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8日,全球关注的苏格兰独立公投正式开始,一场大不列颠联合王国未来命运的抉择,就掌握在500万苏格兰人手中。
从2014年开始,不断加热的苏格兰独立话题就在全世界范围内不断的引发关注,直到一周前的一次民意调查显示,苏格兰独立的支持者首次超过了反对者的时候,这个话题才真正的暴热起来。因为谁都知道,一旦苏格兰独立对英国意味着什么,延展开来,实力大幅削弱的英国,对大西洋两岸都会产生极为重大的影响。
一、苏格兰独立是英帝国不断瓦解的延续
日不落帝国的荣光一去不复返,倔强的英国人坚守着他们的骄傲,却抓不住不断流失的利益。一战、二战耗尽了三百年世界殖民的收益,在世界经济重心和金融中心转移到北美后,英国成为了准一流国家。尽管丘吉尔发表了铁幕演说,但在长达四十年的美苏争霸中,英国也只是一个小角色。
苏联解体后,英国曾经迎来过一个短暂的复兴,然而,前殖民地印度、澳大利亚经济地位的相对提升,使大不列颠这个宗主国越来越只具有象征意义。新兴国家的快速崛起和俄罗斯的复兴,纵使布莱尔追随小布什发动了伊拉克战争,也无法挽回英国相对实力的进一步降低、国际话语权的进一步旁落。
大部分苏格兰人在介绍自己的时候不会说自己是英国人,而是苏格兰人,这种身份认同上的巨大矛盾,始终潜伏在英国社会里。当英国可以在全世界的殖民地身上吸血时,这种矛盾并不缺乏润滑剂。可当外援干涸,这种矛盾便立刻爆发出来。对于一个只能跟法国联合制造航母的所谓“全球大国”来说,脆弱的中央政府,面临来自地区独立的强有力挑战时,只能徒劳的妥协和拉拢,正如过去一周来英国政府所作的。
从时间轴的纵向来看,每一次英帝国权柄的跌落,带来的都是内部矛盾重重、缺乏有效化解手段的脆弱邦联的瓦解:1754年至1763年的七年战争,英帝国集中全部力量才艰难战胜了法国,却因实力大损,最终失去了美洲殖民地的人心和控制权,导致了美国的独立。一战后的英国从债权国变成了债务国,普鲁士全球殖民地的被剥夺,暂时性的给不断流血的英帝国维持了表面的体面,却也为二战后的彻底崩盘掘下了坟墓。
加拿大、澳大利亚、印度、马来亚、也门、卡塔尔这一系列殖民地的独立,使日不落帝国彻底的走进课本。300百年的全球殖民大国,至此终结,除了在“马岛战争”中的最后闪光,英国再也没有在重大国际问题上发出过决定性的声音。
苏格兰独立,只是这一连串的大英帝国实力旁落后不断的分裂的一环,当然,也可能是最后一环。
二、苏格兰独立是跨大西洋联盟走向分裂的开始
普京曾说,乌克兰内战唤醒了北约。可这又何尝不是北约走向灭亡最后的挽歌?
矛盾的两面,不会孤立存在。自从华约解体,北约就面临着自身如何存续的重大问题,失去了最大、最危险的竞争对手,北约陷入了长期的蛰伏状态,科索沃战争、乌克兰内战其实都不过是北约寻求自身价值的努力,在旧的固有目标上,北约尚可勉强振作。但是在面对伊拉克战争、利比亚战争等新的目标的时候,北约再也无法以同一种声音说话。
积极寻找自身价值的还有英国。
英国是欧洲国家,却时常威胁退出欧盟;英国是欧洲国家,却跟美国走的最近。英国的这种特殊表现,实际上是在不断捏合越走越远的大西洋两岸。只有大西洋联盟的存在,英国才能发挥左右逢源的优势。从欧共体到欧盟,法德两国为核心的欧洲国家不甘心成为美国的小伙伴,随着新兴国家的崛起进一步分薄了美国的权柄之后,这种渴望就越来越强烈。欧元也从不掩饰取代美元的野心。
中间派的英国,是大西洋联盟的重要纽带。不论明天苏格兰独立公投的结果如何,英格兰、苏格兰必将越走越远,英国也将陷入长期的内耗之中,不会有再多的精力去润滑大西洋两岸的矛盾。而中俄印的崛起,还仅仅是在复兴的道路上,现阶段还远远做不到重塑世界秩序。
苏格兰独立带给英国实力的巨大内耗是维系大西洋两岸的纽带的断裂。欧盟必将借此强化内部团结,北约将不得不面临着两张嘴巴说话的尴尬境地。
三、苏格兰独立是联合国改革进程的关键节点
2005年,德国、日本、印度、巴西联手向战后国际秩序发起了最有威胁的挑战,联合国五常之中,英法实力的相对削弱,使他们看到了提高本国国际地位的机会。谋求常任理事国地位的努力,虽然在五大国的联手下被强压了下去。但是德日印巴四大国已经接近并具备了与英法并列甚至取而代之的实力却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一周以来,明确反对苏格兰独立的,有英国人、有美国人、还有欧盟,而其他国家都是在一片沉默中密切关注。显然,苏格兰独立最大的受损方是英国,美国也不愿这个最忠实的伙伴实力大损,欧盟则是出于对西班牙、比利时等国家内部独立地区的担忧。
其他国家和地区虽然不愿在这种“站在哪边都得罪人”的事情上开口,但更多的则是因为它们都是苏格兰独立的潜在获益者。英国实力的快速削弱,势必使得英国作为联合国五常之一的地位面临更大挑战,仅仅一个13万平方公里的英格兰,再加上一个也心存不满的2万平方公里的威尔士和1.5万平方公里却始终矛盾深重的北爱尔兰,一个不断陷于分裂边缘的实力大损的联合王国,怎么去保护自己在联合国中的权柄?
