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改革开放30周年”到“五四运动90周年”
“改革开放30周年”,正好是“奥运元年”。奥运会开幕式上,中国人给全世界人民看了一个巨大的“和”字,这个字自从问世以来,可以说从来没有在如此广大的范围内传播过,全世界人民对这个字的疑问和好奇,将长期持续一个相当长的时间。
有意思的是,这个咱们跟老外说是来自于《论语》里的汉字,“礼之用,和为贵”的和字,一在全世界面前亮相,接下来,就碰上了五四运动90周年纪念。在数千孔子的学生在鸟巢体育场朗读《论语》名句余音未落,五四运动90周年纪念即将拉开帷幕。
当年的五四青年“打倒孔家店”的呐喊声,还在今天的人们耳边回响,“仁义道德杀人”,“救救孩子”的呐喊声还没有完全沉入历史,全世界四十亿人关注的鸟巢又重现两千五百年前的诵读之声。这90年,一头一尾,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咱们只要用“河东河西”的解释方法,糊弄历史,同时也糊弄咱们自己,就这么稀里糊涂过去,还是耐心把咱们的这一个“扣”解开。让历史舒坦,更是为了咱们自己舒坦?
所以,这一段“中国故事”,你无法回避,咱们所有人都无法回避,咱们这一茬人必须把这个“扣”解开,咱们的老祖先已经蒙受长期的“历史污点”,咱们必须为他们清洗干净。否则,咱们将无颜面对他们,无颜面对咱们的五四前辈,无颜面对咱们自己的历史,有了上面这三个“无颜”,咱们就无法坦然面对咱们自己,因为咱们自己跟咱们的祖先息息相关,跟咱们的前辈息息相关,跟咱们的历史息息相关。某种意义上说,正是他们,决定了咱们将来的走向,决定了咱们明天的前途。
又想起了那首唱黄河的民歌,九曲黄河几十几道弯哎,几十几道弯里,几十几条船哎。几十几条船上几十几根杆哎,几十几个艄公把船来搬,几十几个艄公哎把船来搬……
说这一段“中国故事”就是这种感觉,九曲回肠,千丝万缕,你实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其实说复杂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就看你怎么说了。就抻出一个茬儿,“打倒孔家店”,就从这个口号说起,看看当年咱们的五四前辈为什么要呐喊出这样的口号,他们的怒火,或者说是矛头对准的是谁,有没有出现“张冠李戴”的情况,咱们孔子时代的老祖先,有没有出现“代人受过”的冤屈。毕竟历史都是传来传去,你眼下上班进写字楼说一个笑话,下班时你再听楼里出来的人说这个笑话,已经传走了样,就不用说两千五百年前一位先生说的话,整整在历史上传了两千五百年,这一路上,就没发生过“传走样”的情况,谁相信?反正我不相信。
这期间,地球都绕着太阳兜了两千五百个圈子,孔子当年说的话,做的事,就这么一代一代传来传去,传了一百多代人,中间没有任何“走样”的情况,没有任何人往里头掺假,没有任何“假冒伪劣”的东西进去掺和,完全是精纯无暇?眼下连猪肉都有人敢往里注水,牛奶都敢往里勾兑“三聚氰胺”,你说两千五百年里,一百多代人,传到咱们今天,孔子的话,做的事,到咱们这里原封未动,都是“原装”的,你就是说破大天儿来,咱也不信。
所以说,从公元前479到1919,这一头一尾,咱们先要看清楚了,孔子当年的“原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五四运动的“原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咱们要把“祖先”和“前辈”这一前一后的“关键两代人”弄清楚,然后,再看看 “公元前479—1919”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像咱们考察黄河,李白当年站在华山上,还是“西岳峥嵘何壮哉,黄河如丝天际来”,“黄河西来绝昆仑,奔腾咆哮触龙门”,看来站得高,就是望得远。他站的这地方,黄河已经转身往北兜了一个大圈子,但是李白还是把握住了黄河“西来东向”的主脉。尽管它有一个让长江都不可思议的“南北双向”的巨大转折,从陕甘宁北上,一口气折腾到内蒙,然后,从晋陕大峡谷掉头南下,到了潼关三门峡才“消停”下来,重新回到“东进序曲”的正路。
