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号接待员(据张云泉事迹编写)
(电视电影文学剧本)
沙黑
向中等城市转化中的一座小城。朝阳在摩天大楼的背景上升起。晨光照亮城市。路上出现可观的小汽车的车流。自行车道上也是车流滚滚。路边树木婆娑,花岛里鲜花盛开。在这些鲜丽景象上出现制片厂名,制片单位名,片名,编导演职员人名。
在自行车流的人群中,有一人神情气质与众不同,沉着、智慧、果敢、可能还不乏幽默。他稳稳地骑着车,眼睛习惯地一瞥视野内的情况,好像随时准备下车去做什么。他的车把上挂着一个朴素的黑色拎包。他在海泰市信访局门口下了车。自行车、摩托车、电动自行车纷至沓来,人们跟他招呼:张局长。
一个长车棚,人们进车棚有序地支好车,他也进车棚支好车,都不锁车。人们走向自己的办公室,他也走向自己的办公室。他的门上挂着“局长室”牌子。他才推开门,里面电话铃就响了,他接听电话。他的桌上有一个座牌,上写:“1号接待员”。他听着电话,眉毛皱了起来,他说:“送过来。”一朴素而有良好气质的女秘书将一份传真送来。女秘书悄然退下,并为局长轻轻带上门。张局长看传真,面色渐严重,他放下传真,思考了一下,办法已有,拿起电话:“给我派车。叫小王来。”
张局搁下电话,又拨打电话(打电话时,小王轻轻推门进来,轻轻关上门,轻轻坐下):“赵局长吗?你好,是我。省里给我们发来一份传真,是中央信访办的指示。关于你们文德县东风镇的叶凤英母女,连续十年上访中央,这情况过去由于行政区划的原因,我们不太了解,你们当然是知道的,对,属于叶凤英精神不正常,你们虽然做过大量工作,但仍然控制不住。现在问题在于,叶凤英的女儿李春燕,当初才四岁,被精神不正常的母亲带着上访十年,没有上一天学,也谈不上过正常的生活,就这么长大了,还在继续跟着母亲上访,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要解决这一问题,我认为要从同情的角度做工作。乘着她们母女这时在家,我们要把这个工作做下来,要不然她们一出去,那就是大海捞针。我马上就出发,你那里把有关村镇的干部,都请到,先在东风镇碰个头,然后一起到现场去。就这么说定。”
他把传真文件放进包,拎起,对小王:“走!”他们走出办公室,下楼,小汽车在楼下等着,他们上车,开出信访局大门。小车切入路上的车流。他的车停在一个大型超市门口,他和小王进去。里面是选购物品的人们。小王推来选购车,他们也选购起来,选购车里渐满,有一袋米,有一瓶食油,有两盒饼干,还有一件棉衣。他们将选购车推到缴款处,排队,几个顾客排在他们前面,后面也排起了顾客,不免有妇女对这两个购物的男人感到些好奇。他们走出超市,东西花花绿绿拎在手上。张局扛米。张局:“我年轻时当农民,二百斤的笆斗一撂就上肩!”他的一只手上还拎着食油。小王拎着棉衣、饼干。他们走向小车。司机下车,帮着把东西塞进小汽车后面。路边三轮车工人坐在车上斜睨着他们。他们上车,驶向郊外,然后像离弦之箭向远方射去。
车内,小王:“张局,我们去,这个老大难问题怎么下手啊?”
张局:“第一,心诚则灵。真正是关心她们,对她们负责,而不仅仅是为了完成任务;第二,抓住有利因素。春燕还有个外公在家,长期以来,他心中最大的焦虑,必然就是这母女两个,他绝不希望她们这样下去。另外,春燕十五岁了,应该能懂些事了,在她的内心,也不会希望这样下去。”
小王:“是的。”
张局:“一般人弄不懂,这母女俩身上没有一分钱,也没有谋生的手段,在外面吃什么、住哪里?其实,可以想象,人家倒进垃圾箱的,她们会捡起来吃,晚上找个草堆、找个桥洞、找个墙角,就能作为睡觉的地方。十年以来,她们受的苦可想而知。她们被遣返、收容一百多次,她们的心灵会有怎样的痛苦?我们首先要从这些方面去认识她们、体谅她们。”
小王:“是。”
张局长:“因为丈夫脑溢血猝死在医院,就带着四岁的女儿闹上访,一闹就是十年,别的什么也不管,精神当然不能算是正常,即使本来正常,这十年下来,也不会正常了。收容所为她做过这方面的检查,确诊为精神病患者,还患有一些其它疾病。我们去,要做的工作之一,就是要动员她的家人送她住院治疗,这个钱,我们要花。但有钱也不一定就能把事情做好,这就是关键。”
小王:“是。”
小汽车在泥泞的乡村土路上陷住,路两边是田野,芦苇在风中摇曳。张局下车,与小王一起推车,司机在车里发动,泥浆溅上衣服,猝不及防。他们笑起来。小王:“我们没有带别的衣服啊。”张局笑笑:“这样子才叫做下乡。”
车子在泥路上艰难地摇曳着前进,消失在芦苇后面。
大圩上一丛芦苇在摇曳,一行人从后面走出来,他们走下大圩,走上田野,在田间小路上走着。这一行人前面有一人领着,可能是村长,隔着一米远,走着张局长和小王,他们手中拎着那些购来的东西,在他们后面,跟着另外一些几个人,显然是当地县、镇的有关干部。他们走过桥,走进村。一路上有农民站在路边或家门观望着他们。有小孩子在他们前面跑着,好像猜到他们的去处。一小孩:“来抓叶凤英的!”另一小孩:“还有李春燕,一起抓!”第三个小孩:“不是!他们带着礼品呢!”第四个小孩:“吵什么,马上就会知道了!”众小孩说着笑着争吵着往前跑。
群众和小孩已经簇在叶凤英家门口两边,而把门口让开着。那是三间破败的草房,而四周农民的房子都已经是瓦屋和楼房了。他们望着干部们走来,要看到将发生怎样的事情。
干部们到了,张局长首当其冲。他微笑着问群众:“叶凤英、李春燕在家吗?”群众沉默,后来有妇女回答了他们:“在里面呢。”有群众发出轻轻的笑声。
门内黝暗的光线里出现一张稚气的女孩的脸,她的眼睛火辣辣的充满敌意,脸上线条绷着,只见她嘴一动,手也似乎一指:“唆!”一条黑狗窜了出来,直扑张局长。张局长本能地让开,后面的人也一让,群众和孩子们惊呼伴随大笑,后面大约有人踢了狗一脚,狗哀叫着逃走。
张局长在门外:“春燕,我们是来看望你们的。”说着就坦然地走进屋,干部们跟进。他们看到,叶凤英躲缩在墙角的一张小凳子上,眼睛里满是恐惧和无助,好像怕被抓走。春燕站在母亲身旁,一双充满敌意的眼火辣辣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好像要保护她的母亲。
张局长把手中的东西放到桌上,接过小王手中的东西也放到桌上。他打开棉衣,说:“这是我们送给老爹爹的,老爹爹呢?”有干部从房间里搀出了老人,张局忙上前把棉衣披在老人身上,说:“老人家,我姓张,叫张天水,我代表县委县政府、还有市委市政府,来看望你们一家,还有你们县里的、村镇的有关干部也都来了,我们是来帮助你们的。”老人:“啊呀,对不起,对不起,她们不听我的话呀,动不动一出去就是大半年,这还像个家吗?春燕这孩子都这么大了,如何是了啊!我真没法说!”老人伤心起来。张局长:“老人家,你放心,你家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事情。”他扶老人坐下。
他四下一看,说:“来,大家帮助收拾收拾。”所有干部动手收拾起来。有群众送来一瓶开水,张局长接过,连说谢谢。他取出自己茶杯,加了一点开水,给老人:“老人家,你先喝口水。”老人一见,忙摇手:“唉呀不能不能。”有人送来一只碗,张局长给碗里倒了些开水,又打开一只包装,抓了一把饼干进去,叫拿来一双筷子,端给老人:“老人家,你先吃一点。”老人:“同志呀,我……”老人哭得俯下脸去。在众人劝说下,老人用粗大的手掌抹干眼泪,颤颤地拿起筷子扶着碗吃了起来。
春燕看着这一切,倔强地背过脸去,湿润了的眼中有着悲伤与无奈。门口群众动容,有妇女抹眼泪。
张局长走到春燕面前:“春燕,你马上就十五岁了,你应该上学啊!”春燕把脸别着。张局长:“不能再耽误了。我们这次来,想安排你上学,就在你们村里的小学,我们把老师也请来了,让她特别的帮助你跟上去。来,老师。”一乡村女教师近前,说:“李春燕,我们研究过了,让你直接上五年级,我们会帮助你赶上来的,你很聪明,要有信心。”张局长:“学费你不用愁,由我们负责。你只管用心的学习就行了。”春燕不说话。张局长:“春燕,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是的,我们来得太迟了,我们对不起你。”春燕脸别着,但用手抹眼泪。张局也流泪,擦泪。张局长:“我们从现在做起,还来得及。你外公作为一个老农民,吃苦一世,身体不好,也没有劳动力了,我们要给他一定的补助,你在农村的生活费,政府也要有一定考虑,让你们能生活下去。这草房,至少也要修一修了,墙要泥,屋上要加草。”村镇干部点头说:“我们负责,我们负责。”张局:“你的妈妈,医生给她检查过几次,她需要住院治疗,她不能老是这样下去。她不但有精神病,她还有严重的胃病、风湿性关节炎、风湿性心脏病,你也有胃病,也需要一定的治疗,这都是因为十年上访、流浪,没得吃、没得睡,那不是人过的日子啊。”被说到这样的伤心处,春燕咽泣起来。
张局长:“春燕,你要动员妈妈去住院治病,看病的钱,由我们负担,你什么时候想妈妈了,就去看望她,过年过节也可以把她接回家过几天。今天你们县里、镇里、村里的干部都来了,你要放心,我们是真的关心你们,你才十五岁,你也是祖国的花朵,拿我来说,我心里把你当作我的女儿,我真的为你着急啊!”春燕哭着,张局长也流泪。老爹爹说:“春燕,答应一声,点个头啊!”老人“嗯嗯”地哭泣起来。
而春燕的妈妈茫然地看着人们,她的大脑好像是呆滞着的。
春燕蹲下抱着妈妈倔强地伤心地哭,门内门外的人们都流泪。
张局长的手机响起来,他一边取手机,一边抹净眼泪,走到门外去接听,他说:“噢,这样,这封信,立即批转江洲县反贪局,桥梁的问题,我从这边赶过去看一下。”
干部们走出了屋子。刘镇长向他报告:“没有问题了,春燕答应了。”张局长:“行!刘镇长,我和赵局长马上就要离开,这里的许多事情就拜托你们了。共产党的干部,要视人民为父母,对百姓如亲人。以后我还要来看望的,要对她们关心到底。”刘镇长:“张局、赵局,你们放心!”张局长:“对,做工作就是这样,上面要让组织放心,下面要让群众满意。你们看还有什么问题?”众干部互相看看,说:“没有什么问题了。”张局长:“你们过去也做了不少工作,这次问题的解决,是水到渠成、瓜熟蒂落,但以后还有细致的工作可做,要防止出现反复!”众干部点头。张局长:“这样,用我的车子送她们母女到医院去,两个人都检查一下身体,母亲留下来住院,春燕就搭刘镇长的车子回来。”刘镇长:“行!”张局长重新进屋,干部们跟着,出来时春燕搀着她妈,张局长在一旁照应着,干部们都跟着。叶凤英脸上是顺从的表情,春燕脸上表情平和了一些,她尊严地紧紧抿着嘴唇。她们在干部簇拥下走去。老爹爹跟到门口来,扶着门框,眼睛望着,张局长回头:“老爹爹,你不要出来,凤英去住医院,春燕马上就回家。”老爹爹点着头,擦着眼泪,就要下跪,张局长急忙回头一把抱住:“老爹爹,不能!”他流着泪扶起老爹,像儿子一样给老人整理了一下衣服,跟老人和群众招手告别,一步三回首。群众流泪。(插曲一:视人民为父母,对百姓如亲人。执政为民天地的心,优良传统永远的情。)
一行人在村里路上走着,张局长已经走在春燕母女前头,好像是引路人。一些群众跟在他们后面。他们走出田野,走到乡际公路边,那里停着三辆小汽车。张局拉开车门:“春燕你先进去,然后你妈妈进去。”春燕进车,从里面接妈妈进车,张局长照应着,然后自己坐到驾座旁。小王等人进入别的小车。
三辆小车启动起来,向远方开去。群众远望着。
张局的小车单独从县城开出,驶上高速。张局长用手帕抹抹眼睛,吁出一口气来。小王:“这工作做下来真不容易。”张局长:“我的心情很沉重。”小王:“你流了很多眼泪。”张局长:“面对春燕和她的一家人,我始终感到有愧,有愧!你能理解这种心情吗?”
