚至存在着致命的缺陷。这一点西方人比中国人更清楚。所以，在这次的救市行动中，西方的讨论比中国人更不受西方教科书中教条的约束，更切合实际。为了救市，“国有化”，“社会主义”，这些现在中国的理论界和舆论界连想都不敢想的主张，都在西方提出，并且已经着手实行。或许，西方人敢于探索的精神会再次为世界找到新的方向。
原因虽然很多，但是就这次次贷危机而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华尔街的那些投机者们对社会的抢劫，以及美国政府的战争需要。这是世界上最大的经济利益集团和最大的政治利益集团的狼狈为奸。他们的结合形成了一个共犯体系。他们相互支持，才弄得全世界面临灭顶之灾。想一想，若不是他们联手，还有谁有能力做出这么大的坏事情来？
陈申申
2008年10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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