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12作为寓言的五四
辛若水
(一)五四的寓言
可以说,五四运动是被人们纪念最多的历史事件之一;并且这种纪念所具有的意义早就超越了五四运动本身。也就是说,五四已经成为了寓言。这个寓言本身,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它所具有的寓意。而人们对五四寓意的解说,又实在是众说纷纭;于是便搞得人们愈是纪念五四,愈不知道五四是怎么一回事儿了。而这就需要回到五四的本来,直面历史的真实。其实,五四的寓言,亦不过两个层面,一个是反帝爱国的五四运动;一个是五四新文化运动。反帝爱国的五四运动,已经被塑造成了一个政治的神话。在这个神话中,人们要争的是谁领导了这个运动。按照毛泽东的讲法,自然是工人阶级;但是,也有实诚的知识分子讲,是资产阶级领导的。但是,我们要看历史的真实,似乎两个方面的事实都存在。所以,我以为,反帝爱国的五四运动,在真实意义上是谁领导的,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认为它是谁领导的。因为不同的领导阶级,实在导致不同的政治方向。如果说五四运动是资产阶级领导的,那它的终极就是资产阶级共和国;如果说五四运动是无产阶级领导的,那它的前途就是劳农社会。在反帝爱国的五四运动,资产阶级、知识分子、青年学生,当然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但是,这场运动所以能够取得胜利,还是由于工人阶级的加入。工人阶级,不仅是领导阶级,而且是运动的主体。毛泽东讲,陈独秀是五四时的总司令,这不仅大有道理, 而且颇具深意。其实,说资产阶级领导了五四运动,是缺乏事实依据的;这更多的基于一种想象;因为资产阶级在坚定性上,确实很成问题。如果没有最终工人阶级的加入,五四运动即便不夭折,也很难取得最终的胜利。可以说,政治对五四运动的纪念,更侧重于政治本身;但是,知识分子对五四运动的纪念,就更侧重于五四新文化运动了。五四新文化运动甚至比反帝爱国的五四运动本身,更具有深刻的内涵。因为反帝爱国的五四运动,其宗旨在于救亡;而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核心则是启蒙。可以说,在整个的五四运动中,就存在着启蒙唤醒救亡的问题。也就是说,所以需要启蒙,还是为了救亡。每一个时代都有每一个时代的主题;在五四时代,那个时候拥有着最深刻的民族危机,所以,救亡的任务是压倒一切的。但是,我们现在审视那个时代,最看重的却是启蒙;因为启蒙对于我们如何成为一个真正的现代人,具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中国现代文化的开始,自然是在五四。五四,一方面举起了科学与民主的大旗,另一方面,则对我们的传统进行了激烈的掊击。中国文化,要实现更生,必须肃清传统的遗毒,照进科学民主的曙光。伴随着启蒙的展开,人们意识到了国民的劣根性、吃人的礼教;而只有改变了这一切,才能真正的成为一个成熟的顶天立地的人。一方面,人本身觉醒了;另一方面为传统道德所压抑的个性解放了。于是,五四呈现了青春的一面。我们现在把五四作为青年节,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它洋溢着青春的精神。但是,这青春的精神,在当年社会黑暗的背景下,不仅很难放出异彩,甚至面临着被毁灭的命运。在铁屋子中的呐喊,都不免归于彷徨,更何况稚嫩的青春了。当然,五四新文化运动是丰富多彩的,几乎各种各样的主义、学说,都传入过来了;甚至可以说,那个时代就是多元共生的。但是,这种多元共生的局面,是不可能持久的,因为那个时代有那个时代的时务,也就是救亡图存。哪一种主义、学说,不是美妙动人的呢?但是,仅仅美妙动人,是不顶用的;关键的是找出一条现实的道路来。文化的多元共生本身,就有着激烈的竞争。原本在新文化运动的初期不怎么起眼的马克思主义,渐渐地成为了后期运动的主流。马克思主义,弃绝了一切美妙动人的幻想,直面阶级社会的残酷,并且用阶级斗争的办法来改造社会;这确实是一条切实可行的路。所以,五四运动最主要的成果,就是促进了马克思主义的传播,并为中国共产党的诞生奠定了基础。作为寓言的五四,当然具有着无比丰富的内涵;但是,它的寓意更多的一种象征。然而,这象征永远取代不了历史的真实。