小王:“她们这样,不是我们造成的。本来我们也不知道。”
张局:“我们就心安理得吗?”
小王沉默,后来说:“不能。”
张局长严峻的面容。小车在高速公路上奔驰。
张局长在疾驰的车中沉默地坐着。小王打手机:“我要江洲县临江镇政府的电话……”他摁号码,继续打:“临江镇政府吗?请黄镇长接电话……你好,黄镇长,我是市政府信访局,我们张局长要跟你通话。”他把手机给张局长。张局长:“镇长吗,我是市信访局张天水。有个问题,我想问你一下。你们正在济川河上建桥吗?渔民群众来信来电反映说,桥的高度不够,他们的船过不了桥,有没有这回事?你能肯定吗?能过就是能过,不能过就是不能过,这不是模棱两可的事情。造桥是好事,但如果妨碍行船,就不好了。把桥的高度往上升一点,不行吗?你镇政府要协调好这个问题,你们那里不是一两条小渔船,而是有一百多条正规的渔船,每天要从桥下经过,涉及到好多渔民的生活,也涉及到市场供应,问题不能马虎。你这人怎么这样难说话呢?你跟我都这样摆官腔,你平时是怎样接待群众的呢?你可知道渔民群众闹上了桥梁工地?电话里不多说了,我去拜访你。”
他关了手机,递给小王,气憋着,想不出词来形容,但终于说出来:“麻木不仁!”
小汽车在高速公路上疾驰着远去。
他的车子在公路上停了下来,他下车,举目一望,矫健地走下去。众渔民占领了正在施工的桥梁。一大片渔船停在河边,岸边晒着些渔网,船上有妇女小孩、炊烟袅袅。远处是入江口,烟波浩渺。戴着头盔和没戴头盔的工人们在河边工地上歇着,有打扑克的,有坐着抽烟说话的,也有洗衣服的。张局长站在河边观察桥梁,并走到桥下去观察。渔民们围了上来,向他诉说着。他上了一条渔船,作具体观察。他下船上岸,走到工棚那里,向工人作调查。承包商暗嘱几个流氓走来,对张局长挑衅:“什么人!”推了张局长一把。小王:“不准动手,我们是政府来调查情况的!”流氓:“什么政府,少来这一套!”张局长:“少来我们这一套,多来你们这一套,行吗?嗯?”男女渔民拿着鱼叉前来援助,张局长用手势制止住。流氓色厉内荏:“好,你煽动闹事!”工人们见状都停住手中事情,紧张地注视着事态。张局长哈哈大笑:“对,不许闹事!”流氓心虚畏怯。张局长对群众:“工人弟兄们,渔民弟兄们,我是代表市委市政府,来调查造桥问题的。造桥是好事,有利于发展这里的经济、造福这里的人民。现在渔民兄弟反映桥的高度不够,不好行船。如果这样,就要影响一百多条渔船和渔民的生产生活,就不是一件小事。但你们造桥的人和打渔的人,都是凭两只手吃饭的,你们不要为这个事情冲突起来。既然问题已经反映到政府,我们也来调查了,那很快就会解决。你们都退下,打扑克的继续打扑克,晒渔网的还是晒渔网,大家都忙自己的事情,好不好?”群众笑了起来,一下子放松。他转身离开,向大家挥挥手,和小王返回公路。几个流氓竟无法发作,孤立地呆在那里,强作镇静,朝着张局所去的方向“呸”了一口。
张局长与小王走到公路上,上了车,驶进镇,到达镇政府。
他们走进设在门口的办公室。办公室秘书:“请问你们是?”小王:“我们是市政府信访局的,我们跟黄镇长有约。”秘书:“噢!你们请等一下,”他摁电话告诉黄镇长:“黄镇长,市政府的人来了。是!来,请跟我来。”他领着张局长二人到里面去。他们上了楼,到了一间挂着镇长室牌子的门口,秘书轻轻推开门,这时黄镇长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伸着手迎上前来:“啊呀市里的领导!张局长!想不到你们来得这么快,请坐请坐。”他们在沙发上坐下。秘书端上两杯泡茶:“请喝茶!”又去给镇长把自用茶杯拿来,然后退出。小王扫视这间镇长室,它分三个层次,一进门是一转儿沙发围着一个茶几,往里去是镇长的硕大豪华办公桌,最深处有个小门,里面是卧室。
张局长:“黄镇长,我们接到渔民群众来信来电,反映桥梁高度不够,不好行船。我们刚才到现场去看过了,渔民反映的问题是真实的,也是需要解决的,来向你做个汇报。”
黄镇长:“不敢不敢。这个桥的问题很复杂……”
张局长:“桥的问题不复杂,也许是人的问题复杂。”
黄镇长:“对对,就是人的问题复杂,我们也正在做工作。”
张局长:“我看可以把涉及到的有关方面的人召集来,商量问题怎么解决。一个是那个镇办厂的厂长,一个是承包商,还有一个是工程队负责人。你看呢?”
黄镇长:“行,行,我去打电话。”他起身到办公桌那里,拿起了电话:“喂,办公室,你通知这么几个人,立即到我这里来。陈厂长一个,华老板一个,蒋队长一个,对。”
会议室里,镇长坐在主持位置,张局长与小王坐在旁边,小王在笔记本上做记录。厂长:“我们厂的绿色产品,在国际市场打开销路之后,进货量出货量增加,就向镇政府以及县交通局申请批准造这个桥,也是为家乡人民做一件好事,至于桥的高度,其实只要达到设计高度就行了,不知为什么没有达到,难道桥墩下沉这样严重吗?那就是质量问题了,桥的质量是绝对要有保证的。作为出资造桥的一方,我的心情比渔民弟兄还急,自古造桥是造福,不能造成问题。我真不懂这样好的事情怎么会弄成这个局面!”
承包商态度傲慢无礼:“我们认为到现在为止桥没有问题。谁要把桥抬高,谁就要负责把桥抬高的成本。今天来一个人说要把桥抬高,明天来一个人说要把桥加宽,他懂造桥吗?他懂成本吗?渔民也来闹事,这桥的进度、质量,我怎样保证?渔船只要压舱,把船身压低些,就能通过。”
镇长:“说话不要撞气,摆事实,讲道理就行了。”
张局长:“我说说。”
镇长:“市政府信访局的张局长做指示。”
张局长:“作为市政府的信访局,接到群众举报,我就要来跟大家商量问题。刚才厂长表达了他的心情和看法,我刚才也到现场去看了一下,倾听了渔民群众的意见,跟工地上的工人师傅做了交谈,来到镇政府,又得到黄镇长的支持,召开了这个会议。我认为造桥就要讲造桥的科学性,所以造桥先要有地质勘探报告、桥梁设计图纸,黄镇长,这些都有吗?镇政府有没有一份?”
镇长:“有。”
厂长:“我们厂里也有一份。”
张局长:“地质勘探说这里能造桥吗?”
厂长:“能造。”
张局长:“现在桥的高度与设计高度相比,是不是差?差多少?”
厂长:“差得多,不方便行船,不能这样造下去,要把桥板吊起来,把桥墩加高,还要保证桥墩的质量,要不然吃不消载重汽车。问题一目了然,并不复杂。华老板说要渔船过桥时压舱,请问用什么压舱?过了桥以后压舱的东西往哪里放?如果用水压舱,那就要人家过桥时总要装一舱水,过了桥再把水舀出去,怎么能给渔民增加这样的麻烦?这样的桥就不是造福,而是造成了问题。”
华老板白了陈厂长一眼,傲慢、虚弱地抽着烟。
张局长:“黄镇长,你看呢?”
黄镇长:“按道理是应该照图纸设计的要求做,但如果成本的核算方面……”
厂长:“本来按设计要求核算过成本,怎么又提出核算成本?这是什么意思?”
