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二章 谁说造反无理
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条万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当我写下这句话的时候，心跳加剧，血压直线升高。柳黪灵魂的形象就又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张牙舞爪，急剧扩张，仿佛荧屏上出现了奇幻。就是那个远古时代，让社会产生了两种人：贵族和奴隶。这两种人究竟有什么不同？哪个高尚？哪个卑贱？现实出人意料，结论和许多人的想象正好相反，贵族看似富贵恣意，却贪婪卑鄙；奴隶看似穷酸可怜，却无私高尚。
上世纪60年代初，我就知道希腊奴隶斯巴达克斯大起义，但不知道远古华夏也会发生奴隶大起义，而且这种事居然是我的老祖宗起的头，成为全世界奴隶起义的先行者。无需隐瞒，这是我第一次接触柳黪灵魂时，他真情向我道白的藏匿心底多年的那句话。柳黪灵魂的声音极富魅力，仿佛跳跃的音节。我受声调的影响，虽然还没弄清这句话究竟含有多么深刻的意义，却让我在迷幻中与他产生通感，站在昏暗的光线里簌簌地战栗。
壹
斯巴达克起义
柳黪灵魂跟我说，他是通过阅读古罗马历史才了解了斯巴达克斯大起义。斯巴达克斯大起义一般指斯巴达克起义。斯巴达克起义，是在斯巴达克的领导下，在古罗马共和国爆发的一次最大的奴隶起义。这次起义既是古罗马的最大的一次起义，也是古代社会大规模奴隶反抗事件，在世界史上具有重要意义。柳黪灵魂说，他读斯巴达克大起义又伤感又悲愤。紧急关头，罗马元老院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选择大奴隶主克拉苏统率大军，前去镇压奴隶起义。
公元前72年秋，斯巴达克的起义部队在意大利布鲁提亚半岛集结，试图乘坐基利基海盗船渡过墨西拿海峡。但是海盗根本不守信用，没有为起义军提供一条舰船。罗马军队乘机疯狂围攻，六万名起义者战死，斯巴达克壮烈牺牲。
大奴隶主克拉苏绝对是个大坏蛋。他是罗马共和国晚期最有争议的政治人物。在他的运作下，罗马开创了最初的三巨头格局。这回还是在他的运筹之下，罗马帝国最终平息了这场声势浩大的奴隶大起义。克拉苏卑鄙无耻，是屠杀奴隶的刽子手，是世界史上最可恶的罪人之一。最终他轻率出征，败给了东方的帕提亚帝国。克拉苏就是这样的一个混蛋，太刚愎自用了，太无情无义了，他竟然让亲儿子参加十一抽杀，还把自己的小情人钉死在十字架上。活该，屠杀奴隶就应该让他掉脑袋！
我与柳黪灵魂一样，为奴隶的悲惨命运落泪。不只罗马，就是在远古华夏，奴隶都被称之为会说话的工具。奴隶主为了取乐，可以建造宏大的角斗场，强迫奴隶互相残杀，还美其名曰捉对角斗。为了欣赏人的角斗力量，难道就可以让无辜的奴隶手握利剑，你砍我我砍你吗？哪一回角斗留下的不是两具模糊不清鲜血淋漓的残缺肢体？奴隶主太残忍了，促使奴隶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发动起义，谋求自由。奴隶起义完全是奴隶主逼迫的呀！不砸碎脚镣手铐，不获得自由解放，毋宁死！
还是列宁说得好，斯巴达克掀起战争，是为了保护被奴役的阶级。斯巴达克是希腊东北部色雷斯人，聪明，英俊，健美，勇毅超绝。他在反罗马战斗中被俘，沦落为奴隶。他的主人把他送进角斗士学校，是想把他训练成出色的角斗士供他取乐。万万没想到他以他的勇敢和智慧成为角斗士的精神领袖。他组织两百多名角斗士暴动，最终七十八人冲出牢笼。
斯巴达克起义军迅速扩大，坎帕尼亚省的逃亡奴隶、破产农民，还有罗马军团士兵都跑来投入起义，人员达数万，打败了许多罗马小股部队。起义从坎帕尼亚省迅速扩展到意大利南部的阿普利亚、卢卡尼亚，还有布鲁蒂乌姆。公元前72年，斯巴达克率部沿着亚得利亚海岸转战整个意大利，在南阿尔卑斯高卢省击溃卡修斯总督的部队。斯巴达克本应越过阿尔卑斯山继续北进，却莫名其妙地在中途折返，绕过罗马城向南进军。
公元前72年秋，斯巴达克的部队在卡拉布里亚集结，设想乘坐奇里乞亚海盗船渡过墨西拿海峡，可是海盗欺骗了他们。没有船，斯巴达克就想建造木筏渡海峡。谁想克拉苏在起义军背后构筑了坚固的防线，切断了起义军的退路。防线是一条壕沟，有好几庹宽，两端通海，壕上有墙。起义军填平堑壕，发起强攻，最终突破了防线。
公元前71年春，起义军试图从意大利南部乘船渡海，直奔希腊，进入色雷斯。而罗马元老院派遣格奈乌斯·庞培和玛库斯·卢库鲁斯两支部队分别从西班牙和色雷斯驰援克拉苏。斯巴达克决定与克拉苏决战，在阿普利亚省南部不幸被克拉苏击溃。斯巴达克奋战在最前面，直至牺牲。剩余五千人马逃往北意大利，被庞培歼灭。有六千名奴隶被残酷地钉死十字架上，从卡普阿绵延至罗马。
贰
华夏奴隶起义
