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望》,第30期(霧社起義60周年特刊)
三十年代初,正值世界经济大恐慌谷底,日本资本主义体制根本地动摇,殖民统治体系也无可避免地遭到必然的冲击,殖民地的民族解放运动与阶级斗争相应地声势高涨。刚好在这时候爆发的「雾社蜂起事件」,很明显地具有「殖民统治下的民族压迫与劳力剥削问题」的性质。
译者:林书扬
《远望》编者按:本期为纪念雾社原住民起义事件60周年,特刊载林书扬先生译,史学家戴国煇先生著作的「雾社起义与中国革命」一书文章,由于本书已即将付梓印行,故本刊仅摘录其中一章节,读者将可在出书之前先睹为快!
前言
1930年10月27日,当时还在日本殖民统治下的台湾,爆发了著名的「雾社蜂起事件」。这对日本统治当局而言,无疑是意义重大的一大冲击。
之所以说是一大冲击,首先是因为起义的部落,是被日本当局视为「蕃界」中最「开化」、「温驯」,生活、教育水平较高的雾社高山族。其次是日本当局刻 意塑造的「理蕃」工作成果象征、苦心培育的「理蕃」工作润滑剂,塔吉思.诺宾(花冈一郎)与塔吉思.瑙一(花冈二郎)二人,既不顾身为警官的职责,不但事 先未通报,还毅然投身起义行列,拒降自尽。(一郎全家一齐自尽赴死,二郎为保妻子的胎儿,先令其潜赴叔母家后自缢。)再则这次起义,显然是有计划、有组织 的长期准备的袭击,不似从前一般祸延汉人。在这次事件中,日籍受害者多达134人,是「理蕃」史上最为惨重的一次。
使日本当局更加忧心忡忡的是,表现在起义过程中显著的「民族意识」性质。当起义的高山族涌入他们最终攻击目标──雾社小.公.蕃童教育所运动场── 的时候,异口同声高呼:「内地人(日本人)连小孩也不放过!本岛人(汉人)不杀!」。他们看见日本人的官、公舍就纵火,对汉人的商店房屋则不但不烧,反而 细心避免延烧祸及。自整个起义过程中,只有两名汉人死亡,当中一名成人系为流弹误伤,小孩则因身着和服遭误杀。
当时,正值世界经济大恐慌谷底,日本资本主义体制根本地动摇,无论是在都市里或农村中都人心惶惶。日本的殖民统治体系也无可避免地遭到必然的冲击, 殖民地的民族解放运动与阶级斗争相应地声势高涨。刚好在这时候爆发的「雾社蜂起事件」,很明显地具有「殖民统治下的民族压迫与劳力剥削问题」的性质。日本 当局自顾不暇之余,惟恐星火燎原,引发台湾岛上其他高山族以及汉人,进而朝鲜的民族解放运动与阶级斗争,于是动员了它现代化配备的军队,进行残酷、血腥的 镇压。
受到雾社起义冲击的不只是日本殖民政府。高喊着民族解放与阶级斗争,在日本当局高压下推动运动的汉族社会运动家和知识分子,也受到雾社起义莫大的冲击与启发,认识到「晚开化」的少数民族也潜藏着强大的革命力量。
本文根据当时的报刊杂志的纪录,试图整理出当时汉族反体制运动家、知识分子,受到雾社起义冲击的态度和思想上的转折,及如何受到该事件的启示而深化本身认识,并加以研究。
岛内抗日左翼对起义事件的反应与自我批判
在笔者以《台湾新民报》为中心,追踪台湾抗日右派、民族派对雾社起义事件的反应过程中,可以看到,《台湾新民报》虽然屡遭削除与伏字的厄运,但总还 可以把事件前后全部刊载。与之相比,属于抗日左翼的文化协会、农民组合系统的报纸《新台湾大众时报》,由于三.一五、四.一六大检举事件后的严厉弹压,几 乎可以说一发刊便糟禁止发卖和没收处分。笔者目前知其所在的仅有的三册(第一册是第二卷一号,三一年三月;第二册是第二卷三号,同六月;第三册是第二卷四 号,同七月),都印有警视厅的发卖颁布禁止的图章。