黄镇长语塞。
张局长:“问题很清楚,有出资建桥的一方,有承包建桥的一方,有具体施工的一方,镇政府也是一方,是依法行政的一方,群众也是一方,是监督、批评的一方。我相信临江镇政府有能力尽快处理好这个造桥的纠纷。我们提醒一条:工程设计既是施工的科学依据,也是法律上的有关凭据,我们都要有足够的重视。黄镇长,”
黄镇长如梦方醒:“呃,张局长。”
张局长:“下面是你职权范围的事了,我们信访局不能代替你镇政府。”他收茶杯进包,站起。
黄镇长站起:“啊呀不留下吃饭吗?”
张局长:“抓紧时间做工作吧。”边说边离开。黄镇长送行。施工队长以崇敬的目光目送张局长。
走到镇政府大门口,张局长转身对黄镇长:“我以市政府副秘书长的身份对你说,作为镇长,你必须立即处理好这个问题,关键就是你。”
黄镇长老实下来:“是!”
张局长转身离去,小王紧跟着。
黄镇长擦额头上的汗。
张局长的小车驶出镇,驶上公路,向远方驰去。
信访局里,秘书捧一大堆整理登记好的信件,开了局长室的门,给放置在桌上,走出,随手关上门,显示着一种训练有素的作风。张局长的泥泞的车驶进信访局,他下车、上楼,开门进办公室,坐下,从包里拿出茶杯,放置桌上,里面的水已喝空。他马上拉过那堆信,取下一件,专注地看起来,伸手拿笔。
新一天的太阳在野外升起。桥梁工棚那里,施工队长吹着口哨指挥工人吊起已经铺设的桥板,渔民放爆竹庆祝,打出“造桥造福,执政为民”的横幅,并且向工人敬烟。
某“休闲中心”里,镇长和承包商身穿休闲服,躺着抽烟,有女性给他们“摩脚”(或“按摩”)。镇长说:没有办法,一定要按照设计图纸的高度。承包商说:“这回我是偷鸡不着蚀把米。”镇长说:“你反正输不了。”承包商“嘿嘿”地笑。镇长接手机之后,说:“完了,县里反贪局叫我去一下。”承包商眼睛一转悠,说:“只要你不开口,神仙难下手。”镇长坐起,说:“我其实不适应做公务员,以后跟你一样,也做生意吧。”他走了出去。穿上衣服的他走出“休闲中心”,上了一辆出租车,驰去。承包商睁着死鱼眼,凝神想着,说:“那天那人厉害。”
“那人”张局长矫健地走着,他的手上拎着他的包。我们看到他走出市政府大门,他发现一个满脸花白胡子的农村老人无力地坐在门口地上,身旁站着一个正到学龄的小女孩。他蹲下,小女孩主动说:“他是我爷爷。”他连喊几声“老人家”,不见回答,并且老人倒了下去,他拿出自己茶杯,试喝一口,然后给老人喝了两口,老人叹出一口气来,睁眼看了他一下又闭上了眼。小女孩观看着这一切。门卫赶来,他命门卫拦一辆出租车。他拎着包扶着老人上了出租车,他扶着老人坐在后座,小女孩坐在旁边,他对司机:“人民医院!”他眼望前方,神情焦虑而庄重。小女孩新奇地从车窗内望着城市风景。出租车行驶着,传出他与小女孩对话的画外音:
“你叫什么?我叫小红。你家在哪里?长港区、王庄镇、李村四组。噢,你姓什么?我爷爷姓刘,我也姓刘。你怎么也姓刘呢?我是我爷爷捡来的,我生下来我的爸爸妈妈就不要我了。不是不要你,是不小心把你弄丢了。那他们会来找我吗?他们肯定一直在找,但还没有找到你。我等着。对,你等着,他们如果不来,你就自己长大。是的,我自己长大。奶奶在家吗?我们家没有奶奶,也没有别的人,只有爷爷跟我两个人。噢,那你爷爷在家做什么?他养鸡,养好多鸡、卖鸡蛋,但后来鸡得瘟病都死光了,后来我们的房子失火烧掉了,现在我们住在一个棚子里。我们村里的人说我是扫帚星。什么是扫帚星呀?我就像一把大扫帚,到了哪里就会把哪里一扫光,死鸡、失火、穷。这是吓你的,不要怕。我才不怕呢。不过,村里人都不让我到他们家里玩。有这样的事吗?有,我不在乎。对,不在乎。爷爷说我该上学了,我也想上学,可是他没有钱,他要把我交给政府。好孩子,我就是政府,我会让你上学的。谢谢你,政府!你叫我叔叔。叔叔!嗳,好孩子!”
车里朦胧光线中,张局扶着的老人闭着的眼溢出泪水闪耀着。
出租车里,张局长打手机:“小王,我现在送一个老人到人民医院抢救,记下:是长港区王庄镇李村四组的村民,姓刘,他带着一个小女孩叫小红,你跟王庄镇联系一下。好。”他关掉手机。
出租车驶进人民医院。他拎着包下了出租车,扶老人进门诊部。老人被安放在长椅上,他去挂号。他扶老人进内科。老人躺在担架上被从内科抬出,并且输着液,他跟着出来。小女孩一直跟着。老人躺在病室里继续输液,瓶中药液已快输完,张局长看着,去叫来护士,又换上一瓶。他俯身叫着“老人家”,老人睁开了眼,望着他,泪水盈眶。小女孩叫了一声“爷爷”。他从包里取出卷筒纸,给老人擦眼泪。女医生拿着拍纸板和笔,走来,叫他:“那个人,你过来一下。”张局走过去,小女孩跟着。医生指着拍纸板上的病情报告:“必须马上开刀。”张局:“不开刀不行吗?”女医生有点责怪地看了张局一眼:“不手术绝对不行,手术了还有希望。”小女孩跑开,去告诉爷爷:“医生说要开刀。”医生:“你是他的儿子吗?”张局:“是的。”女医生:“经济上有问题吗?”张局:“能想到办法。”女医生撕下一纸给张局:“那就去缴费。”张局接纸走出病室。女医生有点鄙夷地望着张局背影。张局离开缴费处,走着,走进医生办公室,将单子交给女医生。女医生一看:“行,跟我来。”张局跟女医生到病床旁。女医生:“给他说一下,要做手术。”老人伸出手来摇着:“不做不做,不要用这个钱。”张局对老人:“老人家,做了手术,你就好了。”女医生:“你签字吧。”张局:“签字?”女医生:“你不是他的儿子吗?家属签字呀。”小女孩紧张地看着这一切。老人:“不要,不要,我无儿无女!”女医生惊讶。张局凑近老人:“老人家,我是共产党的干部,我就是你的儿子。”他签了字给女医生。小王推门进来:“张局长。”女医生看着他们,问:“你们?”张局:“我们是信访局的,这是需要救助的困难群众。”女医生有所感动也有所诧异,点点头:“噢!行。我们会尽力的。”张局长:“谢谢。”她离开。张局长对小王:“什么情况?”小王:“王庄镇马上有人来。”张局长:“噢,好。”他牵起小女孩的手,老人病床被走来的女护士推走,他们跟着。
张局长的手紧紧牵着小女孩,他们走动着的双脚。小红的画外音:“叔叔,你救了我爷爷。”张局长的画外音:“以前你爷爷救了你。”他们双脚走着,小女孩的裤子与鞋子发生了演变,但依然是两人的双脚继续走着,他们走到公共汽车站,这时我们看到小女孩上下焕然一新。车到了,他们走上了公共汽车,站着,车窗外闪过城市的景象,车停了,他们下车,他们走着,走进寄读学校,小女孩脸上表情很幸福。他们站到一位女老师面前。张局蹲下跟小女孩说话:“小红,你在这里上学,也在这里吃,在这里住,这里有好多小朋友,今天是星期一,(扳指头)二,三,四,五,到星期五下午放学,我就来接你回家,还带你去看望爷爷,到了星期一,再来上学。懂吗?”小红:“懂。”张局:“这是老师,叫老师好!”小红:“老师好!”老师:“你好!”她牵起小红的手:“跟我到你的班上去。”张局:“小红,再见!”小红:“再见!”