斯巴达克起义失败了。惨痛的失败能让人患上梗塞。失败，既有历史原因，也有起义者缺乏通盘战略和崇高理想方面的原因。罗马奴隶社会还不具备废除奴隶制的先决条件，奴隶本身也没有提出这样的任务。奴隶们只求自身解放。奴隶以及参加起义的社会各阶层的社会成分和民族成分不纯，思想混乱，给予起义非常严重的影响，以至造成失败。起义绝不是举起枪杆子就会胜利。起义要求起义军必须与城乡民众联合，必须明确提出包括所有被剥削群体的切身利益在内的共同奋斗的纲领。
尽管起义失败了，我们却不能就此否定斯巴达克起义的意义。斯巴达克起义的意义远远超出了起义本身，它沉重地打击了统治阶级，加剧了奴隶制度带来的经济危机，加速了罗马政权由共和制向君主制的过渡。斯巴达克在起义中所表现出来的英勇斗争精神和卓越的军事才能，在人民群众争取社会解放的斗争史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在评价斯巴达克时，马克思称他是古代无产阶级的真正代表。列宁也说斯巴达克是大约2000年前最大一次奴隶起义中的一位最杰出的英雄。在评价斯巴达克起义时，列宁指出，在许多年间，完全建立在奴隶制上的仿佛万能的罗马帝国，经常受到在斯巴达克领导下武装起来、集合起来并组成一支大军的奴隶的大规模起义的震撼和打击。
仅就当时来说，奴隶起义，极大地动摇了罗马奴隶制的基础。奴隶主被迫改变对奴隶的态度和控制奴隶的方法，改变田产的经营方式。他们尽量收买不同种族的奴隶，尽量避免集中使用同族奴隶，提防奴隶联合反抗。大奴隶主不得不把大块土地分成小块土地，交给奴隶耕种，让奴隶分享一部分收获。在这样的方式下，奴隶开始向隶农转化，一些奴隶逐渐获得解放。历史上，每一次重大奴隶起义或重大农民起义，都会给奴隶社会的统治者和封建社会的统治者以沉重打击，迫使他们不得不调整相关政策，向被剥削被压迫的奴隶和被剥削被压迫的人民做出一定的让步。
华夏东周春秋末期，奴隶起义屡见不鲜，却很少进入史籍记载。见诸著作史籍的仅有郑国萑苻泽奴隶起义以及楚国云梦泽奴隶起义等少数奴隶起义，而且大多寥寥数笔。关于郑国萑苻泽奴隶起义，《左传·昭公二十年》是这样记载的：郑国多盗，取人於萑苻之泽。何谓萑苻？萑苻就是芦苇。何谓萑苻之泽？萑苻之泽，就是长满芦苇的水泊。何谓取人？取人就是统治者说的强盗，其实就是聚集水泊的起义奴隶。
春秋末期，郑国方圆不过百里，郑庄公时期侥幸称霸，继而没落。郑简公和郑定公时期，郑国衰弱。晋楚争霸，郑国成为必争之地。郑国图存，不得不连年向晋楚等国进贡。与此同时，郑国大小奴隶主们仍然奢靡无度。因为欲望的驱使，郑国王室大奴隶主子产强势改革，说白了就是实行酷刑，加紧剥削，掠夺百姓财物。奴隶们不堪沉重的剥削和残酷的压迫，终于在公元前522年举行了起义，占据萑苻之泽。大奴隶主执政子产发兵镇压，起义奴隶奋勇抵抗，牺牲惨烈，最终起义失败。
另外一个奴隶大起义就是《庄子·盗跖》篇里面记载的柳下跖领导的奴隶大起义。柳下跖率从卒九千人揭竿而起，反抗大小奴隶主的残酷统治。起义大军曾在泰山之阳休卒，即在今天的泰山天胜寨柳王洞屯兵。起义军作战极为英勇，所过之邑，大国守城，小国入保，威震朝野。春秋战国思想家荀子赞誉柳下跖“声名如日月，与舜禹俱传而不息”。
柳下跖起义军转战黄河流域，各诸侯国望风披靡，从而极大地推动了华夏社会从奴隶制向封建制转变的历史进程。单从这个意义看，还是中国人民的伟大领袖和导师毛泽东主席总结得更准确更精炼：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条万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
叁
为什么称之为柳下跖
要问柳黪灵魂最佩服柳氏家族谁？我可以毫不犹豫地告诉你，柳黪灵魂最佩服柳下跖。因为我们俩一谈论柳氏家族，他就会跟我喋喋不休地强调柳下跖和柳下跖起义在历史上的伟大意义。最初我并不接受柳黪灵魂的意见，常想一个强盗在历史上能有什么伟大意义？但不久之后我改变了自己的认识，因为我通过阅读，对柳下跖和柳下跖起义有了新的认识。柳下跖是春秋战国之际最著名的奴隶起义领袖。柳下跖领导的奴隶大起义发生在公元前497年（另说公元前475年），规模之大，范围之广，时间之长，影响之深，都属空前，因而不少先秦古籍诬蔑柳下跖为盗跖。此后，历朝历代封建统治阶级及其卑劣精英都将柳下跖骂作盗跖，尤其封建士大夫之间还流行什么志士不饮盗泉之水。
柳黪灵魂告诉我，跖也作蹠，本意脚掌，古代奴隶用脚掌蹠耒而耕。蹠并非奴隶姓名，再说那时候奴隶也不配有姓名，所以蹠引申为耕田奴隶。《史记•伯夷传》提及了盗跖的叛逆。唐朝学者张守节就在他的《史记正义》里说：蹠者，黄帝时大盗之名。以柳下惠之弟为天下大盗，故世放古，号之盗蹠。联系庄子以及司马贞的解释，我们知道，盗跖这样的称谓，这样的语词用意，是华夏进入阶级社会以来最不驯服且胆敢造反的奴隶的统称。在《庄子·盗跖》篇里我们不难看出，庄子为什么要将跖称之为盗跖，所有用意都在这个盗字上面。盗之所以为强盗，就是因为这个盗与那个窃不同。强盗打家劫舍，无法无天。但柳下跖打家劫舍打的不是老百姓的舍，而是奴隶主的舍。柳下跖不但劫了奴隶主的舍，还抢了奴隶主的钱财分给贫苦老百姓。在多种多样的强盗里面，柳下跖大概是最突出最典型的那种了。因为他最不驯服，而且胆量最大，大到胆敢造统治阶级的反，造儒家的反。难怪柳下跖有名了，原来他无法无天！
