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把良民逼成“暴民”、“刁民”

不能把良民逼成“暴民”、“刁民”　　

蔡金安　　

武汉东西湖农民杨友德成了新闻人物，源于他为了反对强制拆迁，自学“阿凡达”，在自己承包的田地里搭了个“炮楼”，自制火炮两次打退拆迁队。　　

近几年，被拆迁者与拆迁者的矛盾很尖锐，因强拆导致死伤者很多，影响最大的是成都唐福珍因抗议强拆而自焚身亡的事件。自去年底房屋拆迁法规将重新修订的消息公布后，不少地方政府明显加快了拆迁的步伐，被拆迁者与拆迁者的矛盾呈愈演愈烈之势，仅4月以来就曝出“绍兴强拆，女主人吓成精神失常”、发商、拆迁队半夜动用挖土机、破碎机毁房伤人，河南郏县动用多警种强拆民居，“河北民房夜间被强拆，多人重伤”、“四川峨眉村民为阻强拆自焚袭警”等新闻。　　

纵观许多强拆案例，被拆迁户，往往并不是什么钉子户，他们提的要求都是政策范围内的，但得不到开发商的允许。被拆迁者与拆迁者之间的力量对比很悬殊：一方手无寸铁，成待宰的羔羊，有些家庭买来汽油准备自焚；另一方有地方政府撑腰，兵强马壮，破碎机、推土机开道，甚至有防暴警、武警、交警配合。强拆的结果，往往以被拆迁者房毁人亡人伤而告终。尖锐冲突使社会矛盾愈加激化。　　

随着强拆案的不断曝光，笔者也看到了一些被拆迁户为捍卫自己的正当权益作的有限度的抗争，其结果暂时使拆迁者无功而返。2010年4月13日，北京延庆县延庆镇自由街村，一户村民住宅遭镇政府100多人的拆迁队强拆。户主和邻居与拆迁人员发生激烈冲突，当几名拆迁黑衣人冲来将康顺卿夫妇一家大小按倒殴打的时候，许多村民都表示“我们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发生了村民都捡石头砸向拆迁人员，将康顺卿夫妇俩救回来的一幕，暂时击退了拆迁者。　　

这次武汉东西湖56岁的农民杨友德，走出了自焚的阴影，为保护合法权益自制土炮反击强拆，打退了拆迁队两次进攻。　　

杨友德对一记者说：2009年的时候，湖北省发了一个关于征地补偿的文件，叫做46号，这个46号明确规定我所在的片区，承包地补偿费应该是46800元每亩。　　

他（村委会）给我一万元一亩，但是跟他有关系的人，钱是死的，他就可以把面积无限扩大。　　

比方说你一亩田要赔十万元，他就给你填个十亩，你跟他没有关系的人，你一亩就给你一万块钱。　　

他说一万元封顶，是钱封顶，亩数不封顶，他的猫腻就在这个地方。所以我一直跟他谈不拢，最后他也不谈了，就强攻。　　

2月6日攻打一次，5月25日那次最强大，他来的人当中有盾牌、钢管、电棍，再就是各种锹耙的东西。　　

来的人具体也没有数，一百多人吧，最后在我们的抵抗和110（出警）的情况下他们才撤退，我的房子才幸免于难。　　

杨友德喜欢把维权叫战斗，或者说“打仗”。他说“打仗要有战争策略”。　　

在他的家里,摆着物权法和一本厚厚的法律政策全书。很多条款，他能全文背下来。　　

为了留下证据，他和村里负责人的谈判，他都会记下要点。而他说，他最核心的证据是“法律政策”。　　

他喜欢用维权、话语权、平台，这样的词语。　　

杨友德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说：　　

如果我自杀，像我这样一类事情永远不得翻案，我如果那样杀了人，抓到公安局的时候，我还有一张嘴，我还有我的事实。　　

我死、判刑，那是应该，但是有一条，我愿意将这个事情彻底公布于世，让社会来评判我这个事情。　　

对于强拆，我看到很多人用消极的抵抗办法。比如往自己或家人身上浇汽油，把家人烧死。我不愿这么干。我觉得这是不相信共产党的表现。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不想伤害自己。　　

外面强拆死亡的人，都是被拆迁人。轮到我身临其境的时候，我也在想这个问题。第一我不想死。不想死，又不想放弃自己的合法权益。这个办法是逼出来的。　　

记者问他：你有没有想过其他的办法？　　

他说：我们想过很多。用烟花是唯一的。第一，他们强大，不阻止不行。他们给我的是霸王条款，没有谈判的平台，没有我的话语权。第二，不守住，将来是一分钱得不到。这是唯一的办法，现在我依然认为这是唯一的。　　

我和他们讲过理，也上访过。我不能再上访，我去上访，房子和土地就没了。只要一个小时，整个地就挖平了。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守住。我跟他们打交道太深了。我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只有保护现场才有话语权。　　

如果地被推平了，我去上访，人家跟我要证据。我的证据呢？证据被推平了，谁承认？　　

法院这条路我走不通。我没有钱，打官司要诉讼费，我拿不出来。我也跟他们说过，让他们去告我。我是被告的话，我就不用拿诉讼费。但是他们不告，我也没办法。　　

我不是钉子户。我觉得钉子户是想多要。我不是，文件规定多少我要多少。我是农民，我希望按政策补偿我。我所有的行为都是维权。　　

我不是多要，我不是暴民。　　

我要回自己的利益，维护自己的利益，我并没有把别人的东西抢为己有，我不是刁民。　　

5月，国务院办公厅下发规定：因工作不力引发征地拆迁恶性事件，有关领导和直接责任人将被追究责任。对于程序不合法、补偿不到位、被拆迁人居住条件未得到保障以及未制定应急预案的，一律不得实施强制拆迁。　　

为什么总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地方政府为什么不能遵循公平正义的法则？一个守法的农民为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居然被逼到自制土炮反击强拆者的地步，这该是多大的嘲讽啊！杨友德学法守法，讲理、上访，都无济于事，又不想出格杀人，只得来个折中用土炮还击。杨友德并不是钉子户，不是暴民、刁民，也不想当“暴民”、“刁民”，但事态的发展谁也说不准，不要把他逼到当“暴民”、“刁民”的地步。有关部门何时能走出强拆这个怪圈？　　

201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