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瓮安组织老师网上反击谣言 当事人受访官员全陪

王维博  马军 · 2008-07-17 · 来源:
贵州瓮安事件 收藏( 评论() 字体: / /

6月28日,贵州瓮安,一警察望着被烧毁的公安大楼  ◎供图/IC

6月28日,贵州瓮安,一警察望着被烧毁的公安大楼 ◎供图/IC


  当事人受访 瓮安官员“全陪”

  ■当地政府部门组织十几名老师在网上反击谣言

  ■提供给记者的《简报》被有意过滤

  ◎ 口述/《中国新闻周刊》记者 王维博 ◎文/《青年周末》记者 马军

  贵州瓮安少女“非正常死亡”个体事件,在一周时间内演变为围攻县政府大楼的“打砸烧”恶性群体事件。如果政府信息始终公开,这件事会发生吗?记者王维博为此前往瓮安当地调查,在10多天的采访过程中发现:

  记者不在当地部门登记就不予采访配合;死者家属和当事人在接受采访时,被当地干部全程“陪伴”;提供给记者的《简报》被有意过滤;当地十多名教师被组织起来,到网上集体跟帖引导舆论……

  “有进步的是,对此事件中的政府信息公开,当地官员也开始反省。”王维博对《青年周末》这样说。

  ◎面孔

  王维博,《中国新闻周刊》记者,媒体从业6年。

  ◎声音

  “监控”、“封堵”,这些词汇是对媒体旧有的思维习惯。

  ■记者不登记不予配合采访

  7月3日晚到瓮安,我到的第二天,县委书记和县长就被免职了。

  在距离瓮安县城两三公里处,有一个收费站是进瓮安的主要路口,站内专门用红纸贴了一个告示牌,上面大标题写着:“欢迎中外媒体记者前来采访”。接待电话和手机号码都在最下面赫然在目。

  不过我们并没有拨打那些联系电话,而是按照过去我们在做新闻调查中通行的做法,直接进城,准备去找当事人。

  在瓮安城里的大街上,到处都是挂红袖章的巡逻人员,一些主要街口都站着武警。多处都挂着横幅,上面写着:媒体记者朋友们,你们辛苦了!等等。这些标语都显得很热情,至少表现了当地有关部门的一种姿态。

  但是,采访被要求出示采访证。这个采访证是“628事件处理小组”发的。记者到该部门登记“认证”之后,会领到一个采访证。如果没有这个证,很多地方都不接待采访,尤其是在政府官员这一块。

  一开始,我们没走这个程序,没办这个证,导致在采访中阻力很大。到死者家属所在的玉华乡后,当地干部就层层盘问和阻拦。我们拿着自己的由国家新闻出版总署颁发的记者证都不行。在死者李树芬的家里,记者遇到了县委宣传部的人,跟他们理论了一番后,他们才勉强同意让家属接受采访。

  第二天,我们赶紧赶回县上,把这个证办了。这个证一方面确实能给我们提供一些保障,但另一方面,应该也是为了便于他们掌握媒体记者的采访对象和采访动向。

  ■死者家属由当地干部24小时“陪着”

  总的来说,这次事件发展到后来,当地政府还是放开了媒体采访。只要办证后,一般就不会直接阻止记者的采访。但7月3日和4日,记者在采访死者的父母和哥哥等家属时,都是当着当地官员的面。有村干部、县宣传部人员坐在一旁全程陪同。

  看起来,家属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敢多说话。有些记者会瞅空儿,偷偷把个别家属叫到一边去,花几分钟时间私聊几句,也许能得到一些东西。不然,家属所说的话,就都是此前在发布会上已经公开的那些信息。

  最后公布的事实真相,与此前的网络传言完全不同。当然目前还有一些疑点没有最后公布出来,比如这个女孩自杀的原因动机等等,但基本上排除了他杀、奸杀等种种网上说法,这其实是有利于官方这一边的。既然这样,为什么还不让记者自由去采访呢?