下面再看看该杂志对雾社蜂起事件的反应。
一、三一年三月号上,有一篇署名雪岭的论文,题为「雾社蕃然蜂起的真相和我们左翼团体的态度」。在当时所有的有关论文中,算是最有系统的一篇,而全篇中与本稿中题具有直接关连因此而令人注意的,是(7)雾社蕃人蜂起的意义,与(8)左翼团体的态度两项。
关于蜂起的意义,雪岭如此论述:「长年来承受着╳╳(日本)帝国主义的,最残酷的╳╳(榨取)与╳╳(凌辱)的雾社蕃人,果然起而以死对抗这个 ╳╳(日本)帝国主义了,依总督的公报,说是突发性骚扰事件,我们都不如此想。在资产阶级两大政党的丑恶的纷争下,此类事件由于有危及滨口内阁生命之虞, 因而总督府的方针不用说全在隐蔽事实、曲解意义。这种情形一如向来流行于官场的表面文章的任意草就。关于蜂起事件,只要稍加研判前后之情势,任谁都能断 定,是一种有计划的内乱,属于民族╳╳(革命)。╳╳(日本)帝国主义在蕃地所采行的胡乱荒唐的劣行,可以说全世界无出其右者。因而雾社蕃人在日常生活中 所遭受的痛苦,当然已达极点。祖先留传的土地于今安在?独立之主权一旦而消失,自给自足之经济组织已受破坏,且被封锁,人如牛马被驱往劳役。警察官肆情侵 犯蕃妇或其女儿。这些都是雾社蕃人最为痛恨的事,是促使蜂起的原动力。试想陷进如此悲惨境遇的雾社蕃人,如何能不起来革命呢。在阶级分化尚属暧昧、头目之 执政权被剥夺的情况下,蕃人反抗的唯一对象,除╳╳(日本)帝国主义外无他。蜂起事件带给我们台湾人解放运动很大的教训。从来我们对蕃人的╳╳(运动)不 太怀有关心。蕃人与台湾人的╳╳(运动)假使╳╳╳(以下全文伏字)」。
从以上的抄译,可见雪岭在用语上,如蕃人、台湾人等类,一如前面介绍的《台湾新民报》。较大的差异在于雪岭不曾使用凶变、出草等字眼,进而一贯地把事件认定为民族革命的蜂起。
再者,蜂起事件的冲击,使他们承认一向轻视高山族解放运动的,自己的浅视,对于所谓的教训,也不像《台湾新民报》那样只论及当局应该接受的教训,而 把它与自己的解放运动连系起来,做为强化未来运动的一契机,表现出前瞻性的姿态。当然,轻躁地高喊革命的倾向一如后引同派系的诸论文,但这一点并非其特有 的问题,而是该时期的世界性恐慌,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全般状况,与包括共产党在内的台湾左翼周边的中国、日本左翼运动的总的气氛所使然,我们应如此想。
接下去,在(一)(八)左翼团体的态度的一段中说:「蕃人与台湾人、同属弱小民族,同样处在被╳╳(日本)帝国主义所╳╳(榨取)所╳╳(压迫)的 地位。(以下伏字太多无法判读、中略)。在雾社蕃人蜂起之际,我们左翼团体向劳农、无产市民进行过散漫的宣传,或以个别╳╳(行动)表明『反对出兵雾 社』。但这种态度甚为消极,显属大错。民众党对雾社一直操持沉默,到了日本大众党的河野密来台(正确地说,日本大众党决议派遣其来台后),始发电报表示欢 迎,应付一番。又,自治连盟的走狗们,言明对雾社事件要慎重处理,向官宪声明拟取消演讲,甚至有其地方党员,伪称系街民代表,亲赴战地慰劳讨伐军。