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军：《尘封旧事》（三十四，完）

　　尘封旧事（三十四）

　　：饶军

　　卷首语：一个转身，过去就成了故事；一次回眸，都是鲜活的风景。我用崇敬的心情，走进时空隧道，去揭开那陈封的往事，记录那风雷震荡、激情燃烧的岁月！谨以此书，献给“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的父老乡亲。

　　内容提要：

　　故事发生在鄱阳湖岸边的南山山区，以枭阳县为背景，全景式展现了上个世纪那个风雷激荡的峥嵘岁月；一代农民为了翻身解放及其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中的慷慨壮歌；书中再现了共产党人洪水、王贤才、胡谋响等人为人民的翻身解放，拋头颅、洒热血浴血奋战的感人故事；讴歌了中华儿女为抗击日本侵略而奋不顾身的英雄赞歌；展示了共产党人王明德、方明、刘长江、刘永强为建设新中国的艰苦探索；歌颂了以刘杏花为代表的新中国妇女的巾帼风采。呈现给读者的是激情燃烧的英雄史诗；默默奉献的优良品德；理想信念的执着追求；一代农民的无怨无悔，令读者荡气回肠，对上个世纪的父老乡亲肃然起敬。

　　（三十四）

　　省委公布了调整江州地委主要领导的决定，方明同志任江州地委书记。

　　当省委组织部部长在江州地区领导干部大会上，宣布这一决定时，许多人都惊呆了，那个在江州已经调查研究了两个月的调研员，竟是新上任的地委书记，许多人后悔不已，怪自己有眼无珠，不少领导干部为自己冷待方明从内心产生了忧郁。

　　田海山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方明到枭阳是核实“清理阶级队伍”中冤案的。原来并没有把它当作一件什么大事，现在，他已经知道“反共救国军”在枭阳就子虚乌有，造成了一些人含冤而死和伤残，自己肯定难脱干系。想到这里，事已致此，只能是听天由命，等待组织的处理。

　　方明由于有了两个月的调查研究，心里有了一本账，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抓了冤案的平反和一些打成现行反革命案件的甄别工作。确属冤案的，要求一律平反，做好安抚工作。在地委召开的扩大会议上，专门讲了发生在延安时期的一段往事。

　　方明说：“同志们，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对做好这次清理平反一批政治案件，是有启发的。”

　　1941年的6月3日，陕甘宁边区政府在延安杨家岭小礼堂，召开边区各县县长联席会议，讨论征粮工作和农民负担问题。当天下午，正在开会的时候，突然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一个炸雷，击断了礼堂的一根柱子，坐在附近的延川县代县长李彩云猝不及防，不幸触电当场身亡。

　　噩耗传开后，人们纷纷议论，有位妇女说：“老天爷不开眼，响雷把县长劈死了，为什么不劈死毛泽东？”

　　保卫部门闻讯后，要把这件事当作反革命事件追查，要逮捕这个咒骂主席的妇女，并要公开处理，以一儆百。

　　主席从警卫战士的口中知道了这件事，立即阻止了保卫部门的行动。主席说：“群众发牢骚，有意见，说明我们的政策和工作有毛病，不要一听到群众有议论，尤其是尖锐一点的意见，就要追查，就要立案，进行打击压制。这种做法，实际上是软弱的表现。我们共产党人无论如何不要造成群众的对立面。”通过这件事，主席很快觉察出延安农民负担过重的问题，由此而引发了我党历史上最完美的一次精兵简政，为中国革命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讲完这个故事后，他接着讲了夏时发的故事，一个对共产党有着深厚朴素阶级感情的老农民，竟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至今还被管制着。同志们，你们哪里是在维护人民领袖的伟大形象，实际上就是给人民领袖抹黑，给共产党抹黑。”方明停顿了一下，十分愤怒地说：“这件事与延安发生的事相隔都三十年了，还发生这样匪夷所思的怪事，你们扪心自问：这样的现行反革命案件，要不要平反？”

　　在方明的亲自过问下，江州地区一些明显的错案逐步得到了纠正。

　　紧接着，方明又大刀阔斧调整了地区直属机构和县区的领导班子，重用了一批在“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运动中的模范先进人物。

　　枭阳县委书记田海山因为反映太大，在“清理阶级队伍”中用人失察，对造成的冤案负有重要的领导责任，被免去了县委书记职务，先是去省委党校学习了一年，后被降职安排在地区机关工委担任副书记。

　　对钟光正的处理也费了一番心思，因为五十年代末他就担任了枭阳县监委书记，虽然后来撤消了监委，没有担任实职，但他还属地管干部，组织部长认为他积怨太多，对枭阳的冤案，应负主要责任，建议取消他的副县级待遇，开除党籍，降为一般干部。

　　在听取了各位委员的发言后，方明认为钟光正是一个值得同情的悲剧人物，他简单介绍了钟光正从收编，南下英勇作战的过程，也讲了他疾恶如仇、对敌斗争坚决，对革命事业忠心耿耿的优点。但比较容易犯粗暴和极“左”的错误，给党的事业带来的损失也是巨大的，说句公道话，这个人没有私心，是特殊时期、特殊情况下犯的特殊错误，而且已经为自已犯下的错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将要在轮椅上度过他的余生，建议批评从严，处理从宽的办法。最后，形成一致意见，给予党内严重警告处分，降为副科级，安排到枭阳县温泉工人疗养院工会做力所能及的工作。

