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在贵州》的旅游宣传上,“毕节之花”是一处幽美的景点。我没有去过毕节,却在媒体上读到毕节的“花朵”频遭摧残。日前,一家四个孩子服毒自杀的消息,更是震撼了中国。读到孩子写的遗书,更是催人泪下,含苞待放的心灵,对这个社会也感到悲观和绝望。
这不是一个家庭的惨剧,这关系着六千一百万留守儿童的命运,关系着数千万农村老人的命运,也关系着今日农村社会的命运。
让我们回首一下这“苦难的历程”。
改革开放之初,我们曾唱着一首赞歌——“在希望的田野上”,彭丽媛唱得最动听。但曾几何时,这首歌逐渐被人淡忘。不是人们嫌弃了这美好的声音,而是“希望的田野”变成了“迷茫的乡村”。
改革是从农村开始的,农村的改革又是从废除集体所有制开始的。想当初,“个体户”、“万元户”曾红极一时,雨后春笋般的乡村企业、涌现出成千上万的农民企业家。他们从希望的田野,开拓到大城市,一直闯荡到国际大市场。
新华社有位高级记者,名叫李锦,兴奋地写了一本书,书名是《马克思主义的新发现》。他把这一批人,称之为新阶层,说他们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他们不光能治村,也要治县、治省、治国、治党。这本书送到邓小平那里,邓小平接见了他,当面夸奖道:“你有发言权。”
但这个“马克思主义的新发现”里的“新阶层”人物,风光了不几年,中国进入了市场经济,这些“万元户”、“乡镇企业明星”们,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从中央政府到省、市、县新设立的乡村企业局,也纷纷摘牌。
接踵而至的是“孔雀东南飞”的“打工潮”。打工经济成为农村的支撑点,一些县、市纷纷亮出了自己的“地域名片”——“月嫂之乡”“保姆之乡”“厨师之乡”“裁缝之乡”“建筑之乡”“豆腐之乡”“湘妹子”“土家妹子”……等等,花样翻新,层出不穷。奥运工程的“鸟巢”、“水立方”、跨海大桥、高铁、石化、富士康、阿尔斯通、三星、通用、福特、大众、日产、本田、雪佛兰……无不是农民工的脊梁杠起,中国经济跃居世界第二的奇迹,可说是农民工血汗的积累。
可他们的家园呢?却一天比一天荒芜,“艾滋村”、“矽肺村”、“黄金村”(氰化物中毒)、“毒品村”、“卖血村”、“假药村”、“膺品村”、“盗卖文物村”“……”把传统的乡土文化、古老的农耕文明糟蹋得乌烟瘴气。无数工残者在这里挣扎呻吟。前国家统计局局长李成瑞写了一本《千人断指叹》的小册子,这只不过是一个小地区农民工的悲惨故事。
农村怎样了?还是小岗村十四个农民按上血手印所憧憬的富裕之门么?就在总书记、总理、委员长们视察小岗村盛赞小岗之路时,一位历经农村改革当了八年乡党委书记的李昌平,给总理写了一封信,这封信随即成了一本书,书名是《我向总理说实话——农民真苦、农村真穷、农业真危险》。这封信石破天惊,揭开了“大包干”神话的盖子。“三农”这个词一下流行起来,党中央的文件中,不仅提出要做好“三农”工作,而且要把“三农”工作列为党的工作的重中之重。往后的中央一号文件,转而以“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为目标。社会主义新农村是个什么样子?一些顶级经济学家出谋划策:从改革基础设施入手,改变村容村貌,村村通公路,户户进宽带,绿化、美化、香化,中组部还为每个村盖一座办公楼,卫生部门为每个村建卫生室……。但搞了好多年,只出了重点样版,普遍都流于形式,更没有得到村民的支持。
洪湖市的洪林村,是少有的发展社会主义集体经济的村子,洪林村早在上世纪未就城市化、现代化了,他们出钱出力出物帮周围村子建设新农村,党委书记叶昌保是全国人大代表,他建议建设新农村要从建立社会主义集体经济打基础。他说:“你村长手里没有钱,没有物,你怎么修路、盖房、办教育卫生!?”