看来,咱们空间上的黄河河道,跟咱们时间上的“文明河道”一样,都有过这样的“九十九道弯”,有了这个想法垫底,咱们再看“祖先”和“前辈”,就容易豁然开朗,就容易把咱们“文明河道”的九十九道弯给整明白了。敢情孔子时代咱们的“文明河道”本来就是“东进序曲”,五四前辈渴望重新唱响的,还是这个“东进序曲”,他们处在一个被时代扭曲的转折关头,不是黄河的浩荡东向,而是黄河的“九十九道弯”,让他们发出了对这个“扭曲时代”的诅咒,进而延伸为对黄河的诅咒,对自己“文明河道”的诅咒。
所以,咱们要把这个扣解开,不是为别人,实在是为了咱们自己,为了咱们自己活得更舒坦,能更坦然地面对咱们的老祖先,面对咱们的五四前辈。说句实在话,正是他们,给咱们带来了好运气,给咱们带来了上好的风水。所以,咱们要在咱们的祖先和咱的前辈牌位前上香,上香之前必须做好的一件事,就是先把这个“扣”解开。
一个边远县城带给咱们的“爱国”启示
四川盐边县最近搞了一张光盘,一开头,有这样两句话:好山好水好儿女,美歌美舞美风情。看了盐边各少数民族同胞跳的“笮山锅庄”,感觉很舒服,同一支歌,同一支曲,同一个舞,同样的身段、步调,由彝族、苗族、傈僳族、汉族几个不同民族的同胞在一起跳,大家喜气洋洋,在这个川南不为人知的县城,尽情展示自己在“好山好水、美歌美舞”中沉醉的心情和风采。
眼下你一说“盐边”,很容易往东北想,往朝鲜族同胞那儿想。所以说到这个“盐边”,大部分人都是头一回听说,估计四川人不知道盐边的也不在少数。这时候就想起了孔子的话,“人不知而不愠”。“远在深山人未识”,这里的百姓却没有任何“郁闷感觉”,“愠”的感觉。想想也有意思,北京倒是谁都知道,可是你骑车满北京溜达溜达,也不用走太远,就打长安街走一趟,注意观察一下你所能见到的每一个人,看看你能看到几张笑脸?
有意思的地方就出来了,琢磨琢磨,笑脸如此罕见,都是什么给闹的?是阴跌不止的股市闹的,还是外国的金融危机闹的,是“三鹿”和“三聚氰胺”给闹的,还是涨价、房市、就业、以至于孩子上学、老人医保这些杂七麻八的琐事给闹的?“人皆知而愠”,人人都知道的地方,反倒活得不容易。相反,倒是“人不知”的地方,老百姓活得其乐融融,实实在在是“好山好水好儿女,美歌美舞美风情”。有时候想想,人活着,那么多的追求都有必要吗?城里人关于“人生意义”、“人生哲学”、“心灵鸡汤、鸭汤、骨头汤、面疙瘩汤”这汤那汤的书几乎汗牛充栋,恨不得每本书都站出一人来告诉你“活人”应该这样那样,其实连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活得咋样。所以,回过头来一琢磨,活着本来没那么复杂,城里人一书店的书,都不如盐边人这十四个字实在。我想,谁要是就把这“十四个字”都活“到”了,这一生绝对可以说是“不虚此行”。相信一定会有网友赞同我这话。
盐边人很少说到“精神家园”,但他们实实在在有这个“精神家园”。而且,最棒的地方就是他们一直活在这样一个属于自己的“精神家园”里。眼下咱们的问题是“家不佳,园不圆”,这么说可能有人看着不舒服,实际上还就是这么回事。
两句话就可以说明白,咱们的“家园”如果是一种“圆满”的“上佳”状态,肯定不会有那么多人竞相往国外“挠哧”,以有某国绿卡为荣。如果咱们家园圆满,更不会有那么多人跟自己的祖先“拧巴”,以骂祖先为荣,甚至成了一种“职业病”。
所以,咱们说的这个“家园”,更确切地说是“情感家园”。首先在情感上,对自己的“祖国家园”有一种“本能”的认同感。对自己的祖国有认同,先要对自己的祖先有认同,总觉得自己祖先有问题,动不动就把祖先上百代人、几千年的生活经历全盘抹杀,或者是全盘抹黑,想到自己的祖先就一无是处,这实际上等于自己先把自己的“情感家园”给荒芜了。祖国祖国,有祖才有国,祖先不灵,则祖国不灵,祖先无光,则祖国无光。对祖先不敬,对祖国也不可能心存敬意,跟祖先疏远,跟祖国也不可能亲密无间。