这正是 背叛民众的党,暴露出其╳╳╳╳╳(走狗之本性)的行为,不待我们多言。雾社蕃人蜂起后,╳╳╳╳(日本帝国)主义者为了╳╳(虐杀)蜂起蕃人,在各地征 召人夫,且把人夫工钱克扣。即在当时,我们左翼团体应该展开反对征召人夫反对克扣工钱的斗争。经由这种斗争,促使一般大众认识╳╳(革命)事件的意义与台 湾人和蕃人所处的地位,同时有必要把它推向╳╳╳╳(武力斗争)的新阶段。可是当时我们所有的左翼团体,主体力量薄弱,无法推进勇敢的斗争。我们左翼团体 再度犯了机会主义的错误。」
对有关团体应有的态度的雪岭的自我批判加以议论以前,似有必要先对该时期的台湾抗日运动各派的大致情况性质加以澄清。
第一次大战后,随伴着新思潮的冲击与殖民地统治的展开,留学于日本与中国大陆的台湾青年的民族意识显著地高扬了。他们充分利用身在岛外的有利性,组 织一些读书会等革命团体,利用休假机会回台举行演讲会等,努力于启蒙运动。这些活动促进了岛内知识分子的民族自觉的提高,后来与土著资产阶级中的民族主义 派以及对民族歧视怀有不满的大资产家和地主阶层等抗日右派发生了连系,终于结成了文化协会(一九二一年十月十七日)。
该协会在诞生初期,虽包含上自如林献堂等大地主下至勤劳者阶级,但一来当局恐惧该协会随着殖民地开发的进展而继续发展,因而采取了分化策略,再因受 到俄罗斯革命、中国革命、大正民主等影响,在台湾青年之中,除了民族自决思想外渐有被三民主义、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等思想所吸引者,会中思想状况渐趋复 杂。
后来,由于急进少壮派的发展日盛,随着会中分化亦加深,以二七年十一月十七日的第一次全岛大会为最终而决裂。协会的主导权归连温卿、王敏川等无产青 年手中,而林献堂等资产家以及中上层地主,和崇拜孙文的民族主义派,小资产阶级分子的蒋渭水、谢春木等,则退出协会而另组台湾民众党(二七年七月十一 日)。
但即使在这一个新成立的党里面,也自始便有相对立的两个集团,一方面是以蔡培火为指导者,先行肯定日本的统治,徐图以合法手段设置台湾议会实现地方 自治改善本身地位,企求台湾资产阶级的阶级发展,阶级诸权利的伸张的,资产家、地主阶层的一派;和蒋渭水、谢春木等所代表,以小资产阶级为中心的民族主义 者的一派。后面一派主张「全民」的解放运动,组织「全台湾人」(当初并未包含「蕃人」),把民族运动与阶级运动合并进行,在一定条件下和世界上弱小民族与 无产阶级相提携,争取民族自决为目标。
二八年七月十五日,该党召开了第二次大会,主流派的蒋渭水派,受到各国无产阶级的抬头与殖民地反帝国主义斗争及中国革命情势发展的鼓励,终于向大会 提议与世界弱小民族及国际无产阶级结成联合斗争。翌二九年发生了世界大恐慌,因劳农争议的频发,与来自已经左倾化了的台湾文化协会的批判和打倒运动的刺激 _,该党显出进一步的左倾趋势。顺提一下,此时的文化协会,已经处在二八年四月十三日结党的台湾共产党的影响之下。不过,共产国际内部的混乱,和中日两国 左翼运动的分裂与混迷,带给台湾内部甚为深刻的影响,连温卿一派虽然曾经为了把协会的主导权自抗日右派手中夺取而活跃过,此时也被目为山川均系统而受到排 斥。