　　地委宣布了枭阳县新的主要领导，王明德为县委书记；刘永强担任县委常委、革委会副主任，主管政府的工作；刘长江得到了破格提拔，任命为江州地区社队企业管理局局长。

　　刘长江到地委谈完话后，立即返回到南麓公社，向新来的书记交接了工作。第二天，就来到了王明德的办公室，王明德也是和往常一样，见到刘长江，就先叫了一声“长江哥”。

　　刘长江一进来，也不客气，就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接过王明德递过来的一杯开水，用嘴吹了一会，试了一下温度，“咕噜咕噜”就喝了一大口。王明德望着刘长江说：“你这是来辞行么？”

　　刘长江接过话说：“也算是吧，地委组织部催得急，说方书记要我尽快到岗到位，我也准备尽快去报到。明德呀，我走之前，还有一件事情放心不下，那就是陶老爷，他是因为“清理阶级队伍”中躲到我们这里来的。现在，政策也宽松了，像陶老爷这样的历史问题，也可以说清楚了，你这几年也暗中资助了他不少，我觉得我们是不是该去一趟无影寺，看看陶老爷，也向汪先生表示感谢，要是没有汪先生收留他，我也不知怎样安顿陶老爷。老爷也是古稀之年，该让他回家安度晚年了。”

　　王明德未加思索，就满口答应了，说：“长江哥，这几年多亏你照顾。说来有愧，我是该去看看，明天是星期天，要么，明天就去无影寺。”

　　第二天，天气澄和，微风吹拂。长江和王明德，带着两罐麦乳精和两斤冰糖，一路翻山越岭，整整走了三个小时，才到达了人迹罕至的无影寺。

　　无影寺面貌依旧，只是显得更加沧桑和肃杀，寺内环境幽雅，古木参天，干净整洁，只是没有香客，有些静谧和冷清。

　　寺前的几块菜地，长着青翠的时令蔬菜，那只跟随着汪二先生的大黄狗，远远的吠了几声，很快就认出了王明德，虽然有些老态，但还是高兴地摇头摆尾，显得很开心。

　　汪先生和陶老爷听到狗吠声，便从屋内出来，认出了王明德和刘长江。汪老先生已年过八旬，看上去有些老态龙钟，但精神还不错，双手抱拳说：“父母官驾到，有失远迎，老夫失礼，还望书记大人恕罪。”

　　王明德赶紧抱拳弯腰回礼，谦逊地说：“师爷，您这就是折煞我了，这些年，未能来拜见师爷和陶老爷，实有难言之隐，还望师爷和陶老爷谅解。”

　　汪先生和陶老爷都说：“多谢你俩的庇护，要是没有你两位的关照，我们哪能在这世外桃源过这清静的日子呢？”

　　陶志春看到自己当年收留的两个放牛娃，这样情深义重，眼睛有些湿润，忙说：“进屋，进屋，我去泡今年最好的野生春茶。”

　　进到屋里，陶志春去泡茶，汪先生让刘长江和王明德坐下后说：“我这辈子教过不少学生，不敢说桃李满天下，最值得我自豪的是，我教了你王明德家的祖孙三代，也教了你的外公、你的舅舅和你的母亲洪霞，又亲眼见证了洪、王两家的世代冤仇，握手言和，还结成了血脉亲家。你的舅舅和父亲，双双成为共产党的高级战将，是载入枭阳的英雄人物，你明德也官居七品，就是旁听我的学生长江，也当了地区的局长，”汪先生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又自豪地说：“我这一辈子没白活呀。”汪先生从收音机里已经知道王明德和刘长江任职的消息。

　　陶老爷很快泡来了茶水，王明德说：“先生对我家情深似海，晚辈将永志不忘。你过去是我的先生，今天仍然是我的先生。”并站起身来，向汪先生深深地鞠了一躬。

　　汪先生经历过清末、民国和新中国，满腹经论，学识渊博，是枭阳的一位大儒，在历史的惊涛骇浪中，他两次送给王明德两条字幅，一条是“慎言”，一条是“慎行”，更显得先生深不可测。王明德问：“师爷，你当年送‘慎言’条幅给我，你怎么预测有一场运动？”

　　“明德呀，毛先生的雄文四卷，你还读得不够，领会得不深。毛先生是什么人，他不仅是学富五车的饱学之士，而且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君师合一的圣人，他的理想是要建立一个没有剥削、没有压迫、人人平等的桃源社会，他的行为主张，也不是一般人能够真正理解和接受的了的。”

　　老先生轻轻的呷了口茶，继续说：“我这么说，你还不能理解。我告诉你，中国是一个儒法两家交替统治的社会，改朝换代，采用的是法家思想，一旦夺取了天下，必尊儒尊孔，用礼法来巩固其统治，这是几千年来一条恒古不变的规律。共产党的天下，是用几百万人头换来的，打天下，坐天下，享受特权，过上比别人更好的生活，当个王爷，做个封疆大吏，这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毛先生不是这么想的，他要求打下了江山，要继续革命，要继续艰苦奋斗，要大公无私，要做一个高尚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自觉为人民的人，不管你功劳再大，资格再老，都要投入到为人民服务中去，这就必然与他的同路人产生冲突。毛先生不愿当李自成，不愿意看到这些功臣成为王爷和豪强，为了巩固他打下的红色江山，他就不断地对自己的队伍进行整风。虽然有些收效，但远远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他很清醒，要一个人自己动手割掉长在身上的脓包，是很难下得去手的。因此，他想到了请民主党派和知识分子来帮助共产党整风。人性中都有一个共同的弱点，谁都喜欢听顺耳的话；而一旦发动那么多党外人士给共产党整风，当然有忠言逆耳，也难免有偏激的话；也有极少数借机向共产党发难，说共产党不行，要轮流坐庄。一些地方官员的既得利益受到冲击，难免就要进行反击。毛先生山高皇帝远，很难了解下面的真相，当有人向他报告，知识分子不是帮共产党整风，而是想要改朝换代，老人家第一次不信；第二次又有人说，他就有些疑惑了；第三次还有人跟他这么说，老人家就感到事态严重了，要推翻共产党执政，那就触及了毛先生的底线，这是不容许的，那就开始反击，那些在整风中洗过热水澡的干部，就扬眉吐气了，就把那些给自己提过意见的人，借机打击报复，往死里整，所以才有了那么多人戴上了帽子。虽然老人家还是洞察秋毫，认为在运动中搞了扩大化，又陆陆续续的为这些人摘帽平反，但那些知识分子和民主人士受到的伤害，在心灵深处是难以愈合的。我担心你年轻气盛，多说话，就派人送了《慎言》两个字给你。可惜你爷爷和你外公，不听我的劝告，给领导提了很多意见，幸好有光荣烈属的牌牌，才没有多吃苦头。”

