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巨变的喜和忧(三)
陶 冶
三 农业潜伏的危机
我本是农村人,是庄稼人的后代,是从地垄沟里爬出来的新型农民。16岁(周岁15)就响应国家号召,于1957年7月份初中毕业就回家务农了,是高级社的社员。1958年实行人民公社化,就成了人民公社社员了。大跃进兴修水利,我到本公社的最大水库——共安水库工地推单轮车运土筑坝。当时的口号是“今天流汗修水圈,明天就能吃上大米饭”。在我们那个地方主粮就是高粱米和苞米馇子、苞米面。想吃大米是没有的。顶好的是粳米饭,就是旱地里种的类似水稻的粳子磨的米做的饭,也是白色的。日伪时期所说的“打粳米、骂白面”就是指这个说的,粳米饭也叫“国食饭”,老百姓是不准吃的,如果吃了就犯法了。想吃细粮就是小米。若包饺子吃就是荞麦面。解放后可以吃大米、白面了,也是很少的,多是过年、过节了才舍得花钱买点儿改善改善生活。平常老人或小孩子患病了,也就是用苞米做的淀粉给淋点儿粉子汤喝就算是保养了。因此能吃上大米饭可太鼓舞人了。能以大米为主食,那不等于天天过年了嘛!水库修成了,就旱地改水田,到处种水稻,家家吃大米饭了。
由于当地小学缺教员,作业区领导非逼着我去当“孩子王”不可。我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水库工地。坝基的护坡和溢洪道的后续工程我就没参加。但我对共安水库是深有感情的。
1968年教育战线出了“侯王经验”,公办小学下放大队来办,学校进驻了贫宣队,由贫代会派代表管理学校,我和一些同事回生产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当了10个月农民。1975年冬参加农村基本路线教育工作队,又跟社员在一起“三同”到1976年冬。1977年春到1978年春,又参加了落实中央1号文件的工作队,跟社员“三同”一年。可以说,我对农村、农业、农民是比较熟悉的。在没参加工作队工作的时候,也被两次抽调到引渠工程做宣传鼓动工作。第一次是在本公社从教的时候,就被抽调跟“五七战士”搭班办宏伟渠道工地战报。第二次是在县文化馆工作时,被抽调到一统河大渠工地办战报。无论是兴修水利,还是普及大寨县改土造田、修梯田,我都跟农民兄弟并肩战斗过。可以大言不惭地说,我对海龙县的农业发展出过力、流过汗的。就是我离开家乡漂泊北京的20年,我也始终关注家乡的农业和水利。
2010年夏,我到我曾经战斗过的宏伟渠道工程经过的三山大队四队赶礼,所见的稻田也都一家一户耕作了。用水不是自流灌溉了,而是从机井里抽的水。为什么?不是引不来自然水,而是要经过好多别人家的稻田。上游稻田的主人不想让肥料流失,所以是不愿意放出的。于是,都各顾个了。自己打井自己用,省钱、省事,还保靠。于是,我明白了,我曾倾心、倾力参与的宏伟灌渠废了,那个要为本公社造福的宏伟电灌站也废了的根源。
本来靠自流灌溉的稻田,改用水井了
这是存放在路边的灌溉水管子
大柳河南岸的水渠还在应用
水泥修筑的渠道完好无损
虽然已经完成了灌溉任务,但仍安然无恙
成熟的水稻即将收割
这也许是最好的一次收割了
这样的丰收景象在这里也许成为历史
2011年秋,我还特地到我搞基本路线教育的康大营公社二道岗六队看看。当年的大队书记已经过世了,他的儿子当了村支书,高兴地接待了我。我让他陪我到六队看看还有认识的人没有。我看见我培养的那个副队长,当年的小青年,已经病得变了型。接替老队长的正队长早就不在了。而老队长80多岁了还健在,但是去女儿家了,无法联系了。
这次我看到的是昔日散落的草房住宅都挪到公路两旁了,一色的砖瓦房。家家都有苞米楼子,里面装满了玉米棒子。马和牛很少见了,多是手扶拖拉机和四轮子农用车。我看了他们的玉米棒子,问了能不能留种种植,得到的回答不能。我担心是转基因玉米。他们对转基因根本不懂也不知,跟他们说了也没用。
从二道岗回来,我就去落实中央1号文件的那个李炉公社三人班大队。因为我没找到我住宿的那个房东,就遇到一个能想起我的老农,跟他简单聊了几句。他遗憾地说,现在跟解放前没啥两样了,都是自己种那点地,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他还留恋当年在生产队里集体劳动的美好情景。他担任过生产队(不是我在的那个生产队)会计,他说有一笔帐算差了,队长陪他查找了两宿到底把问题找到了。还有个几十元的报销条子,是应该开付的出车临时用费,怀疑是他作弊了,到底把这个事情查清楚了,才放过他。他说,现在村里的账目有谁还那么样叫真啊?
