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拓“间谍案”的矛盾与冲突
来源： 《钢铁经济》
：贾俊明
7月5日，国内铁矿石谈判仍在艰难进行中，就在这一日以“胡士泰” 首的力拓股份有限公司驻上海四名铁矿石销售团队成员因为涉嫌为境外刺探和窃取中国国家秘密，被中国国家安全机关依法刑事拘留。一则消息打破了铁矿石谈判的平静，双方因此卷入了“间谍案”风波中。
之后不久，就有媒体披露力拓铁矿石业务三名员工被拘的同时，首钢铁矿石贸易部门总经理谭以新也被刑事拘留。
相关人员透露，力拓胡士泰与首钢谭以新来往密切，而两人相继被刑事留下给人们留下了许多想象空间。资料显示，胡士泰，1963年出生于天津人，北京大学毕业，澳大利亚企业力拓公司上海首席代表、力拓中国区哈默斯利铁矿业务总经理、铁矿石谈判组成员。显然，拥有中国背景的胡士泰是力拓集团铁矿石业务的核心人物，因胡负责在中国内销售铁矿石业务，与国内各大钢厂及矿石贸易商都比较熟悉。谭以新，清华大学毕业、硕士学历、商务师职称，2004年，在中首国际一次领导岗位公开竞聘中进入首钢国际，现任首钢国际贸易工程公司总经理助理、矿业进出口公司总经理。据称由于谭负责首钢铁矿石业务，一度与力拓胡士泰来往密切，而此次以谭为代表的国内大型钢铁企业矿石部门负责人涉案，由此，中国掀开清理铁矿石谈判“内鬼”运动的序幕。
然而事情刚刚开始，此后的一系列事件迅速扩大，澳大利亚国内对以“胡士泰”等被刑事拘留引发的“间谍事件”反应非常强烈，澳方政府要员纷纷就此事发表言论，该事件迅速扩大，并由此在国内国际上掀起一场风波。
一、混乱的铁矿石谈判环境
“力拓间谍案”案引发了澳大利亚的强烈反应，这在近几年的刑事案件中非常罕见，由此带来的国际影响已经超出案件本身，虽然该案因跨国公司涉案和巨大的商业利益引发了人们的广泛关注，但案件发生也暴露出国内在铁矿石谈判上存在的三个问题。一是国内行业保密程度不高，行业利益无法得到切实保护，二是混乱的舆论，虚假报道不断，三是行业秩序混乱，国内矿石进口违规问题严重。
在7月5日，“胡士泰”为 首的力拓公司驻上海四名铁矿石销售团队成员因为涉嫌为境外刺探和窃取中国国家秘密被国家安全局带走，力拓间谍门露出冰山一角，然而既然力拓四名铁矿石部门工作人员因涉嫌被“窃密”被刑事拘留，那么给他们定罪的关键就锁定在“秘密”本身。
相继有媒体披露，在力拓员工被拘的同时，力拓上海办公室办公电脑也被有关部门“拿下”，据传数十家与力拓签有长协合同的钢企资料藏身电脑。这些资料涉及了企业详细的采购计划、原料库存、生产安排等数据，甚至连有的大型钢企每月的钢铁产量、销售情况也非常明晰。
外界猜测，这些“机密”的行业经营数据便是力拓窃取的“秘密”，而力拓员工此次卷入“间谍事件”主要因为该秘密是关于国内铁矿石谈判方面的核心数据资料，力拓得到了这些，便对国内钢铁形势甚至中钢协如何策划谈判了然于胸。
沿着力拓“窃密”这根线索，我们继续寻找是何人为力拓了行业机密信息。据专家推测，这些机密数据具体详实，如果没有内部人员泄露，力拓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得到，至此，追寻钢铁业“内鬼”便成为力拓案的重要关注点之一。
人们甚至还推测，由于铁矿石市场混乱的秩序，此次的追查“内鬼”极可能演化一场整顿铁矿石秩序的风暴。时间不长媒体相继披露，济钢、莱钢、宝钢、马钢等大弄国有企业铁矿石部门负责人被请去“协助”调查此案，一时间国内钢铁企业风声鹤唳，但最后仅有首钢谭以新和莱钢马洪九涉案，宝钢等大型钢企纷纷公开辟谣，声明自己与“力拓案”毫无干系。
不仅国内钢铁企业被卷入力拓案，目前身处“窃密门”事件的主角仅力拓一家， “窃密门”未来可能会牵扯到必和必拓和淡水河谷。虽然尚没有证据表明必和必拓和淡水河谷也掌握了中国钢企“内鬼”，但必和必拓去年奥运会期间高规格招待包括某大型国有钢企在内的中国钢企的行为曾在业内引发巨大争议，必和必拓自称“沟通感情”的行为也被指责为商业贿赂。