柳黪灵魂告诉我，尽管柳下跖如此有名，但是统治阶级大奴隶主们，还有那些维护统治阶级利益的文人们，都不喜欢他，都不想让他青史留名，所以没有多少史籍记载他的惊天动地的伟业。但是他还是出名了。他出名因为他的称谓。他出名因为《庄子·盗跖》篇记载了他。盗跖就是盗跖，可是《庄子·盗跖》篇却说他是柳下惠的弟弟。柳下惠是谁？圣之和者。所以盗跖成了柳下跖。这样看来，盗跖就应该是柳下跖，柳下跖就应该是盗跖。让盗跖与圣之和者联系，那该多么美妙！那该具有多么大的魅力！柳下盗跖，这样称呼他，应该是最准确的最合适的最让人向往的称呼了。
柳黪灵魂告诉我，还有另说强调柳下跖姓展名雄。此说见诸明嘉庆年间编修的地方志。《开州志》说：展雄……谓盗跖也。我问为何称之展雄？柳黪灵魂反问你说呢？我猜大概因为雄有气魄有力量。雄就是男子汉，雄就是顶天立地的英侠豪杰。雄，要多伟大就有多伟大！雄与展相结合，充分展示了雄的伟岸。柳黪灵魂说，看来是个好名字了？难怪野史平话戏剧古籍注校甚至家谱都采用了它，难怪有些著作出现了这样的介绍：柳下跖姓姬，展氏，名雄。甚至还有更详细的介绍，相传柳下跖为鲁国西北部柳下屯即今河南濮阳柳屯镇人展雄。在这里，唯一能够让人谅解的是，他说这是相传，并非确凿信息。但柳黪灵魂说这几句话时语调极怪，不禁让我一头雾水。
柳黪灵魂说，蒲剧有一出戏叫做《秋胡戏妻》。秋胡唱道：十八国王子把宝献，珊瑚大枕占了先，柳展雄他好大胆，全将宝贝抢上山。这里又把展雄叫做了柳展雄。盗跖何以又姓柳又姓展？或者何以冠之柳姓，却又把展氏名雄变成名字展雄。这是什么道理？或许就如先前学者评论的那样，先把被柳下跖羞辱呵斥的孔子写成鲁秋胡，再把他与戏妻的鲁秋胡联系起来，这是我国民间文艺的一大创造。而先把柳下跖叫做展雄，然后再把展雄叫做柳展雄，是否也是民间一大创造？要说这种无聊创造非常之超前，可与21世纪某些文艺创作相媲美，或者说具有异曲同工之妙！慢慢地我就在柳黪灵魂使用的言辞里听出了灵魂说话的味道，我就尽可能地去理解灵魂所说的每一句话。就听柳黪灵魂说，柳下跖起义之地在鲁国西北部柳下屯，而跖又引申为赤脚奴隶，因此我们是不是可以认定柳下跖就是柳下的赤脚奴隶？这话似乎有些道理。但又有人说，柳下是鲁国士师展禽的食邑，展禽去世之后因品行高尚获谥号惠，史称柳下惠。展禽后裔即以柳下为氏。柳下惠生于公元前720年，卒于公元前621年，柳下跖起义发生在公元前497年，即使从柳下惠逝世之年算起，时间相隔亦有124年。因此从时间上判断，柳下跖不可能是展雄，那么何以谓之展雄？难道圣之和者获谥号一百多年了，还没有后裔子孙愿意冠以柳氏吗？难道因为柳下惠是圣之和者，他的后裔子孙就忌讳而怯之吗？难道柳下惠后裔就这么没有智慧乏善风流吗？就这么怯懦没胆量承继柳下这个令人向往的姓氏吗？否，我们虽然等了很久，但还是让我们等到了，这个人就是卫国大史柳庄——卫献公眼里的社稷之臣。
某年柳下惠避难，带着两个儿子来到帝丘，即河南濮阳。虽然我们没听说他的两个儿子有谁要求改姓柳氏，但他的嫡孙柳庄，胆大包天，终于改姓柳氏了。柳庄做出继承圣之和者姓氏的这种决定的确让人欣慰，不过让我猜测，真正决定让柳庄改展氏为柳氏的人并非柳庄自己而是他的父亲。柳庄之父，因为姓不了柳氏，感觉非常遗憾，因为他命中注定姓展，这是他父亲柳下惠的决定，而这个决定在柳庄父亲出生之前就已经明确了。现在好了，终于有人姓柳了。现在好了，终于有人传承柳姓了。现在好了，圣之和者的品格与智慧终于有人传承了，有人发扬了。传承和发扬的确是一件大好事，尤其是圣之和者的名誉可以传人了，的确让人欣慰，让人自豪。
我幸运，我终于看到了灵魂是怎样的癫狂，我终于看到了灵魂是怎样的手舞足蹈。灵魂起舞，仿佛一团炽热的跳动的火焰，蓝色的炽热的跳动的火焰。柳黪灵魂且歌且舞。我从柳黪灵魂的舞蹈里看到了这样的一连串的黑色的跳动的字节：柳庄，柳下惠之嫡孙，春秋卫国大史，卫献公称：“有臣柳庄也者，非寡人之臣，社稷之臣也。”我从柳黪灵魂的歌声里真切地感受到柳庄就是柳氏真正的得姓之祖的快乐。
关于卫献公生于何年我尚不清楚，但关于卫献公死于何年我却相当清楚——公元前544年。关于柳庄的生卒，我尚不清楚，但我知道他是卫国大史，在他去世之时卫献公曾前往吊唁，称他是卫国社稷之臣。就此，我是否可以判断柳庄卒年不可能晚于卫献公，也就是说在公元前544年之前。而柳下跖起义在公元前497年，距离卫献公去世相隔47年。即便如此，我仍断定柳下跖至多也只能是柳庄的子孙，或许还是曾孙呢。既然如此，柳下跖就只能是柳下惠的后裔子孙，而非他的弟弟。无论如何，我还是那句话，柳下跖就是柳下跖，柳下跖是柳下氏的柳下跖，或许应该称他为柳跖。无论怎样说，到了柳下跖这一辈，只要承认他是柳氏后裔，那么就再无可能是什么别的姓氏了。