无法跟上主流派的左倾路线的蔡培火一派,终于在三○年八月十七日,把同年二月以来协议中的「以地方自治改革为目的之结社」──台湾地方自治联盟,付之于实现。
而雾社之起义事件,正发生在这样的分裂抗争的风暴中。看看事件前后,文化协会在各地召开攻击台湾民众党与台湾自治联盟的演讲会一事,便可了然个中情形。
雪岭在「左翼团体的态度」中,在未自我批判以前,先把自治联盟形容为「走狗」,且对民众党的沉默也表示非难,其理由可以从上记抗日各派间的分裂抗 争,和文化协会少壮派的急进主义者们所处境遇,去加以推察。事实上自治联盟除了在日的杨肇嘉的抗议活动外没有什么动静。甚至有如雪岭在文中所做的指责,有 些人「慰劳」「讨伐军」。在征集慰问金一事上提供合作。这些事实也被登载在《台湾新民报》上。即使这种协助官方的行为非出于本意,只是保身术之一种,然而 在自治联盟系统的资产家、大地主、地方豪绅们来说,高山族本来就是蕃人,有的很认为他们的存在与己无关连,顶多是一时怜悯的对象,这样的心态,的确是当时 这些人的实情。
有关台湾民众党的动态,前已有详记,不再赘述,但雪岭对民众党的非难未必完全正确,多少有一点迁怒式的发言。还有,如前述,文化协会会员是在河野、 河上的演讲会上有过妨害的举动。事实上不只是会场上的妨害,该协会本部和同系之台湾农民组合本部联名,对河野河上两位提出要求离台的决议文。
当然,该协会对河野、河上的调查的反对,演讲会上的妨害,不过反映着当时日本国内左翼运动的分裂与抗争。不止于如此,台湾的青年急进主义者,处于国 际共产主义运动的影响下,正遭受到一次接一次的严厉的弹压,逐渐走向极左宗派主义的偏差,渐渐地失去了融通性与运动中有原则有弹性的适应能力。
因而在最需要联合斗争,也具有联合斗争的条件的状况下,仍然摆脱不了过去的包袱,不但无法结成统一战线,对雾社起义事件也只能采取抵消中间偏左解放运动的力量的对应方式。
文化协会派的自我批判,在学谦的「一九三一年劈头第一声」一文里也能窥见。他指责当局的「讨伐」是对「雾社生蕃弟兄」的无情弹压和对勤劳大众与无辜 良民的威胁行为。对雾社蜂起事件则如此分析,「震撼世界耳目的╳╳(革命)的民众暴动,促使我们的认识进一层深化。它带给我们的教训是甚么?我们的运动从 来缺乏与生蕃弟兄的连系,我们不曾把他们组织成最勇敢的前卫部队,不曾把他们纳入战斗的列宁主义的旗帜下共同进行无产阶级解放运动。因为这些组织上的缺陷 和疏忽,使我们面向雾社╳╳╳╳╳╳╳(蜂起时无法有效)展开战斗,终至一败涂地。今后有必要和生蕃建立紧密的连络。」此外在同号同志的编辑后记中,署名 为暴君者,留有这样一段:「自雾社事件发生以来,人们只是惊惶失诧异,进而胡乱猜测,毫无主见。这是因为我们从来都不肯思考蕃人的问题的缘故。今后我们必 须关心这些十余万弱小民族的命运。」
二、《新台湾大众时报》第二卷第三号(三一年六月二七日)
在本号,有署名一波的「借刀杀人的理蕃政策」。一面报导第二雾社事件,一面追究当局的责任,并且判断本事件必定是当局不但故意忽视潜在危机,更积极利用分而治之的常套手段,煽动「友蕃(一波称为背叛蕃)」令其虐杀素有怨隙的╳╳(雾社)蕃人。
有趣的是,一波的论文有异于上记的雪岭论文,把蜂起事件评价为「虽尚未脱离从前的农民暴动水平,但带给世界上被压迫民族与无产阶级的影响非常尖锐,且对世界╳╳(革命)将发挥不可限量的助力。」如不玩弄革命言辞而予以冷静的观察,将会发现雾社蜂起大概离革命还有一段距离。