　　“师爷，那您送我的‘慎行’又是什么意思呢？”

　　汪二先生喝了口茶又说：“毛先生请党外人士帮共产党整风，没有达到目的，而且还伤害了一批人。老人家非常清楚，他决定采取另外一种方式，来纯洁他的队伍，来巩固他的红色政权，那就是发动群众，开展大鸣、大放、大字报，可群众的成份千差万别，一旦发动起来了，就难免泥沙俱下，乱就不可避免了。这时候，老人家说过一句话，叫‘天下大乱，达到天下大治’，一些借运动搞打砸抢，破坏社会秩序的人，必然要受到惩处，所以才给你带去了巜慎行》两个字。明德呀，你是个聪明人，你读懂了这四个字的含意，才有了你今天能主政一方，治理枭阳的摧科抚字呀。明德呀，我再说一句不中听的话，毛先生亳无疑问，是我们中华民族几千年来的第一圣人，能料事如神，但他也不能保证他的决策都能落到实处！”

　　汪二先生真不愧民间高人，王明德从内心深深地佩服老先生的远见卓识。

　　闲谈过后，刘长江和王明德才将话题引入了正题。

　　刘长江对陶志春说：“您的历史问题，按现在的政策，已不是一个问题。明德和我，还可以为您写证明，彭司令也出来工作了，您现在可以平安地回到邹家仓去。还有汪先生，您已八十三岁高龄了，留在山上，多有不便，我和明德的意思是，您也该下山了，回到县城去安度晚年。”

　　满头银丝，精神矍铄的汪先生在屋内来回踱着步子，过了好一会才说：“多谢你俩的好意，我不跟你俩下山。我当年来到无影寺，是明空师傅收留了我，跟着明空师傅，潜移默化，我也就有了佛心。虽没有剃度，但心已归依佛门，我已答应带发修行，除初一十五和佛日外，还是沾些荤腥，生活虽然清苦，但苦中有乐。这些年来，和尚尼姑都已还俗，师傅也未能找到传人，我也就答应了师傅，在这里延续香火。将来能否传承下去，只有天知道。但我佛慈悲，佛法无边，或许有香火鼎盛的日子。”

　　陶志春也说：“长江、明德，我也许是上辈子积的德，遇到了你两位活菩萨，让我躲过劫难。在落魄之时，是汪先生收留了我，既然汪先生不愿下山，那我就要在这里与汪先生为伴，看来我也与佛有缘，尘缘已尽，要在这无影寺延续香火，将来我化作泥土，永远伴随在无影寺吧。”

　　刘长江、王明德看到两位老人态度坚决，只好作罢。中午，陶老爷宰了一只鸡，炒了一盘鸡蛋和山上种的蔬菜，热情地招待了刘长江和王明德。吃过午饭后，两人返程，两位老人送了一段山路，站在一个山坡上，目送他俩离开。

　　方明主政江州后，批林批孔运动已经结束，按照党中央“要安定团结”和“把国民经济搞上去”的指示，各条战线经过整顿，江州的经济发展增速加快，各条战线上的秩序逐渐恢复。人心思干，初步形成了一个宽松的发展环境。

　　1975年1月13日，全国人大第四届会议在北京召开，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说：“我国的社会主义，经过二十多年的建设，同资本主义世界的经济动荡，通货澎涨的情况相反。我国的财政收支平衡，既无外债，又无内债，物价稳定，人民生活逐步改善，社会主义建设欣欣向荣，蒸蒸日上。”报告还特别说到：“粮食基本上自足自给，”他代表党中央号召：“在本世纪内，全面实现农业、工业、国防和科学技术现代化，使我国的国民经济走在世界前列。”

　　忽如一夜春风，吹皱了一池春水，“实现四个现代化”成了时代的最强音。方明审时度势，决定把大力发展社队企业当作发展经济的突破口；他大力推广枭阳县南麓公社大办社队企业的经验，彻底改变高产穷社穷队的面貌，让为中国革命和建设作了重大牺牲的广大农民，过上幸福安康的生活。

　　方明的施政报告不是在地区的影剧院大礼堂作的，而是把会场搬到了枭阳县的南麓公社。

　　1975年的早春二月，冰封的大地开始融化，翠绿的杨柳吐出了新芽，地区决定召开年度“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总结表彰大会，号称“四级干部大会”，即地区的部、室、委、办局和县（市、区）、公社、大队领导干部参加，会议代表达千人，通知特别要求，所有代表都自带被褥和生活用品。

　　1975年的3月5日，艳阳高照，春风和畅，1000余名与会代表，分别乘吉普车、汽车、拖拉机云集枭阳县的点将台广场，九时整，方明书记对王明德说：“出发！”