  我想,这种情况也可以理解。应该是当地官员希望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希望媒体能尽量从正面进行报道。这样,他们就势必会加强在工作程序上的一些管理。就是说,他们不阻挠记者采访,但想把记者采访控制在自己可控的范围之内。

  他们更多是希望记者能帮助他们辟谣,通过媒体舆论来稳定人心。但对大批的外地媒体,具体报道内容他们又无法控制,就只能控制采访过程。

  这其实还是过去那种传统的思维方式。

  后来对那三个现场当事人的采访,是各家媒体联合采访,当然也是有官员陪同。

  当事人的说法,也跟新闻发布会的口径都完全一致。

  ■给记者的简报被“过滤”

  我们三个记者主攻不同方向,我主做政府官员在该事件中的反应。“6•28”当天对事件的处置,至少从结果来看,是应对失当,没有控制住局面。因此,当地官员对此就比较避讳,不愿意多谈。

  7月5日,我提出要采访县里的领导,想了解在6月28日那天,当地县领导对整个事件的详细处理过程。我希望采访当天到达骚乱现场的肖松,他是分管信访和司法公安的副县长。

  新闻宣传组的人让我先找事件应急指挥部要简报进行了解。当时每一天都发简报,记载着政府在当天的应急反应工作。

  指挥部在另一个地方办公。但我到那儿之后,却被踢了皮球。对方说简报在宣传组也有,又让我回宣传组拿。宣传组的一个主任还不错,冒雨跑到指挥部,帮我拿来了简报。但只有3期。

  当时简报已经出了十几期了。给我的这3期,主要讲他们如何做好宣传工作,以及其他类似的表功内容。恰恰我最想看到的,也就是从6月28日到30日这关键几天的简报,全都没有。

  毫无疑问,给我的简报是被“过滤掉”的。

  “为什么不能给我全部简报?这些简报既是你们对上级的,也是应该对媒体信息公开的。”我当场就提出了这个质疑。但他们回答说,涉及到一些机密问题,比如武警部队的调动,所以不便给记者提供。

  这个说法从表面来看可以理解,但总不会那么多简报都在说武警部队的调动吧?

  争来争去,我还是没拿到自己想要的简报。

  这一块,是我报道中很关键、很缺的一个环节。过后,我只能通过其他多次采访,包括采访一些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官员,以及一些居民群众(他们在现场拍摄了录像),做了大量工作,才大体勾勒出了6月28日当天下午7个小时之内,这些官员如何反应和处理。

  ■组织十几名老师在网上反击谣言

  以前对这种群体性事件的报道,有很多禁令和惯例。但这次在不少地方都突破了以往的做法。

  事件发生后不到1小时,便有网民把现场的视频、照片传到网上。6月28日晚,大量小道消息在论坛、博客里传播,不仅传言当地警方办冤案,还有谣言称死者一位叔叔已被警方“打死”。

  于是,这些消息引来了无数愤怒的跟帖。在虚拟社区“天涯”,在人民网“强国论坛”,有关此事的帖子都被狂顶。因为中国人最痛恨的几个因素,在这件事中都包含了:比如说衙内、奸杀、警方不作为,等等。

  网络反应让当地官员们陷入了另外一种焦虑。他们开始着手组织反击,虽然已经很被动,但仍然取到了不错的效果。

  一些反驳传言的帖子开始出现在网络上。这些帖子大部分出自瓮安的“政策舆论法规宣传组”,十几名熟悉网络的老师特地从县里的学校选调来,集体到网上跟帖,有计划、有针对性地去辟谣,引导舆论。

  这个宣传组的组长为贵州省委宣传部副部长周晓云。据当地一名官员向我介绍,这个宣传组的主要任务就是组织人员上网跟帖,“以贵州的媒体影响全国的舆论”。由于政府网站所在地已被烧了,工作人员只好搬到县广电局的二楼。从全县部分机关、学校选调来的这十几名人员每天负责收集信息,并对失实信息跟帖澄清。

  事件应急指挥部的一位官员还介绍说,“除瓮安县外,黔南州每个县、市宣传部也都组织了5名网评员,每天根据新华社消息和公开发表的材料,以灵活多变的形式跟帖引导网络舆论。”

  显然,这次当地政府部门开始讲究新闻策略了,这些方式比以前有效很多。

  当然,在网上和网下采取的是不同的做法。

  ■在网下对传统媒体加强“引导”