的确，柳氏与展氏有着极其深厚的渊源，因为柳氏来自展氏，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否认的。即便这样，我们仍不能说柳下跖就是展雄。展雄不过是人们后来演绎出来的人物。在这一点上，谁都不会强迫谁必须照顾原初。柳下跖就是柳下跖，柳下跖是柳下惠的后裔，柳下跖与展氏有一定的渊源，却不能说柳下跖就是展雄，因为《庄子·盗跖》篇创造出来的人物是柳下跖，而不是展雄，更不是什么别的人物。
肆
封建文人制造的寓言说是个骗局
刚刚傍晚，天还很亮，太阳的余晖就把客厅东边的那面墙壁涂抹得红灿灿的。说是客厅，其实并不准确。准确的说法应该叫做阳台，它是客厅向南延伸出来的一块地方，用广亮大门的门框样式与客厅隔断又连贯。大约2009年，夜晚入寝，总是觉得有火车在床铺底下隆隆行驶。我老了，就觉得那不过是个幻觉。过了些时日，就又看见有人在楼外街道下钻，钻眼宛若大擀面杖粗。这是干嘛？倘若以为打水井又太细了。倘若以为增设电线管道，为什么打的都是竖眼？连续几年如此，我莫名其妙，是我老糊涂了，还是那些青年工人大白天搞恶作剧？
某天，我忽然发现楼外山墙出现了裂缝，就想这恶作剧真邪虎，硬是把楼房生生地钻出了毛病。其实不是那么回事。似乎就在那几天，小区出现了上访居民，说是地铁挖浅了，居民楼出现了下沉。无论谁都可以预料，这种上访不大可能顺利。可是事越闹越大，就成了事件。居民气白了脸，就租了几辆大客车，买了十几箱盒饭。谁都看出来了，这是要战斗到底的场面。我老了，又有心脏病，我参与不了这样轰轰烈烈的事件，我只能怀着深深的愧疚坐享年轻人的奋斗果实。
我这么想着，猛一抬头，就看见柳黪灵魂闪进屋来。我问他，你是从哪儿来的？是从天上来还是从北邙来？他张了张嘴巴，圆了扁了好几次，看我没啥反应，就用眼睛盯我。我从他那神秘的眼神里看出了他的思想，我从他那翕张的嘴巴猜出了他话语。我说你甭着急，我已经知道你想说什么了，全球变暖，你还是趁早回到天上凉快去吧。我继续写我的小说，手却不听使唤了。啪啦，啪啦，文字宛如赛跑似的跳了出来，挤满了屏幕，速度之快，始料未及，好像不是我这双老手敲出来的。看看屏幕上显示的文章，让我有些莫名其妙，虽然文字突破了我的思路，却也不像鬼魂的想法。还好，文通字顺，并不妨碍阅读。
柳黪灵魂屡次跟我强调，柳下跖是一个确凿无疑的历史人物。关于他的革命事迹，从战国到东汉，四五百年，虽然屡遭孔孟之徒的恶劣诽谤，但并无一人提出怀疑。西晋时期，孔丘地位提高，那些为门阀士族服务的主观唯心主义玄学就获得了绝对的支配地位。尊孔派出于反对革命的需要，视《庄子·盗跖》篇的记载如芒刺在背。或许他们贵有自知之明，清楚即使对柳下跖进行更多的诬蔑，也抵消不了柳下跖批孔事迹在劳动人民心中造成的巨大影响。但是他们也不想坐以待毙。统治阶级的御用文人玄学家郭象，采取篡改、歪曲历史的卑劣手法，通过对《庄子》进行注释，硬是把《盗跖》篇说成寓言，妄图否定柳下跖批孔确有其事，妄图否定柳下跖在历史上确有其人。因而一千多年以来，郭象编造的这个歪曲历史的反动寓言说，便成为反动统治阶级奉行的正统观念。
我从柳黪灵魂的话语里体味出柳黪灵魂耿耿于怀的劲头，我就把他说给我的话一字不差地记录下来让大家看，让大家体会柳黪灵魂的表达方式和思想状态。柳黪灵魂哼了一声说，谁都想象不到，尊孔派编造的这个反动寓言说，竟然欺骗人民欺骗了一千多年，从外表上看，还颇为吓人呢！倘若剥下衣裳光腚看，却又十分荒唐，十分可笑。郭象判断《庄子•盗跖》篇为寓言的手法非常愚蠢，就是把柳下季牵强附会为柳下惠。他非常武断，满脸漆黑地说：展禽即柳下惠，是鲁僖公时人，至孔子生八十余年……不得为友，是寄言也。然而，柳下季与柳下惠绝非一人，这在先秦著作里面记载得相当清楚。
我不敢贪污柳黪灵魂半句话，害怕有人借此说柳黪灵魂的坏话，说他论证不实。根据《左传》《国语》《论语》《孟子》的记载，以及郑玄赵岐的注释，柳下惠姓展名禽，一说名获字禽，在鲁僖公时，也就是公元前659年至公元前607年，担任司寇下属士师。而柳下季则与孔丘同一时代。《吕氏春秋·审己》篇说：齐攻鲁，求岑鼎。鲁君载他鼎以往，齐侯弗信，而之为非，使人告诉鲁侯曰：柳下季以为是请因受之。《韩非子·说林下》记载了与《吕氏春秋·审己》篇大体相同相近的内容，但是将柳下季记为乐正子春，而乐正子春正是曾参的学生。若要验证此说，读者可以查阅鲁昭公十九年《公羊注疏》。这是柳下季与孔子同时代的一个很好的例证。其实，左丘明在他所著的《国语》里面也记载了这件事：昔齐攻鲁，求其岑鼎。鲁侯伪献他鼎而请盟焉。齐侯不信，曰：若柳季云是，则请受之。鲁欲使柳季。柳季曰：君以鼎为国，信者亦臣之国，今欲破臣之国，全君之国，臣有所难。鲁侯乃献岑鼎。虽然文章没有明确指出齐侯鲁侯究竟是哪一位国君，但对于赞誉的主要人物却给予了非常清楚的记载——柳季，而不是柳下季。我们是否可以这样推论，不论是《盗跖》篇里的柳下季，还是《吕氏春秋·审己》篇里的柳下季，指的都是《国语》里面的柳季呢？而这个推论在不远的将来，又将由谁来推翻呢？