　　几十辆汽车、拖拉机在王明德乘坐的吉普车引导下，像一条翻滚的长龙，扬起阵阵烟雾，气势恢宏的场面，引来许多社员驻足观看。

　　第一站，就到了雁鸣湖公社月亮湖大队，只见田野里，已犁耙水响，社员们正在春耕备耕，呈现着田野无闲人的景象。

　　按照会议事先的安排，书记洪牛崽拿着一个白铁皮喇叭，就在田野里，向前来参观的与会代表讲发展粮食高产的经验和做法，然后话峰一转说：“各位领导，不怕你们笑话，也要向你们揭揭短，亮亮丑。”其实，这都是方明书记会前专门交待的。洪牛崽说：“我们大队连续十多年都是全区的粮食高产示范点，亩产早已突破1000斤，这几年来，产量一直徘徊在这个水平上，我们也尝试做过很大努力，精工细作，但收效甚微，难以挖掘更大的增产潜力。为了保住这面粮食高产的红旗，其它经济作物都没有发展。随着人口一年比一年增加，粮食价格又不见涨，说一句真话，社员的生活水平不仅没有提高，而且有所下降。今天，我也斗胆说句实话，我们这面粮食高产的红旗，就是一个高产的穷队。”

　　洪牛崽的经验介绍，引起与会代表的意外，大家都是带着学习的目的来的，可经验没听到，倒听到了一个天大的问号，虽然这些话说到了一些大队书记心坎上，但不知道是该鼓掌还是不该鼓掌，会议一下沉寂下来，鸦雀无声。

　　方明书记用眼睛扫视了一下与会代表，从洪牛崽手里拿过扩音喇叭说：“同志们，刚才洪牛崽同志作了一个很好的讲话，我们应该给予热烈的鼓掌。”大家都跟着方明鼓起掌来，方明摆摆手，接着说：“洪牛崽同志提出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也是一个天大的问号，那就是高产穷队好不好？希望大家去思考，去琢磨，如果你们能找到其中的答案，我们带着满身的尘土，就没有白来这里。上午的参观，到此结束。今天中午的用餐，也在这里，我已特意交待，县里和公社不准送任何副食品来，社员吃什么，我们大家就吃什么。这里是粮食高产区，大米饭管够，半斤粮票、一毛钱的伙食费不用大家出，由会议经费负担。”

　　这时，大伙纷纷来到大队办公楼前的操场上，好几桶木桶蒸好的大米饭热气腾腾，浓香扑鼻。主菜是一钵烧土豆，一钵青菜，外加几脸盆酱油蛋花汤。菜里、汤里隐隐可以看到几个油花花。

　　方明书记带头盛饭，又夹了一些青菜和土豆，就吃开了；与会代表也争先恐后去盛饭，显得既热闹又乱哄哄的，当大家把菜吃到嘴里时，都觉得特别苦涩和难咽，都不说话，闷头吃饭，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方明书记在批评高产穷队的做法。

　　吃完饭后，大家纷纷上了车，向下一站参观点南麓公社驶去。

　　汽车行进了半个多小时，就进入了南麓地界，田野里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金黄色的油菜花，令人心旷神怡；接着，又进入了一片山地丘陵，满目青翠，似乎进入了一片绿色的海洋，车队停了下来，方明带领大家走进绿林深处，代表们这才发现，这不是一片灌木丛，而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柑桔园。柑园园长王承财，拿着一个白铁皮喇叭，介绍了桔园的发展过程和经济效益，他说：“各位领导，我们这个桔园，总面积1000亩，从70年开始，分三年建成，第一批栽下的桔苗，已有四年树龄，今年已进入盛产期，预计今年可收柑桔200万斤，年毛收入在18万元左右。目前，整个桔园有员工五十名，桔农平均每月工资为40元左右，全场一年工资大约二万元。一年的肥料、抗旱、农药等生产性支出大约在五万元；我们的员工，不再是一平二调回生产队参与分配，而且每个人还要上交所在队公积金500元，这项费用也要二万多元，再加上桔园的日常开支，将近万把块钱，还要上交公社利润三万元，上交村里九千元，还可以留下个二、三万元的发展基金。如果全部进入盛产，按目前每斤一毛左右的价格，每年至少可以上交公社利润十万元左右。为了提高柑桔的效益，我们已经开始了精加工，办起罐头加工厂。这样，每斤柑桔从一毛左右就可以增加到两毛左右。”

　　桔园的办公楼前，摆放了许多保鲜的桔子，代表们可以随意品尝。大家品桔子，看桔树，参观加工厂，啧啧称赞桔园办的好。离开时，桔园还赠送每个代表一斤桔子。

　　参观了桔园，又参观了板鸭场、木制品加工厂、水产养殖场、矿产品开发公司、砖瓦厂、磷肥厂、农业机械加工厂，虽然马不停蹄，连轴转，还是看不过来，一直到下午六点多，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方明书记拿着扩音喇叭，非常遗憾地说：“同志们，我知道大家还没有看够，的确还有大开眼界的项目，那就是南麓公社的新农村试点，真是不看不知道，看了吓一跳，只能给大家留下一点遗憾了。说实话，我没想到，在这莽莽的大山中，还藏着这么一个大地主、大资本家，打土豪是我们的看家本领，今天晚上，我们就打打王明德这个土豪，可以放开肚皮，但不能一醉方休。”

　　方明幽默风趣的话，引起了大家的喝彩。中午没有油的饭，早就消化殆尽，纷纷爬上车，来到了南麓公社。

　　南麓公社的大礼堂和公社院内，早就摆好了一百多张桌子，只见每桌有一大盘红烧肉，一只蒸板鸭，一钵香菇炖鸡汤，还有红烧鱼，猪肚炒芹菜，猪肝炒洋葱，春笋炒腊肉，还有青菜和豆腐汤。每桌还摆着两瓶公社酒厂酿造的高度糯米酒。