(二)告别政治的神话
其实,在对五四的纪念中,最多的就是政治的神话。但在我个人,并不喜欢政治的神话。政治的神话往往把鲜活的五四变得面目可憎。在对五四的纪念中,反帝爱国是被强调最多的;但是,现在很多人觉得这观点落伍了;不过,依然有人坚持这一点。其实,强调反帝爱国,最主要的一点,就是勿忘历史,尤其是近代的屈辱史。但是,要让我们发见,这些对现在的青年,有什么意义;我们总觉得很空洞的。因为作为反帝爱国神话的五四运动,已经被告别了;虽然反帝爱国在五四运动中有着最大的真实,但是,人们已经不再强调这一点了。反帝爱国的神话被告别了,但还有科学民主的神话。现代中国需要科学民主,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对科学的过分强调,也会导致科学主义,乃至对科学本身的迷信。更何况,科学本身虽然给社会带了进步,但其负面影响却相当大;甚至所谓的科技文明会成为人性的枷锁。至于民主,也不像我们想象得那么美妙无比;一方面人们为民主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另一方面,民主本身也不尽如人意。甚至在一些人眼里,所谓的民主,还没有我们古代的专制更可爱一些。传统文化热得离谱,专制的阴魂居然可以像太阳一样大放光芒。如此说来,我们更要继承五四科学与民主的传统了。但是,继承科学与民主的传统,决不意味着塑造科学与民主的神话。我总疑心,所有的神话,都不过毛泽东所谓的“paper tiger”,即纸老虎。纸老虎,只能唬人;能够吃人的,是真老虎、钢老虎。其实,我并不认同,告别一个神话,又走向另一个神话。五四运动本身,是丰富多彩的;也就是说,它有各种层面。如果我们过分强调某一个层面,就可以塑造出一个不同的神话。其实,我们塑造的神话,大多出自想象,而且这种想象还是简单化的想象;要知道历史本身是丰富多彩的,它远不是我们的想象所能达到的。当然,几乎每一种简单的想象,都自诩达到了历史的本质。然而,这在事实上不过盲人摸象而已。本来,盲人摸象已经足够可笑了;但是,偏生有人要把这盲人摸象,塑造成神话。这自不免让人笑翻天了。在五四运动,除了反帝爱国的神话、科学民主的神话,还有一个启蒙的神话。当然,思想的启蒙是五四运动的先决条件。没有思想的启蒙,也就没有这场伟大历史运动的爆发。所谓思想的启蒙,也就是让人们走出蒙昧的不成熟状态,而成为一个真正具有独立人格、自我意识的现代人。当然,阻挠这一点的,主要是旧的传统、道德、文化、习俗。既然如此,思想的启蒙本身,就有激烈地反传统色彩。并且,这种反传统不仅针对着社会的桎梏,更有深刻的自我反省、自我批判。因为所谓的传统并没有外在于我们;相反,它已经内化到了我们的心灵中。所以,要在传统的心灵中滋养出现代的精神,不可避免地伴随着两种决裂,即与传统的社会彻底决裂,与传统的观念彻底决裂。可以这样说,思想的启蒙本身,就具有了革命的意义;当然,它也是导向革命的。但是,塑造启蒙神话的人,往往看不到或者忽略这一点。仿佛思想的启蒙是局限在文化上的;其实,并不是这个样子。一方面,它扩展到了社会的各个领域;另一方面,它与科学民主、反帝爱国也是密切联系在一切的。当然,思想的启蒙,主要的意义在于塑造一个真正意义的现代人;但是,这一点在历史的进程中,往往被压倒了,亦即所谓的“救亡压倒启蒙”。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依然有人写文章,叫做“重新点亮启蒙的火炬”。其实,八十年代和五四时代,也有许多的相似;尤其在思想文化的“千岩竞秀,万壑争流”上。但是,二者的不同,是显而易见的。“重新点亮启蒙的火炬”,这虽然有着理想主义的色彩,但是,这样做的必要性,已经很可以怀疑了。新启蒙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它更多的是一种学理的讨论。历史可能具有惊人的相似性,但是,却不会重复;但在知识分子往往忽略这一点,所以经常做一些刻舟求剑的蠢事。当然,思想的启蒙,并不算政治的神话。不过,这也正好说明,我们要告别的不只是政治的神话。
