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在礼之中,礼是根本。礼的产生与历史,要早于孔子不知多少年。它应被理解为在原始部落社会就有一定萌芽,而到等级社会里有着自己的新的内容与发展,所谓三皇五帝、夏商周三代,是前后相继与发展的关系,而到了周代,已经十分完备。孔子说,“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说明着这种后代对前代继承与发展的关系。“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礼就是等级制度,以及围绕着而产生的一切要求,以至到了“曲礼三千”,或“礼仪三百,威仪三千”的地步,总之很多很多的规矩,一举手一投足之间,莫不有“礼”的要求。
“礼”包括了政、刑、法。礼既然是讲等级的,就有维护等级的一套规矩,违反了就不行,就必须治,治就有政有法有刑这些手段。所以,我们在儒家大经典《礼记》中竟然读到一系列的“杀”字:
析言破律,乱名改作,执左道以乱政,杀;
作淫声异服,奇技奇器,以疑众,杀;
行伪而坚,言伪而辩,学非而博,顺非而泽,以疑众,杀;
假于鬼神时日卜筮,以疑众,杀;(《王制》篇)
我们在《孟子》之《万章章句上》读到这样的记载:
舜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杀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诛不仁也。
《史记》说得更明白,共工“淫辟”,鲧治水无功,三苗在江淮荆州一带“数为乱”, 而共工是驩兜力荐的,于是,执政的舜奏请尧,对这些人与族进行了处理:
流共工于幽陵,以变北狄;放驩兜于崇山,以变南蛮;迁三苗于三危,以变西戎;殛鲧于羽山,以变东夷。四辠而天下咸服。
以上,舜用了四种手段:流,放,迁,殛(斩),手段总之是在“政、法、刑”这个范围,目的是为了治理当时帝尧的天下。说这是“礼治”也行,说这是“法治”也没说错,从那出发点和要求来说,是“礼”,从那行政的依据与手段来说,是“法”。在儒家经典中提到尧舜,都说他是“仁政”的鼻祖、“礼治”的典范、最为有“德”有“道”之君,而法家如韩非子,大约也是把自己归于尧舜的,对于尧舜绝无贬抑,而奉为不言而喻的古代的楷模。大家其实都“祖述尧舜”,因为大家都是从这个老祖宗来的,是大家的共同语源。
本文想简要看一看从孔子,到荀子、孟子、韩非子,对于“礼”,及其“义”之类,说了些什么,它们之间有何相同与不同。由于“礼义”的重要,所以这是一个带根本性的问题。
1,《论语》说礼义
《论语》说“礼义”者,不仅是孔子,还有他的学生,作为正面解说的,皆应归为孔子的思想。若全部摘引,等于摘了大半《论语》,所以,仅从前五篇来观看:
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
有子曰,信近于义,言可复也;恭近于礼,远耻辱也;
子曰,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以上《学而》篇)
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
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
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
见义不为,无勇也。(以上《为政》篇)
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
林放问礼之本。子曰,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
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
射不主皮,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
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子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
子曰,事君尽礼,人以为谄也。
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子曰,管仲之器小哉!……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
仪封人……曰,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
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
子曰,居上不宽,为礼不敬,临丧不哀,吾何以观之哉?(以上《八佾》篇)
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
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仁者安仁,知者利仁。
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
子曰,苟志于仁矣,无恶也。
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
子曰,吾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好仁者,无以尚之;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
子曰,人之过也,各于其党。观过,斯知仁矣。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子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
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
子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
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不能以礼让为国,如礼何?
子曰,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以利。(以上《里仁》篇)
子谓南容,“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
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子曰,由也,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也。不知其仁也。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赤也,束带立于朝,可使与宾客言也,不知其仁也。
子谓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
子路曰,愿闻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
子曰,已矣乎,吾未见能见其过而内自讼者也。
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以上《公冶长》篇)
以上《论语》二十篇的前五篇,已经可见孔子口不离“道,礼,义,仁,德,忠,信,刑”这些内容,涉及先王,为政,生,死,祭,处世,待人,人格修养,事君,任臣,对历史名臣的评价,别人对孔子的评价,等等,贯穿着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的“礼义”、“礼治”的社会理想。
总之,言行举动符合礼义,便是“仁义”,礼义的核心是“仁义”。礼学与仁学是一回事,但礼义是纲领,仁义是行为。礼义,仁义,用一个字概括,就是“德”,用来说明为政做事有仁有义、完全符合礼义的要求。一个“德”字,使“礼义”完成了人格化。不过,“礼义”还不是最高级别,最高级别的抽象和存在是“道”。高高在上的“道”颁发给人间、在人间的要求和体现就是“礼义”。当然,还有“乐”,就是音乐,伴和着“礼义”,以免它干巴巴的,因为人的性情是需要音乐的,然而音乐也不能乱来,也要符合“礼义”,是“礼义”的善的内容和美的形式的结合,有着适度的愉悦和适度的庄严。而“礼义”的学说源头,是夏商周三代之官学。孔子对夏礼,对殷礼,都能说一点,但毕竟古代文献不足,最能说得清楚的是周代。孔子之道是上承周代而来,“郁郁乎文哉,吾从周”。但孔子的一套在他的时代行不通,在生活中他还没有看到一个“好仁者”,虽然他相信是有的。于是,灰心失望在所难免,他想“乘桴浮于海”了。孔子的情况就是这样。当我们说孔子是一个伟大的理想主义者,同时就可以说他是一个固执的复古主义者。在理想或复古之外,另外还有一些精神内容,比如,字里行间体现出的孔子的淳厚与好学深思的人格风貌也是很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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