一边是力拓窃取铁矿石谈判秘密，另一方面却是国内舆论虚假报道推波助澜，在谈判中两者让国内铁矿石谈判非常被动。
事实上“力拓案”以后中国方面并没有放弃铁矿石谈判，因此国内关于铁矿石谈判的虚假报道也从未停止过，甚至报纸多次公开散发谣言称“中国钢企却与力拓签订合约，宣布接受力拓与日本钢企达成降价33％的先发价格。”此消息意味着，2009年全球铁矿石谈判中中国钢企再次受挫，频繁的虚假报道让中方疲于应对。
消息报道的结果让人难以接受，但粗劣的谣言并不难识穿，谣言背后暗藏的险恶的居心更让人担忧。
在行业协会正式公布任何谈判消息之前，此类信息都是行业机密，任何形式的传言都可能对钢铁企业的股价产生影响，若此报道为实，在铁矿石谈判的关键时刻，中方严厉追究“力拓窃密”案的背景下，谁在顶风做案，将行业机密公然泄露，显然只要我们稍有常识都不敢这么做。此消息若为假，事实也不可以接受，是谁在铁矿石谈判的关键时刻频繁散发如此谣言并公然以报纸形式广泛传播，我们是否应该追究他的法律责任。
当前铁矿石谈判正在艰难进行，报纸广播频频报道“中钢协秘密与矿石巨头签订降价33％的协议”，中钢协一再澄清消息报道事实不存在，但谣言仍然愈传愈盛，严重影响了铁石生产商的心态，炒高了矿石价格。
不仅如此，谣传还分化出多个版本。有报道中钢协与拓签订谈判协议的，有报道中国向巴西淡水河谷买矿石的，还有报道中国已经签下半年协议的，还有报道已经按季谈判的，多个版本让中国应接不暇，频繁的虚假报道造成矿石供大于求的假象，加重了矿石投机进口行为。
显然谣言达到了谈判中制造混乱的目的，也为中方的铁矿石谈判增加了难度，而这些炮制谣言者却逍遥法外，更甚者还想借炮制谣言而走红。在此背景下，中国需要规范舆论报道，清理谈判环境，来维护自己的经济利益，而查处“力拓泄密”案便发生在这样的背景下。
此外，倒卖铁矿石也是铁矿石进口秩序混乱的一个重要体现。我国只有具备铁矿石进口资质的企业，才能享受到进口铁矿石的长期协议价格。目前我国拥有铁矿石进口资质的企业共有112家，其中钢铁生产企业70家，铁矿石贸易商42家。
而我国铁矿石进口代理制实施方案的规定，为没有铁矿石进口资质的企业代理进口的，转卖企业只能收取3％至5％的代理费，不允许随意赚取差价。
然而，中钢协呼吁的铁矿石代理制执行的并不好。但在实际操作过程中，多数具有铁矿石进口资质的大型企业在超额进口铁矿石以后，将“长协矿石”转手倒卖于现货市场赚取其中的差价。由于具有进口资质的大型钢铁生产和贸易型企业，受利润驱使很少严格执行代理制，现货市场上充斥着倒卖的进口矿石。
此种混乱的进口行为危害特别大。以2009年为例，以日、韩谈定铁矿石价格粉矿下降32.95％，块矿下降44％以后，国内企业预期中钢协很难谈下更低降幅，于是超量进口铁矿石，这造成了矿石“供不应求”的假象，炒高了矿石价格。
之二：查处泄密风波 维护国家利益
资料显示，自03年后我国进口铁矿石数量一直占据着世界第一的位置，其增幅更是逐年增长。2003年至2008年，我国进口铁矿石分别为1.48亿吨、2.08亿吨、2.6亿吨、3.26亿吨、3.83亿吨和4.44亿吨，增长幅度分别为32.14％、40.54％、25％、25.38％、17.48％和15.93％。
由此看，中国作为钢产量连续十几年稳居世界第一的国家，中方完全有实力主导铁矿石谈判市场，但事实却截然相反。
回顾铁矿石谈判的历史，中国历年来也都处于弱势。资料显示，从2004年至2007年，铁矿石长协价分别上涨了18.6％、71.5％、19％和9.5％。当前的铁矿石价格与1999年1月份相比较，涨幅已罕见地高达256％。而2008年铁矿石谈判中澳大利亚必和必拓和力拓公司并不满足中国与巴西淡河谷签订的铁矿石65％的“低”涨幅，希望获得更高的价格涨幅，由于中方谈判中处于劣势，结果是粉矿、块矿基准价格分别上涨了79.88％和96.5％。
