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友渔是我过去敬重的一位学者,当年书商贺雄飞推出黑马文丛时,他的学说开始流布,与秦晖、朱学勤、余杰等人的学说风靡一时。不过看他12月11日《南方周末》上看到他分析的近三十年的思想流变,并没有逃出李泽厚多年来的分析。不过他的这篇文章有几点值得提一下:
其一,“叶剑英、胡耀邦、李维汉、邓小平等领导人从左倾思想的长期统治和“文革”的惨痛教训中得出结论:应当肃清封建专制主义的流毒。”这是正确的判断,是继续文革批判的主题。但切入点抓取对毛的信仰批判,并主要借用西学,成为继胡适以来的第二次全盘西化,那就有了偏差。那个时期,李泽厚最终以整合者身份出现,提出美学,企图给出一种新的信仰取向。但至多是在学者中间呼应较多。民间则主要以气功热推动波及全国,以政府清理法轮功结束了民间气功兼及本土民间信仰。当年,多位领导们联合起来要反的问题,除了批倒毛之外,对专制主义触动很小,尤其经过88+1之后,反而更强化了自己当年要反的东西!而与此同时,揭露经济改革的问题,出现影响深远的论著,其代表就是1990年何清涟的《现代化的陷阱》,对经济改革道路提出很大否定认识。政治家为了坚持政治的正确,才有了小平92年南巡。此后,在缺失信仰的情况下,利益主宰了官场及民间,金钱拜物教全面拓展到各个领域,各地以改革的名义,培养一批正当或不正当的富豪,贫富差距拉大了。病症到今天开始发作。
其二,关于新左派与自由主义的争议,是在双方急功近利的相互批驳中,彼此强化自己的观点。右派坚持继续改革并且要启动政治体制改革,左派则继承何清涟的步伐,继续批判各种出现的现代化陷阱。彼此谁也说服不了谁。右以支持改革而享有官方的话语权,左派则更多被社会边缘化及民间化,他们更多期待民间的觉醒。但二者都没有给出信仰的路径,依然争吵在利益领域,这注定是一场没有结局的互骂。该闷头发财的继续发财,该怨恨的继续怨恨,积聚着社会问题的对抗能量。
其三,关于文化热、民族主义、国学热,其实一脉相承的传统文化热。只是深浅程度推进而已。文化热现象,继承了八十年代的理论学风,没有改变理论空幻化的性质,不过在此热潮中推出了两个人物陈寅恪、顾准,这是一个很大成果。尤其是陈寅恪,他既有其毛时代的独立自由的学者立场,又有身后的广博的东西文化背景,尤其陆健东的《陈寅恪最后二十年》,在学界影响深远。但并没有影响官方的决策。这样就出现足以影响政府决策的《中国人可以说不》,但以民族主义情绪掩盖了深度说理,没有继承文化热的成果。尤其原文化部长王蒙居然说: “所以我不明白,一个未曾拥有过的东西(人文精神,其实就是传统大道),怎么可能失落呢?”“如果现在是‘失落’了,那么请问在失落之前,我们的人文精神处于什么态势呢?如日中天么?引领风骚么?成为传统或者‘主流’么?盛极而衰么?”这错失了传统大道早日复苏机会。直到2003年长沙举行“全国儿童经典诵读经验交流会”及发表《甲申文化宣言》,再次掀起国学热,但2004年又被命名为“文化保守主义年”;此后,人民大学成立国学院,人大校长为此发表的讲话,猛烈批评五四新文化运动,又走上另一个极端。纠缠于国学与五四新文化矛盾之间,却没有发掘出二者统一的一面。自然应者寥寥。虽然有人提出政治儒学,“就是用儒家的政治智慧和指导原则来转化中国的政治现实,在中国建立起源自天道性理的合法的政治秩序,使中国政治文化的重建建立在中国自己文化传统的基础上”。但这又与执政党的信仰序列根本无法合拍,也注定了政治儒学需要扬弃。
其四,最近陕西师范大学历史学院西岳论坛的关于中国二十世纪弘道代表的争议,采取了既继承古代传统及五四以来的传统,注重将其整合更新,拟以“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改造传统信仰,这与毛泽东在文革时期号召红卫兵,也是让奴隶觉醒的“造反有理”的理念吻合。采取这样的做法,无论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也好,扬弃传统儒学政治也好,肃清专制主义也好,与各国超越信仰打通也好,现行执政党都具有了可操作性。
徐友渔的文章进一步坚定了我个人以“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或“造反有理”作为中华民族信仰改造复兴的主轴的无可替代的理念。至少走到今天我还没有看到此出路之外还有哪些路径可行。
回首中国思想界30年分化与流变,其实就是失去百年前的古代传统信仰、失去三十年前对毛泽东信仰后,在不断找寻新的信仰路上啊!
