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今天面临的一切困境,都可以当做全世界所面临的一切困境的缩影。中国正如一个缩小版的样品,试验着人类全球化的出路。
在历史上,全球化的第一波是以海上贸易的兴起为标志的,一批海盗国家成功的晋级为殖民地宗主国,并最终将整个世界分裂为殖民地国家和被殖民国家。这是历史上一切游牧民族所没有达到的境界。从根源上讲,游牧民族是守旧的,劫掠之后最终会回到草场上,与之不同的是海盗国家,他们的兴起虽然也离不开劫掠,但是最后却都如同蒲公英的种子随着海的波涛分散到世界各地的新大陆上落地生根,并最终产生具有创造性的文明。游牧民族所依靠的不过是天然的骑兵优势,每一个牧民同时又是天生的马上战士,这是农耕文明所不具备的犀利攻势。但是海盗文明的适应性却更多的来自于对自然的改造,而非独有的天然优势。造船比起驯服野马无疑需要更多人的齐力和智慧。每一次海上霸权的确立,从本质上都是被科学技术的发展所推动的结果。历史上,蒙古人的铁骑因为获得了当时代表最高科技水平的宋朝文明的滋养,所以一时横扫全球,达到了游牧民族所能建立的功勋的极限。但游牧民族的特性决定了自己的发展脱离不了简单的掠夺,除了掠夺农耕文明的科学技术,自己几乎没有新的创造力,甚至几度欲走回头路,把农田变为草场。最后的结局,要么被同化,要么只有退回去。
我们今天的世界毋宁说是全球化的时代,不如说是一个后殖民时代。这与中国人理想中的真正的大同,相去甚远。最根本的一个标志是,有什么样一种文明能够惠及这个文明所有的创造者,而不只是富了金字塔顶端的一小部分人。是的,如果一种文明所带来的财富最终是以割裂种群族导致南北分化为代价的,那么只能称之为另一种殖民主义,而非真正理想中的全球化。
殖民主义时代的表现是,1,殖民国家对被殖民国家进行直接的武力占有,两者的地位是完全不平等的。前者对后者的各种自然资源,包括人的直接的控制,是殖民时代最显著的特征。2,由于殖民与被殖民之间的关系,必须以直接的武力占有为基础,所以前者对后者还在表面上保有一定的“教化”的义务。因为殖民国家要武力占据殖民地,就不得不在这片土地上流血,同时为了少流一些血,又不得在文化上同化被殖民国家的少数精英,并武装一些被殖民国家的人作为帮凶。这是维持殖民统治的必由之路。这种策略在之后却导致两个互相渗透的后果:那些被同化了的精英和武装将来成为被殖民国家争取民族独立的先锋,同时,这种策略又成为保证了在后殖民时代,在殖民国家获得独立后,原宗主国依然得以控制被殖民国家资源和国家战略的基础。这两点,几乎在所有独立后的前被殖民国家的现状中得到应证。3。由于直接的占有殖民地具有排他性,这就无可避免地导致殖民国家内部出现最终不可调和的矛盾。这就导致了世界大战。但是,正如后来的结局,世界大战并没有瓦解殖民国家与被殖民国家之间的关系,虽然表面上的占领被取消了,各国的国格似乎平等了,但是在生产与消费的链条上,后者依然是前者的供血者。全球化的结果是全球化的分裂。南北分化已经不是一个贸易问题,它同恐怖势力是一对孪生兄弟。这个世界越来越分化,分化导致仇恨,而在今天,已经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在仇恨的蔓延中得以独善其身。
二战后,所有的殖民国家之间都已经获得一种妥协。------窃以为这才是冷战打不起来的根源。这种妥协是,所有的前殖民国家都放弃对殖民地的直接武力占有。这样一来,各个前殖民国家之间就不存在直接的矛盾了。同时作为妥协的成果,各个殖民国家对所有被殖民地采取集体策略,这就是对所有的前殖民地进行“自由贸易”,和产业的“优势互补”。殖民者需要从殖民地上获得的一切廉价的资源与劳动力,都可以在这个集体策略之下自由地获得。既然如此,直接的武力占据就得不偿失了。同时,既然殖民国家与被殖民国家已经不存在表面上的义务,就可以把所有的矛盾都留在殖民地。事实上,殖民者留给殖民地的一切仇恨的种子一直在战后生根发芽。二战后获得独立的国家在边界的冲突全都可以追述到殖民国家留下的祸胎或者说这一卑劣的策略上。所以,既然一切平等,那么就让平等持续下去吧-,-----其实质,就是导致永远地持续不平等,甚至越来越不平等。
反过来,中国以及一切后进国家,一切从二战中走出来的被殖民国家,要想在当今世界获得与自身相应的权利是及其不容易的。首先没有强大的工业基础就是一个难以逾越的鸿沟。这对于大国尤其重要。没有工业就没有国防。但是这些国家在殖民时代几乎没有锻造出工业基础,殖民时代一结束,难道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吗?没有。看看中国前三十年的建国历程,就会知道,一个没有属于自己工业体系的大国要想积累最原始的工业基础,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的确,在之前的三十年里我们一直在追赶殖民国家早一百年前就建立起来的工业体系,但是我们即没有殖民地可供挥霍,也没有奴隶可以奴役。我们必须保障所有财富的创造者都能够较公平地分享到胜利的果实,而不是集中在少数及格阶层里。终于我们在几乎完全自力更生的条件下,建立了足以保障国家真正的独立的工业体系。
中国的崛起的本质,在于打破五百年来统治世界的殖民主义。要求实现一种新的文明,一种得以惠及全民的生产和分配方式。在国内我们面临的当下的一切困境,对于全人类都具有示范意义。如果中国不能解决自身在发展过程中的地域发展不平衡,甚至最终导致贫富分化族群对立,那么中国的发展也就最终没有脱离殖民主义的范畴。只不过由一个国家对其他国家的掠夺变成一个国家内部中较富裕的东部对贫困的西部在自然资源和廉价劳力上掠夺!事实上,这种前景已经有了苗头。从教育资源的分配不均开始,蔓延到公共权利分配的各个领域。贫富分化导致的地域歧视早已是见怪不怪。如果真的发展到不可调和的阶段,改革就失去了原来的意义了。正如邓小平同志当年所说的,“我们的政策是让一部分人、一部分地区先富起来,以带动和帮助落后的地区,先进地区帮助落后地区是一个义务。”而这个义务能不能实现,考验着以后所有人的智慧和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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