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底特律市破产问题讨论的喧嚣似乎已经随着2013年12月3日美国联邦破产法院法官的裁决暂时尘埃落定，但是地方政府债务问题的发酵仍然在继续。
悲惨之城
2013年3月，密歇根州州长施耐德对该州的城市底特律这样描述：2000年以来，整个城市的失业率翻了将近3倍，大约40%的城市路灯已经损坏，全市废弃房屋高达7.8万幢(包括学校、车站和工厂厂房)，每年大约会发生1.2万起火灾。目前，整个城市的凶杀率达到40年来最高水平，而每通报警电话却需要等58分钟才会得到回应。2013年第一季度，整个城市的救护车只有1/3在服务。人口普查数据显示，2000年到10年间，有25万居民搬出了底特律。今天底特律仅剩71万人，在美国城市排位中已快跌出前20名。目前城区里83%的人口为非洲裔，其中三分之一的人生活在贫困线以下，失业率高达18.2%，相当于全美平均水平7.7%的两倍多。市区治安恶化，抢劫、盗窃、劫车、枪击频繁发生;人们纷纷逃离这个“鬼城”。美国媒体将今天的底特律称为罪恶之城、美国最悲惨的城市，底特律甚至成了腐烂大城市的代名词。
资本逃离和人口迁移——汽车之城的挽歌
现代意义上的城市，既是生产的聚集地，也是消费的聚集地，也就是一个特定人群的生存系统。一个城市的人们只有与资本相结合，才能够在全球性的产业体系环节中为其他地区的人们生产，同时他们因为被当地的资本吸收就业，获得收入，才能在在这个城市消费和生存。联结生产与消费的活跃的资本运动也就成为城市兴旺繁荣的基础。
底特律兴起于18世纪，身处五大湖水路战略要地的底特律，作为内河水运的交通枢纽和依靠地下丰富的煤铁资源，一跃成为美国的重工业中心。伊利湖畔的底特律因为通用、福特和克莱斯勒三大汽车公司总部齐聚于此，曾经是世界上最有名的“汽车之城”。1914年，老福特首创的流水线作业带动了汽车产业的蓬勃兴盛，更直接带来了美国20世纪20年代的“柯立芝繁荣”，成为美国进一步崛起的基石。在20世纪50年代，面向全球销售的汽车制造商提供了大量的工作机会和高收入，吸引着人们来到这里。到上世纪50年代的鼎盛期，底特律位列美国第五大城市，全城拥有将近200万人口。
随着市场全球化、资本的产业布局全球化，底特律的汽车厂商在美国汽车市场的份额，也不断被日本和欧洲车瓜分。自从1950年代末底特律发展郊区以后，衰落就开始了。通用汽车、克莱斯勒、福特以及数百家零配件厂都把生产基地搬到城外，只需要建那种现代化生产线的一层厂房。至2009年前，只有极少数的几家企业如通用汽车还留在这里。通用汽车是唯一一家总部仍放在底特律的公司，不过其提供数千工作机会的巨型研发与测试中心等并不在此。2008年金融危机给了底特律致命一击：三大汽车公司裁员14万人;2009年，克莱斯勒和通用相继宣布破产。
有人认为底特律的产业结构始终单一是这个城市衰落的主要原因，或许是对的!在1967年发生的种族骚乱导致白人和中产阶级外流的同时，美国其他城市开始建车厂，加上日本进口汽车严重抢占了美国汽车的市场份额，汽车厂不得不裁员，底特律汽车业的资本逐步撤出，转向全球的其他地方(比如中国)进行大规模投资。资本的逃离不仅意味着这个城市的支柱产业空心化，而且相应的围绕着汽车业建立起来的产业群落也就不得不衰落，城市经济运行也就越来越萎缩。
当然，如果一个城市能够实现及时的产业转型，那么问题未必就如此糟糕。同为美国老工业城市的匹兹堡，就因转向医疗、环保等“绿色经济”产业，从昔日“烟城”成功转型为美国“最宜居城市”。企业在面临经营困难时可以裁员和搬迁，但城市能搬吗?因此，一个城市保持长盛不衰的秘诀，在于吸收足够活跃的资本，把握产业兴衰的脉搏，不断更新产业链，保持就业机会。
资本逃离和人口迁移——城市的恶性循环
