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做田野的人,都知道从经验上升到理论(理论提炼)是一项具体研究的重点和难点,却常常忽视将既有理论还原为经验现象,同样是田野工作的要义。因此,一个好的经验研究者,不仅要有好的理性思维,还要有丰富的感性思维,如此,才能去除朴素经验主义和教条主义。
经验研究从根本上是要厘清认识和实践的辩证关系,即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循环往复以至无穷。做田野的人,都知道从经验上升到理论(理论提炼)是一项具体研究的重点和难点,却常常忽视将既有理论还原为经验现象,同样是田野工作的要义。因此,一个好的经验研究者,不仅要有好的理性思维,还要有丰富的感性思维,如此,才能去除朴素经验主义和教条主义。
问题的产生:田野的灵感
田野的灵感强调任何一项研究的问题意识应来源于田野经验。以村庄研究为例,需强调“村庄之中提问题、现象之间找关联”,前者指的是问题意识只能来源于经验本身,后者则强调经验并不是孤立的、片面的现象或材料,而是具有逻辑关系的多个现象的集合。这与一般意义上的规范研究有很大不同,并非首先强调理论对话、认为问题意识来源于在既有理论脉络中发现其空白或不足。站在后者立场上的研究者很容易认为田野的灵感只是一种朴素经验主义。但真正的经验研究既反对教条主义,唯西方理论是从,也反对朴素经验主义,把片面的、外部的现象当作本质的、整体的经验。
如何才能避免经验研究中的朴素经验主义?田野工大概都有一个共识,经验研究从来不是纯粹的“科学”研究,研究者的主观意识无法与研究对象的客观实在完全隔离,恰恰相反,为了获取理性认识,需要主客观之间的深度互动。具有丰富经验的田野工大概也认同,研究者在田野中的“顿悟”,抑或经验的“质感”对问题意识的产生具有决定性的作用。这种“顿悟”或“质感”正是从感性认识上升为理性认识的真实表现,因为研究者将感觉到的经验现象重复了多次,以至于可以对田野中的现象和材料做出不假思索的判断。
在对经验的理解上,教条主义者本质上也是朴素经验主义者,因为教条主义者往往假借“理性认识”代替直接认识。对于经验研究者而言,将自己浸泡在田野中以获取对经验现象的直接认识,以至于形成经验的“质感”,是一项基本技能。唯其如此,才能形成理论的现象还原能力。“实践出真知”有两个内涵,一是任何理性认识都发源于直接经验,二是任何理性认识都要还原成感性认识,在与新的经验现象互动中检验其适用性。带着理论的有色眼镜进行经验研究,导致理论切割了现象之间的内部联系,将片面的现象当作整体,用现象间的外部联系代替内部联系,既阻碍了从直接经验中形成判断的可能性,也忽略了既有理论的再认识、再实践的过程。
一旦把既有理论还原成经验现象,理论与经验就可以反复循环,两者之间的断裂就是所谓的悖论现象,“真问题”就产生了。某种意义上,问题意识之所以是“真”的,并不在于我们在实践中检验出理论有多大漏洞和多少空白,而在于已还原成经验现象的理论与田野工作中发现的现象间的内部联系很不一样,需要我们去修正。在方法论上,社会学研究几乎都算是比较研究,因为脱离了时空的抽象经验是不存在的,当下的经验现象只有放置于具体的历史脉络中,放置于具体的空间结构下,才能获得理解。
问题的分析:野性的思维
“野性的思维”说的是分析问题的原则,针对的是方法论上的拿来主义。在村庄研究中,很多人会问,个案怎能代表整体?还有一些人在这个问题的基础上提出了一个思路,认为定量研究和定性研究都在解决同样的问题,即如何将case研究转变为cases研究,这显然是没有掌握经验研究的基本要义。如上文所言,经验研究的第一步是要发现现象之间的本质的、整体的内部联系,因此,无论是定性方法还是定量方法,其相同点不在于要在个案的“量”的拓展上解决代表性问题,而是要通过发现“问题”构成的基本要素,以及这些要素之间的内在关系,从而获得某一经验现象的本质的、整体的理解。我们将这种建立经验现象之间内在联系,并由此解释某一具体问题的发生发展规律的研究方法称作机制分析。
由于机制分析是对具体的时空背景下的经验的研究,因此,任何一种机制都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抽象理论。根据其适用范围的不同,表现为宏大理论、中观理论和微观理论。理论的适用范围并不是越大越好,因为理论的适用性往往以牺牲机制分析的复杂性为代价;反过来说,也并不意味着机制分析越复杂越好,因为复杂性意味着将更多的偶然性、特殊性的要素纳入分析范畴,降低理论的解释力。
“野性的思维”实质上是经验研究中“法无定法”的直观表述。它要把握的唯一原则是发现和建立经验现象背后的机制,机制分析的具体方法却是不甚重要的。这里还要提一句的是,“田野的灵感”和“野性的思维”是相互依存的,如果没有“真问题”,就很难有“经验的意外”,也就无法准确把握某一具体问题的构成要素,并在这些要素间正确地建立联系。反过来说,假设没有“野性的思维”,迷信某一理论,囿于某一方法,永远不可能做到经验本位,更妄谈提出好问题。
问题的陈述:直白的文风
有了好的问题意识,并用正确的方法分析、论证,表述就不应该成为问题。然而,当前的情况是“新八股”大行其道、问题的分析和表达严重脱节,“直白的文风”正是针对这一现象而提出。大多数不知所云的文章是没有“真问题”、无法做深入的机制分析的表现,研究者只能通过一些抽象的理论词汇来掩盖其经验的贫乏,用语词的逻辑演绎代替对经验现象内部联系的分析。也有可能是学术不自信的表现:不相信自己在田野中产生的灵感,也不相信厚重的经验分析足以与任何看似强大的理论对话,只能依靠不甚相关的研究装点门面。
倡导“直白的文风”就是要反对形式主义,树立学术自信,但绝非不需要学术规范。某种意义上,“直白的文风”解决的是要什么样规范的问题,而不是要不要规范的问题,规范有利于学术的对话、传承、积累,但忽视论证的内在逻辑、为表述而表述的做法,是要坚决反对的。
(单位:华中科技大学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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