张局在寄读学校门外打手机:“车在哪儿?来吧,我就在寄读学校门口。”他关了手机,放进包里。他的小汽车到了,小王开门出来,为张局拉开后门,张局进车,小王进车,车切入大路开走,又停在大型超市门口,他们又进去购物,他们又出发了。
张局、小王拎着东西走在田间小路上,他们进了春燕的家,他们见到春燕和她的外公,门外来了一些看热闹的乡亲。张局问长问短,要来春燕的作业本看着,说:“你很聪明,人家是从一年级上起的,你一下子就读五年级,成绩还总是八十几分,不简单哪。”春燕笑着。张局:“只要你能学下去,将来我送你上大学!”农妇们在门口七嘴八舌:“亲身的父母也难做到啊!春燕,认个干爹吧!”“城市里叫爸爸。干爸爸,哈哈哈。”张局:“春燕,我就做你的干爸爸,你看怎样?”门外:“叫啊,叫啊,干爸爸,别不好意思。”春燕羞涩背转身去。张局:“等我下次来,你如果愿意,就叫我一声干爸。”春燕突然转身:“我!”张局期待地望着她,渴求着。春燕终于叫了出来:“干爸!”她立即转过身去,泪水盈眶。张局眼睛为之湿润:“嗳!好女儿。”他掏出二百元钱来给:“春燕,这是干爸给你的叫钱。”春燕迟疑了一下,接过,交给外公。群众有感动的,有笑的,也有羡慕的。外公感谢。张局:“春燕,我们带你去看望妈妈。”春燕欣然往门外走,他们跟着春燕走,走出村子,走上公路,上了小汽车,车开走。
车停在精神病院门口,他们进去,医护人员陪着春燕妈妈出来,母女拥抱相见,春燕妈妈表情正常了,微笑着,和春燕并肩而坐,一只手不经意地、亲妮地抚弄着春燕的头发和衣领,春燕幸福地、近于傻笑地笑着,这时她们仿佛不觉得旁边还有别人,这感人的情景有点特别,是她们多年在艰难中相依为命的痕迹,折射出她们精神上的创伤,特别令人同情。
张局对春燕妈:“医生说,你的病情趋于稳定,但你还需要继续治疗,到你出院的那一天,我带春燕来接你回家,好吗?”春燕妈点头。张局不为人觉察地、有点感伤地摇头叹气。
城市落日,华灯初放,小车如流,信访局的人们也下班了,自行车、摩托车、电动车往外趟,有的开始发动、开走。张局的小车浑身泥浆开来,信访局的人们:“张局长回来了!”他们把往外趟的车子又往回趟,大院里,张局下车,顺手关上车门,车子往前开走,他回身看到手中把着车子望着他的下属们,向大家挥手:“没有事,不早了,大家回去吧。”人们这才慢慢掉转自己的车头。张局疲惫地上楼,接听手机:“我马上回家。”他开了办公室门,进去,开了台灯,坐下,把一堆由秘书整理好的信件拖到面前,看了起来。
办公室灯熄灭,他走出来,他走下楼,他趟出自行车,他出现在自行车道上,行走在灯红酒绿的城市灯光中。他上楼。他开门进屋。一家人正在吃晚饭(面条):他的妻子,他的儿子、媳妇。媳妇:“爸回来了。”儿子低头吃面。他进洗手间,放水洗手、洗脸。媳妇起身去为他下面。他坐下,从菜碗里挟起一个腌制的胡萝卜咬在嘴里,嚼着说:“这东西现在成绿色食品了,从前,长出来主要是给猪吃的。时代是进步了呢,还是退步了?应当说有很大进步,但也存在一些问题需要不断进步。”儿子把一叠医药发票掏出来推到他面前。妻子:“等你爸吃过饭再说。”儿子:“说不定没等吃好饭,他又要去有事了。”张局不听这些,他拿起发票来看着,问:“看病用掉三千多块?”儿子朝厨房一呶嘴:“她的,现在生个感冒也要用几百块呢。”张局:“这就是我说的存在一些问题啊!不过,这钱我也没法报(推回给儿子)。”儿子:“爸,假如我们的工作单位好,就不会提出这个问题了。要文凭、要能力,我们也有。”张局:“我早就说过,不要跟我说这些事。我天天接触困难群众,那才叫困难。你们只当我不是一个局长,行不行?”儿子缄口。
媳妇端上面条。张局吃了一口:“你下的面条很好吃。”媳妇:“我们那个工厂,正式关门了,我也到劳动局去登记过了,其实我真的想开个面馆,但又怕没有人来吃。”儿子:“我们就开个面馆吧,这么好吃的面,一定有人来吃。”妻子:“我也到你们面馆里去打工。”张局:“你去打工,家里这一大摊丢给谁?你有四百块钱退休工资,虽有许多人比你多,但比你少的人群也很多啊。”又看着儿子媳妇说:“我的工资高,我们老两口不要你们负担,你们要真的开面馆,我支持。今天开面馆,明天就可能开大饭店,人家能成功,你们也能成功。我不去为你们安排工作,不是我自私,也不是为了表现我的个人品德,不是的,我觉得我不能那样做,那样做对于群众很不公平。面对群众,我不能虚伪,我的心应该能扒开来给群众看,它是真的、是纯洁的。”媳妇为这番真诚之言不觉擦泪,儿子难过地起身离去。
老两口坐在床上。张局就着台灯看书。电视机没开。妻子:“只有你做这个穷官。”张局:“我是正处级,工资不低。”张妻:“工资算什么!”张局:“这话是你说的吗?”张妻:“你稍微出点力,把儿子媳妇安排好,我什么话都没有。”张局:“什么叫做安排好?假如我搞关系安排了他们,以后我跟群众说的话,跟下级说的话,就全是假的了。他们开面馆,我真的不反对。”张妻:“他们开面馆,你多有面子啊!”张局:“他们开面馆,我确实就有面子了,心里也踏实。睡觉吧。”他放下书,睡下去。
妻捻动台灯旋钮,光线渐暗以至熄灭。
黑暗的地平线上红日初升。一片欢呼声从大地上响起,这声音来自一条河上,只见一条土坝刚刚合龙,两边的农民们会合在一起,举着扁担大锹欢呼。河里一条中等的满载货物的机船开来,船老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问老婆:“河上怎么用坝拦起来了?还怎么行船呢?”老婆:“嗳,蹊跷!什么时候筑的坝?”机船向大坝靠近,船老大问坝上的人们:“河上怎么用坝拦起来了?我们怎么行船啊?”坝上的人们七嘴八舌:“行船我们顾不了啦,保命要紧啊!上游大江化工厂的污水,就给我们中下游吃,死多少人了,连粮食也长不起来了,不拦起来不行!这是我们几十个村的联合行动!”船老大:“唉,这怎么办,这怎么办!”后面来船渐多,聚集坝前,船上有人发狠:“你们这不是断了我们的生活吗?这坝是一定要开的!”农民的回答:“我们日夜守坝,不怕死的就上来!”
只见坝上有人在做组织工作:“各村轮流守坝,有情况就用电话联系,一喊就到,天王老子来也不准开坝!”群众:“谁要来开坝,拿命跟他们拌!”船民:“你们有本事跟化工厂去闹,筑坝算什么啊!”农民:“办化工厂是国家的事,我们不跟国家闹,河水污染了,我们跟河闹!”众船民互相商量:“我们要上访啊!不上访不行了!”船民:“我们要上访你们!”农民:“我们早就上访过了,没用!”船民:“各条船上都要出人,上访去!上访去啊!”
船民纷纷上岸。坝上的农民:“我们欢送!”农民鼓掌欢呼,还有乱敲锣的。船民气鼓鼓地去上访。
某科长急急地走进张局的办公室,送来几份文件:“他们县环保局有过答复,说是达标排放了,所以……。”张局:“你们经办的人有没有到实地去看一看,是不是真的达标排放了?中下游受污染的情况是不是真的得到改变了?现在地方保护主义严重,为了眼前一点经济利益,就不顾别人死活,不顾子孙后代,实际上也是不顾国家利益!”说着不禁含泪,“当然,在这个问题上,我也是有官僚主义的……”科长:“不,不……”张局长:“通知市、县两级有关方面的人一起到现场去调查,我也去。”科长:“是!”退下。张局拿起那几份文件略加翻看,气愤地扔到一边。
张局一行十数人在在农民家里,农民舀起缸里清水来给他们嗅:“这是井里打上来的水,也有怪味了!但河里的水更不能吃!这几年得癌症死的人家家都有!看,收的稻子就这样,米不像米,一捻就碎!喂猪猪生病,人吃人生病,喂鸡也不行!”农民拿出蛋来,都是变形的:“这是我们的鸡下的蛋,不能吃,不敢吃。”张局:“污染问题一定要彻底解决!这个厂可以关掉。”
他们察看化工厂排放口,只见污水滚滚,沿一条水道曲折泻到河里,一切不堪入目。张局叹:“我感到这个问题不高深,是有没有良心的问题。”正说着,一块砖头从远处向他砸来,正中一眼,砖头滚进污水,他本能地捂住眼睛,鲜血从指间流出。张局用另一只手指着看不见的人:“你拿砖头砸我,但你也是个人,河水污染成这样,你就心安理得吗?你如果受人指使,你就是个糊涂的人、可耻的人。我们一定要走可持续发展的道路。”
在一间办公室里,眼睛上戴起罩子来的张局正在发言:“在这个问题上,人民满意不满意,群众答应不答应呢?这样明摆着的事情,我们都不能按照科学的规律、和谐社会的要求来做,而是以局部的暂时的利益损害全局的长远的利益,这样下去怎么行呢?我们起码的良知和责任感到哪里去了?”在座的有各个方面的干部和厂里的代表,他们甘心地接受着这样宝贵的教育。
张局继续说:“对这个厂,也不是一关了事,关于生产方向的转变,厂里人员的分流,我们要考虑一个积极的切实可行的方案……”
与会人员听着点着头。
执法人员们走进化工厂,他们将封条贴上“大江化工厂”的配电间、车间、设备、办公室,最后关上大门,贴上封条。
职工脱下“大江化工”工作服:“在这个厂当工人,回家没脸见人。”
农民敲锣打鼓插红旗开坝。船队通过,船上国旗飘扬。河水渐清,流进渠道,灌溉农田,农民捧起渠道清水在手,流出眼泪。
家长们的渴望的眼,他们站在寄读学校大门口,到处停着各种小车。有的人已经接到孩子,进了小车,开走。有的人将孩子放在摩托车后带走。张局(一眼因受伤而戴着套子)站在人群中。一人向他问候:“张局长,来接孩子的吗?”张局:“是的。”其人好奇:“你还有孩子上小学?”张局:“是的。”这时小红走了出来,扑向张局:“叔叔!”张局牵起小红的手,离开。
小区路灯亮了,小红走在张局前面,他们上楼,他开门,小红进去(传出小红的声音:“妈妈!”传出张妻高兴的回答:“嗳,乖孩子!”)张局进门,门关上。
小区的路灯熄灭,太阳在城市背景上升起。张局家的门开了,小红活蹦蹦地出来,张局出来,手上拎着两袋茶食。他们下楼,他们走着,他们走上公共汽车,汽车开走。乡村长途汽车在路边停下,张局与小红下车,他们踏上乡间小路。他们进村。群众:“张局长来了!呀,小红是城里人了!”张局长点着头,招呼着,小红向人们招手。
他们在一新搭成的小屋前停下,旁边高高篱笆围着一片空地,养着几十个鸡。小红的爷爷从鸡场里出来,搓着脏手,向他们笑着。小红:“爷爷!”张局把手上礼物给小红,小红给爷爷。一人走来,叫着“张局长。”握手。张局指着老人的房子、鸡场:“村长,多谢你们村里做的工作。”村长:“要不是张局长,他这条老命,早就没有了。”群众:“我们个个都说张局长好!”张局:“不是我个人怎么样,我是代表党和政府做这个工作。和谐社会也应该人人互相关心帮助,谁能说自己就不老,就总是一帆风顺?”群众:“对对,是这话。”爷爷:“张局长,你工作忙,眼睛又受了伤,以后就不要来了,小红这孩子,还是跟我过,到乡下来上学。”张局:“老人家,小红这孩子我还要跟你争一争,你现在身体还在恢复,等你身体完全好了,那时再说,好不好?”群众笑:“对对。”爷爷:“唉,真是太那个你了。”说着就要跪下,张局连忙扶住老人:“老人家,我要向你学习,八年前要不是你从地上捡起这个孩子,她的小命儿就难说了。”老人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唉唉”地叹着,妇女们抹起眼泪,小红抱着爷爷的手臂,令人心酸地叫着“爷爷”。
在家里的饭桌上,儿子:“爸,我们的面馆明天早上开张,你去给我们放爆竹!”张局:“行!而且我要吃你们的头一碗面。”小红:“我也要去!”儿子:“你去帮我们洗碗。”小红:“洗碗就洗碗。”张局(摸着小红头):“哈哈,这不是用童工吗?不允许的!”