(三)有理性的反传统
也许,五四时代让人们印象最深的就是反传统的浪潮。但是,这反传统的浪潮,也并不像现在的人们所想象的那样,缺乏理性的精神。相反,那个时候的反传统,显然拥有着真正理性的态度。很显然,五四要反对的不是传统的全部,而是传统中专制的阴魂。我们现在,被所谓的国学热,给冲击得晕头转向,以为传统是那样得完美,那样得富有实践理性的精神。而五四的斗士们,实在是不分青红皂白,把传统的全部都给抹杀了。但是,这样的想法,显然不切合实际。因为五四时代的反传统,实在是有当时背景的。在那个时候,专制的阴魂早就让完美的传统病入膏肓了。所以,这个传统愈是完美,愈会成为社会进步的障碍、个体心灵的桎梏。完全否认传统中专制阴魂的存在,甚至为专制的阴魂唱赞歌,这决不是历史的态度。有人可能奇怪了,谁会傻乎乎地为专制的阴魂唱赞歌呢?如果专制的阴魂以自己的本来面目示人,当然把许多人吓跑了。可是,它要讲内圣外王之道,那许多知识分子就在那里陶醉不已了。实际上,就在内圣外王中,弥漫着专制的阴魂。在我自己,就不怎么认同内圣外王;这也并不是说这里没有高妙的理想;而只是说,高妙的理想恰恰掩盖了专制的阴魂。对于五四时代的反传统,我不仅赞同,而且激赏。因为在那个时代反传统,实在是非常艰难的;那确实是在铁屋子中的呐喊,分外地寂寞,分外地悲哀,但又是觉醒了的人的声音。传统的势力总是非常得强大;传统的观念总是桎梏着人的心灵。所以,要在传统之外,走出一条崭新的道路,那定然要有大无畏的精神。知道了当时的艰难,那我们就可以理解激进的反传统了。就像“打倒孔家店”“吃人的礼教”,是与当时的背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如果脱离了当时的背景,只在学理上指指点点,那和完美的苍蝇又有什么区别呢?相反,我们更尊重有缺点的战士。也可以这样说,在五四时代,并不是固步自封、桎梏人们心灵的传统具有理性的精神;相反,倒是激进的反传统具有着理性的闪光。所谓的传统,是不是有理性,并不在于它自身是如何得四平八正、允执厥中、完美无缺;而是在于,它在历史的进程中,是成为推动力,还是充当绊脚石。很显然,在五四时代,中庸的古国所留下的传统,不仅不能推动历史的发展,反而成为了历史进步的绊脚石。传统,一方面有太大的守旧性,容不得簇新的东西,定要把簇新的东西扼杀在摇篮里;另一方面,其中专制的阴魂,早已把人异化为非人。如果在那样的背景下为中庸的传统大唱赞歌,那实在是拉历史的倒车。传统,不仅不是完美无缺,更不是一层不变。正因为如此,自诩为完美无缺的传统,可能变得僵化透顶、冥顽不灵。所以,我认同反传统的精神。也可以这样说,正是在与传统的彻底决裂中,有着真正的实践理性精神。当然,现在很多人指责,五四时代激进的反传统,实在是偏激的。殊不知,这种偏激,才是真正的中庸。人们只知道不偏不倚、允执厥中的中庸,却不知道还有一个作为极端的中庸。这个作为极端的中庸实在可以解释为“矫枉必须过正”,因为不过正就不能矫枉。相反,传统中,允执厥中、不偏不倚、不左不右、不前不后的中庸,反倒是十足的乡愿。而乡愿又实在是与大盗结合在一起的。大盗需要乡愿来文饰自己,而乡愿亦工于谄媚大盗。理性的精神,不在学理的空谈中,而在社会的实践中。其实,就是反传统的知识分子,也是经过了漫长的历程,才认识到这一点的。但是,五四时代的反传统,毕竟开了一个好头。历史的进步,总要破坏所谓神圣的东西。但是,所谓的神圣,究竟在内里烂到了什么样子;没有激进的反传统,我们是无从看到的。在历史的激变中,许多时候,恰恰是激进,意味着真正的理性;至于貌似理性的文化守成,所扮演的往往是螳臂当车的角色。很多人对于文化传统,是有一种信仰的;而这也是文化守成主义者为人尊敬的缘由,哪怕他们是螳臂当车的。什么都会成为传统,就是五四时代的反传统,不也成为了现代文化的传统么?对待传统与反传统,我们都需要一种理性的精神;并且这种理性的精神,决不能脱离当时的背景。