整合以孔子为代表的传统大道及以毛泽东、陈寅恪、王国维、鲁迅为代表新时期走过的路,才是我们的真正出路!(分析参见中华文化栏目:《重新评价毛泽东是政治家整治人心的关键》)
摆在我们面前的系列问题:
如何有效整治时下的人心?
如何有效解决官场腐败?
如何让奴性思维彻底改变?
如何应对文化入侵?
如何摆脱经济的危局?
如何在国际政治舞台上摆脱困境?
上述问题可归结两点:
如何解决心灵与欲望的关系问题?
如何坚持“独立之精神与自由之思想”或“造反有理”新时代宪章?
这两个问题又可归结为一点就是:如何让奴隶觉醒并站立起来?
附件:
中国思想界30年分化与流变:格局已不落传统窠臼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12月11日 10:49 南方新闻网
当代“国学热”的第二波发端于2003年前后。图为重庆江北区的孩子们表演国学经典诵读。
: 徐友渔
30年来,中国的社会转型急剧而深刻,反映各种问题、利益、矛盾和诉求的社会思想相当丰富。总的说来争论不在体制内而在民间,思想文化的大格局已经不落传统意识形态窠臼
思想起点和1980年代的“文化热”
中国的改革开放需要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思想解放,而思想解放的背景是中国人民刚从“文化大革命”的桎梏中解脱出来。“文革”大搞现代个人迷信,法制荡然无存,制造了数不尽的冤假错案,对人民实行法西斯专政,使国民经济濒临破产边缘,痛定思痛,中国人从最高领导到广大百姓,都决心彻底告别“文革”。
“文革”错在哪里,什么原因造成了“文革”的大破坏和大悲剧?按原来的观念,答案要从阶级斗争、路线斗争和所谓“资本主义复辟”中去寻找,若是这样,中国只能走老路。叶剑英、胡耀邦、李维汉、邓小平等领导人从左倾思想的长期统治和“文革”的惨痛教训中得出结论:应当肃清封建专制主义的流毒。这种认识得到了知识界的共鸣和广大群众的支持,成为全民的共识。
思想解放的道路是长期、曲折的。克服封建专制思想影响、注意防“左”的方针并未贯穿始终,“反资产阶级复辟”的声浪不时兴起。上世纪80年代的思想文化建设,直接或间接地围绕反封建专制思想残余这个目标,以提倡启蒙和新知识、面向世界为基调展开。
在1980年代“文化热”中涌现了许多民间性的思想学术团体,其中影响较大、有一定代表性的有:一、中国文化书院,以复兴国学为己任;二、围绕《新启蒙》杂志的理论家,力图恢复马克思主义的人性和人道主义原貌;三、以自然科学研究者为核心的《走向未来》编委会,大力弘扬科学精神与方法,努力结合最新科学成果构建新的历史观和世界观;四、以北大和社科院的青年学者为主体的《文化:中国与世界》编委会,引介和阐释当代西方人文思潮;五、《二十世纪文库》等编委会,大量翻译出版西方社会学、经济学、法学、政治学、历史学、文化学等方面的书籍。
1980年代“文化热”对各种“主义”兴趣浓厚,对精神和文化的偏爱大大超过对制度安排的探索,人们追求深刻性、基础性、系统性,而较少表现出对现实性、直接性的焦虑,那时的显学是美学。这可以理解,刚从“文革”的非人状况下解脱出来,急需弄清楚的是人何以为人,何以安身立命等终极关怀的大问题。
社会转型和思想转型
在1980年代末的风波之后,改革开放一时面临风云突变的形势。是邓小平的南方讲话,强行终止了复旧的势头,改革开放重新获得动力,以一发不可收之势滚滚前进。
如果说改革的第一次启动是以理想和历史责任等等为感召的话,那么这第二次的动力源是利益。改革已成不可逆转之势,但改革的理想光辉和道义感召力大为消退,特殊利益集团羽翼丰满,社会不公正日渐明显,问“要不要改革”已经没有意义,重要的是“要什么样的改革”。贫富差距日渐加大,医疗、教育、住房、生产安全和食品安全等方面问题成堆,人们每天面临的、谈论的、争论的都是“问题”,这和1980年代大谈“主义”形成鲜明对比。如果说1980年代的代表作是李泽厚的《美的历程》和《批判哲学的批判:康德述评》,那么1990年代的代表作是何清涟的《现代化的陷阱》,以及孙立平关于社会阶层分化的若干著作。
