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重庆来,还不是为跟反共头子蒋介石谈判吗?国民党现在是
右派当权,要解决问题,光找左派不行,他们是赞同与我们合作的,
但他们不掌权。解决问题还要找右派,不能放弃和右派接触。”
话说1945年9月20日上午,毛泽东在王炳南的陪同下,登门拜访了陈立夫。毛泽东这一举动使他周围的人们非常惊异,他们奇怪毛泽东为什么要去拜访CC头目这样的反共头子。像陈立夫、戴季陶这样的反共专家和顽固分子,我们平时都看作冤家对头,相顾眦裂,有什么好见的呢?可毛泽东说:
“不错,这些人是反共的。但我到重庆来,还不是为跟反共头子蒋介石谈判吗?国民党现在是右派当权,要解决问题,光找左派不行,他们是赞同与我们合作的,但他们不掌权。解决问题还要找右派,不能放弃和右派接触。”
毛泽东想的是,越反动的头子越要去拜访他,越要去做工作,这样才越能显示出共产党和谈的诚意。王炳南心里暗暗想:同陈立夫这种人可怎么谈呢?没想到毛泽东在会见陈立夫时,他先以回忆的口气谈起第一次国共合作的情景,然后批评国民党实行剿共的错误政策,他说:
“十年内战,共产党不但没有被消灭,反而发展壮大了。而国民党剿共的结果,却同时引进了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险些招致亡国的祸害,这一教训难道还不发人深省吗?我们上山打游击,是国民党剿共逼出来的,是逼上梁山。我们就象孙悟空大闹天宫,玉皇大帝封他为弼马温,孙悟空不服气,自己鉴定是齐天大圣。可是你们却连弼马温也不给我们做,我们只好扛枪上山了。”
毛泽东在谈笑自若中,对国民党的政策巧妙的进行了批评,同时又向陈立夫介绍了他对于国内时局的主张,提醒国民党认清人心所向。毛泽东的诚恳态度,使陈立夫不得不表示对这次国共谈判要“尽心效力”。
毛泽东从陈立夫官邸出来,又去看望了在大革命时期他的老对头叶楚伧。接着,他还到上清寺程潜府上回访。
此前,程潜曾到毛泽东的住处拜访,既是礼节性的访谈,也是同乡和老相识的会见,二人相谈甚欢。
程潜,字颂云,1882年出生于湖南省醴陵县。清末秀才,同盟会会员。辛亥革命后,程潜曾任非常大总统府陆军总长;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期,担任广东大本营军政部长。他和担任国民党中央代理宣传部长的毛泽东,都是国民党政治讲习班的理事。程潜在北伐战争时期任国民革命军第6军军长。抗日战争时期任第一战区司令长官、河南省政府主席等职。因他主张和共产党联合抗日,与共产党有较多往来,遭到蒋介石的猜忌,在1938年冬,被免去第一战区司令长官、河南省政府主席职务,先后被调任为有空名而无实权的西安行营主任、天水行营主任、国民党战地委员会副主任委员;抗战胜利后,任武汉行营主任。
且说程潜设家宴热情款待毛泽东。毛泽东向程潜介绍了中共中央的政策与主张,他说:
“我们和国民党当局在谈判中,互相做了一些让步,希望国共两党能够和平合作建设新中国。如果今后蒋介石还要发动内战,那他就在全国全世界面前输了理。”
毛泽东还说:
“你是老资格,国民党政府下届改选,你可以参加副总统的竞选。你竞选成功了,好主持和谈。”
程潜说:
“我没有钱,竞选搞人家不赢。”
毛泽东说:
“你跟你的老部下商量,找他们想办法嘛!如果选不上,你就只要个湖南。有一个地盘,掌握实权,就好活动。没有实力,官做得再大也没有用。”