《庄子·盗跖》篇称，孔子与柳下季为友，原本符合历史事实，可是郭象却把两个不同时代的历史人物生硬地扯在一起，明显是对历史的公然伪造。柳下季与孔子同时代，柳下季之弟柳下跖也应该与孔丘同时代，这在西汉桓宽所著《盐铁论》和东汉许叔重所著《淮南子注》以及明代焦竑所著《焦氏笔乘》里都有确切的记载。而《庄子·盗跖》篇的注释者置这些记载而不顾，闭着眼睛硬说：跖者，黄帝时大盗之名。是跖之何时人竟无定说……读者勿以寓言为实也。注释者关于“跖者，黄帝时大盗之名”的提醒，可以说是荒诞至极！我们知道，黄帝是传说中的原始社会人物，在那个时候怎么会有大盗也就是起义奴隶呢？况且在西周之前不用盗字，把劫掠财物的行为写作寇攘奸宄。关于这一说法，大家可参阅《尚书•周书·康诰》。“盗”这个字出现在春秋时代，它首次出现在《春秋》里的时间为公元前563年，也就是说在鲁襄公十年，专门用在污蔑奴隶起义对奴隶主以及新兴地主阶级的所谓犯上行为方面。因而奴隶主统治阶级以及新兴地主阶级全都污蔑柳下跖为盗跖。
奴隶主统治阶级污蔑柳下跖为大盗，正好说明柳下跖领导的奴隶大起义发生在春秋末期，正好说明柳下跖与孔子是同时代人。从史书记载奴隶社会阶级斗争的发展状况来看，像柳下跖领导的那样大规模的奴隶起义只能发生春秋末期，只能发生在公元前550年之后。《庄子•骈拇》以及《战国策•齐册》也说柳下季与柳下跖是鲁国柳下邑人。郭象竟然对这些先秦古籍的记载视而不见，却将东汉以后李奇的《汉书》注释捧为至宝，还说：跖，秦之大盗也。呸！
跖的名字和事迹，在先秦两汉的著作中有大量的记载，目前已经查到的就有《商君书》《孟子》《庄子》《荀子》《韩非子》《吕氏春秋》《淮南子》《史记》《盐铁论》《论衡》《汉书》等十七部书作四十五篇文章。如果历史上从无柳下跖，那么怎么能在长达四五百年的时间里会有这么多人写文章一再提及他呢？怎么会在不同学派的著作里获得基本一致的记载呢？对于这样众多的古籍记载，即使西晋以后的尊孔派们无论怎样掩盖歪曲污蔑诋毁蒙骗也都无法推翻。
春秋末期，公卿大夫奴隶主几乎霸占了华夏大地所有耕地山林渔盐及其他各种物资，甚至还不允许老百姓砍柴渔猎。诸侯国战事连绵不断，再加上建设宫殿修筑城池征敛无度使民生凋敝，奴隶和平民衣食难以为继，不堪忍受奴隶主如此残酷的剥削和压迫，纷纷采取逃亡聚众造反等方式进行斗争。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公元前497年，即周敬王姬匄二十三年，柳下跖领导奴隶奋起反抗，举行了柳下屯大起义。这是华夏历史上较早的一次大规模奴隶起义，时间长，影响深远。书载，柳下跖从卒九千，横行天下，侵暴诸侯，所过乡邑，大国守城，小国入保。起义军纵横宋卫等国之间，沉重打击了奴隶主贵族的统治。传说黄帝时代有位大盗名跖，因而统治阶级对柳下跖恨之入骨，称之为盗跖。
讲到这里，柳黪灵魂呵呵地笑，实在有些诡谲。柳黪灵魂继续说，谁能预料，这样的大盗在后来却是极为奇谲地终老而死，并且葬在濮阳。因而司马迁秉笔直书，在《史记》里写道：盗跖……聚党数千人，横行天下，竟以寿终。是尊何德哉？
是尊何德哉？是司马迁的发问与评说，却触动了柳黪灵魂的情感，因而他做出了极其强烈的反应。他将是尊何德哉反复吟念了好几遍之后，站在银河之上声泪俱发，大喊大叫：要让我说，这正应了毛泽东主席的那句话：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条万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
伍
盗亦有道
春秋时期，尤其春秋末期，是个全方位的礼崩乐坏的大动荡年代，诸侯称霸，大夫兼并，陪臣执国，加剧了大国对小国的掠夺和侵略，促进了君臣士大夫以及大小奴隶主的横征暴敛。齐鲁两国不断改革赋税，看似图谋国富民强，实际上却是新形势促发而生的新的搜刮方式。齐国税赋无度，造成社会矛盾异常尖锐，让大政治家大思想家晏婴连声哀叹：民叁其力，二入于公而衣食其一。公聚朽蠹而三老冻馁。国之诸市，屦贱踊贵。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统治者田氏狡猾地看到隐身衣袍里的奥妙，稍微减轻剥削，民众立即发出爱之如父母，归之如流水的欢呼。同样，鲁国贵族贪得无厌，繁重赋税。孔子过泰山侧，偶遇老妇哭坟。孔子让子路询问。老妇回答：先前公公被老虎吃了，继而丈夫被老虎吃了，今天儿子又被老虎吃了。孔子听得胆战心惊就问：为什么不迁往它处？谁知老妇的回答更让他惊悚：无苛政。孔子沉默良久，回头告诫子路：你们一定要记住：苛政比老虎还要残忍！《论语》记载，鲁哀公向孔子弟子有若请教搜刮民众方法：年饥，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反问为什么不用十一税？鲁哀公回答：二，吾尤不足，如之何其彻也！有若质问：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
