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我们国家遭遇战争了吗?没有。我们国库空空、欠债累累、入不敷出、濒临破产了吗?也没有。那为什么不能为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提供你力所能及的充裕感和舒适度?那并不是什么特别奢侈的给予,只是国营铁路和公交多开几班车、少用市场来核算、在合理收费的基础上多给人选择的“愉悦”,让被市场经济从住房到吃穿牢牢束缚住命运的人,感受到最后一点点国家的慷慨以及社会主义的色彩!何乐而不为?
【在本文开始之前,我要先声明一下,本人并不反对公交适度涨价。所以请不要事先选择立场,而失去思考能力。】
(一个社会的文明程度与其“社会舒适度”密切相关。在吃饱穿暖之生存本能已基本解决的社会,由充裕感保障的“社会舒适度”并不是大富大贵,与一个地方有多少奢侈品商场、珠宝城、摩天大厦没有必然联系,亦与个人财富无关,而是将公共生活领域的匮乏感降至国家能力所及的最低程度。这才是发达国家的奥秘。)
2014年12月27日这天,我在公交88路上听到一对夫妇的对话。当时天已黑,公车正穿过西单往北开。从两人年龄看大概已退休,但离乘免费公车的岁数尚远。只听女人说:嗨,今儿出来就是特意来最后享受一次4毛钱的车。男人应道:从今往后,没事就呆在家别出来了。他们的话提醒我看了看新贴出来次日将实行的价目表,全程从1块跃升至4 块,这才惊悟等待我们的其实不是涨价,涨价最坏涨一倍(这是我曾以为的结局且并不反对),而是变换“体制”,离开公共交通的公益性质,走向市场。一个没有“一票”(从头到尾一个价)、“日票”(一日之内随便使用)、“周票”、“月票”、“年票”(这在保持国营公共交通的国家是正常而普遍的多选择票制),近乎惩戒性的全盘累进加价、且一夜之间百分之几百的提价,那乘客就已经不再是国家予以呵护的对象,而是公交公司赚钱的对象。什么事情都有个性质问题,性质变了,一切就都变了。
“发达”国家这个概念我们这些年听得多了,不光道听途说,越来越多的人还能亲身体会对比,然后得出自己的结论。其实对于小民切身感受来说,一国军事上雄霸天下、GDP排名老大是没有太大意义的。对他,国家发达不发达,不在宏大的数字和宣言,而在微小的感受,介于匮乏感与充裕感之间,有时真是一线之牵。
一个人走进某个社会,如果他不是权贵,没法在人群之上甚至人群之外过活,他的幸福或困苦感除了自身个性和运气等因素,主要就取决于夹在匮乏感和充裕感之间的“社会舒适度”。这就像一根杠杆,当匮乏感占上风,舒适度就下降,人的困苦感就多过幸福感;反之,当充裕感占上风,舒适度就上升,幸福感就溢过了困苦感。剔除个人品质的因素,“社会舒适度”,尤其长时期、不间断的舒适度,会帮助人抵御本能的支配,活得更有风度和尊严。
由此可见,一个社会的文明程度与其“社会舒适度”密切相关。在吃饱穿暖之生存本能已基本解决的社会,由充裕感保障的“社会舒适度”并不是大富大贵,与一个地方有多少奢侈品商场、珠宝城、摩天大厦没有必然联系,亦与个人财富无关,而是将公共生活领域的匮乏感降至国家能力所及的最低程度。这才是发达国家的奥秘。
记得从高铁开通一直到去年,我去上海或江南某地,想订那些较好时段及最短时程的车次,只要不是节假日,一般第二天走,头天晚上还能订到。这在今天已经让很多人觉得理所当然的小事,却令我这个过来人感慨万千。当年我离开江南跑到北方上大学,每年寒暑假都遇火车票问题,从南返北有我父亲保障,可由于那时不能买往返票,从北回南求一张卧铺就难了。不准买往返票、不能预订更不能异地订购、车少人多这些旅行的困苦和不便,当时全都有短缺经济这一替罪羊,尽管我以为全都推到这只替罪羊身上而无视人的因素有失偏颇。某次我寒假乘坐铺夜车回去,遭遇安全问题,自此若无卧铺直达我便改乘飞机。那时国航尚没有波音和空客大飞机,只有一种装几十人的小飞机,颠跛得厉害,一走下舷梯便大吐。那会儿从南到北一次旅行是很折腾人的事,时常为了一点舒适度就得惊师动众。