后来程潜在1963年毛泽东70大寿时,写了12首祝寿诗,其中有句云:“我本多年邀默契,喜从中夜挹明光”。“默契”指的就是这次谈话。
9月20日下午,毛泽东、周恩来、董必武、王若飞出席《大公报》负责人王芸生在李子坝报社举行的招待会。
报馆里一片喜气洋洋,职工们一齐动手,将院内外清扫得干干净净,“季鸾堂”被装扮得焕然一新,正楼前的花坪显得格外艳丽。
两辆小汽车先后开进报馆院内,首先走下汽车的大高个正在上台阶,只见他穿着朴素的中山装,面孔很慈祥,他就是毛泽东。跟在毛泽东后面的是周恩来、董必武、王若飞等人。《大公报》的负责人王芸生迎上去,与毛泽东等人握手,他们乐呵呵的走进正门,步入了2楼的“季鸾堂”。
王芸生一直处在张季鸾的“国家中心论”的桎梏下,他仅从主观愿望出发,期盼国共合作,尽快重建破碎的国家。他在《毛泽东先生来了》这篇社论中,对于国共和谈寄于很大希望,他以为只要蒋介石能坐下来和毛泽东谈判就是大团圆了。席间,王芸生对毛泽东说:
“希望国共继续合作,不要另起炉灶。”
毛泽东笑呵呵的回答说:
“‘不要另起炉灶’的话我很赞成,但是蒋介石得要管饭。他不管我们的饭,我不另起炉灶怎么办?人家的锅里是不许我们造饭呀!”
王芸生闻言,无言以对。在王芸生的要求下,毛泽东为《大公报》报社职工题了词,他写的是:“为人民服务”。
这一天,重庆市市长贺耀祖特邀毛泽东赴其私邸出席晚宴。
贺耀祖是湖南省宁乡县贺石桥人,早年参加同盟会,参加过辛亥革命。毛泽东来重庆时,贺耀祖在机场和他一见如故,视为知己。贺耀祖十分关心毛泽东在重庆的安全,多次严令有关方面加强保安措施。
晚宴已毕,贺耀祖出于同乡及对毛泽东的敬慕,安排了一个小型的“湖南同乡会见”。他原定只有十数人参加会见,没想到消息一传出,众多的湖南故旧都来了,竟然有二三百人之多,客厅里坐满了,院子里也坐着站着许多人。毛泽东对乡亲们说:
“两党共同领导抗战,打败了日本侵略者,今后应当继续合作。”
贺耀祖说:
“民同此心,国家有望。”
毛泽东又说:
“中国革命能取得这样的成果,社会各界和老百姓及诸君作了努力。”
贺耀祖笑了笑,接着说:
“是的,广东人出钱,湖南人出命。”
毛泽东作了一个手势,诙谐地说:
“是的,那些浙江人就做官了!”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后来,毛泽东离开重庆后,蒋介石把贺耀祖叫去狠狠训了一顿,他说:“湖南人团结非国家之福,乃国家之祸!”
20日晚上,毛泽东回到红岩村,收到中共中央本日来电说:据西安确息,蒋介石密示所嘱:“目前与奸党谈判,乃系窥测其要求与目的,以拖延时间,缓和国际视线,俾国军抓紧时机,迅速收复沦陷区中心城市。待国军控制所有战略据点、交通线,将寇军受降后,再以有利之优越军事形势与奸党做具体谈判,彼如不能在军令政令统一原则下屈服,则以土匪清剿之。”
9月21日,国共谈判因一直陷入僵局,双方同意休会5天。
这一天,赫尔利找毛泽东谈话,要求共产党要么交出军队,要么破裂。毛泽东回答说:“我们还要讨论。”
周恩来根据毛泽东的指示,向各党派、文化界、新闻界等阐述了中国共产党的主张,说明了谈判停顿的原因。
9月22日上午,蒋匀田到桂园会见毛泽东。蒋匀田问道:
“毛先生到渝20天了,谈判结果如何?”
毛泽东说:
“事关保密,本不能告人,蒋先生是友党领袖,不妨实告。商谈近20日,时间白费,毫无结果,已面临僵局了。”
“20日来谈及那些问题?僵在那一点?能否相告?”