春秋末期又是历史大变革年代，奴隶制濒临崩溃，封建制逐渐兴起。没落奴隶主阶级越是接近灭亡越是骄奢淫逸，加紧残酷统治，剥削压榨奴隶阶级和劳苦大众，致使庶民罢敝，道殣相望，饿殍一批接一批。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奴隶相竞逃奔，屡屡聚众起义，反抗奴隶主贵族统治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兵燹遍及各个诸侯国。与先前所有起义军相比，柳下跖的起义军多达九千余人，规模之大，时间之长，范围之广，影响之深，都属空前。有人追问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追随他？回答这个问题其实不难，就是因为他盗亦有道。
盗亦有道，就是说起义者要有自己的信仰，要有自己的崇高目标，要有自己的规矩，要有自己的榜样。信仰是行动的能源，榜样是行动的坐标。从柳下跖和他领导的起义队伍持之以恒的行动判断，我们能够认定柳下跖起义的追求、理想就是实现耕有食、织有衣、无相害之心的平等社会。那么起义者需要标榜什么呢？以谁做榜样呢？论英雄莫问出处，喊我盗贼也好，称我起义领袖也罢，柳下跖就是柳下跖。他要标榜自己，标榜自己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是奴隶制度的掘墓人。乱世之中，他可以独行其道，独善其身。面对奴隶主，他嫉恶如仇，特别仇视那些自诩圣明的统治者，鄙视那些自以为是的仁人君子，蔑视那些贪得无厌的剥削者。他要消灭丑恶的君主，消灭剥削，消灭压迫，消灭奴隶制，消灭私有制。他要推翻贪婪的君王，他要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剥他们的皮，掏他们的心肝，让奴隶们看看奴隶主的心肝是红的还是黑的。他自信，他肯定他是对的。他认为他和他的起义军安然存在，就是对统治者贵族士大夫奴隶主新兴地主阶级最大的嘲讽最大的威慑。
他以身作则，凡是号召奴隶做的他自己首先认真去做。他冲锋在前，视之为勇；他勇敢断后，视之为义；他能判断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视之为智；他平均分配从统治者贵族士大夫奴隶主地主那里抢来的财物，视之为仁。在这个财不足则为盗的世界，他要收留那些被统治阶级榨干骨髓的贫苦人民，他要为广大奴隶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他要用道约束起义奴隶，也约束自己。他这样做，就是要把自己冶炼成为华夏历史第一个大盗，冶炼成为华夏历史第一个敢于造反的奴隶领袖。
因为柳下跖领导的起义军的生动存在和大有作为，许多底层劳动人民变得冷静、清醒和刚硬，许多复杂的事物变得清晰、明朗和简单，许多紧张的人际关系变得缓和、融洽和美好，许多隐晦的历史命题变得响亮、正经和明丽。柳下跖领导起义军转战黄河流域，由卫国进入鲁国，转战齐晋，消灭剥削，消灭压迫，铲除暴政。在无数次的征战中，柳下跖唤醒了广大奴隶和平民的阶级觉悟，激发了广大奴隶和平民的崇高理想，增强了广大奴隶和平民的胜利渴望。呜呼！有多少风流人物？盗跖庄屩流誉后，更陈王奋起挥黄钺。歌未竟，东方白。
柳下跖的无所畏惧的精神和行动，感动了天下所有仁人志士。荀子称颂他“名声若日月，与舜禹俱传而不息”。司马迁惊叹他“聚党数千人，横向天下，竟以寿终。”可见他在劳苦大众心中的地位以及起义军在社会上的巨大影响。两千多年来，广大劳动人民深切怀念这位杰出的奴隶起义领袖，铭记他的丰功伟绩。因此柳下跖的遗迹得到了劳动人民的细心保护，他的声名在神州四处传扬，即便到了今天，济宁、曲阜、兖州、泗水，乃至山东、河南、陕西、山西，民间仍然流传着柳下跖起义的动人故事。
传说，泰山傲徕峰上有柳下跖的插旗石，泰山峰东有大校场小校场，泰山峰下有跑马场。这些都是当年柳下跖转战泰山时留下的遗迹。在泰山西麓和西南麓还有柳下跖两千多年前建造与使用过的上马石和川道等遗迹。南朝宋裴骃集解引《皇览》说：盗跖冢在河东大阳，临河曲。而张守节正义引《括地志》则说：盗跖冢在陕州河北县西二十里。河北县本汉大阳县也。又今齐州平陵县有盗跖冢，未详也。汉代大阳县在河东大河之阳，北周改为河北县，古城在今山西平陆县东北。齐州平陵县治即今山东章丘平陵城。东西两个柳下跖冢说明，东至海，西至秦晋，就是柳下跖当年横行天下的活动范围，先人树冢以示怀念。
可是统治阶级视柳下跖如黑暗，如魔鬼。在统治者奴隶主新兴地主阶级那里，柳下跖注定无法青史留名。但奴隶们劳动者们从未忘记柳下跖。仰望天空，无数颗明星在闪烁，柳下跖就是太空深处那颗放荡不羁、自由自在闪烁的天狼星。
在风云变幻的神州，怎样看待奴隶起义领袖柳下跖，一直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劳动人民和进步思想家都肯定柳下跖，颂扬柳下跖，怀念柳下跖。但反动分子、复辟分子与复古分子及其徒子徒孙，一提起柳下跖就吓得惊恐万状屁滚尿流。他们先是污蔑柳下跖，攻击柳下跖，继而歪曲史实，抹煞柳下跖，否定柳下跖。甚至蒙骗说子虚乌有，妄图以此否定先秦曾有柳下跖，否认柳下跖曾经批儒批孔。