英文里,“祖国”是MOTHERLAND,母亲之邦。咱们不一样,咱们是“祖先之邦”,祖先的故土。敬仰祖先,礼拜祖先,是咱们几千年的传统。这个传统已经融化在咱们的DNA里头,不是三代两代能改变的事,很可能是一百代也改变不了的事。咱的血液里流淌着祖先的血,咱们如果跟祖先拧巴,实际上就是自己跟自己拧巴。
从这个角度看,“爱祖国”就不是一个空洞的政治口号,而是咱们每个“祖国中人”自爱自立、自由自在的心理本能,这不用任何人说教,不用任何人教你如何如何,是中国人天生就有这种感觉。
当然,从个人到国家,这中间有相当长的距离感,所以需要有一个过渡的“驿站”。国家国家,说实在的,这俩字,大部分人还是成天想的是“家”,而不是“国”。只有到了别的国家,你想“国”的时间会长一些,或者是到了一个特殊的时刻(比如奥运会),遇到一个特殊的事件(比如咱们中石化工人在国外被劫持),“国”这个字,才在我们每个人心中突显出来。这也正是为什么越是出国的人越是爱国,越是在国外呆时间长的人爱国心越强的原因。
于是,在“家”与“国”之间,一个“过渡的驿站”就自然出现了,这个“驿站”叫“社”。咱们看看盐边少数民族同胞的“笮山锅庄”,这就是他们的“驿站”,就是他们集体情感安顿的地方:社。地处川滇交界处,好山好水就不用说了,在好山好水之间,有这样一群各族好儿女,还有祖先留下来的传统乐舞,笮山锅庄。彝苗傈汉各族兄弟姐妹载歌载舞,热情洋溢,风姿绰约,风情自在,自己的歌,自己的舞,自己的服饰,自己的身段,自己的风韵。大家共同沉浸在这样的“集体情感”里,享受着“集体情感”带给每个人的身心愉悦,享受着“驿站”和“社”带给每个“社”会成员的快乐。
好山好水好儿女,美歌美舞美风情。盐边人的“爱国”情感,没有“豪言”,也没有“壮语”,就从这简简单单十四个字开始。相信这十四个字,对咱们的“爱国者精神家园”也会有许多启发。
我“为天地立心”,天地也“为我立心”
“横渠四句”里,说了四个“为”,主人公都是人,都是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其实,世间的事情都是“双向”的,比如“我为天地立心”的同时,咱们是否想到,这时候,“天地也在为我立心”。
说到“天地为我立心”,其实很简单,西方人这方面的思维和想法就很有意思,比如《约伯记》里,约伯见到上帝,上帝一句话让他觉悟了,哪句话?上帝说:我为大地立定根基的时候,你在哪里?就是这句话,让约伯有了觉悟。什么是“天地为我立心”,这就是“天地为我立心”。再看看爱因斯坦谈到《探索的动机》,他说了一种情况,就是科学家探索科学的主要动机之一,就是为了逃避某种令人烦躁的现实,就像渴望站在高山之上,透过清澄的空气,眺望那似乎是为永恒而设计的美妙景色。科学家的这种想法,也属于“天地为我立心”,这里的“立心”,更多的是“安心”,也就是“安魂曲”里“安魂”的意思。
咱们到了宋代,儒学代表人物更强调这一点,就是“人为自己做主”,进而推而广之,“为天地做主,为天地立心”。人要做自己的主人,这种“自立立人”自强不息的精神没问题。但是,实际上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是双向交流,没有“单向交流”的事情。所以咱们的祖先说“无往不复,天地际也”,在天地之间,没有单向的、一厢情愿的事情,都是有来有往,互相交流。
咱们看西方人的信仰,看看《约伯记》,就能感觉到,透过信仰者的外表,可以看到《约伯记》的信仰者有一个良好的心理基础,通过约伯的启示,感觉到人与天存在对话的可能性,而且这样的对话,能开阔人的心胸和境界。咱们可以想想,同样遇到约伯这样的“生存苦境”,换成宋儒学者,会怎么想?当然,这种情况下,我还可以“为天地立心”,立这样一份“天地良心”,没错,这种精神和品格相当高贵。但是,这种感觉有一个缺点,就是过于强调“人”而忽视了“天”,过于强调了“人”的主观能动性,而忽视了“天”,忽视了大自然跟人的交流。咱们后来的许多大失误,都跟这种“集体感觉”有关。