　　大家下车后，也顾不得洗去身上的尘土，围着桌子就开吃，喜欢闹酒的，还划起拳来，晚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

　　当晚，公社的中学、中心小学和公社礼堂灯火通明，除地委的领导安排在公社的客房外，所有代表都是自带被褥，在南麓公社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

　　第二天上午八时整，江州地区1974年度“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总结表彰大会”在南麓公社大礼堂隆重举行。

　　地区胡专员作了总结讲话，然后是表彰十个红旗单位和四十个先进集体。南麓公社是受表彰的十面红旗之一；新生大队获全面发展奖；月亮湖大队获单项粮食生产高产奖。

　　胡专员宣读了获奖单位名单，分两批上台领奖，在欢快的进行曲中，主席台上的领导将十面红旗颁发到红旗单位的代表手中。在热烈的掌声中，先进集体代表又依次上台领奖，大家领完奖走下主席台后，发现地区的张副专员手里的奖状无人领取。胡专员一看，是月亮湖大队的高产示范奖，便对着话筒说：“请月亮湖大队党支部书记洪牛崽同志上台领奖。”

　　洪牛崽坐在位子上低着头没动。其实，从昨天到现在，他就没有抬起过头，本来接到地区四级干部要来参观并安排中饭的消息后，还很高兴，便找公社书记要求公社支持一些副食品，可公社书记说：“地委有指示，不安排任何副食品，社员吃什么，代表就吃什么，但饭要管饱。”

　　洪牛崽心里有些纳闷，往年来参观，县里公社都要送很多肉呀鱼过来，公社书记亲自指挥抓后勤，便觉得这次很反常。心里有些忐忑，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尽了很大努力，也还只是弄出了个两菜一汤。

　　当天晚上，面对南麓公社的美味佳肴，他就感到十分惭愧，是食无味、寝不安，觉得自己一下成了落后的典型。压根也没想到还会评上先进单位，虽然他清楚地听到胡专员宣布的先进名单里，有月亮湖大队的名字，他已经没有一点点成就感，好像有人用竹条在抽他的脸。

　　当胡专员再次请他上台领奖时，他的脸被憋得通红，腾地一下站起来说：“领导，您就不要再讽刺我了，我没资格上台领奖。我对不起各位领导，昨天让大家吃酱油拌饭；我也对不起我的社员，一年到头吃不上几顿肉。我月亮湖的自然条件不比南麓公社差，回去以后，要好好向南麓公社学习，特别是向新生大队学习。我们洪家港与王家畈解放前对抗了几百年，是共产党化解了世代积怨，握手言和。新生大队已走到我们前面去了，我们决不甘心落后，要与新生大队开展劳动竞赛，奋起直追。好好的反思，给我三年时间，我一定请在坐的各位，到我月亮湖大队吃大席。”说完，一屁股又重重的坐了下去，把头埋得更深了。

　　方明书记带头鼓起掌来，一下会场里掌声雷动，方明摆摆手，会场才安静下来。方明用手轻轻的敲了一下话筒说：“洪牛崽同志，授于你们粮食高产示范红旗，这是一个单项奖，你们有资格。以粮为纲，确保七亿人民有饭吃，这永远是头等大事。怎样把握以粮为纲，全面发展，解决畸轻畸重的问题，主要责任不在你们，板子应该打在我们坐在台上的人的屁股上。你刚才的表态很好，敢于向王志刚发起挑战，是个爷们，你们不仅要把粮食高产的红旗扛下去，还要争取全面发展。我们大家都记住了你的话，三年以后，都去你大队吃大席。”会场上又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方明向张副专员使了一个眼色，张副专员便走下主席台，将奖状亲自送到了洪牛崽手上。

　　接着，胡专员说：“今天大会时间比较紧，不安排大会发言。先进单位的经验材料，已发给了各位代表，大家回去后认真学习，现在，请方明同志给在大家讲话。”

　　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方明用手示意大家停下，拿起老花眼镜戴上，又从文件包里掏出打印好了的讲话稿，可他并没有按讲话稿讲，说：“同志们，我今天讲话的题目是《以粮为纲，全面发展，为夺取我区社队企业上规模经济总量上台阶而努力奋斗》，同志们可以贯彻学习，认真执行，这是地委形成的意见。讲话稿已有书面材料 ，我就不照单去念，我讲一些材料里没有的，又有着内在联系的一些问题，供大家参考。”

　　方明停顿了一下，望了望会场，又继续说：“今天的这个大会，实际就是一个现场会。让大家用耳闻目睹的事实，来理解什么是社会主义。昨天会议安排参观了一个大队、一个公社。一个是老先进的样板；一个也是先进但有争议甚至认为屁股上还有一条资本主义的尾巴而受到批评。昨天我们在两个参观点，分别吃了中饭和晚饭，都没有饿肚子。如果要大家选择，哪里的饭好吃，同志们能不能给我一个答案？”方明停顿了下去，喝了一口水，用眼睛扫视着会场，整个会场鸦雀无声；方明接着说：“同志们，你们不说，我心里清楚，答案是一致的，南麓公社的饭好吃，这是人的本能，这样的选择没有错。我在江州调研期间，发现有的生产队一个劳动工分值一块三毛左右，有的生产队一个劳动工分只值五六毛钱，是什么原因？我想答案大家都明白，一个贯彻了全面发展，一个违背了毛主席关于全面发展的要求的，多种经营没搞好，社队企业没发展。我们共产党闹革命，就是要为天下的穷苦老百姓都能过上幸福的生活，可是二十多年过去了，社员们一年只能吃几次肉，天天就吃昨天中午没有油的酱油拌饭，难道我们不感到脸红和惭愧吗？”