我正在这样写，忽然刘樾灵魂和卢桂铭灵魂来了，这相当罕见，他们从来不轻易到我这里来。两个人忽然如松如柏，忽然如岚如雾，随风塑形，如神如仙，看得我如痴如醉。正在我目瞪口呆之时，刘樾灵魂说话了，声如洪钟大吕：《庄子》《吕氏春秋》以及《淮南子》都说柳下跖生得身材高大，目光炯炯，声若乳虎，英姿勃勃。他的思想就像喷泉一样不循渠道，他的意志就像旋风一样不受束缚。他勇武，相传起义军在他的率领之下，驰骋山川沃野，所向无敌。而奴隶主贵族军队则望风披靡，莫敢与战。柳下跖足智多谋能思善辩，驳得说客呆若木鸡。战，他身先士卒；胜，他不骄不躁，得，他公平分配，决不允许有人多吃多占。我听着刘樾灵魂谈论柳下跖，脑海里却出现了刘樾曾经南征北战的英雄形象，慢慢地与他讲述的柳下跖的形象融汇融合，最终化为一个整体。
卢桂铭灵魂和蔼地看着我，静静地等待刘樾灵魂把话说完之后，才跟我讲述他的看法。卢桂铭灵魂刚刚张开嘴巴，我便听到了一种超然悠远的古乐，似钟似磬，如丝如管，清幽浑厚，声声入耳：《吕氏春秋》这样记载：柳下跖临终，让人将两柄铜锤放入棺椁，说如果在地下遇见了成汤文武以及封建礼教圣贤学究，便用铜锤敲碎他们的脑壳，足见他对奴隶主剥削压迫的无比仇恨，足见他对精英智库的倒行逆施复辟复古深恶痛绝。既然生前没能完成推翻奴隶制度这个崇高的历史使命，那么死后就在九泉之下与他们继续较量，直到取得最后的胜利。看到了没有，柳下跖的反抗精神有多么的顽强彻底。柳下跖领导的奴隶大起义，早在春秋末年及战国初期就已经在神州大地家喻户晓，有口皆碑。正如南宋末年周密著《癸辛杂识》所说：古人赞柳下跖为人民圣人，因为他对革命的信仰已经达到极致，所以能够出类拔萃！我第一次聆听卢桂铭灵魂阐述人生奋斗和思想精神品质，就立即教我领会了什么叫做崇敬与崇拜，就让我更加向往神秘广阔深邃灿烂的宇宙星空，盼望有一天能和柳下跖在银河边上相见，领略先祖的尊容，继承先祖追求伟大理想的执着精神。
从此，我与柳黪灵魂进一步收集关于柳下跖的各种资料，知道了除却各种著述之外，在民间，柳下跖的英雄形象还出现在了戏剧里。河南濮阳、山西太原至今仍有许多关于柳下跖事迹的传说和戏曲。唐人段成式在他著作的《酉阳杂俎》里说：高堂县有鲜卑城，城旁有柳下跖冢，冢极高大，起义农民尝私祈焉。陕西《太原县志》记载：今太原市南郊柳子谷山上，有柳下跖插旗石一块，石上有臼，深三尺许。总而言之，在整个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里，柳下跖的英雄事迹一直在劳动人民中间传颂不止，不光鲁有盗跖，齐卫晋秦都有盗跖，盗跖满天下。
就此，我和柳黪灵魂都十分相信，春秋末期领导奴隶起义的杰出领袖柳下跖，将永远作为古代劳动人民谨记革命斗争的光辉榜样受人敬仰。他的英名永远铭记在劳动人民的心中，流芳百世。而那些诬蔑柳下跖的儒子们将与反动派的下场一样，最终被劳动人民扔进历史的垃圾堆。
陆
你那一套，是我已经抛弃了的东西
春秋末期，礼崩乐坏。柳下跖插旗起义，威风凛凛，天下名扬。孔子效法周礼，企图亡羊补牢，总不见成效，就埋怨柳下跖起义不仁不义。但是柳下跖不理他的碴儿，我行我素。这更让孔子火冒三丈，就来个笔削春秋，直把柳下跖抹煞了个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孔子与柳下季交了朋友，就拿柳下跖破坏周礼说事。孔子说：大凡做父母，必能告诫子女，做兄长，必能教育弟弟。假如父亲不能告诫子女，做兄长不能教育兄弟，那么父子兄弟之间还有什么可贵可言。但是柳下季并不搭理他。孔子又说：先生是当今名士，兄弟却被人称盗跖，我都替先生感到羞愧。柳下季微笑，驳斥孔子：如果子女不听父亲的告诫，兄弟不接受兄长的教育，即使先生再能言善辩，又能拿他怎么样呢？谁知孔子自不量力，引火烧身，说：我这就去说服他。话音尚未落地，又有些后悔。但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孔子心里就窝火。
不知柳下季咋想的，忽然夸奖起柳下跖来了，说：我的这位兄弟，思想非常活跃，宛如涌泉；感情易变，好比骤起之风；勇武强悍，真真的力拔山兮气盖世；巧言善辩，掩饰过失就像盖锅盖似的；尤其是他喜欢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谁见谁怕。先生，你可不要去招惹他哟。
孔夫子听了柳下季一席话，浑身不舒服，感觉怎么好巴泱泱的就不知不觉地让人家窝囊了一顿呢，就犯，就让颜回驾车，就让子贡骖乘，一同前往，会会柳下跖。