(四)弥足珍贵的个性解放
在五四时代的背景下,个性解放自然是弥足珍贵的。因为那个时候,完美无缺的传统已经被专制的阴魂弄成了真正的凶神恶煞。一方面,它严重地阻碍着社会的进步,另一方面它压抑着人们尤其青年人的个性。我们知道,中国传统社会实在是以伦理为本位的,所以,它特别强调“三纲五常”。当然,这“三纲五常”可以伪装得温情脉脉;但是,在黑暗的古中国,它却展现了血淋淋的一面。重视伦理,重视礼治秩序,那就不可避免地压抑个性。当然,对伦理以及礼治秩序的重视,会形成超稳定的社会结构,但这却意味着森严的等级;而在超稳定的社会结构、森严的等级下,个人的创造性是很难发挥出来的。在这里,不仅不强调、重视个性,甚至要压抑、扼杀个性。因为只有如此,才能够把个人变成驯服的工具,匍匐在森严的等级下。我们知道,在明代出现过一些很有个性的异端思想家、文艺家,譬如李贽、徐谓;但是,他们在整个的社会结构中,所处的位置是非常不妙的;当然,他们的命运也是非常悲惨的。在他们这里,同样有那种个性解放的精神;但是,这种个性解放,显然是古典的,他们更多的类似于“狂狷”。但是,五四时代的个性解放就不一样了;在这里,一方面,有着反传统的浪潮;另一方面也有着现代精神的觉醒。也就是说,五四时代的个性解放,是要做一个现代的人;但古典的个性解放,虽然有着生命的觉醒,但却没有做现代人的自觉;相反,在很大程度上,他们依然被传统的思想牢笼着,他们即便提出一些不同于传统的思想,但也只是作为异端存在而已。然而,五四时代的个性解放,并没有人满足于做异端,也许从未想到做异端;因为在大家的意识里,传统中最多的是专制的阴魂;所以要彻底打倒的。也就是说,五四的个性解放要开创的是一个完全崭新的世界;这个世界是与传统的社会、传统的观念彻底决裂的。所以,这异端的恶名根本就不适用于五四的个性解放。当然,在那个年代,黑暗的古中国并没有太大的生气;个性解放的声音虽然传达了出来,但很快就被淹没在了黑暗之中。因为在那个时候,传统占有着绝对的优势,并且也不乏真正的卫道士;所以,它只要不理会这个性解放的声音,就可以得胜回营。如果去反对,反倒处长了个性解放的声音。所以,还是无声的扼杀,要高明些。在个性解放者,自然是分外得寂寞;但是,个性解放,毕竟会成为现代的潮流。当然,五四时代,个性解放并没有成为潮流;在以后漫长的历史进程中,个性解放同样地被压抑着;而只有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个性解放才作为一种潮流存在。就像我们现在,几乎每一个人,都在追求所谓的个性,都在标榜“走自己的路”,所以,我们反倒感觉不出个性解放的弥足珍贵了。我们觉得,个性解放,不仅天经地义,而且自然而然;所以,便很难理解五四时代个性解放所承受着的巨大压力。当然,这压力,一方面,来自当时的社会,另一方面则由于自己精神上所背负的因袭的重担。其实,在五四时代,反抗社会的压力,只要慷慨激昂就是了;但是,要摆脱精神上因袭的重担,则非常得艰难,因为这需要自我灵魂的更生。那个时候讲得最多的就是凤凰涅槃;但是,浴火重生的过程,却是非常痛苦的。更何况,大多数个性解放的青年,面临着梦醒了无路可走的悲哀。当然,现代的我们,同样会感受到这种悲哀,但是,承受的压力毕竟没有那么大了。其实,即便梦醒了,无路可走,也不必太过悲哀;因为毕竟梦醒了,这是胜过一切的。我们知道,个性解放本身就富有青春的精神;所以,它是蓬蓬勃勃、不可扼抑的。如果我们坚信青春是美丽的,那么又有什么能够阻挡我们对未来道路的探索呢?其实,在五四时代,个性解放因为受到社会的重压,固然被摧残;但同时也展现了非常美好的一面,因为这里有理想主义的闪光。而我们现在,所面临的就不是争取个性解放的问题;我们要解决的是,个性解放之后,我们应该怎么办?在我们这里,个性解放已经不是那么迷人了;个性虽然解放了,但我们依然蹉跎岁月。