　　“今天在坐的，除了大队书记以外，都是吃皇粮的，有的还被老百姓称为父母官。吃商品粮的每个月有定量供应，一斤肉、半斤油，逢年过节还有副食品专供，大家都觉得是理所应当的。在坐的有谁想过，这些好东西都是社员口里省出来的，宁可自己不吃，也要完成公粮、购粮和统购统销任务，有谁想过，社员们是不是该有肉吃呢？”

　　“同志们，我今天要着重讲一下，我们的父老乡亲，也就是农民，他们不仅是我们的执政基础，也是为中国革命和建设作出牺牲的最大群体。伟大的长征路上，每一公里，就有四个红军战士倒下，其中百分之九十五以上是我们的农民兄弟。他们为什么宁可牺牲，也要跟着共产党走，那就是心中有信仰，思想上有理想，革命成功后，人民能过上幸福的生活。中国革命的胜利是从哪里来的，除了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的指导，用陈毅元帅的话说：‘是老百姓用小车推出来的。’当年，百万大军南下，五百万民工支前，就是百万大军，百分之九十以上也是农民；中国农民为建立新中国功不可没。共和国成立到现在已经二十六年了，有没有出现过危机？肯定出现过，而且至少有四次，这些危机是谁化解的？我可以自豪地说，是这一代中国农民。他们为巩固政权，建设新中国又作出无私的奉献；第一次危机，1948年到1949年，农村包围城市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一大批大中城市回到了人民的手中，但怎样管理城市，出现了第一次危机。帝国主义的预言家们说，共产党怎么进来的，还怎么出去。国内外反动派遥相呼应，一些不法资本家囤积居奇，哄抬物价，金库被国民党逃走前洗劫一空。物价飞涨，粮食奇缺，敌人妄图用经济的手段扼杀新生的人民政权。是解放区的翻身农民，无私地、源源不断地向城市提供了物资保障。我们不仅让敌人的预言破产，而且站稳了脚跟，为共和国战胜了第一次危机。”

　　方明接着说：“第二次危机，就是伟大的抗美援朝。1950年，由于朝鲜内战，美帝国主义将战火烧到了鸭绿江边，严重威胁了国家和安全，百废待兴，最需要休养生息的新中国，被迫参加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正准备回乡参加建设的百万解放军战士和刚刚翻身解放的农民，义无反顾，奔赴朝鲜战场，以一己之力，与世界上最强大的军事集团搏弈，将敌人从鸭绿江边赶过三、八线，广大农民兄弟节衣缩食，与城市居民一起，为抗美援朝提供了有力的后勤支撑，使志愿军战士有一把炒米一把雪，维持了最低的生活保障。同志们，这都是活生生的事实呀。”

　　“第三次危机，在坐的更应记忆犹新。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加上苏联撤走援华专家，一大批工厂被迫下马，加上城市人口出生率提高，死亡率降低等复杂的国际国内原因，出现了新的经济危机。几百万人在城里没饭吃，又是我们无私的农民，依靠集体经济制度的优越性，无私地接纳了这批城里人，为共和国化解了危机。到1968年，我国的人口从解放时的四亿五千万猛增到了七亿人。虽然已经形成了初步的工业体系，工人阶级的队伍日益壮大，但工业的发展，满足不了城市人口就业的需要。大量的知识青年闲居在城里，就业困难，社会矛盾激发，难道仅仅是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很有必要，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吗？我们哪个公社，哪个大队没有知青？其实，又是我们的农民兄弟帮助共和国化解了一次新的危机。”方明说到这里，喝了口水，继续说：“知识青年到农村去，不仅化解了城里的危机，让这些城里人有了饭吃，而且让一大批知识青年了解了农村，锻炼了意志，传播了知识，在农村这块肥沃的土地上，培养了一大批社会主义事业接班人。的确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也充分证明毛主席战略决策的英明，这其中，就体现了亿万农民的无私奉献。”

　　“同志们，我们在坐的，有谁去想过这个问题？我们现在还是个农业国家，包括我，都来自农村，再往上推二代，百分之九十都是农民。因此，忘记了农民，忘记了初衷，不帮助农民过上幸福安康的生活，就愧对我们的衣食父母，就不是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

　　方明讲到这里，整个会场爆发了热烈的掌声。

　　方明显然动了感情，也有些激动，他继续说：“我们的农民兄弟，除了一次又一次为国家化解危机外，又战天斗地，创造了前无古人的伟大事业。”

　　“五十年代中期，人民领袖号召‘一定要消灭血吸虫病’，湖滨地区数十万农民，挥舞银锄，修堤筑坝，投入的义务工无以数计，经过近十年的努力，终于赶走了瘟神，为子孙后代提供了安康的沃土；接着又是大兴水利工程，仅我们江州，大中型水利工程就达1000余座，彻底改变了世世代代靠天吃饭的历史；我们现在城市都用上了自来水，这些水源百分之八十都来自这些水库。今天，我们喝着清甜的自来水，有谁知道这里面有多少农民兄弟的汗水呢？除此之外，又是植树造林，治理风沙灾害，大搞园田化建设，为农业机械化作准备。一年一年接着干，而且都是在‘一平二调’的基础上干成的，有谁去算过这笔帐，我们这一代农民作了多少无私的奉献呢？说实在话，我很惭愧，也很自责；目前，我们的农民生活还很贫困，有些人不去同情他们，不去帮助他们，竟昧着良心说是吃大锅饭、大呼隆、出工不出力造成的。这是良心被狗吃了，天理难容。如果把农民兄弟的义务投劳折算成现金，我想这一代中国农民一定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农民。”