“两个问题,一是军队的分配比例问题,一是我们管理地区的自治问题,没有协议,可以说商谈已经失败了。”
毛泽东坦率的回答了蒋匀田的问题,没想到蒋匀田却说:
“对你们来说,失败是可惜的。但从人民角度看,如商谈成功,那才是真失败!”
毛泽东闻言,已知来者欲逞口舌之辩,便问道:
“你意何所指?”
蒋匀田面呈得意之色,说道:
“第一,如军队分配获得协议,将来政府增1团,你方亦必按比例增加,否则失其比例。如双方俱增,那将演成国内军备竞争,人民何能负此重担?第二,如你们就划分领土管理权达成协议,其结果不外延缓今日之战争为明日之战争而已。”
毛泽东又退了一步,问道:
“那么,你们有何高见?”
“最好恪守你在机场的书面谈话,争取民主与自由。只有真正的民主,才能为人民谋福利,在野党的安全也才有保障,此其一。其二,商谈不宜只限贵党与国民党,其他少数党领袖亦应参加。”
“希望你的高见能够实现。如果贵党提出商谈参加人问题,我们一定主张邀请其他党派参加。”毛泽东抓住蒋匀田的话反将了一军,接着步步进逼,他说:“贵党张君劢先生给我的公开信,主张我方把军队交给蒋先生。老实说,没有我们这几十万条破枪,我们固然不能生存,你们党派也无人理睬。你看,照张君劢先生所说,把军队交给蒋先生个人,能解决问题吗?我想,如果张君劢先生有机会练兵,他也会练兵的。”
蒋匀田闻言张口结舌,只好转换话题说:
“假如有一天不需要枪杆保卫,像欧美民主国家一样,你愿意放弃所有枪杆吗?”
毛泽东知道对方理屈,就先放他一马,反问道:
“请先回答,你相信共产党的政治斗争技术吗?”
蒋匀田只好老老实实地说:
“我确信你们的政治斗争技术不在任何党派之下。”
毛泽东见蒋匀田已经举起了白旗,就再将一军,他说:
“那好,你刚才提的问题,自己已经回答了一半了。试想,如单凭政治斗争就能取得政权,我们为什么搞几十万军队?请注意,别说是军队可以杀人,就是特务跟踪,你在前边走,他们在后边跟,步步威胁你,你受得了吗?”
蒋匀田已经无话可说了,只有找话说:
“请问,你对中国文化的估价如何?”
毛泽东一看他又撞到枪口上了,就笑着反问道:
“怎么?你是否怀疑我们相信共产主义,就不懂中国文化和历史了吗?”
蒋匀田一看毛泽东的势头,只得连忙收手道: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9月22日晚上,毛泽东在下榻处分批会见了在重庆的作家和戏剧界人士。他在会见张恨水时问道:
“张先生生活一向可好?”
张恨水答道:
“还可以,谢谢!毛先生大智大勇,以民族大业为重,不计前嫌,置个人安危于不顾,亲临重庆,国人无不感佩。和平有望,国家有望啊!”