后来我到了西方,才渐次体味“发达”的滋味究竟是什么,那其实不是个人手上的钞票有多少,或国家是不是随时能去欺负弱国,而是社会公共生活匮乏感的降低和充裕感的提升,以及由此带给人们的舒适度。如果说在市场天下的社会,国家不能直接保障个人生活的舒适度,那么国家能力直接能作用到的便只有一些公益事业,如医疗、公交、教育等,这个钱一国只要没有债台高筑是要舍得花的,因为意义非凡,直接关系到一国能为生活其中的普遍民众提供的“社会舒适度”。而“社会舒适度”才是发达与否的真正标准。本文开场记录的那对夫妇27日之后失去的不是其他,就是这个社会曾经给予他们的一点点舒适度。他们不是从此乘不起公车了,而是从此要精打细算地乘,甚至尽可能不乘了。从这个角度切入,丢掉的的确不是生活必需,而是我们本文重点要谈的由匮乏感与充裕感左右的“社会舒适度”。
中国社会历来忽视“社会舒适度”,甚至没有这一观念,因为这是农业社会没有的概念,何况我们总有特别“服人”的借口,可以把其欠缺一股脑地推给国家穷、人口多,从而掩盖了统治阶层缺乏“社会舒适度”意识这一现实。以高铁为例,我们居然把已经达到的舒适度再人为地减少。就在我感叹我们已经差不多零距离接近“发达”国家为其普通民众提供的社会充裕感和舒适度(从没有权势就得有后门才能搞到一张南下或北上列车的卧铺票到无须任何特权关系坐在自家电脑前且临走前半天就能订上票)之际,事情却在一点点变糟。我起先是发现那些较好时段及最短时程的车次提前半天就能买到的好日子没有了,代之以必须提前两三天才能确保买到(非节假日),后来发觉这已非偶然,而成了常态。原先每趟车一等车厢和公务车厢空位很多,甚至普通车厢也偶有空座,后来每趟车座无虚席,一等和公务也是全满,又回到一票不易求的境地。我以为是乘坐者骤然增多使物质匮乏又回来了,直到某次我由沪返京,与几个乘务员闲聊,他们告诉我正是因为坐得不满而重新做了调整!我这才意识到不是物质匮乏,而是人为观念造成的。坐不满他觉得亏了,车厢里有空座让你们选择余地大他说起来觉着浪费,其实心理上是觉得太“宠”着你们了。中国社会根本还没有“社会舒适度”的概念,好像非得让人紧张起来、重新担忧下一次还有没有,才觉得不亏而有面子。
一如公交涨价,你涨价情有可原,但要考虑到人的各种心理感受,在实际提价的基础上,要让人感到并非单向被“褫夺”,而是有交换,比如保证一定比率的“一票制”,同时提供原来廉价时没有的“日票”、“周票”、“月票”、“年票”,以缓解人为焦虑,提升充裕度以避免匮乏感的再度产生,让人在多选择中忽略价格大幅提高带来的压力,尤其在私家车限购、车牌限日人们没有多少选择的情况下。这才叫为民着想、温柔统治。
我在京所住区域正好是一辆公车的终点站,我去年刚住下时,这辆公车基本每五到十分钟发一趟车,非常方便本区域的乘客。但好景不长,终点站发车从五到十分钟变成了十五到二十分钟(有时甚至更长),这增加的等候时间足以让人在夏季烈日下、冬季寒风里感到困苦和无奈。究其原因,该车乘客大部分在终点站前四站就下车了,车这时继续向终点开,只是服务了少数乘客,耗时费力,于是便决定减少往终点开的车次,车从大部分乘客下车的那一站折回,从此每发二至三辆区间车才放一辆直达终点的车,我们这些家住终点站附近的少数乘客已得的那一点点薄若游丝的舒适度便被一句招呼不打地收走了。