关于《新台湾大众时报》上的记事与文章到此为止。但文化协会派及台湾共产党系的人们,除了在同志发表论文外,蜂起后随即以十一月七日(十月革命纪念 日)的日期在产业劳动调查所刊行的《共产国际》第四卷第十六号(三○年十二月八日)上发表「拥护蕃人暴动──台湾╳╳(革命)青年之檄」。另外以在台湾制 糖会社工作一位阵(陈)元之名,发表「台湾雾社的暴动」在上海发行的日文杂志《太平洋劳动者》(泛太平洋劳动者组合机关志)第一卷第十一号(三○年十二 月)上。及以苏慕红之名发表「关于台湾的民族革命」一文在《无产阶级科学》的第三卷第一号(三一年一月一日)上,展开了相当活泼的论阵。
其中第一篇的「台湾革命青年之檄」,强调「蕃人的暴动是反帝国主义的╳╳(解放)运动。而且是台湾╳╳(解放)运动高涨的第一声。第三期特征在台湾 的最显明的表现。此一斗争给与○○(日本)帝国主义的统治力相当大的打击。因而削弱世界反动阶级之一的○○(日本)帝国主义的统治力。对世界╳╳(革命) 的前进,带来了客观上相当大的助力。」然后对中国、朝鲜、日本及各国的革命劳动者、农民,及被压迫大众,提出拥护及支持暴动的呼吁。
其次,「关于台湾的民族革命」如此说,「处于日本帝国主义的铁蹄蹂躏下的殖民地台湾的民族解放革命现已开始进入前哨战了!十三万蕃人弟兄以武装暴动 向日本帝国主义的统治展开拚死的斗争了」、「日本帝国主义者诬蔑蕃地同胞为无人性之人种,好杀异种人,杀文明人艮其肉,割人首级食之等等,不一而足,尽是 歪曲夸张的谣言。蕃人弟兄姐妹决非如其所说,依此次之暴动情况可予证明。对于异民族之台湾民族,何以不加害?……官宪屡说蕃人全依感情行事,什么蕃妇对日 本的感情纠纷问题云云,真是一派胡言。蕃人弟兄断非因官方谣言所说那样的理由而出以暴动,也决不是他们所说的偶发性、突发性事件」,如此正面地纠弹与否定 当局所播放的「凶蕃泰雅尔」逆血攻心原因说、男女两性纠纷说,或偶发的事件观等谬说。苏慕红更进一步报导说,「当暴动一爆发,帝国主义者立即以警务局之名 义声明『凡骚扰之蕃人及意图参与其骚扰者必将加以彻底之镇压……』这正表示帝国主义者深怕革命蕃人弟兄与台湾民族携手」,且因暴动中只袭杀日本人,当局怀 疑或有汉族系台湾在背后策动,「急速派遣检察官至埔里,专心专意想检举台湾人」。事实上,当时的台中州知事水越幸一,向警务局长、高等法院检察官长、台中 地方法院检察官长所呈送的祕密通报「有关雾社蕃骚扰中,本岛人之行动」(「中警祕第一五二六号」、昭和五年十一月七日)中如此说:「鉴于此次雾社蕃骚扰, 仅对内地人加以杀害,而未对本岛人加害,令人怀疑蕃人与本岛人之间是否有所通谋。尤以雾社内地人于遭难后家财亦被掠夺,而该地经营杂货店之左记巫金墩、田 财二名,在乱中全无损害,只将该店铺由外面以木板钉封后从容下山,状况可疑,乃予以调查讯问……(后略)」之云,证实苏氏的报导确有其实。据传闻,受检举 的巫金墩等二人,被严刑拷打过。总之,此时被检举的汉族系台湾人后来如何,有必要加以追踪。这是未被澄清的研究课题之,本人要记下来。