毛泽东说:
“不敢当,我们共产党一向是主张和平的。正如先生小说所描写的那样,现实的中国社会魑魅魍魉太多了。多少年来,华夏大地战火频仍,弹痕累累,哀鸿遍野,黎民菜色。尽罹倒悬之苦的人民无有一日不期望和平哇。”
他说到这儿,使劲将手中的烟蒂摁灭,接着说:
“过去我们和蒋先生打了几年仗,蒋先生把我们从江西送到了陕西。后来,日本人的枪炮,又帮助我们握了手,所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嘛。现在日本投降了,我们不想也不能再打下去了,这是大家的意愿,是整个中华民族的意愿。孔夫子说,和为贵。我们就是为了和平而来的。我们愿以自己诚心诚意的行动,为实现和平建国的光明前途,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
毛泽东见张恨水频频点头,微微一笑,接着说: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但事物的发展并非那么简单。和平的实现,不仅需要国共双方的一致努力,也需要各党派、各界人士共同携手,为反对战争,争取和平而做出不懈的奋斗。张先生编辑的《新民报》副刊也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我在湖南一师读书时,有位绰号叫‘袁大胡子’的先生,曾嘲笑我的作文是新闻记者的手笔。今天遇到了张先生,我可是小巫见大巫了哟。”
张恨水说:
“毛先生雄才大略,大笔如椽,我辈小说家,岂敢相比,真是惭愧。正如一些同道所批评的那样,我的小说脂粉气太浓了些。”
毛泽东说:
“脂粉气也未必有什么不好,我看曹雪芹的脂粉气比先生要浓得多,但《红楼梦》不也一样令我们叹为观止嘛!我以为,文艺作品的好与坏,不能在题材上作统而言之,关键在于我们的作品,是否真实的反映了社会,刻画了社会的人和社会的事,反映出社会的矛盾斗争。”
张恨水一向被文学圈内人士笑骂为“鸳鸯蝴蝶派”,他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位政治家竟会说出了一番不同凡响的文艺理论,就好像遇到了知己似的,兴奋得不住点着头。毛泽东又笑问道:
“张先生‘恨水’一名,想是笔名吧?很有味道,愿闻其详。”
张恨水说:
“确是笔名。我原名‘心远’。‘恨水’一名是我17岁那年在苏州第一次投稿时自己取的笔名,是从南唐后主李煜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中截取出来的。那时,我想人生有限,决不能让光阴如流水一样白白流逝,所以取这个笔名,也好随时听人称呼,随时看到‘恨水’二字,时刻自勉,珍惜时光。可50年来,仍是蹉跎岁月。”
毛泽东笑道:
“先生著作等身,堪可欣慰。李后主词哀怨凄凉之作,竟被先生悟出如此深意,可敬可佩!我也用过许多笔名,却无先生之名寓意隽永。例如我以前常用的‘润芝’一名,便是在湖南一师时杨怀中先生为我取的。有一次,我在给杨先生的信中署名‘毛学任’,杨先生问我何故?我说学一学梁任公(即梁启超——笔者注)。杨先生便给了我一部《胡文忠公全集》要我读。我反复阅读后,觉得胡林翼(清代湘军将领——笔者注)确实值得学习,胡字‘润芝’,我就改为‘学润’。杨先生对我说:‘司马长卿崇拜蔺相如就改名为相如,你既然尊敬胡润芝,就干脆改成润芝吧。’以后,师长和好友们多叫我‘润芝’。”
不知不觉间两个小时过去了,张恨水临别时,毛泽东赠给他一块儿灰色呢料、一袋小米和一包红枣,握着他的手亲切地说:
“我没有什么好东西。这块儿我们自制的精毛呢和延安的小米、红枣,就送给你吧!”
张恨水回到距重庆30多公里的南温泉,高兴的向家人叙述了见到毛泽东的情景,他还对夫人说:
“毛先生不仅胆识过人,且知识渊博,见地不凡,确是当今豪杰。”
他吩咐夫人烧了一锅红枣小米粥,让全家品尝。不久,他用延安的毛呢做了一套中山装,只待集会、接客时才舍得穿。后来衣服的颜色褪色了,他就改染成了藏青色。
且说毛泽东送走了张恨水,又和冯雪峰进行了亲切会谈。冯雪峰最早获悉了蒋介石蓄意利用和谈的机会企图将毛泽东长期软禁的情报,他立刻报告了周恩来,使中共中央和南方局及时制定了迫使美蒋方面保证毛泽东安全来回的措施。
毛泽东在谈话中称赞冯雪峰的杂文集《乡风和市风》和《真实之歌》。毛泽东在紧张的谈判之余,还阅读了冯雪峰的新作《奴隶与奴隶主义》。他说:
“《奴隶与奴隶主义》是几年来很少看到的好文章,它抨击了帝国主义、封建法西斯奴化人民思想的罪恶。”
9月23日至26日,毛泽东对外称外出访问友好。
原来在9月下旬,江青带着女儿李讷秘密飞抵重庆,悄悄的来到重庆办事处。毛泽东抱着女儿,亲着她说:
“我的娃娃,爸爸好想你们啊,好想我的娃娃哩。”
江青打量着毛泽东的面孔,说:
“怎么拖了这么久还没有定下来,都把人急死了。外面纷纷传言,蒋介石要把你们扣留起来,我实在是不放心呀。”
毛泽东简单介绍了一下谈判的进展,又询问延安的情况。江青把带来的材料拿了出来,她说:
“据各根据地部队报上来的材料看,几乎所有的国民党军队都在积极的准备内战,只是他们的军队还没有来得及到达前线,所以用谈判来为他们赢得时间。这些材料都是最新的报告,有的来不及用电文发出,我亲自带过来了。”
毛泽东看罢材料,对江青说:
“你还是不要暴露身份,以免让国民党知道了采取措施,要防止他们把你们作为人质。你还是看完病回去吧。”
江青说:
“不,我要等你这边有点结果再回去。既然来了,我总得能放心才回呀。只要我不暴露身份,其他的安全还是有保证的。”
毛泽东说:
“谈判不会这样拖下去,我将召开记者招待会,向全世界公布谈判真相和我党的态度,然后通知蒋介石,我将返回延安。我估计,蒋介石还不敢公开扣留我,我们这一个多月在重庆的工作还是有成效的,你和女儿赶紧回延安,千万不要成为我说走就走的拖累。”
江青听从毛泽东的安排,她和李讷看完病后,就秘密的返回了延安。
毛泽东根据江青带来的材料,了解到国民党集中了50万大军,在日伪的掩护和配合下,沿平绥、同蒲、平汉、津浦等铁路线向平津、张家口和东北急进。他指示刘少奇等人以中共中央的名义发出指示,要求各解放区彻底破坏铁路、公路,迟滞蒋军的行动。他在指示中还说:“迟滞蒋军的行动是当前的战略任务。”
9月26日,在国内外舆论的压力下,国民党代表不得不根据蒋介石的授意,主动提出恢复谈判。
毛泽东决定率先让步,以打破僵局争取主动。他提出,中共中央仅要求军队数目达到全国军队的六分之一,即国民党现在263个师,共产党方面应编有48个师;以后国民党军队缩编,共产党军队亦按上述比例递减,如国民党军队编120个师,共产党军队应有20个师;国民党军队编为60个师,共产党军队可减至10个师。在国民党承认解放区民选政府的原则下,共产党在广东、浙江、苏南、皖南、皖中、湖南、湖北、河南(豫北不在内)黄河以南的8个解放区的军队,撤到苏北、皖北及陇海路以北地区。
周恩来、王若飞在谈判中提出了这一让步的新方案。国民党代表则说:允许中共增加数个补充师,但至多不超过5个军16个师;军队驻地与所谓解放区不可混淆;中共可以提出堪任地方各级行政官员的人选名单,报请中央量才任用,但不可指定何省应划归中央。
共产党方面自然不同意这个方案,僵局仍然没有打破。此时双方的让步,基本上都已经到了各自拟定的底线。
9月27日,《新华日报》为了配合重庆谈判,刊出了毛泽东的答记者问。毛泽东在答记者问中介绍了中国共产党的基本情况,即现有120万党员,军队在120万人以上,民兵在220万人以上。他要求国民党政府承认人民军队和解放区民主政权的合法地位。毛泽东还说:
“目前,中国只需要和平建国一项方针,不需要其他方针,因此内战必须坚决避免。”“我对谈判结果充满信心,无论在什么情形之下,中国共产党都将坚持避免内战的方针。为此目的,中国共产党决定作重要让步,包括让出一部分解放区和缩编军队在内。”
此时,国共和谈已经达成了部分协议,外间纷纷传言,说是“军统”特务将有不利于毛泽东的行动。
毛泽东在和章士钊的谈话中,问章士钊对时局作何分析,章士钊想了片刻,在纸上写下一个“走”字,并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章士钊认为蒋介石对和谈没有诚意,正在背后准备内战,乘他尚未准备就绪,毛泽东应迅速离开重庆,防止突变。毛泽东很重视章士钊的意见。
这个时候,国民党元老于右任、冯玉祥也分别给蒋介石打电话说:
“蒋先生邀请毛泽东赴渝共商国是,九州尽知其诚,然现在竟有微词,说先生有软禁毛泽东之意,这种传闻于和谈有碍。为正视听,余等准备通过报界予以辟谣,澄清事实。”
蒋介石一听十分恼火,但又不便发作,只好故作镇静地说: “明人不做暗事,谣言不攻自破,请二位先生及其他党国要员不必介意道听途说。”
9月29日,周恩来奉命去看望张治中,他说:
“毛主席想早点回去,早一点签订协定好不好?”