　　这时，会场里又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方明端起茶碗，喝了两口水，又继续说：“党中央已经发出了要实现‘四个现代化’的伟大号召，农村建设的春天已经到来。我这次来江州工作之前，搞了两个月的调研，掌握了一些基本情况。那就是，大量的‘一平二调’的农业基础建设工程已基本结束，大量的劳动力即将回归土地，加上正在逐步推广的农业机械化。因此讲，现有的土地就承载不了那么多劳动力，劳动力多了怎么办？昨天我让大家看了粮食高产示范点，再多的劳力去搞粮食，也难以出现大幅度的粮食增产。粮食高产，要靠科学技术，要靠推广袁隆平的杂交水稻；那多余的劳动力去干什么去呢？昨天下午，我们参观了南麓公社的社队企业，我们要将大量的剩余劳动力转移到社队企业中去，农村生产队不再有一平二调的义务工，粮食生产的经济价值将立即显现出来，农民吃上肉的日子指日可待，一个由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的过渡即将开始。现在，重要的是，要加速社队企业的发展，这是改变农村落后面貌的必由之路，这决不是资本主义的尾巴；江苏有个华西村，社队企业是红红火火，被人民领袖称为‘农村光明灿烂的希望’。”

　　会场里又爆发了热烈的掌声。

　　方明摆摆手，接着又继续讲：“同志们，地委决定，在最近一个时期，在全区开展远学华西、近学南麓的社会主义竞赛活动。用五到十年时间，全面拉开大办社队企业的攻坚战，各地要在确保粮食稳产的基础上，因地制宜，发挥优势，突出重点，全面发展。每个公社要建立工业园区，每个大队要有工业网点，今年每个大队都要创办一个企业，消灭空白点，作为年终考核的硬指标；地委是下了决心的，已经组建了社队企业管理局，南麓公社的书记刘长江同志，破格提拔到地区社队企业局担任局长，这次会议结束后，各地都要立即组建社队企业局。选派一批能人到这个岗位上来，要形成大办社队企业的氛围，壮大集体经济，提升工业企业在国民经济中的比重，实现以工补农，朝着光明灿烂的希望奋勇前进！”

　　会场上又一次掌声雷动。

　　接着，方明书记讲了一下作风建设问题。他说：“同志们，要完成这样的伟大事业，就必须抓好党的建设。要深入基层，转变作风，实事求是，努力克服官僚主义、形式主义等不良作风。这次我在县里调研，听到一个顺口溜和两个真实的笑话，群众讽刺某些干部说，干部参加陪客是代表群众；干部看电影是深入群众；虽然是戏言，说明广大群众对我们的作风建设是不满意的。还有一个笑话，这几年，我们下派了一大批路线教育工作队驻村蹲点，有些同志形式主义、官僚主义严重；工作不接地气，给社员添乱添麻烦。‘双抢’期间，社员们都很疲劳，记完工分后，都想早点回家休息。有那么一个工作队员，在社员记完工分后，还要进行政治学习。先是国内形势，后是国际形势，折腾到半夜。人也早跑光了，可他偏偏是个近视眼。等他讲完国际形势，只剩下一个听众，他便问：‘人都到哪里去了？’那个人说：‘大家早走了。’‘那你怎么没走呀？’‘那个人回答说：‘你坐的凳子我还要拿回去呢！’”

　　“我还要讲个真实的故事。有个公社通信员，接到另一个公社办公室的电话，电话中说：‘我叫王波，请通知你办公室主任在家等一下我，我马上就到。’这个县有个副书记叫黄波。在这个地方，王、黄口音上不分，误以是县委副书记黄波要来。立即报告了办公室主任，办公室主任也不敢怠慢，又报告给了公社书记，书记吩咐说：‘告诉厨房，去买一只老母鸡炖了。’

　　没过一会，王波骑着自行车来了，等候在公社门口的公社书记一看，知道把王波当作黄波。这时厨房传来了鸡叫声，他迅速转身向厨房跑去，边跑边喊：‘刀下留鸡！刀下留鸡！’

　　这个故事，给我透露出这样的信息，这个公社也是比较穷的。一般干部去，是吃不上老母鸡的，只有重要的领导来，才能吃上老母鸡；另外，还反映了一个问题，重要领导干部下去的接待标准，远远超过了当地的生活水平。它的危害性，就是让领导不能了解当地社员的真实生活水平。昨天中午，为什么要让大家吃酱油拌饭？就是要让大家知道，社员的生活还很困难。

　　同志们，这就是典型的官僚主义和形式主义，工作要接地气。要切合实际，所有下派干部，都要帮忙不添乱，切实不表面，想群众之所想。”

　　方明最后说：

　　“同志们，今天的会议，是一个开拓进取的会议，是一个扬帆远征的誓师大会，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大会。我们要让江州的社队企业春潮涌动，昂首阔步，在社会主义的金光大道上，去创造社会主义建设的奇迹，为江州人民过上幸福安康的生活努力奋斗。”

　　台下又爆发了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

　　（ 尾声）

　　1976年的新春元旦，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播音员以激情澎湃的声音播送着《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的元旦社论，又发表了人民领袖1965年写的词二首：《水调歌头.重上井冈山》和《念奴娇.鸟儿问答》的光辉诗篇。人们从“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和“旧貌变新颜”的憧憬中，更加坚定了战胜一切困难的勇气，对在本世纪内实现四个现代化充满着必胜信心。

　　人们没有想到，这是一个石破天惊的年份；是一个“泪飞顿作倾盆雨”的岁月。

　　1976年3月8日15时，一颗巨大的火球划破苍穹，随着振聋发聩的轰鸣，100多块陨石从天而降，最大的一块重达1770公斤，降落在吉林省吉林市和永吉县及蛟河市近郊方圆500平方公里的地面上，天象异常，举国震惊。