“自立面馆”开张,热气腾腾,门口放着几个花篮,张局从里面走到门口来,手上举一支竹竿,上面挂着一串爆竹,小红在他身边,捂着耳朵,渐有围观群众。甲:“我认得,信访局的局长!”乙:“多大的官?”甲:“县长。”乙:“那开面馆的是什么人呢?”甲:“待业青年,局长亲自来,是给个大面子。”乙:“噢。”张局用打火机点燃了爆竹,举在手上,爆竹燃放着。儿子点燃了“天庭炮”,冲天炸响。群众进面馆,在桌边坐下,纷纷叫着:“给我来一碗!”
张局接听手机,皱起眉头:“噢,那我们马上出发。”儿子端来一碗面条:“爸,这是第一碗!”乙注意到这个称呼,一惊。张局:“没时间吃了,我要去有事。”一直注意着的乙:“给我。”张局对小红:“小红,叔叔要去有事,可能好几天都不能回家,后天由妈妈送你上学,好吗?”小红点头。张局:“乖孩子!你就在哥哥店里玩一会儿,我打电话让妈妈来接你。”小红:“再见!”张局:“再见!”小红看着他向街对面走去。他的小车开来,停在路边,他开门进车,小车开走。甲乙注意到张局乘车离去,他们吃完面条,用餐巾纸擦着嘴,乙问小红:“刚才坐小汽车走的是你爸爸?”小红:“是我叔叔,(指张局的儿子)是他的爸爸。”乙对甲:“怎么样?”甲迷惘着。
张局的车子箭一般驰向远方。小王向张局汇报着(出现相应画面):“春燕的爷爷在床上躺了两天,早上春燕发现爷爷断了气,村里和亲戚们张罗着办完丧事,春燕剩下一人孤孤单单的,她不再上学,把门一锁,乘上了到县城去的汽车,过了好几天还不见她回来。经了解,她到医院看望过她的妈妈,她抱着妈妈哭过,她的妈妈总是微笑着抚弄女儿的头发,显得很幸福。春燕后来到哪里去,就没有人知道了。”张局:“我认为,她已经到了北京。”小王:“北京?”张局:“中央信访局。”小王:“她去做什么?”张局:“她自己也不知道。”小王:“打个电话问一问北京?”张局:“可以,你打。”小王打电话:“老周同志,是我,小王,对,我们这里的小女孩李春燕有没有在你们那里出现?噢,噢,好的,知道了。”张局:“什么情况?”小王:“三天前确实已经到了北京,那边对她太熟悉了,就把她遣送到徐州收容站。”张局:“上高速,往徐州方向开!”小汽车驰上高速立交,箭一般驰去。
张局与小王进入徐州收容站,找到有关负责人,负责人:“是前天送到的,但是一眨眼就看不到她了,这是我们给你们的函,正准备寄出。”张局接过公函,看了一下,给小王收在包里。双方握手告别。小王:“怎么办?”张局:“往回开,不走高速,走老公路,开慢一点,注意路边行人。”
小汽车拐上老公路,开着,张局与小王眼睛注意着车窗外的行人。到了一处村镇,张局:“下车走走!”车子停靠路边,他们观看着,他们跟路边小摊买了几个黑梨,询问:“有没有看见这么高的一个小女孩走过去?”摊主摇头说“没有”。他们上车继续往前开。又到一处小站停靠下来,他们观看着,他们跟路边小店买了三听饮料,询问:“有没有看到一个这么高的小女孩走过去?”店主摇头说“没有”。他们上车继续往前开,雄伟的平原落日,天渐黑,到了一处小镇,他们下车,在路边一个小饭店吃饭,同时询问,但依然没有他们所要的信息。饭后,张局走到一个小店铺里,买两支电筒(给小王一支),同时询问情况,店铺主人摇头说“没看见”,他们继续上车往前开。
汽车在路上开着,车灯照耀着前面,他们的眼睛注意着路两边的情况。张局:“如果找到她,我要把她带回家,当女儿收养。”小王:“一定要这样做吗?”张局:“她十五岁了,这样下去怎么行?要赶紧给她补上家庭生活这一课。”小王:“是的,对于她,这可能是最重要的。”张局长:“我要担负一种责任,扮演一种角色。”小王默默地点头。张局:“她缺少的,是父亲的爱。”司机悄悄抹去流下的泪水。
小汽车继续在夜色中行驶。
张局使用手机:“夫人,你好,小红呢?在看电视,好,不能让她超过时间。我在路上,我们在寻找春燕那个女孩。这回我要把她带回家。她已经无家可归了,这是我的工作,但现在超过了工作,我们应当认她是我们的女儿。她已经十五岁,一眨眼就是大姑娘了,不能让她一个人这样下去。我说你就再收一个女儿吧,过几年你就要送女儿出嫁了。哈哈,福气啊!就这么说定了!劳驾你做好准备。”他关上手机。
在车中,张局问:“几点了?”小王:“十点半。”张局:“前面小镇上过宿吧。”小汽车驶进小镇,在一家小旅社门口停下,三人进旅社。一人拎了一瓶水,一妇女领着他们登上狭小的木质楼梯。妇女给他们打开一个房间,里面三张床几乎挤在一起,一个电视机。张局:“请问你白天可曾看到这么高的一个女孩子走过去?我们在找她。”妇女:“不曾看见。”张局:“好吧,谢谢你。”妇女在门口说:“马上就要统一关灯了,你们抓紧时间。”妇女给他们关上门,下楼而去。
三个人的脚伸在一个大塑料盆里泡着。小王:“啊呀,累死了。”张局端起茶杯喝一口水,对司机:“小林,明天不一定直线而下,只要大方向不变,可以开到岔道上转转。”小林:“行。”小王:“她到底在哪里,真是很难说啊。”张局:“她无家可归,并不急着赶路,可能转来转去,一会儿在大路上,一会儿在小路上,一会儿说不定在哪里停半天,我们只有只有碰运气了。”正说着,灯关了,一片漆黑。张局的声音:“夜里起来不要一脚伸到水盆里去。”小王:“不会的,肯定一觉到天亮。”一片寂静,一片黑暗,打鼾声起。
朝阳东升,小汽车从小旅社门口开出,驶上公路。
小汽车在农村大路上行驶着,不时与拖拉机、驴车之类的并行。车窗外是各种野外景象。他们的眼睛专注地朝外面望着,不放过一个行人。
农舍上升起炊烟。农民荷锄而归。张局:“我们也停下来开饭吧。”
小汽车停在路边,他们下车,伸懒腰。
小林从车后拎出干粮和水来。他们走下大路,坐到下面的渠道边上,取出干粮来,咬着干粮,喝着纯净水。小林用嘴叨着干粮,腾出双手,撕破一袋榨菜,摊开在塑料纸上,他们伸手拈一点榨菜送进嘴里嚼着。
张局:“我们这个野餐,可能简单了一些。不过小春燕这会儿吃什么呢?很难说,可能饿着肚皮,可能在要饭,可能在吃人家剩下来的,可能什么也没有吃,生了感冒睡在狗也不去的野草窠里。”张局说着,面色沉重、眼睛湿润起来。小王小林听着,吃不下去了。张局:“你们吃,你们吃,我们还没有完成任务呢,等找到春燕回去,请你们好好吃一顿。吃!”他看着干粮,撕咬了一大口。
汽车开着,又是落日,又是满天星斗,汽车亮了灯开着,他们在车中吃着干粮,喝着纯净水。
张局的眼注意到距离公路约百米的地方有一座废弃的有拱洞的桥梁,他叫“停车、熄灯”。他和小王下车,走下公路,向那座桥梁走去。他们走过乱草地,走到桥下,用电筒照着拱洞,他们发现好像有人。张局试叫:“春燕!春燕!”他听到了嘤嘤哭声。张局:“是她!”他和小王爬上拱洞。张局抱起蓬头垢面、身上粘有稻草的春燕,小王帮扶着,他们走出乱草地。小王打开车门,张局将春燕送进车,然后自己进车,小王进车,车发动、开走。
小汽车大亮着灯往前开着,传出画外音,张局:“春燕!”春燕(哭):“干爸!”张局:“春燕,跟我回家,从今以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春燕哭着说:“干爸,知道我为什么跑出来吗?”张局:“不知道。”春燕:“我做梦都想有个爸爸。”她哭起来,张局(悲声):“好孩子,我就是你的亲爸爸!”春燕哭着声:“爸爸!”张局:“嗳!好孩子。”
车中暗淡光线里,小林开着车,泪水流下。小王挺坐着,泪水流下。
小汽车箭一般在夜色中开去。
在大商场里,张局在为春燕买衣裤,营业员领春燕进入试衣室,出来后春燕换上了新衣。他为春燕买鞋,春燕脱下坏鞋,穿上新的皮鞋。他领春燕进了理发店,理发师给春燕洗头、理发,焕然一新。春燕站在镜子面前,羞涩地看了自己一眼,无言地扑在张局怀里。张局抚爱着她的头。他领着她走出理发店。他们上了公共汽车。他们到了家中。张局对妻:“这是春燕,你的女儿!”张妻:“春燕!多好的女儿!”张局:“叫妈妈!”春燕语塞。张局张妻有所思。张局:“那就叫叫姨妈!”张妻:“对,叫姨妈。”春燕:“不,妈妈!”张妻:“嗳,好孩子!”张局:“春燕,这里就是你的新家,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嫂嫂,一个小红妹妹,明天我送你上学。每月一次我带你到医院去看望妈妈,好吗?”春燕点头。张妻在试浴水,张妻:“春燕,来!”春燕进了洗手间,门从里面被关上。
1号接待员的办公桌。张局长在看人民来信。电话铃响,他接听:“喂,你好,噢,市长,什么情况?嗯,嗯,行,我马上就到现场去,这个问题涉及劳动保障,是否请劳动局曹局长也到现场去,我们一起向群众担保!我先出发了,请市长放心。”他放下电话,走出去。
他骑着自行车出了信访局,后面跟着小王。长长的汽车队堵塞了道路,他们骑着车子擦边向前。
城市近郊花园式大转盘前,戴各色头盔的一百多农民建筑工堵塞住通向南方的公路要道口,在他们身后,被堵的汽车一望无边,在他们前面,从西、北、东三个方向而来的无数汽车也被堵,形成四面堵在一起的严重局面,交警徘徊,束手无策。
两个很年轻的歌女,身背吉它,出现在农民工面前。农民工甲对农民工乙:“看,你家秀云怎么来了?还有小珍!”农民工乙一望,大为吃惊,但没说话,似乎理解了女儿。农民工丙:“小珍,你们来做啥?”他虽很急,却也无法。众农民工既惊讶又感兴趣地望着她们。秀云:“父老乡亲们,我们两个今天不到酒店唱了,专门来给你们唱歌助兴!”农民工默默地、不那么热烈地鼓起掌来。
二歌女弹起吉它,唱的是《洪湖赤卫队》插曲:“手拿碟儿敲起来,小曲好唱口难开。声声唱不尽人间的苦,先生老总听开怀……”随着歌声,镜头一一掠过农民工的脸,还有交警的脸。有农民工流泪,有农民脸色严峻。
张局与小王把自行车倚在路边,锁上,挤向前去。歇在车下抽烟、喝水的司机看着他们,有的给他们让着路。一妇女在路边叫了一声:“张局长!”但他没有在意,只是挥了一下手。他们终于挤到前面,看到众农民工在听两个歌女演唱。
张局对两个歌女:“你们二位,这里是唱歌的地方吗?”