张治中问:
“预定那一天回去?”
周恩来说:
“预定10月1日。”
张治中思忖了一下,说:
“让毛泽东主席一个人回去不好,我们不放心,我既然接毛先生来,当然还是应该由我护送他回去。但10月1日不行,我的活动日程都已经安排好了。我需要向蒋委员长请示。毛先生离渝日期,最好稍晚一些,以便安排,要10月10日以后才行。”
周恩来闻言大喜,立即表示感谢。
此时,八路军办事处从美军人员嘴里得知,国民党军队在昆明和龙云打起来了。王炳南深夜把毛泽东叫醒,向他报告了这一消息。毛泽东说,只要龙云能顶住就好了,你们要密切注意事态的发展,随时将情况报告我。
龙云是张澜秘密发展的民盟成员,对民盟和民主运动贡献殊多。
9月30日,毛泽东在红岩村会见青年学生,勉励他们努力学习,努力工作,准备担负更重要的工作。
1945年10月1日,张澜得知蒋介石命杜聿明以武力解除了龙云在云南的权力。骤闻之下,不胜震惊,他由此联想到了毛泽东的安全,立刻派人见周恩来,敦促毛泽东早日离渝。
10月1日,毛泽东以中央军委名义电示李先念的新四军第5师说:
“集中主力充分准备,打几个胜仗,歼灭国民党一部分主力,才能稳住中原局势。大量牵制蒋军,也就是支援了华北、华东的斗争。”
10月2日,柳亚子应邀到红岩村会见毛泽东。
原来,柳亚子把他准备将自己的诗词和尹瘦石的画卷举办一次联展的想法告诉了毛泽东,毛泽东表示完全支持,亲笔为《新华日报》编印的“柳诗尹画联合展览会特刊”题写了刊头,并约他一叙。
柳亚子行前,对找他商量联展事宜的尹瘦石说:
“今天,毛先生约我去谈话,你何不同往?应该为他画一张像。”
尹瘦石闻之,精神为之一振,兴奋地说:
“啊,这太好了!我非常想见毛先生一面,如果能为他画像,更是三生有幸!只是怕他太忙,恐怕无暇为我作‘模特儿’。”
柳亚子一拍胸脯说:
“包在我身上了。我们是老朋友,老交情。到时候,你不必说,由我提出来好了。”
不一会儿,毛泽东派来接柳亚子的汽车就到了,尹瘦石连回去换衣服都来不及了,便匆匆陪同前往。汽车开进化龙桥,在一幢黛青色的建筑物面前停下来。办事处主任钱之光将二人迎入客厅。须臾,从楼梯上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毛泽东健步走了下来,陪同他的是王若飞。尹瘦石举目望去,只见毛泽东年约50余岁,体态伟岸壮硕,上身穿黑色中山装,下着灰色长裤,布鞋。面庞方中带圆,隆准、高颧、广额;眉毛很淡,但一双眼睛深沉有神;蓄长发,中分,好像很久未剪,不修边幅;下巴上一颗显眼的小痣,略略偏右。毛泽东举止庄重而和气,微微笑着招呼柳亚子说:
“亚子兄,我在此恭候大驾光临哩!”