(五)真实的多元并存
在五四时代,思想文化上确实是多元并存的。可以说,一方面各种新思潮被介绍了进来,譬如民粹主义、国家主义、实验主义、马克思主义等等;另一方面古典的思想,依然占据着很大的地盘。蔡元培先生所主持的北大,是当时思想文化的中心,它所主要具有的就是那种兼容并包、兼收并蓄的精神。然而,也正是这种兼容并包、兼收并蓄为新思潮的传播、发展提供了空间。我们当然容易把思想上的多元并存,设想为理想的局面。但是,我要说,即便作为理想局面的多元并存,那在历史上,也不过是昙花一现。其实,五四时代思想文化上的多元并存,也确实只是昙花一现。为什么是这个样子呢?因为多元并存的思想文化同样在进行着激烈地争存;而这种激烈的程度并不亚于生存竞争本身。我觉得,我们应该重视思想文化的争存;至于多元并存的美好,不过是表面现象或者出自想象。其实,我们也并不能够以完全超越的态度来对待思想文化的争存。完全超越的态度看似公道,实则不关痛痒,甚至与时务毫不相干。当时所以有各种思潮的引进,那实在是为了解决那个时代所面对的问题。解决问题的方案,可以是各种各样的,因为这根源于不同的主义;但是,适合于中国实际的主义,又只能有一种。所以,各种思想文化,必然进行激烈的争存,以赢得独尊的地位。当然,思想文化的独尊,所具有的意义,也许反倒是负面的居多;尤其就思想文化本身而言。但是,最重要的,也许并不在思想文化是否繁荣,而在于走出一条现实的道路。如果主义、学说,不能和切实的道路相结合,即便有真诚的信仰者,恐怕也会很快颓唐,甚至归于消歇。当然,在五四时代思想文化的争存中,最后渐渐地占据主导地位的是马克思主义。其实,在编织五四时代思想文化多元并存之幻梦的人们,往往有意地淡化这一点。不过,这种淡化,恰恰说明了怯懦,因为他不敢面对思想文化的真实。人们在研究历史的时候,总是在设想许多的假如;但是,这所有的假如,都是不顶用的。因为历史它只承认真实发生的一切。其实,在思想文化上同样如此;既然马克思主义已经在思想文化的争存中胜出了,为什么一些人竟不敢面对这一点呢?也许,是出于对后来思想定于一尊的厌倦;以为只有各种思想、主义、学说互相并存,那才是理想之境。实际上,那样的理想之境,恰恰意味着混乱。不可否认,多元并存与思想定于一尊,这是相互对立的;但是,我们必须看到,因为思想文化的激烈争存,思想定于一尊会成为必然的归宿。说到底,思想文化并不能够脱离社会、时代而存在。甚至可以这样说,思想文化的发展,最深刻的根源往往是社会的激变。当然,这并不是否定思想文化自身的动力;人们对真理本身的探索同样重要。说实在的,我并不迷信思想文化的多元并存。在这里,确实有一种包容的精神;但是,却很容易导致“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的文化相对主义。可以这样说,文化相对主义,意味着既无真理,亦无是非。当然,怀抱着多元并存的理想,实在是为了造就一个思想文化繁荣的局面;但是,为了一个美好的理想,变成一个“意无是非,应之如响”的乡愿,那就得不偿失了。思想文化的多元并存,实际上也是五四寓言的一部分。但是,寓言是一回事儿;历史的真实又是一回事儿。如果陶醉于思想文化的多元并存的理想,那就睁眼看看各种主义、学说进行激烈争存的真实吧。在这里,不仅没有所谓理想的闪光,而且还有着浓烈的火药味。当然,站在局外的公道人又说了,那不过意气之争;其实,彼此并没有根本的冲突。这样的话,谁信谁就要吃大亏。因为主义、学说,并不是天外的,它同样表达着现实的利益。邓拓有句诗叫做“莫谓书生空议论,头颅掷处血斑斑”;这话当然很沉痛,但却有着思想文化的真实。五四时代,思想文化的多元并存确实是真实的;但是,这种真实,决不是我们理想的那样。思想文化的多元并存,从来不意味着相安无事,反而意味着激烈的争存。如果不能够意识到这一点,那就不能够面对思想文化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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