小珍:“这些人都是我们那里的乡亲,我们来唱支歌安慰他们,不行吗?”
张局:“噢,很好。这样,我先说几句,我是市政府来处理问题的,你们把这支歌唱掉就行了,如果你们唱得好,以后我会推荐你们去唱歌,我说话算数,好吗?”
小珍:“你这人还不错,行!”张局问秀云:“你呢?”秀云:“行。”
张局长就稍稍让到一边,恭敬地听她们唱下去:“月儿弯弯照高楼,高楼本是穷人修。寒冬腊月北风起,富人欢笑穷人愁。”
张局长、小王真诚地带头鼓掌。农民工们很冷静地鼓掌。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个莽汉好像被歌曲鼓动起什么情绪,从侧面上来猛击张局长倒地,张局嘴角立即流血。两个歌女吓得让在一旁。刚才那个妇女冲上来,急忙遮护张局,小王同时遮护,妇女大叫:“不能打他,他是好干部!”小王要去抓那莽汉,张局一把拖住:“冷静!原谅他!”莽汉色忿内惭地走开。小王与妇女孩子扶起张局,他们给张局擦去嘴角的血,群众都震惊着。妇女对群众宣讲:“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前年我得尿毒症,要换肾,三十万哪,我哪有这个钱?我家里人找到信访局,就是他,为我四面八方捐款,给我换了肾,可是他没有喝过我家一口水!”群众很多人低下头去。张局:“这位妇女,过去的事情不要说了。”他面对群众,提高嗓门:“农民工朋友们,”农民工们沉默着看着他,“我姓张,叫张天水,是市政府副秘书长兼信访局长,我受市委市政府的委派,来了解情况、处理问题,你们有什么意见跟我说,有什么要求对我讲。”一个农民工:“我们做了半年,还没有拿到一分钱工资。土地都征用了,我们现在就靠进城做工,再拿不到工资,我们有的人真的就活不下去了!我们做的是政府工程,政府对我们要有个说法!”农民们沉默着等待回答。
张局:“农民工弟兄们,你们辛辛苦苦做了半年,很多人真是吃的人饭,出的牛力,对于城市建设,做出了很大贡献,我首先代表这个城市的所有人,代表市委市政府,感谢你们!”他恭敬地鞠了一躬。
他继续说:“现在要问,是谁负责你们的工资?你们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吗?”农民们:“我们不知道!我们要问政府!”张局:“政府应该帮助你们,但我要弄清,你们所做的工程,是哪一个建筑公司承建的?”下面有人叫:“我晓得,是长洋建筑公司,老总姓杨。”张局:“行,这位杨总,我认得。但还要问,长洋建筑公司有没有分包给别的建筑公司?到底是长洋建筑公司拖欠?还是分包的建筑公司拖欠?还是你们的包工头拖欠?当然,也可能他们都没有拖欠,是政府拖欠。我们把这个弄清楚了,就晓得问题怎样去解决。是不是这个道理?”农民们:“你说吧。是这个道理。”一个农民工叫起来:“我们的包工头说了,他的上面发不出钱来,所以他发不出我们的工资。我们只有找政府。”
张局:“行。现在我按顺序来说(扳指头),如果是政府拖欠工程款,那就由政府负责,这是最简单的,我保证三天之内可以解决;如果政府的工程款已经拨到长洋建筑公司,那就要由长洋建筑公司负责,这也比较简单,我保证一个星期之内可以解决;如果长洋建筑公司已经把你们的工资发下去了,那就要再往下查,是哪一家分包的公司、哪一个分包的包工头负责你们?这就复杂一点,解决的时间可能要长一点,但也不能超过半个月。我可以说,问题出在哪一个环节上,我就去解决哪个环节,把拖欠你们的工资,全部发下来!想一切办法,也要发下来。”有人叫好,有人鼓掌,也有人说:“你不能骗我们!”
这时一只死鸡半空中掷来,打在张局胸口。贩鸡人大叫:“国道线堵车这么长时间,你们政府才派你来,我一车的鸡死一大半了,你们要负责!”有农民工跟鸡贩吵起来:“你打什么岔头官司!你一车鸡算什么!”几乎要打架。张局从地上捡起鸡,用手摸了摸:“听我说!”人群顿时安静。他说:“这位贩鸡的朋友,你不要着急,你的一车鸡,我现在就帮你处理掉,怎么样?”众人惊讶,鸡贩张口结舌。张局继续说:“死鸡身上还是软的,说明肉没有坏。我马上派人把你的鸡从车上卸下来,卖到几个大饭店去,问题不就解决了吗?”群众:“这个办法好!这家伙脑子大!”鸡贩:“谢谢你!刚才对不起,我打自己一个嘴巴表示道歉!”说着他真的打自己一个嘴巴。群众发出了笑声。张局命令小王:“你立即去叫些三轮车,帮着把鸡卸下来,送到猎豹酒店后院去,跟他们说,全部屠宰,弄干净,然后分送到各个大饭店。不准压价。”小王:“是!”急忙去办。鸡贩马上跟上小王去办事,嘴里说着“有命了,我有命了”。群众笑着骂着。
曹局长到,站到张局长身边。张局:“农民工朋友们,你们这一百多人,是一个包工头带的吗?”农民们:“两个!”张局:“包工头来了没有?”农民们:“没有来!我们也找不到他!”张局:“他们跟你们是同一个村镇的人吗?”农民工:“是本地人,一个叫齐桂明,一个叫陈长山。”张局长:“都是你们本地人,这就更好说了。总之,你们做了工,就应该拿到工资,这是有法律保证的,你们要放心。如果你们有人确实十分困难,连饭也吃不上了,我可以想办法借点钱给他,以后拿到工资再还。我们劳动保障局的曹局长也来了,请他跟你们说几句!”
曹局长:“农民工弟兄们,我是劳动保障局的局长,我的责任之一,就是要保障劳动者获得工资的权利,如果你们的这个权利受到侵害,我就要为你们说话,维护你们的正当权益。目前在建筑上做工的人,全国接近四千万,就有三千万农民工,这是在新的时期农民弟兄对国家建设的贡献。由于有关的工作没有跟上,就产生了拖欠农民工工资的严重问题。你们放心,你们的问题,一定能立即得到调查处理。”
张局长:“这里是国道线交通要道口,堵车造成的损失十分巨大,我们不能再堵下去,堵在这里也不是个事,我们已经说过了,我们一定去解决你们的问题,我和曹局长如果说的是空话,你们有权利要求罢我们两人的官!你们派代表跟我们到信访局去详谈,好不好?”群众沉默。
张局:“我们会尽心尽力,帮助你们解决问题,你们放心吧。”说完向群众深深一鞠躬,曹局长也是深深一鞠躬。
群众互相商议着。张局:“派几个代表跟我到信访局去详谈,其他的人都散,不想散的,跟我走也行,赶快把公路让开来!”群众中一人:“我们跟你走!”张局手一挥:“走啊!”他跟曹局长走向路边,堵路的人们让开,跟着他们走。交警指挥起来,汽车纷纷发动,南来北往有序对流着;张局在公路边上走着,农民工们都跟在后面,头盔颜色虽杂,却也走成了一支队伍,令人心动。妇女与歌女没有跟走,她们留在空荡荡的原地,妇女望着远去的人群,擦了一下眼泪,转身走去,两个歌女失落落的,向前慢慢走去。
那一片人群走不多远,前方的路又堵了。张局长手机响起,他接听,明白了前面是怎么回事,他对曹局长:“两个包工头爬到前面的红绿灯横杆上去了,说他们拿不到上面的钱,无法发下面这些人的工资,要自杀。情况虽然紧急,问题倒是比较明白了,就在他们上面的建筑公司。”曹局长点头。张局长转身对农民工:“农民工弟兄们,我刚才接到电话,现在发生了一件事,需要我们大家冷静,你们的包工头很有可能没有拿到上面的钱,我们要为你们去找建筑公司,要依法为你们要到工资。但你们的包工头现在爬到前面的红绿灯上去了,要用自杀表明他们没有贪污你们的钱,我认为,我们应当相信他们两个人,但也不能让他们自杀,一定要劝他们下来。你们不要乱,都跟我们走!”