到过西方国家的人,最初得到的正面印象其实就是来自“社会舒适度”。不要一听这话,便一口咬定人家富而没有其他原因。舒适度并非得自社会奢靡,巴黎的奢侈品商店、珠宝城、摩天大厦的数量已远远赶不上北京、上海,而是社会公共生活匮乏感尽可能降低、充裕感由各种人为控制而得到保证。以法国高速火车为例,除了节假日(节假日虽然不像中国春运,但也人多票紧),平时基本保证随时能购票上车。一个人要出行,其能提前多少时间买到一张车票,听起来似乎只是个时间长短的问题,实际这段时间是短是长,折射的恰恰是一个国家的“社会舒适度”,及由舒适度营造的人的自由感。而这并不仅仅是微不足道的物质享受,而事关一个社会的整体风貌。尽可能缩短走的意愿与乘上车之间的时间跨度,说实话没什么秘诀,就是在非节假日让每班车保持一定空位。有人可能又会拿人口、物质条件来说事,而无视人家能做到这一点首先是有保障舒适度的意识,有大意识而不打小算盘,从而人为维持每趟车有至少百分之若干的空座率。人家也完全可以少开几趟车,让每趟车坐得满满,既节约了费用,又减轻乘务人员的劳动。那样铁路公司便赚得多、耗费少,把全部的不便转嫁到乘客头上。由此一个社会的匮乏感便压倒了充裕感,发达国家最重要的因素“社会舒适度”也就荡然无存。如果你以为极擅敛财的西方国家尽国之所能保障这种“舒适度”只是因为钱烧得慌,那就大错特错了。没有几个西方国家钱多得烧得慌,而是他们比我们先一步领悟何为“发达”的真谛。一定百分比的空座率,的确造成了能源浪费,增加了铁路公司的经济损失,但由此带来的社会充裕感,及由充裕感提升的舒适度,尤其由舒适度增添的自由感,为一个社会营造的良性氛围,哪里是钱能够衡量的?
还有很多这类保障舒适度的细节管理,比如巴黎公交在提供十票连购(比单票便宜、不分地铁和公共汽车、可无限期使用)、日票、周票、月票、年票等多种选择的前提下,还保持了除远郊之外的“一票制”,没有全盘实行累进制。为什么?这些年“人性化管理”、“以人为本”常常挂在国人嘴边,说的人却根本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别看小小的“一票制”,它对舒适度非常重要。“一票制”首先在人的心理上拿掉了一张车票的“惩戒性”,将之转移成“奖励性”,从而变“痛苦”为“愉悦”。不要说公交应为公益事业,就是市场也要动脑筋拢络顾客,用各种促销方法让客人有赚便宜不吃亏的感觉,不是吗?
何为“粗暴统治”?就是完全意识不到“社会舒适度”的一刀切,只想到效率、成本和所谓的大多数。当横贯三环南北的88路公车从全程1块一夜之间升至全程4块且没有任何其他选择时,那不叫涨价(涨我们是不反对的),那叫粗暴褫夺这个社会已经时常考虑不到的舒适度。
我们国家遭遇战争了吗?没有。我们国库空空、欠债累累、入不敷出、濒临破产了吗?也没有。那为什么不能为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提供你力所能及的充裕感和舒适度?那并不是什么特别奢侈的给予,只是国营铁路和公交多开几班车、少用市场来核算、在合理收费的基础上多给人选择的“愉悦”,让被市场经济从住房到吃穿牢牢束缚住命运的人,感受到最后一点点国家的慷慨以及社会主义的色彩!何乐而不为?
顺便提醒一句,服务人员与其服务对象的本能对立(人性使然,你舒服了他就要多干活,你赚便宜了他就要少收益),使得公益事业(公交、医疗等)在制定服务政策和收费方式时,不能以从业人员的意向为参考蓝本,而必须由懂统治技巧的上层建筑以“社会舒适度”为首要考量通盘谋划,高屋建瓴地把好整个社会需求的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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