柳下跖听说孔老儿来求见，两眼圆睁，怒发冲冠，说：替我告诉他，甭假托这个假托那个，满口胡言。不种地吃的不错，不织布穿的讲究。整天摇唇鼓舌，制造是非，迷惑天下，让读书人不能返朴归真，实在罪大恶极。快让他滚吧！孔子赖皮赖脸，抬出了柳下季。柳下跖有点儿没辙，那是美男子哥哥，那是圣人哥哥，人家抬出哥哥来长脸，怎么也得给他点儿面子，就说那就叫他进来吧！孔子听说可以进去，连忙提着袍疾趋进帐，刚跑到柳下跖的近前却又后退了几步，深深鞠一躬。柳下跖怒不可遏，声如虎啸，大喝孔老儿！顺我者昌，逆我者死。有什么话赶快说吧！孔子一听心惊胆战，声如蚊蝇：听说，天下有三种美德：生就魁梧漂亮，人人喜爱，这是上德；智慧善辨，这是中德；勇武果决，这是下德。将军兼备三德，可是大家却叫你盗跖，我为将军感到羞愧。将军若听我劝，我则南使吴越，北使齐鲁，东使宋卫，西使秦晋，为将军建筑百里大城，食十万邑，贵尊诸侯。请与各国更除旧仇旧怨吧，弃武休兵祭祖吧，这是圣贤作为，天下所愿。
柳下跖听罢大怒，喝道：孔老儿上前来，听我怎样教育你！凡是能够用利禄规劝喜言谏正之人大多愚昧浅陋。虽然你吹捧我有三德，但是我不会被富贵利禄诱惑；城再大，莫过于天。尧舜攫天下，子孙无立锥之地；汤武做天子，后代灭绝。为什么会这样？就是因为他们贪得无厌！
我听说古代禽兽多人民少，人在树上筑巢避兽，称之为有巢氏。古代无衣，人就在夏季存储柴草，冬天烧火取暖，因为他们知道怎样生存。神农时代，人们只知其母不知有父；己种己吃，己织己穿，无害人之思，是为道德鼎盛。到了黄帝时代，与蚩尤混战，流血百里。商汤放逐夏桀，武王攻杀殷纣。细评起来都因为他们追求功利迷惑了真性，违反自然禀赋，可耻的所作所为，导致人世间仗权欺弱，仗势害寡，满世界贼子篡逆。如今你又大谈什么文武方略治国，控制舆论，矫揉造作。要说盗，没谁比你大了，为什么不叫你盗丘，反称我盗跖？你用甜言蜜语，害得子路丢了勇武，弃了佩剑。你说你能除暴安良，可是子路连逆贼都杀不了，还让人家剁成肉酱，你说你那一套行吗？你说说你为什么被鲁驱逐？被卫铲削？被齐逼得走投无路？被陈蔡围扰？就是因为你那一套不合时宜！
所谓贤人，伯夷叔齐辞君位，饿死首阳。鲍焦清高非议世事，抱着大树死了。申徒狄谏而不庭，抱石投河，被鱼鳖吃了。介子推最忠诚，割下大腿肉给晋文公吃。而文公呢？回了国就背弃了他。尾生跟女子桥下约会，河水上涨，尾生抱着桥柱淹死。这些人跟被杀的狗溺水的猪有什么不同？所谓重节轻生，是不爱惜生命。世称忠臣，没人超越比干和伍子胥，可是比干剖心表忠，伍子胥抛尸江渚，为天下人耻笑。孔老儿，你那一套，颠狂失性，巧诈虚伪，是我已经抛弃了的东西。
孔子听得一愣一愣，惊慌失措，慌忙拜谢而逃。登车也登不上去了，手持缰绳接连掉落三次。眼花了，面如死灰，靠在车横垂头丧气。回来时在东门外遇上柳下季。柳下季微微淡笑，说：多日不见，很不放心你，就过来看看。怎么？你从哪儿回来？难道真的会见柳下跖去了？孔子仰天长叹，回答是啊。柳下季扬了一下头又问：是不是像我所说忤逆了你的心意？孔子痛苦不堪，回答正是这样，没病扎针，自找苦吃。
星空灿烂，深邃悠远，一道银河直立天宇，蓝晕黄晕深处有几点殷红闪烁。两千五百年后，柳下跖灵魂和柳黪灵魂在天宇相遇了。两个人交谈了许久，就听柳下跖灵魂说：今儿个与昨天并没有什么两样。柳黪灵魂听了十分不解，但是他记住了柳下跖灵魂所说的话。过了几天，天色似靛，银河旋转起来，宛若一盘偌大的车轮，天空瞬间亮了许多。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继而又是黪黪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尚未等人们醒过神来，就又看见天狼星爆发了，比满月还要亮数千亿倍。柳黪灵魂借助天狼星的炽热火焰，就说出了一连串的让人胆战心惊的忤逆之语：
“你的大多数言论不是维护老百姓的。你的言辞是献给贵族地主的。让我们无条件归顺，老老实实地服饰地主阶级，老老实实地受他们剥削，受他们压迫。我说我为什么这样容易就接受了反孔言论呢！原来我的心脏泵出的就是这样的血液，我的血管里流淌的就是这样的血液。
“如果只看表面的言辞，不看言辞背后的内涵，我们将永远看不见笑脸背后的剥削和压迫。如果我们糊涂，我们就永远不会对圣人的教诲做出正确的判断。
“我们既要区分辨别，更要认识融合与渗透。它们就是泾水与渭水，在某个地方汇流，互相污染，却又泾渭分明。他们就是毫无道理的漩涡，互相纠缠，互相排斥，纠缠不已，旋转不已，制造大小矛盾，制造无限的变化的力量。世界就是这样包容着一切，始终让他们矛盾重重尖锐对峙，又始终让他们挤在一起包容渗透。他们互相吸引，互相冲撞，又排斥又纠缠。如果没有缠绕也就没有漩涡，如果没有漩涡也就产生不了能量，也就不能激发事物发展变化，直至发生新的进步。”
猛然间天宇传来雷鸣，震耳欲聋。但柳黪灵魂似乎意犹未尽，抻着长长的脖颈还想说些什么，而天狼星却倏然收回了它的烈焰，宇宙天空的一切在转瞬之间又恢复了原状，银河不再旋转，斜斜地布满了夜空。柳黪灵魂的声音也消失了，无论他怎样大喊大叫，飘出来的音色酷似深靛色的夜幕，喊出来的音量还不如迎面吹来的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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