　　这突然的惊天巨变，让一颗颗伤痛的心不断受到震撼。在深山老林无影寺中的汪二先生，从收音机里听到了一个又一个令人悲痛的消息。他研判着天下大势，感到自己大限已到，便开始安排自己的后事。他对陶志春说：“陶老弟，你我有缘，在这无影寺里度过了五年多岁月，近期我观天象，十分异常，石破天惊，巨人接踵而去。唐山地震，二十多万鲜活的生命瞬间消失，今年是一个不平凡的年份，必有真龙天子陨落。屈指算来，老朽也难逃此运。我久居寺院，虽未剃度出家，但我心向佛，心已与佛结缘。我圆寂后，拜托你架上干柴，让我在烈火中涅槃重生。你可在我走之后，可以弃寺下山，去与儿孙团聚。也可在这里延续香火，如你心中有佛，定能看到本寺重兴，佛光普照。”

　　听到汪先生的话，陶志春悲从心来，他感激老先生在他落难之时，为自己遮风避雨，说：“汪先生，你身子骨还结实着呢，定能长命百岁。”

　　汪二先生没有回答，便闭目养神。陶志春知道汪二先生喜欢清炒蘑菇，正是雨后初晴，是野蘑菇疯长的季节，他退出房间，想去采些蘑菇给汪老先生吃。

　　大黄狗是汪先生的心爱宠物，陶志春也很喜欢，两人一犬，形影不离。陶志春叫大黄狗与他一起去采蘑菇，可喊了几声，不见踪影，只好一个人提了个竹篮往树林中走去；刚进到树林中不到五十米，大黄狗静静地躺在一片草丛中，一动不动。陶志春喊了一声，狗没有一点反应，心里就有些不祥的感觉，忙上前用手去摸，硬梆梆的，黄狗已死多时。陶志春知道，狗是灵性动物，死时必避亲人，会找一个僻静的地点，安然死去，不需要掩埋，融化在大自然里。陶志春为狗低头默哀，然后去采蘑菇，再回到寺里，到厨房做了鲜美爽口的蘑菇汤，端到了汪二先生的房间。

　　一脚刚跨进房间，让他大吃一惊，先生已沐浴更衣，穿了一身新僧衣，静静地躺在床上，已经圆寂归西。一碗热气腾腾的蘑菇汤从手中滑落下来，碎片和蘑菇汤洒落一地。

　　陶志春忍着悲痛，按照汪先生的嘱咐，架起一堆干柴，将汪先生搬到了干柴上，一看，先生手里握着一张纸条，取下来一看，是个“祚”字，陶志春不解，便放到了自己衣服口袋里。

　　大火烧了几个时辰，陶志春将汪先生的骨灰装进一个瓷缸里，葬在无影寺的塔林。

　　陶志春回到寺里，拿出纸条，对这个“祚”字认真研究起来，还是不得其解。回到自己的房间，看到桌上有一本汪二先生放在那里的《无影寺寺志》，便打开翻看，只见《序言》之后，便是一首诗。其中有：“心朗照幽深，性明鉴宗祚”之句，他突然醒悟，记得汪先生说过，他的师傅叫明空，明空后面是鉴字辈，就是那个枪毙了的韦县长，那汪先生就是宗字辈，他明白了，汪先生手里的“祚”字，是要自己留在寺里，延续无影寺的香火。从此，陶志春自称祚样，便留在了无影寺。

　　刘长江和王明德知道汪先生去世的消息后，两个人专程来了一次无影寺，祭拜过汪先生后，动员已身着僧衣的陶老爷下山。但陶老爷执意不肯，说：“留在寺里，是佛的旨意。”劝说不成，只好作罢，长江和明德担心老爷一个人在寺里太孤单，便找人送了一只中华田园犬，来陪伴这个有恩于他俩的陶老爷。

　　1976年9月9日，中国人民爱戴的伟大领袖毛主席与世长辞，一时天地同悲，五岳低垂，江河呜咽，华夏儿女“泪飞顿作倾盆雨”，全国人民为失去自己的领袖陷入了深深的悲痛之中。九月十九日，枭阳县人民大会堂里，摆放着数不清的鲜花、花蓝，刚担任县委副书记、县革委常务副主任的刘永强主持追悼会，县委书记王明德致悼词，各界代表1000余人，为人民领袖举行了隆重的追悼大会，会场上哀声一片，好多人当场哭得昏了过去，人民的泪水流成了河，一朵朵白花寄托着人民对领袖的哀思，人们感觉天都塌了下来，中国这艘航行中的巨轮，将驶向何方？

　　一个时代结束了。

　　一个承前启后的新时代即将开始，站立起来的中国人民，将在富起来、强起来的征途中，去续写中华民族的灿灿辉煌！（本故事系坊间传说虚构而成，请勿对号入座，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二O一九年春初稿于庐山秀峰。二0二一年秋修改于浔阳江畔。

　　简介

　　饶军，江西省庐山市（原星子县）人，北京师范大学哲学院博士研究生毕业。“八二八”毛泽东主席警卫营卫士，曾在《人民日报》、《解放军报》、《求是杂志》红旗文稿、《光明日报》、《江西日报》等报刊发表新闻通讯、文艺作品和理论文章，获“中国经济社会发展2012年年会”特等奖、江西报纸副刊优秀作品奖、《中国人民防空》优秀作品奖。有《庐山神韵》、《鄱湖神韵》、《七彩庐山》三部散文集和长篇小说《初心永恒》出版发行，其中《庐山神韵》被列为全民阅读书目。

　　江西作家文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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