中国是铁矿石最大进口地，世界一半的铁矿石都销往中国，然而中国却没有取得与自己实力相当的谈判地位。究其原因：一方面是中国钢铁业管理混乱，国内新闻舆论易被外方利用，另一方面则是在谈判中力拓等矿石企业提前获知了中方的谈判底线，铁矿石谈判的连年失利与核心机密的泄露不无关系。中国钢铁工业急需整治混乱铁矿石进口环境，打击铁矿石泄密行为，维护自己的正当利益。
“力拓间谍案”便发生在这样的背景下，从此，中方迈出了整治铁矿石市场的第一步。由于钢铁企业存在“内鬼”，甚至将“将中方谈判组的内部会议纪要交给了力拓”，力拓等矿业巨头在谈判中所向披靡。
从2003年中国参与到铁矿石谈判以后，铁矿石价格连年上涨。2004年，国际铁矿石长期协议价格涨幅为18.6％；2005年，价格第一次出现暴涨，涨幅为71.5％，中国钢铁企业为此就要多付出大约30至40亿美元的进口成本；2006年，国际铁矿石供应价格再次上涨19％，中国钢企为此又要多付出70亿到80亿元的代价；2007年，国际铁矿石供应价格又上涨了9.5％。
此次澳大利亚力拓公司“间谍门”事件，是自去年商务部条法司正司级巡视员郭京毅等在涉外问题上“放水”案后，又一起集体出卖国家利益的严重犯罪案件。郭京毅系列窝案涉及到商务部、国家外汇管理局、国家工商总局等多个部门的多名司级官员。
澳大利亚力拓公司“间谍门”事件，再次提醒国家有关部门要加强对危害国家经济安全行为的防范，严格规范国家立法，切实整顿铁矿石进口环节的违法“泄密”行为，维护自己正当经济利益。
之三：外交纷争
“力拓窃密案”发生以后，澳大利亚国内反应强烈，包括总理陆克文在内的多个政要曾公开就此事发表看法，并与中方展开了多次交涉，力拓案发生后很短时间内便由一个普通的刑事案件演变为一场外交纷争，显示出在全球经济联系更加密切的今天，跨国公司的涉案已经呈现政治化，稍有不慎，国内便会引发外交争端。
《悉尼先驱晨报》在其网站上宣称，中国政府最高层亲自批准了中国国家安全部对“力拓间谍案”展开调查。面对内阁压力，澳大利亚总理陆克文已经与中国领导人取得联系，并派专员就力拓(RioTinto)上海办事处4名员工被拘一事进行会谈。力拓间谍案在澳大利亚国内产生的影响是强烈的，它已经超过了近几年任何一件中澳经济纠纷案。
13日澳大利亚外交部长StephenSmith表示，澳大利亚外交外贸部的官员们周一召见了中国驻澳大利亚大使，要求中国方面通报更多中国国家安全部门拘留力拓澳大利亚籍雇员胡士泰的细节。此前，StephenSmith已经在不同场合多次发表“希望北京方面迅速解决此案”的讲话。
澳大利亚总理陆克文表示，将尽全力帮助“力拓间谍案”涉案人员——澳大利亚公民胡士泰获得释放。“不论在任何情况下，澳大利亚国家利益始终排在第一位，这意味着要优先保证澳大利亚公民的福祉，”澳大利亚总理陆克文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在力拓案发生后，澳总理给予了高度关注。
起先陆克文对力拓案的表态较为温和，呼吁国内保持克制，尊重中国方面的调查，但他的温和立场遭到了国内政党的批评。显然力拓间谍案发生后，澳大利亚国内掀起了波浪，由于力拓在澳国内的特殊地位，澳政坛特殊反应已经给这个案件蒙上政治色彩。
陆克文甚至声称，他将寻求各种途径让中国释放胡士泰。面对国内压力，陆克文已在意大利八国峰会上与中国外交副部长谈及此事，同时澳大利亚正通过外交途径与积极与中国交涉。
“如果中国政府认为有必要，我们将把此事提至最高级别。”力拓案发生以来，澳总理陆克文公开回应，并积极提高双方交涉的级别，另有消息称，澳将派贸易部长亲自来中国协调此事。无疑澳方的干预使案件冲突升级为外交纠纷。
陆克文的言论事出有因，澳政坛对力拓案的的激烈反应已经超出了正常范围，甚至澳政府内部人士提议“暂停审批中国投资澳矿山来回应力拓案”，这一轮窃密风波已为中澳贸易蒙上阴影。中国是澳大利亚的主要贸易伙伴，去年两国贸易总额达530亿美元。
相比澳方的激烈反应，中国国内的反应相对平静。外交发言人秦刚解释， “至于中国和澳大利亚之间的经贸合作，包括两国企业之间的合作，我们一如既往地持积极的态度，因为这种合作不仅有利于中国，也有利于澳大利亚，是互利双赢的。不能把这样一起司法个案无限扩大，甚至政治化，这也不利于澳大利亚。”