如果说1980年代的思想文化主流是肯定和追求现代化,那么1990年代喧嚣一时的则是后现代主义,它早在1980年代就登陆中国,但此时才有合适的气候急剧膨胀。五四新文化运动所提倡、1980年代“文化热”又重新拾起的启蒙、科学、民主、理性等价值被批判和否定,意义、规则被消解,前卫的青年学人不顾中国基本上处于前现代状况的国情,硬要跳过现代,与西方的最新潮流接轨。幸好,这种思潮只时髦了一阵。
如果说1980年代的思想文化基调是激进的(以及理想主义的、革命的),那么1990年代则有一种批判性反思。有人开始检讨大破大立、天翻地覆的革命的破坏性,欲速则不达的后果,保守、尊重传统等以前被视为负面的价值得到肯定。有人喊出了“告别革命”的口号,有人建议革命党应不失时机地转变为执政党。争论没有结果,但反思肯定有好处。
人文精神的失落引起一场大讨论,有人认为失落的原因是市场化导致的商品大潮、大众消费文化和低俗化;还有人避实就虚、舍近求远地主张人文精神失落始于明末清初。王蒙反对把人文精神的失落归咎于市场经济,认为在中国的近现代,人文精神从来没有被承认,更没有大力实行,“所以我不明白,一个未曾拥有过的东西,怎么可能失落呢?”“如果现在是‘失落’了,那么请问在失落之前,我们的人文精神处于什么态势呢?如日中天么?引领风骚么?成为传统或者‘主流’么?盛极而衰么?”可惜,后来者几乎一致以为,那场讨论已有定论:人文精神失落于市场经济。
自由主义与新左派之争
社会转型期新的问题、困境、诱惑以及压力,使得在1980年代具有共识的知识分子,立场、观点发生分化,产生对立和争论。
一些人被称为“新左派”是因为,一,他们的思想理论资源完全来自当代西方新左派,如萨米尔·阿明、沃勒斯坦、贡德·弗兰克、爱德华·萨依德和乔姆斯基等,有人的文章和言论常常发表在西方新左派刊物上;二,他们和中国老左派一样,只反资本主义和市场经济,不反专制主义;三、与老左派一样,他们肯定毛泽东的左倾做法,如大跃进、人民公社、“文化大革命”等等,号称要继承这笔“社会主义遗产”。
另一方面,被称为自由主义派的人偏重于援用西方自由主义思想,洛克、孟德斯鸠和亚当·斯密的学说,其基本主张简单说来有:一、市场经济,自由、公正的竞争;二、保障个人的自由和权利,比如言论自由和财产权;三、宪政与法治,政府权力应该受到监督与制衡。
双方在今日中国几乎每一个重大的政治、社会、文化问题上都有不同看法,特别是在“社会弊病、社会不公正产生的根本原因”上。
新左派认为问题出在市场经济本身,从而要对其批判和抵制;另一派认为原因在于市场没有摆脱旧权力体制的控制,不成熟、不规范,因此出路在于规范和完善市场经济。
与此相关的是对于全球化和加入世贸组织的态度。自由主义者的基本立场是,中国应该以积极的、正面的态度来迎接全球化时代的到来。而新左派认为这样会把中国纳入不公正的世界资本主义体系,他们中有人说,第三世界国家在目前历史条件下的发展只能是一种不平等的发展,甚至是自杀性的发展,第三世界国家现在的惟一任务,就是开展全球范围内的反资本主义斗争,等有了一种新的、公平的经济体系之后再参与全球化。
关于中国国情,新左派有人断言,中国现在已经是资本主义或市场社会,是世界资本主义体系的一部分,“中国的问题已经同时是世界资本主义市场中的问题,因此对中国问题的诊断必须同时也是对日益全球化的资本主义及其问题的诊断”;另一方不同意这种观点,认为改革开放和市场经济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中国的社会制度和性质。
两派的标签都来自西方,面对的却是中国的现实问题。市场经济肯定不是单单具有正面或负面一种作用,关键是有没有比市场经济更有效、更可行的方法?贪污、腐败的主要根源在哪里?