我问他,究竟那个时代好,还是现在好?他说,如果不分田单干。肯定比现在发展的还好!
回走的时候,正好有一些人在收割水稻。我以为是集体的哩,原来是个承包水田的老板雇的人来收割的。
在他们劳作的水田不远处,虽然是一样的土地,却已经荒芜了。据说要当荒地卖给房地产开发商的。不经过这样的荒芜阶段,没法请批。
我又到公路边上看看水渠,这是从磨盘山水库放下来的灌溉水的水渠,对于流经的田地都是自流灌溉,水稻的保种保收是毫无问题的。正因为这个原因,这里被誉为海龙县的地眼。这里产的稻米在亚运会期间,被以熊猫牌包装打进京城,供各国运动员享用。此后,梅河口的熊猫牌大米在全国出名了。
这样好的土地,这么好的水源,如果还是集体耕种,实行机械化,办的是大农业,当年的海龙县就是吉林省产粮大县,那么发展到梅河口阶段,还能错了吗?
然而,就现在的情况看,当地的领导都把城市的发展,城市的扩大化当作主攻目标。他们丢弃了当年那位杜市长沿公路开发,建设山海经济带的策略,改成沿河开发,南北扩充,环形发展。这样就把河北岸的大片菜地变成了建筑用地。当年城里的菜地,都是肥沃的好地,现在都埋在高楼之下,被水泥地面覆盖了。以往的土豆、白菜、茄子、黄瓜、豆角、大葱也多靠外运了。今年刚进8月份,茄子就达两元五一斤,豆角已经4元到5元钱了。80年代到买秋菜的季节,各单位都到建国大队的五队按垄号白菜,买大葱,现在那些生产白菜、大葱的好地一垄也没了。
今年河南岸继续向南发展。原来河边的叶家、兴业、和盛等生产水稻的村庄已经成了城市的住宅小区,听说还要向李炉方面发展。这样,南环路就能用上了。
新的政务中心就建在这样的稻田里
好端端的水田人为地荒芜了,就是为了“开发”
菜地也荒芜了
荒芜的菜地不止一块
公路北侧的民居区却无人过问
还没建楼,街道就安排好了
宽敞的大道也占的良田
究竟有多少车辆运行?
开发商用所谓的新项目圈占良田
上好的土地被无情地转业了
大型商厦也在稻田里兴建了
看不清楚红幅上写的是多么好听的文字
现在的市长决心要把梅河口发展成中型城市。他这个雄心无可挑剔。但是,我也不能不担心,这样发展下去,梅河口就是成了中型城市,如果土地资源减缩了,失去了或者削弱了农副产品的支撑,都是市民,靠什么维持生存?即使都做买卖,都赚钱了,都住上楼房了,是能吃钱,还是能啃楼啊?更何况那些失地农民的子孙,将来怎么生存?
前年我担心的转基因玉米的问题,现在已经得到证实,梅河口种植的先玉335玉米就是转基因种子。已经种了好几年了。年初我就报纸上看见了吉林推广转基因种植的报道,其中重灾区就有梅河口。说的就是先玉335。这个没什么奇怪的,都跟省委主要领导有关。那个靠出卖国有企业起家的,从江苏苏州一下子调到吉林的王姓大吏,到吉林省后极力推行“国退民进”,在改制的名号下,大搞国企卖给私企的“创新”,结果酿成了“7·24通钢事件”。但他没有被就地免职,而是挪个地方去辽宁了。于是,在农业部就推广转基因的孙政才得以主政吉林省,给他到地方推行转基因主粮种植的机会。我现在还不知道,水稻是不是转基因的品种。反正,就觉得我的家乡梅河口的农业前景并不乐观,而是潜伏危机的。
在欢庆祖国64华诞之际,我仅仅是对家乡堪忧而已。希望家乡的父母官们有所警惕。
家乡巨变的喜和忧(四)
陶 冶
四 凋零的国营企业
我原来是工会干部,对全县(后来是市)的所有企业了如指掌。市总工会是企事业职工的娘家,是为职工群众服务的。当然,工会干部也是靠企业来养活的。所以,工会干部跟企事业单位有血肉关系的。无论他们有什么活动,都要请市总工会去人的。我原本是文化馆的文学创作辅导干部,调到市总工会自然就抓了职工思想教育和文体宣传工作。这样,跟各企事业单位的关系就更近密多了。我与他们同喜同忧。他们的好事我知道了为他们高兴,也尽量在笔下记录下来;他们的困难我听说了,也是想建言助力的。其实,我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但是就是不能袖手旁观。说“多事”也好,说“自不量力”也好,就是天生的秉性,怎么也改不了的。