“我今天为你带来一位新朋友。”柳亚子一面和毛泽东搭着话,一面转身对尹瘦石说:“这是毛先生。”
“欢迎,欢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毛泽东向尹瘦石伸出手来,尹瘦石连忙握着他那厚实绵软的大手说:
“毛先生,久仰,久仰!”
柳亚子对毛泽东介绍说:
“这是青年画家尹瘦石先生。”
毛泽东把紧握着尹瘦石的手摇了几摇,说道:
“喔,艺术家!文以载道,诗以言志,艺术人才是极为重要的!延安有一所鲁艺,在抗日战争中起了很大作用。不过,那里的艺术家都是窑洞里培养出来的‘土包子’噢。”
尹瘦石忙说:
“我也是土包子,没有留过洋。”
毛泽东笑着说:
“我们是彼此彼此了。我只读到师范,没有进过大学。恩来他们去法国勤工俭学,我也没有去。我是觉得对中国的问题还未充分了解,首先需要好好研究一下,就一头钻进线装书里研究历代兴亡史了。不过,我对于美术却研究甚少。记得小时候,最不耐烦的是图画,在纸上画了一条横线、一条弧线就交卷,先生问我画的是什么,我说:这是李白的诗意,‘半壁见海日’!”
说罢,他先自朗声大笑起来。毛泽东的平易近人、潇洒豁达,立刻使尹瘦石消除了拘谨心理。柳亚子说:
“尹先生是我多年的知交,虽然年纪轻轻,却极富才华。端木蕻良说他‘龙蟠蠼曲谁家笔’,‘勾勒直寻吴道子’!”
毛泽东笑道:
“好嘛!中国绘画,源远流长,后继有人,将来,‘土包子’一定能胜过‘洋包子’。中华民族随着政治的独立崛起,一定会迎来文艺的复兴!”
柳亚子说:
“我和尹先生正在筹备一个诗画联展,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毛泽东问:
“‘东风’者何?”
柳亚子答:
“独缺润之兄一幅画像。今天我请尹先生来,就是想为你写真,你要为他做‘模特儿’噢!”
尹瘦石见柳亚子切入正题,心中不免有些紧张,不知道这一位身系天下安危的政治家有没有余暇,肯不肯配合?没想到毛泽东竟满口答应了,连声说:
“可以,可以。”
他回头问王若飞:
“你安排一下时间,哪一天好啊?”
王若飞有些为难,谈判期间,时间紧得很,这画像之举又节外生枝,还颇费时间。他马上查了一下预定的工作日程,说:
“那么,只有5号下午了。”
毛泽东说:
“一言为定。”
王若飞取出一张自己的名片,在上面写上几个字:“5号下午送尹先生到红岩村。”写罢递给尹瘦石说:
“届时请先生持此到张公馆,有车子送你过来。”
尹瘦石起身告辞,毛泽东即请柳亚子上楼进行预定的谈话。柳亚子正式向毛泽东提出了迁居延安的想法,毛泽东说:
“亚子先生在国统区有一定的影响,还有更大的作用。亚子先生,我们不久就会要见面的。”
柳亚子听了毛泽东的意见,连连点头,决定回到他的老根据地上海。毛泽东认为这蛮好。
10月3日,蒋介石向部下下达密令说:
“奸匪若不速予剿除,不仅8年抗战前功尽弃,且必遭害无穷,使中华民族永无复兴之望,我辈将士何以对危难之同胞,更何以对阵亡之将士。遵照所订剿匪手册,督励所属,努力进剿,迅速完成任务,其建功于国家者必膺懋赏,其迟滞贻误者当必执法以绳。”
10月4日,毛泽东闻讯柳亚子的妻子郑佩宜因盲肠炎住重庆市立医院开刀,特意写了一封回信表示慰问,他写道:
亚子先生吾兄道席:
诗及大示诵悉,深感勤勤恳恳诲人不倦之意。柳夫人清恙有起色否?处此严重情况,只有亲属能理解其痛苦,因而引起自己的痛苦,自非“气短”之说所可解释。时局方面,承询各项,目前均未至具体解决时期。报上云云,大都不足置信。前曾奉告二语: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吾辈多从曲折(即困难)二字着想,庶几反映了现实,免致失望时发生许多苦恼。而困难之克服,决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此点深望先生引为同调。有些可谈的,容后面告,此处不复一一。先生诗,慨当以慷,卑视陆游、陈亮,读之使人感发兴起。可惜我只能读,不能做。但是万千读者中多我一个读者,也不算辱没先生,我又引以自豪了。敬颂
兴居安吉!