尤其是“人定胜天”这种感觉,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喝令三山五岭开道,我来了。这种极端的“主观能动性”,到了这步田地,就发展到“无法无天”的地步。于是,人与天与大自然失去了对话的可能性,一切以人为中心,以人的发展为硬道理,失去了对大自然本能的尊重,结果就要出问题,而且是出大问题。这个相信咱们大家谁都心里有数。
所以,回顾咱们20世纪的历史,宋代学者的思路带来的“惯性”,对咱们的“集体想法”有相当大的影响。回顾一下咱的历史,从舞阳先人的“感恩”心开始的文明,到大通乐舞、云门乐舞,大韶乐舞,一直到“诗三百”,这个“天人之际”的感恩心培养,一直是咱们教育的主要思路。这种风气一直保留到唐代,咱们可以看看《全唐诗》,里面相当大的一部分,是“郊庙曲辞”,什么是“郊庙曲辞”?就是“风雅颂”里头的“颂歌”,就是当时咱们祖先跟天地神明对话的“脚本”。什么是“天人之际”,这就是“天人之际”。
现在你到石屏参加一年一度的“杨梅节”,在石屏文化广场上,“杨梅节”开幕式的第一段,还要搞一个“祭祀乐舞”表演。广场中央,一棵特大杨梅树,这是树神,上百个花腰姑娘小伙子围在大树四周跪拜,主持毕摩手摇法铃,口诵“祭祀诗文”,都是五言一句的诗歌体形式。
说到这里,就要感谢石屏的父老乡亲,把彝族同胞原生态的“祭祀仪式”又重新展现在大家面前。让咱们重新看到了当年祖先的生活风貌,重新看到自己的祖先是怎样通过节日,表达自己的感恩之情。
祭祀诗文念过之后,欢乐的花腰歌舞围着“杨梅神树”跳起来,载歌载舞,大家的心情,从肃穆转为欢快,从感恩的庄重转为节日的欢乐,这样的“情绪转化过程”,咱们可以发现,几乎是世界上所有民族节日仪式的一个“通例”,用眼下的说法,完全具有“普世性”。
通过多年考察少数民族节日礼仪仪式,发现咱们少数民族同胞的节日仪式,在调整整个族群的“集体情感”方面,确实起着其它任何社会文化活动所无法替代的作用。而且从这里,也启发了咱们今天的人,对当年自己祖先的“祭祀仪典”有了直观的了解。
从苗族的鼓脏节,到藏族的望果节,从彝族的花腰歌舞,到藏族的马奈锅庄,从侗族的鼓楼到土家族的摆手堂,这些少数民族同胞的“礼仪重地”,至今又重新恢复了生机,对咱们也就有了更多的启示。
可以发现,从周代以前“以天和神为中心”的祭祀风俗盛行,到周代,出现了一个均衡,就是天与人,神与人是一种对话均衡的时期。后来,文明发展到宋代,因为人的文明发展到了一个接近顶点的位置,人就把自己给架起来了,放到了一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上。什么都是人自我担当,这就是“宋学”的起源。没有神明,没有上帝,良心良知都在“我”这里。看看“横渠四句”,这四个“为”,没说我,却句句有我,而且是“以我为主”。看起来没有我,其实这完全是以人为中心的感觉。天地的心,是我立的,生民的命是我立的,往圣的绝学是我继承的,万世的太平是我开创的。
读历史,宋代以后,你明显越读越累得慌,就是这个原因。不能说咱们的宋代先人人格有问题,品格高贵,风骨刚健,浩气千秋,大义凛然,这没的说。但是,骨气是重要,风骨是重要,但一个人光有骨头架子,没有血肉,或者说血肉苍白,你看了也觉得糁得慌。一个没骨气的社会,肯定不灵,光一摊肉,里面没骨头,那叫行尸走肉,这种社会肯定要完蛋,咱们眼下的“国家骨气”就相当不乐观。但凡事也不能走极端,光强调骨气,风骨,硬骨头精神,其它都不重要,有没有血肉,有没有灵性无所谓,这一人可就光剩下一付骨头架子了。你说你爱看这种人吗,这肯定不行,这是骷髅,放医学院当标本倒是个好主意。
说到最后,还是要讲辩证法,讲两点论,不能走极端,不能一根筋儿,不能搞形而上学猖獗。天人之际,要有来有往,不能光强调人而忘了天,忘了大自然,尤其是忘了感恩,忘了对天感恩,对祖先感恩,这就把咱们的“文明之本”给忘了。什么是最大的忘本,感恩心的丧失,是最大的忘本。而眼下咱们的“人文生态”最需要“复活”的,恰恰就应该从这个“原点”开始,从这个“感恩心”开始。
咱们看看历史上和现实中的“列强”,有没有光凭“人”自己忙活,没有把“感恩功夫”做到家而成为“大国强国”的,还真是没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