他这话让一些官员们听了不舒服,但的确灵验了。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运动,没几年也就熄火了,一些花大力气建成的样版,也慢慢褪色了。
作为中国农村发展的“大样版”,“大包干”的小岗村出了一部悲壮剧——《永远的忠诚》,由省里下派到小岗村担任党委书记的处级干部沈浩,没能走向南街式的集体经济之路,却醉死在招商引资的酒桌上,鞠躬尽瘁,遗憾终身。
从1982年以来,中央每年发一次一号文件,都是指导农村改革的,今日农村改成了什么样子呢?一些学者用了四个字——“农村凋敝”。一些“三农”学者用了一个术语——“空心化”。首先是家庭空心化:主要成员都外出打工了;引发的是村庄空心化,互不来往,村不成村,庄不成庄;随着的是政权空心化:政权管什么呀?党组织也空心化了,没党员了。
有人说,农村现在是“无政府状态”。此话也差不多远。不少村官不在村,住在城镇,不少村官由上面招聘委派,这还能叫做“自治性组织”么?
一家全国性的文摘刊物曾摘编了一批名作家、名学者写的“还乡记”,总题目是“故乡在哪里?”今年春节后,上海大学博士生王磊光的《还乡笔记》在网上流传。他写的大别山区的“L县”,我猜想一定是湖北省的罗田县,他写的“三里畈”,我也曾去过。因此,读起来特别亲切,那里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荒凉、寂寞,读后真是特别沮丧。
他在文章一开头,就写了他回乡的动机,因为在十一年前(2004年),他的导师王晓明教授就写了《L县见闻》:“王老师以我的家乡为对象,揭示了当时农村的破产状况,人的精神颓败,以及乡村文明的没落。”这次,他也踏上了还乡之路,结论是:“再看故乡,更为迷茫”。文中的一段话,读来心惊胆战。
“每次回家,看到我身边的老人摇摇欲坠的样子,心里就难受得很。
如果一个人为了生存,连爱父母爱子女的机会都被剥夺了,你怎么可能指望他去爱别人、爱社会、爱自然?……所以我想说:现代生活是一种让人心肠变硬的生活。”
在文章的结尾,他写道:“回家究竟看什么?其实真的没有刻意去观察,但是很多事情却不停地往你心里撞,也就有了很多感受。越看,对乡村的未来越迷茫。”
他的这种感受,不应当是独特的,而是普遍的,最近,连中共中央总书记习近平也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要让人们记得往乡愁。”怎么才能留得住乡愁?
四个孩子的自杀,他们幼小的心灵,也发出了对这个社会绝望的呼喊。这还不足以唤醒“心肠变硬”的改革家们么!?这还不足以揭露那些《马克思主义的新发现》么?
每当读到留守儿童悲剧命运的报道,我总联想到南街的儿童、华西的儿童、官桥的儿童,为什么他们没有一人“留守”,为什么他们不仅得到父母爷爷奶奶们的关爱,更能得到整个社会的关爱。
南街幼儿园,是南街村最漂亮的建筑,像一座童话花园。南街幼儿园的教师,都是幼师专业院校毕业的,南街村的孩子,从幼儿园到大学,费用是全免的。在毕节发生了孩子自杀的惨剧后,我问南街的朋友,南街幼儿园的近况怎样,她兴奋地说:南街幼儿园升级了,与县教育局合办,我开玩笑地说:合办的意思是,让县政府机关的孩子们,也可以进南街幼儿园了。我记得南街幼儿园大门两边写了两行大字:“南街的花朵”、“祖国的未来”。
南街和毕节,同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大地上,儿童的命运,为什么如此天壤之别?答案很简单:南街实行的是社会主义集体经济,村民是主人,儿童是未来的花朵,毕节实行的是让人“心肠变硬”的资本主义,村民,连同他们的家庭、家园,必然遭受资本的野蛮蹂躏,花朵必定遭践踏。
总理批示说:“悲剧不能再发生。”
财长说:“为避免出现中等收入陷阱,农民工的工资不能增长,减少粮食全方位补贴,土地、农地、建设用地同等入市。”这就进一步逼得农民放弃土地和家园。
悲剧能不再发生么?总理的话刚一落音,一起又一起的悲剧又发生了,中国财长为农民设计了一个更大的陷阱。
老兵丑牛
2015年6月24日
武汉·东湖泽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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