中国外交部副部长何亚非称“我向他介绍了案件有关情况，强调我们有充分证据表明，涉案个人通过非法手段获取了中国机密” 。在代表中国政府在埃及沙姆沙伊赫出席不结盟运动峰会期间，何会见了澳大利亚外长斯蒂芬•史密斯，就双边关系交换了意见，同时也提及了力拓案。
据何亚非介绍，目前这个问题已进入司法程序，中方要求澳方尊重中国的司法主权。他还向史密斯表示，中方会争取尽快处理此案，但也要充分走完司法程序。
力拓案本是一起普通的刑事案件，但由于牵涉巨大的经济利益，引起了澳大利亚政府的高度重视，引发了中澳双方的外交纷争，在经济高度发展的今天，经济利益已经成为一切外交纷争的出发点，我们需要密切关注“政治”对跨国经济案件造成的影响。
之四：民族情绪
力拓间谍门，是中国处理自身钢铁业的内部问题，但此事发生后在澳大利亚国内反应强烈，由此可见，在跨国公司涉案的经济纠纷中如何合理处于两国人民间不理智的民族情绪已经成为中国公司走向海外的必修课，它关系到企业的切身利益。
铁矿石谈判是牵涉国家整体利益的经济谈判，对中澳双方都十分重要。此次力拓案发生后，澳大利亚政坛反应非常强烈，究其深层原因一方面是力拓公司的积极游说，另一方面则是处理对外经济案件中的民族情节。
此次力拓案发生后，澳大利亚甚至游说美国支持其在力拓案中的立场，给中国施加压力，为何美、澳等标谤司法独立的西方国家干涉中国对力拓案的司法程序呢？合理的解释就是在民族情绪的支配下，澳方片面地认为力拓员工在中国遭到的不公正待遇，而“力拓间谍门”是中国为了铁矿石谈判中的经济利益而人为制造出来的。
7月14日，陆克文话锋转向，称“现阶段(就‘力拓间谍案’)，我不再停留在大使或者外交层面的讨论，我关切的是(涉案员工)的个人权益。”陆克文对于该事件的激烈言辞进一步升级。
事实上陆克文在公开讲话中也提及，他个人非常关心胡士泰等力拓员工的个人状况，并且澳驻中国领事馆还专门探望了他，很明显澳政府此举已经超出对普通刑事案件应有的关注，澳方怀疑他们在中国受到了不公正待遇，显然这种视角受狭隘的民族情绪影响没有全面看问题。
他甚至表示，“澳大利亚在与中国的合作中有着重要的经济利益，但中国在与澳大利亚和全球其他商贸伙伴的合作中也有着重大的经济利益。中国的贸易伙伴和在华有业务的企业都将关注‘力拓间谍案’的最终结果，而他们会对案件的整个处理过程得出自己的结论。”
纵观力拓案发生后的澳方反应，民族情绪的影响已经超出了案件本身。就在7月9日力拓案发生以后，曾有记者公开对中方外资发言人提出质疑说：澳大利亚有人揣测说力拓员工被捕可能是中方对中铝公司收购力拓股权被拒事的报复，你对此有何评论？另外，澳方政界人士称，中资公司今后在澳投资可能因此受到影响，你对此是否感到担忧？
简短的语言背后民族情绪溢于言表，在此案发生后，中国方面一直以合法程序处理，而外界对此的怀疑显然受到了个人偏见的影响，狭隘的民族情绪是拥有这种个人偏见的主要原因。
纵观中铝收购力拓案失败，我们也可以找到这种偏执的情绪影响。中铝是国内有色金属行业龙头，而力拓也是铁矿石、有色金属行业的霸主，中铝收购力拓本是正当的商业并购行为，但此案在澳大利亚内部却引起了不小的反响，部分澳大利亚人担心力拓被中铝控制，影响澳大利亚经济安全，推动力拓董事会否决了这宗收购案。
力拓收购案警示我们，现在跨国企业的一举一动都可能牵涉到当事国双方的民族情绪，会在当事国引起巨大的反响，如果不能及时协调双方的立场，做足这方面的准备，狭隘的民族情绪可能将正当的刑事案件极端化，或者煽动民众的反对浪潮并最后导致并购失败，现在中国企业正处于“走向海外”的时期，要时刻注意狭隘的民族情绪对企业带来的不利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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