长期战斗在反腐第一线的湖南前纪委书记杨敏之的看法很有道理,他说:“我国目前严重存在的腐败现象是依附在旧的体制上的,如果说十年艰辛的话,苦就苦在旧体制的困扰。反腐败实质上就是和旧体制、旧机制的反复较量……总的来说,从根本上解决目前存在的体制问题,还要靠改革开放的深入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不断完善。”
民族主义的崛起
从1990年代起,随着一些重大国际事件和国际冲突的发生,中国的民族主义情绪时有高涨,有时达到狂热程度。
民族主义在1990年代初乘虚而入,是因为1980年代末国内巨大事变和紧接着的苏联东欧巨变,使得有些人感到出现了信仰真空,意识形态上有求助于民族主义的需要。有人主张,“特别应当把弘扬中华民族精神和文化传统的爱国主义、民族主义,作为现代政治意识形态的核心内容。应当着重向全民特别是知识分子和国家公务人员灌输以国家民族利益作为崇高精神本体的爱国主义政治意识形态。”
一位学者在题为《民族主义与中国转型时期的意识形态》的文章中提出,中国当代的现代化可以启用以儒家主流文化为基础的民族主义作为社会凝聚力与整合的资源。原有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和经济发展的实绩是政治合法性的基础之一,但还不够,还不具有民族传统那么丰富的历史和文化资源。
1996年出版的《中国可以说不》代表了民族主义情感中狂热和非理性的一面,此书把爱国等同于反美,其立论基础是:美国人不但邪恶,而且愚蠢。说,大多数中国高中学生对美国历史文化知识的了解都比美国大学生还要多得多,美国青年一代堕落的迹象,在吸毒、性爱和电子游戏机背后,已经显现出被人类文明抛弃的端倪。1999年出版的《全球化阴影下的中国之路》的思路相同,其中说:“中国在过去许多年中,一直力图做一个‘好孩子’,这使得美国这样只懂得力量的国家忘记了中国的实力。”建议中国也要做“坏孩子”,不要怕影响国际形象。担心的只是“现在的中国人已经失去了做‘坏孩子’的阳刚之气,这种社会风气之中的颓废之风亟需扭转”。
民族主义的崛起促使一些学者以理性的态度来研究它的作用,有人指出,民族主义具有两面性,在现代中国起的作用是负面多于正面,第一,在为民族解放运动提供推动力和为国家提供凝聚力的同时,往往又拒斥、压抑自由民主思想;第二,在反对帝国主义的压迫和侵略的同时,又和排外主义相联系;第三,它常常导致认同对象的错置:它用文化主义代替政治原则,使保卫国家落脚于保卫传统文化……还有学者大力提倡一种基于理性、宪政民主和法治的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
文化民族主义和“国学热”
当代“国学热”的第一波在1993年发端于北京大学,但受到以正统自居的人士从政治方面发动的大批判,被指责为企图取代马克思主义,因此仓皇消褪、无疾而终。第二波复发于10年之后,2003年夏天,在湖南长沙举行了“全国儿童经典诵读经验交流会”,据说当时已有500万个家庭,60多个城市的少年儿童加入到诵读儒家经典的行列;由于“读经”口号的出现以及《甲申文化宣言》的发表,2004年被命名为“文化保守主义年”;接下来,人民大学成立国学院,人大校长为此发表的讲话猛烈批评五四新文化运动而引发争论;此后,关于祭孔,关于是否应该立孔教为国教等等,也有很大的争论。
弘扬儒学的思潮明显包含两种倾向,一种提倡文化儒学,是对半个世纪把儒学完全当成封建主义糟粕加以否定、批判的拨乱反正,主张有选择地继承和发扬传统文化中的优秀成分,使其在现代生活中发挥一定的维持日常人伦的作用,这是合理和应该的。我们对于传统文化欠债甚多,补课的工作需要大力进行。
另一种是鼓吹政治儒学,“就是用儒家的政治智慧和指导原则来转化中国的政治现实,在中国建立起源自天道性理的合法的政治秩序,使中国政治文化的重建建立在中国自己文化传统的基础上”。这种观点反对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一人一票选举的现代民主政治,坚持区分“上智下愚”、“君子小人”,以及圣人天生教诲百姓,普通人无权运用理性辨析的蒙昧主义。这种荒谬的主张只会给继承和弘扬传统思想文化帮倒忙。
中国的下一步发展还需要思想解放,30年思想文化的发展变化是从一元走向多元的历程,对立和争论带给我们的是丰富与创新。(来源: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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