我还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直言不讳,不计后果。有一次在职工代表和工会积极分子的近千人学习会上,由我主讲(我不认为是作报告),主题是学习党的多少大报告。具体内容我记不清楚了,但是,“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让我给说得比较透彻,给听会的人有一种“茅塞顿开”(是亲耳听见的)的感觉。我听了觉得很自然,因为我是当教师多年的人,我还是老师讲课的习惯,不讲便罢,若讲就讲出道理来,不能只局限于课本。因为当时咱们最高层刚刚接待了戈尔巴乔夫,很崇尚斯人的“新思维”,我就讲了,苏联开始否定斯大林了,慢慢就能否定列宁的。等他们把列宁从红场请出去后,他们也就不堪设想了。咱们决不能否定毛主席,不能跟他们学。如果咱们不坚持毛主席的路线,那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咱们这代问题不大了,等我们的下一代,或者下下一代,就有可能当亡国奴的。
我是为了加强教育力度,必须坚持“四项基本原则”,觉得讲得很成功,也很自得。但是在场的主管宣传教育方面工作的副主席却跟主席汇报说:“陶部长放毒了!”主席自然要找我问个究竟的,并且要看我的讲稿。我先是很意外,后来就义愤了。我说:“我是一头牛,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如果把我杀了,血管里淌出来的也是血,决不会是毒。因为我身上没有毒,我怎么能放毒啊?”讲稿是有的,但是讲稿里没有这段话。我说:“如果一个老师绷着教案讲课,那还是个合格的老师吗?”
这个本要“问罪”的主席无语了。
不久,就在企业里实行厂长承包责任制了。我曾经很关心,也很支持的位于山城镇的轻工机械厂(俗称大锅厂)也要这么干了。那是农村分田到户之后,咱们最高层觉得农村实行家庭承包制很成功,于是就在城里的工业战线也实行厂长承包制了。我对这样的改革是不认可的,但是也要下去帮助工作。因为上边就是这么要求的,就跟当年在农村落实中央1号文件一样,谁能抗拒得了啊?
到年末,这个厂长因为效益好得了1万元奖金,但他不敢领。因为职工群众早就有了顺口溜:“承包、承包,厂长多捞”。我也赞成厂长不拿这个奖金,后来怎么处理的我不知道了。这个厂长很有责任心,也很有群众观点。在我主张树立的“职业道德标兵”的表彰会上,也把他请上台受奖了。
当时在山城镇还有稻镰厂、制药厂、二造纸厂等,都是很不错的。后来,就听说都亏损了,搞不下去了,要救活就得实行租赁了。等我离开家乡后,听说不仅仅是租赁了,而且都卖掉了。现在还存不存在,我就不知道了。
在海龙镇有前面说的百年酒厂,那是梅河口的支柱产业,还有化肥厂、印刷厂、塑料厂等,也都是不仅能给职工开资,还能给市财政上缴利润的好单位。
至于梅河口镇里的,造纸厂、砂轮厂、制砖厂、碳素厂、水泥厂、矿山机械厂、彩印厂、半导体厂、电化铝厂、啤酒厂、酒精厂、电热厂等,还有红梅镇的县煤矿,都是效益很好的国营企业。
这些企业都是先厂长承包、后租赁,再变卖,有的就消亡了。
最高峰的时候,就是那个靠变卖国有企业发迹来到吉林省的王姓大吏推行的“国退民进”时期,梅河口也来个田姓书记,把热电厂承包给自己的朋友。
梅河口市供热设备已经多年没有维修了,加上煤炭上涨,市里没钱维持,室内温度达不到18度。我在春节回家看望父母时,父母都穿布棉鞋的。我穿棉拖鞋都冻后脚跟。市民对供暖状况很有意见。田姓书记来后,就让私人承包,搞了一户一阀的改造,同时把旧管道都更换了。老百姓买的是热电厂的供热服务,就跟用电一样,要更换线路还能让用户拿钱吗?但是,人家就让用户承担2000多元的改造费。我看见了报纸上报道的长春市的供热改造,是不用用户拿钱的。我顶 了。来家跟我做工作的人说,他们的改造工程是政府行为,并且晾出政府文件。我就认为这是不正常的,也许有什么猫腻。我坚持不交费。当年冬真的就没给我家供暖。到下年,我承受不了孩子们的埋怨,到底交了那笔费用。我的抗争失败了。
热电厂被承包后,立刻就把供暖费从18元涨到22元。我就想,如果不改造,也把供暖费提高4元钱,那不也就有钱买煤了吗?一个私人能办到的事情,政府为什么不让自己的供热公司自己来做?他能用热电厂做抵押到银行贷款,热电厂怎么就不能这样做啊?