面对德日印巴的联合进攻,英国必将成为现有五常体系的最先崩塌的一角。即便苏格兰独立没有成功,联合王国内部越来越强大的分离趋势,也将极大消耗英国中央政府的精力和资源。联合国五常面临的将是:要么死保英国、坐视联合国国际地位的降低,使手中权柄贬值,要么从英国这里分出权柄去交给德日印巴四国。
不论是压缩英法席位,合二为一,让出一个给德日印巴,还是干脆踢出英国,以德国取而代之,联合国将面临无数的争吵。但毫无疑问的是,现有的联合国五常体制,已经再也无法维持下去。
四、苏格兰独立是多极世界成型的标志
昔日帝国也许还执着于联合国等国际组织话语权的持续争吵,但以金砖国家为代表的新兴国家却会获得提高国际地位的重要机遇。
旧的王冠落地,新的王者登基,这本就是国际社会不断演变的现实。但正如德日印巴四国空有实力却在僵化的联合国体制中始终受到五常的压制一样。新兴国家尤其是金砖五国,也在诸多的国际组织中,缺乏与实力相匹配的权力。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从来没有因为中国世界经济第二,就给了中国排名第二的决策权。陈腐的八国集团还因为与经济毫无关联的克里米亚问题而驱逐了俄罗斯。
苏格兰独立运动带给英国的衰落在所难免,大西洋两岸各说各话的趋势无可阻挡。日本在通过有意挑起中日矛盾加速军事化,谋求正常国家地位的道路上越发坚定。乌克兰危机加强了俄罗斯政坛强硬派的力量,却又因为可以加强中俄贸易于俄罗斯经济无损。中国严打腐败、减弱人民不满的努力正见成效。
美、欧、中、俄四强以及次一级的日、印、巴都将在苏格兰独立运动所引发的一连串国际权柄的争夺与交接的过程中,稳固并提升自身的独立性。
反对苏格兰独立,将是大西洋两岸最后一次挽救联盟的共同努力。多极世界将从此后以它们的两种声音为标志,初步呈现在世界政治现实中。而同时依存于旧殖民体系的国家间军事同盟组织,尤其是大国间的军事同盟组织,将因为利益诉求的多样化、越来越难以发挥实际作用。
五、尾声
有人说,“无论怎样,英国将大不相同,包括女王。”是的,英国再也无法回到过去,不仅仅是日不落帝国,还更有可能是大不列颠联合王国。
高亢悠扬的苏格兰风笛,吹响了苏格兰独立的号角,也替大英帝国吹响了最后的挽歌。
一个旧时代就在风笛声中落幕,一个新时代也在风笛声中上场。
附录:苏格兰独立运动的分析与思考
自从罗马帝国之后,欧洲大陆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大一统的国家政权,而同时期的中国则因始终面临着草原游牧民族政权的强大外在压力,而不断的进行自我民族融合,遂产生了更具有包容性的中华文化。而相应的在欧洲方面,不论是匈奴的阿提拉还是蒙古的拔都,唯一的两次草原游牧文化对农耕文化的剧烈冲击,都因各种原因,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未能贯彻始终,从而使得欧洲文明在成长的过程中,长期缺乏竞争对手,而日趋保守化。
贵族文化和血统文化,是欧洲两大文化特征,正因欠缺外在强大压力,欧洲内部才出现了十分繁琐详细的民族区划,这样划分最大限度确保了贵族的利益。从而使欧洲社会的组成有别于亚洲社会。强调先保护自身权益再寻求共同权益,平等联合,却也为不断的内部争执和不断的面临分裂埋下了祸根。
东方的日本,在历史上也曾经是一个多民族国家,却因为面临一次又一次猛烈的自然灾害而逐渐的团结和融合起来,现在则成为了一个单一民族国家。在日本,集体利益大于个体利益,从而使这个资源贫瘠的国家因为内耗的减少而在工业文明来临后,迅速的崛起。
英格兰、苏格兰在一个岛屿上共存了上千年,统一在一个国王领导下的国家内四百多年,两个民族却始终未曾真正融合。
内部派系林立固然增强了内部竞争压力促使各民族努力振兴,却也使得宏观层面的团结统一难以建立稳固的根基。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确保国家完整和统一,需要两项要素:
第一、包容性的文化主张。即便原本的文化中缺乏包容性,执政者也应努力提升包容文化的社会地位。
第二、强大的主体性的存在。冲绳人的文化、习惯有别于日本,却因大和民族的经济实力居于绝对的统治地位而可以维持国家的统一。国家主体只要稍微倾斜一点利益,就可以满足少数群体的需求。而英格兰、苏格兰的经济实力差距太小,英格兰谦让少了,无法满足苏格兰、英格兰谦让多了,则英格兰自身又产生不满。
第三、强大的共同利益、明确的未来收益,是西方国家这种内部矛盾重重的国家可以维持统一的中央政权的必备条件。而英国正是不断丧失这些利益,才使得大英帝国不断的分裂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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