他们这一行人在路边上往前走,跟他们同方向的路仍被众多汽车堵着,反方向的车已陆续开走,路空了,路上有交警。
前方十字路口堵着人与车,人们仰头朝上望着,东西对面的两个红绿灯横杆上,分别有一个人坐在上面。红绿灯杆虽然不算高,但很难去实施救助,警察们只有拉着网承接在下面,地上还铺了汽垫,以防万一。十字路口四周都拦住了不让通行,当中空着像个大广场。人们给张局长让路,他走向前,农民工们排成了队伍,跟在他的后面,警察让路,他们站到空着的路当中。
张局长对上面喊话:“齐桂明,陈长山,我是市委市政府信访局长,我叫张天水,一起来的还有市劳动保障局的曹局长。你们朝下面看,我们把你们的农民工弟兄都带过来了。你们采用这种危险的方式,来表明你们没有从上面拿到钱,我们完全能理解,大家也会相信你们。现在政府要帮助你们去理清上面的关系,依法把你们应得的工资要到手。这是暂时的困难,你们下来吧,我让大家给你们喊个话,你们就下来。好不好?”他对农民工们:“你们大家一齐说,要他们下来。”农民工们仰面喊着:“桂明,长山,下来吧,下来吧,上有老下有小啊,你们不能有三长两短啊,下来吧……”其音哀惋,催人泪下。
两个人慢慢在横杆上往回爬,警察们在下面随之移动着承接网,群众鼓起掌来。两个人下地,农民工们拥着两个包工头走到张局长面前(慢镜头开始,插曲起唱),两个包工头向张局长曹局长跪了下来,张局曹局急忙抱起他们,镜头慢慢扫过警察们、群众们同情的感动的眼,扫过农民工队伍和他们的表情……(插曲二:这是感人的场面,这是平凡的一天,也许有太多的泪水,深情在心中无边。为了社会的和谐,让我们携手向前)。
张局长的小汽车行驶着,驶进财政局大门,他下了小车,走进财政局,上了电梯,走进“局长室”。财政局长对他说:“我担保,这个工程的工程款已经及时到位,工程拨款的凭据,我马上用传真发到你信访局办公室,你放心,我们这一方面绝对没有问题。”张局长站起,握手:“行,你这一头我就放心了。”
他的小车开到“长洋建筑总公司”院子里。一座旧楼。他下车,走上五楼,找到“总经理”室,走进去,总经理一见连忙迎来:“张局长,对不起,出这种事情真是对不起。”张局长指着墙上的资质铜牌:“杨总,你们是国家建设部授予一级资质的单位,这个问题你们要有负责的态度。”总经理:“是的是的,唉,问题说简单也很简单,但是许多事情真是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啊!”他们在沙发上坐下来。有女士进来为他们泡茶,退下。杨总敬烟。张局长:“我不抽烟。”杨总也放下不抽。张局:“这个工程,你们是大公司分包给小公司,小公司又分包给各个建筑站,建筑站下面还有各种包工头,包工头的下面就是我们的农民弟兄了。政府的这项工程,是给你这个具有国家一级资质的建筑公司承建的,在一些工作环节上,用农民工不可避免,但分包的那些小公司、建筑站、建筑队,他们不具有你们的资质,这种分包的做法,实际上是违背你跟政府签定的合同的。由于层层分包,第一是加大成本,偷工减料,影响质量;第二是加大盘剥,利益不均,造成矛盾;第三是普通工农群众成为弱势群体,引发社会问题。这次一百多农民工堵塞公路、两个包工头爬上红绿灯横杆,问题就在这里。如果不好好处理,不汲取教训,问题还有发生的可能。现在政府对你的要求是:请你拿出办法来,由你们把拖欠的农民工工资以及职工工资,全部发下去,拖欠时间长的先发,时间短的后发,尽快地分期分批地全部发放到位。至于你跟下面分包单位的账,那是另外一回事,你也要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才能处理好你跟他们、还有他们之间的矛盾,无非是利益的分配,如果比较公道、弘扬正气,不管有多复杂,我相信都能处理下来。现在这个问题,是你们这个行业的运行机制不规范,一些人光顾自己发财,别的什么都不管,这样行吗?等事情过去之后,我们要建议有关主管部门,组织研究,制定出一些有针对性的办法来。”
杨总:“对对,是这么回事,我一定妥善处理好当前的问题。”张局:“如果你有困难需要我们出面的,请跟我联系,市委市政府领导密切关注这个问题。”杨总:“行,谢谢张局。”张局喝了一口茶,起身,伸出手去:“我们就抓紧时间吧。”他离开。杨总抽起一支烟,很伤脑筋地想起办法来。
在张局家里,春燕与小红都伏在桌上做作业。张局回家,一进门,丢下包,疲惫地瘫在沙发上。春燕抬头叫“爸爸”,随即放下手中作业,起身去拿茶杯泡茶。小红叫了一个“叔”字,忽然感觉很委屈,丢下手中笔,跑进房间,关上了门。张局注意到这一点,从沙发上起来,他去推门,推不开,他叫着:“小红!”他用钥匙开了门进去,小红在哭。春燕把泡好的一杯茶放到沙发面前的茶几上,赶到小红这边来,站在房门口,望着里面的情景。张局:“小红,你哭什么事?”小红扑在他怀里:“我也要叫你爸爸!”张局:“好,你叫。”小红:“爸爸!”张局:“嗳!”春燕在门口感动流泪。张局注意到了春燕,他牵着小红走出房间,对二人说:“你们都是我的好女儿,要好好学习,好好成人,要永远像亲姐妹一样,互相帮助,共同进步,记住我的话了吗?”二人:“记住了。”
出现这样的一些镜头:张局在家中房间里站着整理文件往包里放,茶杯也放进包里,要出门的样子。小红与春燕各自在做作业。小红拿着本子去向春燕请教,春燕不能解答,她们一起去问张局,张局丢下手上事情,看小红的本子,坐下,拿起笔,给她们讲解起来……
办公室里,张局长在看大堆的人民来信。“1号接待员”座牌特写。胸前挂着的带照片的“1号接待员”工作证。电话铃响,他接电话:“喂,噢,你们的工资不是已经发下去了吗?还有什么问题吗?你们要来?行,我等你们。”他搁下电话,继续看人民来信。
锣鼓声由远而近,响进了信访局,戴着各色头盔的上百个农民工到信访局送锦旗,旗上绣着“执政为民”四个大字。张局长打电话:“这样吧,通知全体同志都到下面去。”
信访局各个办公室里的人都走了出来,站到院子里,像站队一样恭敬地整齐地站在农民工们的对面,他们与张局长一样,胸前都挂有印着本人照片的工作证,上面写着“×号接待员”。张局长走来,农民工上前献旗,大家鼓掌。
二歌女从农民工队伍里走上前,向信访局人们一鞠躬,秀云:“我们受父老乡亲的委托,给张局长和信访局全体同志,献上一首歌!”小珍:“祝你平安!”大家鼓掌。
二歌女弹吉它,唱起《祝你平安》:“你的心情现在好吗?你的脸上还有微笑吗?人生自古,就有许多愁和苦,请你多一些开心,少一些烦恼。祝你平安,哦,祝你平安,你永远都幸福,是我最大的心愿……祝你平安,哦,祝你平安。你永远都幸福,是我最大的心愿……”
接待员与农民工都有人忍不住地流泪。张局长在人民面前站得笔直,面容坚毅,眼睛里含着泪水。
农村旷野,一座坟茔,前立一碑,上刻写:“爷爷之墓”,旁一行小字:“你的孩子小红”。
一大一小两人站立坟前的背影,他们是张局与小红。
小红扑在张局怀里哭起来。张局:“小红,要永远记着你的爷爷!他是平凡而高贵的人!”小红:“嗯!”
张局携着小红在旷野上走远。
雪花飞舞,城市街道上行人稀少,路灯亮了起来,空中飘荡着卓依婷稚气的童声歌唱:“恭禧,恭禧……贺新年……祝新年……”,信访局门口也挂着四个带字的红灯:“恭贺新禧”。
张局的家中,张妻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着,张子在阳台那儿给一个五岁的男孩修理玩具坦克、安装电池,逗孩子玩着。春燕有二十岁了,小红也已十五岁,二人坐在桌边包春卷。一小盆荠菜馅心,里面戳着两双筷子,一叠春卷皮,盘子里已经堆起不少包好的春卷。春燕:“吃荠菜春卷,就像能吃到春天的味道。”小红:“荠菜根最香,春天大约就藏在荠菜根里。”春燕笑起来:“小红,你能做个诗人呢!”