毛泽东
毛泽东在信中把他对时局的看法也告诉了柳亚子,毛泽东写道: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柳亚子对毛泽东的盛情万分感激,又写了两首诗,其中有:“驰笺问疾殷勤甚,合走深山慰病妻。”柳亚子还在另一首诗里写道:“瑜亮同时君与我,几时煮酒论英雄?陆游陈亮宁卑视,卡尔中山愿略同。”
10月5日,周恩来、王若飞和张群、张治中、邵力子,在曾家岩蒋介石侍从室会谈。周恩来代表共产党方面宣布:中共中央主席毛泽东定于周内返回延安。
10月5日下午2时许,尹瘦石携带着笔、墨、纸、砚,到了上清寺桂园张治中公馆,随周恩来登上了等候在门前的汽车,前往红岩村。同行的还有中共四川省委书记张友渔。
3时许,车子到了红岩村,周恩来陪同尹瘦石进了客厅,由18集团军驻重庆办事处主任钱之光陪同等候毛泽东下楼来画像,周恩来自去忙自己的事务了。
这间客厅极为简朴,仅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而已。尹瘦石作画心切,短短的等待好像过了很长时间,他想,毛先生手头的工作可能还没有处理完,也许,毛先生还要梳洗一番准备一下。在尹瘦石的猜测和等待中,毛泽东突然出现了!他未做任何“化妆”,依然是上次见面时的装束,只是因天气转寒多加了一件黑色大衣,长发依然未加修剪,甚至连唇边长出的短髭也听之任之,没有修剪。尹瘦石心想,这样更好,这才是真实的‘天然去雕饰’的毛泽东。
“噢,你来了?”毛泽东步下楼梯,亲切的和尹瘦石打招呼,仿佛是老朋友了。尹瘦石站起身,还未及说话,毛泽东又问他:“你看怎么画?我听你的,我坐在哪里?”
尹瘦石心中的一些精神准备和隐约的顾虑都被冲散了。毛泽东对他没有任何要求,更没有“限制”或“指令”。他把桌子移开,留出挥毫的余地。在距离桌子两三米远的地方摆一张藤椅,目测了一下角度,然后说:
“毛先生就坐在藤椅上吧。我作画的时候,先生尽可以随便讲话,吸烟,完全放松,但请动作不要太大,也不要走动。”
毛泽东在藤椅上坐下,微微点头,表示“照办”。时间是珍贵的,尹瘦石立即进入了亢奋的创作状态,吮笔抚纸,据案写生。手中这只画笔,仿佛有千钧重量。40分钟过去了。尹瘦石仔细审视着刚刚完成的作品,看看是否还需要加工或修改,当他觉得已经充分的体现了所要表现的一切时,这才如释重负舒了一口气,放下画笔,说:
“毛先生,好了!”
“噢?”毛泽东从沉思中被惊醒了,从容走向画案,仔细观看画中的那个毛泽东,又回头笑问钱之光:“你看,画得像不像啊?”
钱之光一直在画案旁边凝神观看写生过程,他连声说:
“像!像!”
毛泽东满意的点点头。尹瘦石大功告成,非常兴奋,竟然忘了让毛泽东在画上签个名,这成为他一生中一件追悔莫及的事情。
第二天,柳亚子在毛泽东的画像上亲笔题诗一首:
恩马堂堂斯列健,人间又见此头颅。龙翔凤翥君堪喜,骥附骖随我敢吁。
岳峙渊渟真磊落,天心民意要同符。双江会合巴渝地,听取驩禹万众呼。
欲知毛泽东和柳亚子的友谊后来如何发展,请继续往后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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