  在网下,主要是对传统媒体进行一些引导和限制。这种在现实中对传统媒体的紧盯,感觉就像是一种以攻为守、以进为退的策略,很有技巧。

  6月29日,“6•28”事件应急指挥部成立,下设8个工作组,上述的“政策舆论法规宣传组”即为其中之一,还包括事件调查组、劝说疏导组等。

  6月29日一早,新华网发布《贵州省瓮安县发生一起打砸烧事件》消息,这与以往类似事件发生数日后才予以披露的做法形成了对比。随之而来的,是贵州省及黔南州等本地媒体关于此事的集中报道。

  政府针对性的辟谣在事件后第4天展开。7月1日,贵州省政府新闻办、省公安厅等部门在贵阳举行了“瓮安6•28严重打砸烧突发性事件”新闻发布会,作出以下澄清:1.有证据表明当事女孩死于溺水,并非被奸杀;2.县委书记王勤不是瓮安本地人,夫妇二人在瓮安没有任何亲戚关系,等等。

  分析一下就可以看到,从6月30日到7月3日,对案件本身的报道,包括采访办案民警、家人和三个在场当事人,都是当地可以控制的贵州省媒体在报,外地媒体则很少能有突破,主要是找不到人。

  出于宣传的考虑,当地部门在此后,先后安排了几次外地媒体对当事人的采访。

  ■当地官员已开始反省信息公开

  在这次采访过程中,我们已经看到了一些进步,但离真正的政府信息公开,还有相当大的距离。在信息公开的渠道和时间方面,都还有许多需要改进之处。

  政府信息公开是要求公开的,但当地官员有一种老的宣传意识,总是想控制媒体。我今天采访的一位政府官员,他对媒体使用的词语就是“监控”、“封堵”,这些词听着明显就是一些旧有的思维习惯。

  如果一开始就做到信息公开,可能就不会导致后来的那种局面。

  6月22日到6月28日之间,从李树芬之死到成千上百的人们走上街头,政府基本上是失声的。我跟当地官员交流过,他们也承认,政府失声的主要原因就在于没有政府信息公开的意识,更没有这种渠道,或者说,信息公开的这种机制还未有效地建立起来。

  在今天(7月14日)的采访中,我刚好跟瓮安县“应急办”的一名主任交流了此事。他们在事后也进行了反思和总结。

  他们有一个困惑,即:信息公开对官方来说,往往意味着是一种权威而准确的公开。而公众的要求也是:公开的信息越透明越好,越明确越好。

  但对于一个突发事件来说,总是需要有一个调查的过程,这就同信息公开的及时性有矛盾。怎么解决这个矛盾?

  这名主任对我说,现在他们认为,还是更应该在事件发生的第一时间,就让老百姓听到政府发出的声音,哪怕这种声音并不是权威解答。

  因为,在第一时间发出的声音,至少表明了政府方面的一种姿态,给老百姓一个承诺,让人们有信心。群众听到这种声音后,就会认为政府对这件事不会不管。这样就能起到安定人心的作用。

  背景介绍

  贵州省瓮安县一名女学生在6月22日零点“非正常死亡”,当地公安局尸检后认为是溺水。但死者家属不肯接受鉴定结论,且死者亲人被不明身份的人殴打。

  此后社会上关于“奸杀”、“凶手有后台”等传言越来越多,事态扩大。终于导致6月28日下午,瓮安县发生围攻县委、县政府的“打砸烧”突发性群体事件。因警方称女生当夜跳河时,有男青年正在现场做俯卧撑,被众网友认为太过离奇,“俯卧撑”一词遂风行网络。

  6月30日之前,该事件一直缺乏国内正式媒体的详细报道,只有新华社一篇几百字简报。而在网络上,各种各样的消息则层出不穷。

  6 月30日,贵州省委书记石宗源发表讲话,将该事件定性为“是一起起因简单,但被少数别有用心的人员煽动利用,甚至是黑恶势力人员直接插手参与的,公然向我党委、政府挑衅的群体性事件。”7月1日,瓮安县政府向全国直播记者招待会,通报他们所确认的情况。7月3日下午,石宗源认为此事件真正的原因在于多年积累的社会矛盾,以至干群关系紧张,并且认为县政府在此前及此事件中处置不当,对事件的发生与恶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7月4日,该县县委书记和县长被免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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