市政府把这个当成经验了,市总工会也把这个老板评为劳动模范了。后来那个田姓书记升任通化市政府常务副市长时,竟然让他的朋友把通化市的供暖改造也承包下来。
田姓领导在梅河口任职时赶上了中央树立宣传郑培民的典型,他也受益了。尽管因为路边做样子政府投资建苞米楼子事件被捅到央视“焦点访谈”了,但是也能摆平照样升迁。他把热电厂承包给个人,老板自然要投资了,后来有人跟我说,如果改制变卖的话,也没人买得起,只有承包的老板自己来买。热电厂发展起来了,就把旁边的酒精厂也吞并了。现在能“健在”的厂子也就是这个热电厂了。
上面说的是厂子。还有其他单位,比如说,百年药店“万和堂”本是市医药公司的一个上等企业。不仅是牌号,就是那个地点也是价值不菲的,当然这个药店的变卖是田姓书记之后的事情了。既然有人开了头,那后来者怎么就不该跟上啊?梅河口的国企变卖是一发而不可收了。国有资产是有限的,总有卖尽的时候。那还卖什么?自然是土地了。前面我只说占用良田,还没说出卖哩。
时兴的工业园,年收入5亿元
不管说什么,把地占上了是真的
万生医药工业园,也是雄心勃勃
产值8亿元,但未说是几年的
反正把地块占上了,即使落空,土地也是钱啊!
丰生制药工业园,都是一个法脉
只有这个是真的,按路标是可以达到的
省里的二级批发站,随着政策的放开,个人可以自己采购做买卖了,百纺站、医药站、五金站、土产站、糖酒站、农机站等6大站也自然没了用性。市里面的百货公司、五金公司、木材公司、土产公司、农机公司、粮油公司、副食公司、蔬菜公司、医药公司、煤建公司、运输公司、服务公司等企业也没用了。职工有的自己做买卖了,有的给人家打工了,大部分就抱蹲了。这样的后果,都轮到前面说的那位于市长来解决,除非他是神仙?
国企都垮了,那政府财政靠什么来支撑?在我离开家乡后,梅河口兴起了“果仁产业”。本来梅河口是不产松果的,不知道是谁开头到长白山里收了一些松果回来加工果仁出口,挣钱发家了。于是一轰而上,都跟着做起果仁加工了。那就不仅仅是去长白山了,黑龙江省的山区,远到四川、云南都去了,收回来加工出口。因此这里就成了果仁加工地。我前年在梅河口市区转一圈的时候,也参观了一个果仁厂,就算是他们效益还不错,那也连当年造纸厂和砂轮厂的一个车间都不如。梅河口要靠果仁加工业来发展经济,简直是痴人说梦。
果仁厂倒是真的把松果运回来了
松果已经剥了皮壳,晾上籽了
松果籽开始加工了
最后一道工序,出松果仁了
梅河口的餐饮业兴盛,洗碗也成了行业
说来说去,产业没有可引进的好项目了,还得在商业上打主意,于是引来个什么“欧亚商城”。本来梅河口的商业就发展到顶天了,弄来个“欧亚”将是怎么样的结果?梅河口的销售能力毕竟是有限的,而且流动人口是很少的。我不敢去想了。倘若它发展起来了,街里那些遍地的商贩也就完蛋了。这个,也跟允许个人摆摊卖货了,农村的供销社都垮了是一样道理,不是此长彼消,就是彼长此消。想同舟共济,共同发展是办不到的。所以,我就不赞成那句“不靠市长靠市场”。什么“市场是只万能的手”、市场经济比计划经济好等等说词,我才不信哩!如果没有产业生产物资,市场卖什么?如果说市场经济真的好,甚至好上天了,搞了这么多年,那好端端的梅河口市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啊?
因此,我忧患于家乡,但那是仅仅的。我赞成前面说的于市长敢于面对矛盾、面对上访群众的勇气和态度,但是我也着实为他心痛,为他感慨。梅河口现在的这个局面与他于氏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他来给揩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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