关于蜂起的意义与今后的展望,苏文中说,「这次的暴动比之从前在组织性、计划性方面虽比较进步,然而说不上成功,至为明显。这不仅是台湾蕃人的本身 条件问题。蕃人弟兄既属一弱小民族,不能没有与国际无产阶级的连系。蕃人问题也是国际无产阶级本身的问题。无产阶级的解放,如无殖民地无产阶级的解放,几 无可能。蕃人的解放,如无台湾无产阶级的解放,也几无可能。我们必须将台湾革命蕃人的暴动,看做被压迫弱小民族对帝国主义的斗争。无产阶级和殖民地半殖民 地无产阶级之间的连络,必须把将来帝国主义者的殖民地再分配的纷争以及反苏维埃同盟战争转化为无产阶级革命。印度、安南、朝鲜等地弟兄们的斗争,必须与台 湾的蕃人弟兄的斗争相连结」、最后以「让我们不停高呼拥护无产阶级祖国!」为结尾。
以上苏文中的展望并未踰越当时的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一般性意识形态,但如明白地把高山族拥抱为解放运动的弟兄,即使在共产主义联营中亦属划时代之举,值得特书。
陈元据说是一位糖厂工人。至今我们所看过的台湾左翼的多篇论述,一般都还袭用着蕃人的蔑称。只有陈元,不但改称土著民或高砂民族,当需要引用生蕃一 词时,特加括号号以示非出本人意思。这种用语上的正确与慎重必定和他所强调,以蜂起事件为契机反省劳动运动与民族运动俾能获得教训的新观点,有一定关连。
陈说:「回顾这次的暴动……(一)吾人不得不痛感今天台湾左翼力量之薄弱。台湾左翼,不但无法站在大众日常斗争的阵头,即使对于大众生活中自然发生 的斗争,也缺少强固的组织体而无力给与指导加以扩大化。如这次的雾社暴动,吾人坐视一个民族在自卫斗争中败亡的悲惨历程而无力伸出救援之手。(二)台湾的 同志们必须因为在至今为止的民族运动中过低评估『生蕃』而从未伸出友谊之手之事,受到严厉的指责。暴动失败的原因,必须由台湾的革命本岛人(汉族系台湾 人)负起一半的责任。在将来的阶级战争中,和日常对抗日本帝国主义的斗争中,资产阶级口中的『生蕃』这个最弱最小民族,也有可能担当很大的任务。因此台湾 的劳动运动者,必须及早组织由下而上超越民族界线的统一战线,加以巩固,同时改进至今所犯的错误(过低评估高砂民族……原注)。把散在台湾全岛的『二十 万』左右高砂民族认定为我们的真正同胞,伸手提携同步前进」。这是自己说的,得自「一大冲击」的教训,同时亦提出「明白的暗示」,说「雾社暴动很遗憾 地惨败了。但我们不可忽略雾社事件与世界弱小民族的抬头趋势有一脉相通的地方。这个事件以无法否定的方式明示着全世界被压迫民族解放运动的进展形势。」
陈元的自我批判,在至今所整理过来的左翼言论中,最客观,对自己最为严格,毫无过分的高调。不过他虽然提议必须由下组织高山族,但如何突破当局的 「蕃界封锁」、「入山许可」等制度规定,却没有具体地提及,不能不说是缺失。以上对于台湾左翼的议论加以冗长的整理与论评。通观望些,可以说台湾左翼受自 雾社事件的冲击大于中间偏左的蒋渭水、谢春木一派人。他们对于蜂起事件的评价,虽各有语感色调的差异,但对高山族的认识的深化,却是旷野的共同轨迹。只 是,所有的这些议论,不止在台湾,即使在日本也属「禁止颁布」,因而对一般大众,可想无法产生直接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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