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文刊于1943年3月22日《时代》杂志。
等待丰年
中国的问题究竟是怎样永无止息,中国苦难的历史如何在战争、洪水和饥荒的轮回中不断重现,《时代周刊》通讯记者白修德(Teddy White)上周讲述了他的亲身经历。他刚结束了两周的采访,从遭受饥荒的河南省返回,请看他的报道:
我的笔记告诉我,我报道的内容都是亲眼所见或亲自证实:野狗在路边啃着尸体,农民在夜色的遮掩下寻找死人肉,无边无际的荒村野岭,乞丐聚集在城门口,弃婴在路边啼哭死去。没有什么能够描绘出河南大饥荒的恐怖情形,讽刺的是,青绿的麦苗本来是庄稼丰收的指望,现在却等不到两个月后成熟收割。最恐怖的是,你知道这样的灾荒本来可以避免。
难民逃荒
我和伦敦《泰晤士报》记者哈里森·福尔曼到了一个叫做董辛店(音译)的小镇,难民从这里逃出河南。这些难民挤上了货车、平板车、旧马车,人头攒动。他们争相爬到火车顶棚上,火车开动的时候,老幼妇孺拼命抓住任何能抓的地方。在寒冷中,他们冻僵的手指无法抓住边沿,从车顶坠落。火车永远不会停下来。
十分钟后,我们看到了第一个伤者——有个农民倒在路基上流血不止。几个钟头前,他从难民火车上摔了下来。车轮压断了他的双脚。他孤零零地大哭,断肢还留在铁轨上。他的腿骨露在外面,像是细瘦的白色玉米杆。我打开了医药箱,给他一些磺胺药物,我们赶快跑去让人送水请医生。不过走了一天也没有找到医生。
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关心有多少难民死在逃荒的路上。据说从去年秋天起,已经有200万人沿着这条路逃了出来,现在每天大约有一万人向西逃亡。河南省有3400万人口,我们估计其中有300万难民。此外,在新庄稼收获前,还会有500万人饿死。
沿街乞讨
在洛阳,我们拜访了来自爱荷华州埃尔多拉的托马斯·梅根主教,他是位好心肠的爱尔兰神父。他用美国援助的资金建起了诊所,在我们离开的时候,难民向我们涌了过来。难民在我们身边跪下来,拱手向我们乞讨。
第二天,梅根神父陪着我们坐军用卡车向东行驶。路边的树皮都被剥光了,农民把榆树皮晒干捣碎,磨成粉做熟了吃。他们还吃树叶、草根、棉籽和芦苇。
我们骑着军队的马匹继续向东走。在寒冷的暮色中,我们看到了第一具尸体——有个女人死在路上。她至少在地上躺了一夜。
遍地死人
我们进入郑州的时候,白雪覆盖了街道,人们穿着风吹抖动的灰蓝色破衣,像是游魂走在泥泞的路上。难民从小巷里窜出来,冲着我们叫喊,他们把手缩在袍子里取暖。有些人躺在污水,有些人倒在沟里,听天由命地死去。我们摇动一两个人,看他们是否还活着。这里的救灾委员会几乎都接受了美国的援助,这笔钱来自美国援华会,他们在难民营里收留了一些妇女儿童。第二天,我们看到救灾委员会发放的粮食,只有六袋麸皮。
那天下午,我们听说了人吃人的惨剧。有个姓马的妇人因为吃掉了她的小女儿受审。婴儿身上的肉被带到法庭上作证据。官府指控她杀了孩子吃肉。她辩解说,孩子饿死在先,她才吃了肉。
盛情款待
离开郑州的时候,我们对河南的情形有了大致的了解。1940年后,庄稼的收成不好,弄得青黄不接。在这个重要的战区,军队的补给完全靠当地按照征粮政策收来的粮食。文职官员每个月领取粮食配额。政府人员本来希望小米高粱等秋季作物填饱农民的肚子。但是1942年几乎没有下雨,秋天几乎颗粒无收。
由于惊人的计算错误,本来应该准时送到灾区的粮食,到了秋天也没有发放。现在,除了美国援助的资金和物资,饱受战争折磨的中国内陆省份似乎没有希望得到足够的粮食,避免悲剧的发生。
在我们离开郑州前,政府官员宴请了我们。我们喝了两道汤,吃了炒藕片、辣子鸡、荸荠炒牛肉、炸春卷、热馒头、米饭、豆腐、鸡和鱼,外加三个撒满了白糖的馅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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