张局的媳妇在房间里整理新衣,叫了一声:“春燕!”春燕应了一声,把手中一个包好的春卷放进盘子里,擦擦手,走进房间。媳妇:“来试一下衣服。”新衣加身,很漂亮。媳妇:“去给妈看一下。”春燕走出,喊:“妈!”张妻走出厨房,观看,连说“好”。小红也说:“好看!”房间里叫她:“小红!”小红应着跑进房间,春燕也跟去。小红穿着新衣出来,春燕新衣已经脱在房间里,仍穿着旧衣出来,小红叫:“妈!”张妻观看,也说“好”。小孩看着小红炫耀新衣,闹起来:“我也要!”张子:“有。到房间里去,妈妈在等你呢。”他跟着小孩进了房间。小红进房间换上旧衣出来,问:“妈,爸今年能在家里过年吗?”张妻:“不指望他,到时我们就吃饭,吃了饭看电视。”小红与春燕交换了一下遗憾的眼色。
张局身穿棉大衣,骑着自行车,他慢慢骑着,好像在欣赏过年的景象。空中飘荡着卓依婷的童声歌唱:“贺新年,祝新年……”。他经过市政府大门,只见门口张灯结彩,门岗站立,里面大院空荡无人,平安无事。他骑向信访局门口,好像看见门口有人,他加快速度。信访局大门开着,好像就没有大门,只有一个门洞,门口确有三个人,一个男孩戴孝捧着父亲遗像跪在地上,一个妇女戴孝站在男孩身后掩泣着,一个老汉瑟缩着站在他们身旁,这显然是一家人,而这一家最主要的人却遭了不幸。张局急忙下车,走上前,对着那遗像深深一鞠躬,然后把男孩连同遗像一块儿扶起,说:“起来起来,地上冷。”他说:“我是这里面的局长,是1号接待员,跟我进去说。”妇女:“我们不进去,我们要解决困难。”张局:“下雪了,进去说吧。”妇女:“下刀子也不进去,就在门口说。”张局见老人瑟缩,就脱下身上大衣,给老人披上:“你冷,你穿。”老人:“啊呀不能不能。”张局:“我不冷,这大衣就送给你,来,穿上穿上!”他帮老人穿上大衣。张局对妇女:“说吧,什么事?什么要求?”妇女强忍悲伤:“我们过不下去了!”张局:“是的,我看得出来。”妇女:“厂里承认他是工伤死亡,但我跑了几十趟,抚恤金也拿不全,我一个月工资只有三百块,孩子的学费一下子就要五千,老爹爹又没有退休劳保,我浑身是病,买药的钱都没有,真是上有老下有小,吃饭都成了问题,我如果能想到办法,也不在这时候来找政府啊!”妇女泣不成声。一家都流泪。张局流泪,从口袋里掏出钱来,说:“这里有三百块钱,你们先回去过年,过了年再来找我,我要为你们想一个长远之计,好不好?”老人流泪,妇女背过身去哭着。张局:“老人家,你把这钱收下,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手机号码。”老人千恩万谢地收下。张局:“不要谢我,这是我的工作。”张局摸着男孩的头:“好孩子,跟妈妈、爷爷回家过年。家住在哪里?”男孩:“南山寺巷十八号。”张局:“噢,在南门高桥桥南。”男孩“是的。”张局:“我叫一辆出租车送你们,再过一会儿,出租车也难找了。”张局到路边,招呼了一辆出租车,让这一家三人进了车,他给了司机十块钱:“南门高桥桥南。”出租车在飞雪中开走。他叹一口气,重新骑上自车行,也消失在飞雪之中。漫天大雪,空中飘荡着歌声,四下响起过年的爆竹。
张局家里,桌上饭菜、碗筷、酒具都摆好了,就等着用餐。几个人簇在窗口跟孩子一起放爆竹。张妻围裙已经解下,静静地坐在一边等待着。墙上时钟指着七点半。小红听到动静:“爸回来了!”大家都朝门口涌去。张局进门。孩子扑过去:“爷爷!”张局:“嗳!”抱起孩子。张妻:“不早了,吃饭吧。”
一家人入座。张局给妻子斟红酒:“你辛苦一年,也喝一点酒!我敬你。”老夫妇二人碰杯,饮酒,大家欢呼,并且都向“妈妈”敬酒。
张局吃了一筷菜,忽然面色严峻起来,放下了秘子。大家都注意到了。张局用餐巾纸擦着嘴:“我要出去一下。”张妻:“还有事吗?”张局:“有事。帮个忙,红烧肉、杂烩什么的,都给我用食品袋装一点。”他起身离座。媳妇、春燕要端桌上的菜,张妻:“这里不动,厨房里有。”她取出食品袋,到厨房里去。小红离座,跟进厨房。张局身上加了一件衣服,手上拎着两个包装,一个是一只风鹅,一个是一只桂花鸭,走到客厅里。厨房桌案上已经装好了几个食品袋,张妻到盘子里取春卷,放进食品袋,小红心疼地看着,但她没说什么。张妻又拿出较大的塑料袋,把这些扎好的饱满的食品袋细心地装进去,形成两个拎包,扎好,拎了出来,小红跟着。张局:“你们哪个跟我出去一下?”春燕、儿子、小红都说“我去。”媳妇也站了起来。孙子说:“我也去。”大家笑了起来。张妻:“这时候没有出租车了,雪下得大,走路要小心啊!”张局指儿子:“你跟我去一下吧。”儿子从张妻手上接过东西。张局抬头看钟,快八点了:“中央台大联欢快要开始了,你们吃吧。”春燕从阳台上及时拿来两把雨伞给他们。张局与儿子开门走出,门“砰”地一响,镜头定格在张妻的脸上,她深叹一口气,振奋精神地说:“小红,给大家斟酒。”小红:“嗳!”归座拿起红酒瓶。
两个人打着两把伞顶风冒雪而行,他们手里拎着东西。漫天风雪,路灯在飞雪中光芒模糊而美丽。不时有爆竹声响起。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车辆。他们的脚印留在了后面,而他们前面白茫茫一片。他们消失在城市大雪之中。
他们走进了一条旧城小巷,辨认着门牌号码。小巷里有一盏路灯,就安装在小巷墙上,灯光照出他们所来的脚印,积雪已经较深。他们找到了“南山寺巷十八号”,房屋矮小,大门破败。
雪在这户人家小小天井里静静地落,天井全白了,上面没有一个脚印。朝南两间屋,朝北两间屋,只有朝南的东边的一间里有灯光,这间屋里没有床,前面所见的那个男孩正伏在灯下的大桌上做作业,他的面前堆着一些书籍,而他的父亲的遗像就挂在他侧面的墙上。在旁边一个小柜上有一台不大的老式电视机,关着没开。没有任何过年的迹象。他听到外面似有敲门声,放下作业,离开桌边,“吱呀”开了很旧的门,先伸头看着和听着,天井里落雪景象呈现他的面前,的确是有人敲他家的大门。他走下天井,踩进积雪中。他问:“外面是哪一个?”张局在外面回答:“是我,信访局的,来看望你们。”男孩开了门,只见张局和他的儿子二人站在外面。他让进二人。他们把雨伞小下来,上面满是积雪,他们把伞靠在墙边,朝着有灯光的堂屋走去,男孩关上大门,跟进来。张局观察着堂屋里寒酸萧索的一切,问男孩:“你一个人在家吗?爷爷和妈妈呢?你吃了没有?”男孩指点旁边的房间:“我妈病了,睡在铺上,”指天井对面,“我爷爷怕冷,他也睡了。”张局:“就是说,你还没有吃饭?”男孩把头低下去。张局流泪,他擦掉泪水,介绍:“这是我的儿子。”儿子伸出手去,男孩还不习惯,但毕竟有所回应,握了一下。张局:“你家的厨房在哪里?”男孩指着天井对面。张局对儿子:“走!”他们踏进天井,男孩赶在他们前面,推开南屋的一扇破门,开了灯,灯泡度数较低,不太亮,厨房呈现眼前,里面堆着蜂窝煤,有一只煤炉,有一个破旧的碗柜,一个破旧的小桌子,一切冰锅冷灶。他们在小桌上放下手中拎着的食品。张局发现热水瓶也是空的。他拎开煤炉上的水壶一看,炉子里有火。他拉开煤炉下面的风门,对男孩:“火马上就上来了,我们带了些熟菜,一起过个年,好吗?”男孩明白张局的好心,低头落泪。张局不禁抚爱着男孩:“谁能想到,我们还有饿着肚皮过年的中学生呢?”男孩背过脸,抽泣着。儿子拭泪。张局拿出钱来,用一小方红纸包起,给男孩:“这是叔叔给你的压岁钱!”男孩:“我不要。”张局:“这是规矩,要收下。”男孩收下,说:“叔叔,我不想上学了,求你给我找个打工的地方,我要挣钱,给我妈看病。”他哭了起来。张局感动:“好孩子,你有这份爱心很好,你妈的病一定要治,你的学也一定要上,”雪在夜空中纷纷下着,百姓家的平房的屋顶全白了,一片旧式的屋顶,美丽壮观,令人悸动,在这样雪夜的背景上,观众听到张局继续说话的画外音:“不管多么困难,都要坚持上学,要胸怀大志,叔叔会帮助你的。”男孩答应的声音:“嗯!”
熙攘的大街,只有朝北的墙角还可见一小堆积雪。商店取下了“欢度春节”的红灯。信访局门口的红灯早就不见了,张局长骑着自行车出了大门,小王骑着摩托车出了大门。张局走进工商局。小王走进交通局。张局从工商局出来,骑上车,切入街道上的自行车流。小王从交通局出来,骑上摩托车,切入机动车道。张局在公安局门口下车、停车,走进公安局。小王在税务局门口下车、停车,走进税务局。张局走进邮政局。小王走进烟草局。张局走进质检局。小王走进卫生局。
他们回到信访局。在张局的办公室里,他们从自己包中拿出那些辛苦努力去办到的证件,堆在桌上。他们笑了起来。张局:“你看,为这些手续,我们跑了多少路,幸好各部门都是同情、支持的!”小王:“确实不容易。”张局:“都全了吧?”小王:“都全了!”张局:“好,可以动手了。”
工人在一个十字路边打造售货亭(或安装那种统一制作的售货亭)。向张局、小王演示活动窗口与柜台护板的装卸。工人装好了锁,张局去试了一下,合格。男孩的爷爷和妈妈站在一旁,张局长把售货亭锁上,走到他们面前,笑着把钥匙和证件交在他们手上:“这个售货亭就是你们的了,这路口生意肯定不错。”父女二人千感万谢。张局:“办一个售货亭,涉及方方面面,我们的同志确实为你们跑了不少路,也得到了各方面的支持,但我们应该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就像一首什么歌唱的(他记忆着),对,唱词是这样——你们能过得好一些,是我们最大的心愿。”妇女和她的父亲都热泪盈眶。
朝阳升起,街上又是车流人流,男孩的妈妈拉开售售货亭的窗口,卸下所有挡板,玻璃柜台呈现出来,各种适合售货亭的商品琳琅满目,有“公用电话”、“牛奶供应”、“最新报刊”之类的小广告。她在亭里坐下,以一种新鲜的感觉望着外面的世界。
路过的人有的走来购货。
一辆布置着鲜花的婚车开来。张局夫妇坐在沙发上,张妻流泪,张局伸手轻轻拍着妻子:“别哭,别哭。”但他自己也不禁眼睛湿润了,他给妻子餐巾纸,也用餐巾纸给自己擦泪。
房间门开了,他们站了起来。身着婚纱的春燕走了出来(她的亲娘和小红跟着从房间里出来),她向张局夫妇走来,站到他们面前,鞠了三躬,而后扑到张局怀里,哭起来:“爸爸!”张局拭泪而言:“爸爸为你祝福!”春燕轻轻抱着张妻:“妈妈!我永远不忘你的养育之恩!”张妻擦泪:“好女儿!”春燕的亲娘擦着眼泪,小红也流着泪。
胸配鲜花的女婿出现在门口,他走了进来,向张局夫妇鞠躬:“爸爸!妈妈!”向春燕亲娘鞠躬:“妈妈!”他走向春燕,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按照仪式把春燕抱了起来,抱出了家门。张妻很厉害地哭了起来,小红叫着“妈妈”去扶住,张局流着泪扶着她坐到沙发上,春燕妈妈擦着泪无言地向张妻跪了下来,张局张妻小红忙扶起她。
大厅里,人们夹道鼓掌,新娘新郎在音乐与喷射的丝带中双双走来,张局一家人胸配鲜花也站在人群中鼓掌,张局笑容洋溢,眼睛里有着观众所能理解的喜悦和深沉。
响起插曲二(歌词同前),歌声中映现以下镜头:婚庆的热闹场面,群众的笑容(其中有小王等信访办的人,有本剧里观众已经见到过的各种人),张妻、春燕妈的泪眼,张局喜悦而深沉的面容。
插曲歌声不断,新一天的朝阳又在城市背景上升起,汽车流前后不断、自行车流如浪滚滚。像影片开头一样,张局长骑着车在自行车流中前进,信访局的工作人员们骑着各种车辆驶进信访局。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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