随着众多企业外迁，这个城市的就业机会也就大大减少，而且政府税收的财源日益丧失。按照纽约曼哈顿智库资深经济和政策分析师吉莱纳斯的观点，问题在于随着税收的下降，底特律无法控制犯罪率;人们逃离底特律，是因为好的工作机会都离开了;好工作逃离是因为在这样的治安条件下，商业运营的成本太高了。底特律的生活条件太差，缺乏最起码的公共服务，没有安全保障。在申请破产以来的过去一周里，投资者撤出了大约12亿美元的资金，市场同期平均水平每周3200万美元。税收减少，进而治安下降，再导致公司和个人逃离底特律，从而造成更少的税收，这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原本居住在城市中的中产阶层开着汽车选择到城市的近郊或远郊居住，从而出现住宅郊区化和城市空心化的现象。
曾经撑起这个“汽车轮子上的国家”的名城，现今境遇可谓凄惶不已。了解这个城市的沦落，我们还得从历史和社会的背景中去寻找相关的脉络。
里根革命和两极分化
20世纪70年代末，英国的撒切尔夫人率先喊出了“没有社会，只有个人”的口号，开始在英国大规模地推动私有化和绝对的市场化。罗纳德?里根马上跟进，在美国实施了“里根革命”。“革命”的实质就是经济自由化(deregulation)、市场化和小政府;私有化浪潮盛行于西方发达国家世界。从“里根革命”开始，美国的收入和财富迅速集中在少数人手中，贫富差距越来越严重。许多中下层依旧难以度日，不得不从银行和信用卡身上打主意，靠借债维持家用。在危机以前的10年中(1998—2007)，美国家庭总债务增加了大约10.6万亿美元;中下层负债累累。从分配的角度看，欧美因此都出现了两极分化现象：第一，中下层的工资收入长期相对下降(美国尤其严重);第二，富有阶层享有大规模的减税。在大幅度减税优惠了富有阶层的同时，中下层强烈要求维持基本的社保和其他必要的公共开支。双方博弈的结果就是，政府一方面减税，一方面维持必要的政府开支，包括必要的社保开支。
政府债务滚雪球
我们再来看看底特律市的财政现状。衰退的经济则令税收收入缩水，底特律的税收基于房价的房产税、公司缴纳的工资税、个人收入需缴纳的地方税和州政府返还的部分消费税。2004年是长期以来底特律市财政勉强“平衡”的年份，而2013年中期公布的财政报表显示，以上种类的税收与2004年比都出现下降。以市政个人所得税为例，从2004年的2.9亿美元降到2012年的2.3亿美元，降幅达到20%。就财政分配关系而言，有收入当然有开支。政府2012年度的总支出，却与2004年度的25亿美元相比不降反升，达到了26亿美元。据估计2013年底特律的预算赤字已达到3.8亿美元。花钱的用途一般在于市政建设、公务员工资和养老金医疗费用等等。
在美国，市政债券可是美国国债之外重要的债券种类，只要还得起利息又有人愿意借钱，不断拿新债换旧债也可以维持下去。据密歇根州审查委员会的报告显示，截至2013年6月30日，底特律将面临超过1亿美元的现金短缺，如果没有发行新的债券的话，底特律去年恐怕已经短缺10亿美元了。据报道，底特律市多年来一直靠借贷支付财政开支。另一方面又在努力为其居民提供最基本的服务。
在底特律市，市政建设及维护开支上升是因为自来水供应和污水排放项目的支出上升。这两项支出从2004年的5.1亿美元，激增到2012年的8.3亿美元。2013年3月11日，底特律前市长基尔帕特里克被法院裁定犯有20项腐败和受贿罪，其中至少有3项与供水管线施工维护工程受贿有关;负责管理员工退休基金的两名官员也在20日因贪污指控被捕。这在美国地方政府中并非个案。如杰佛逊县政府当年破产就因为公共基础建设开支浩大，而且多名官员卷入贪污传闻，造成财政上积弊深重，总计财政负债高达32亿美元。激增的支出背后，也就是向公共财政伸手的相关企业与官员的利益链条，官员受贿和相关企业的暴利，推动工程决算和财政支出的虚高。
底特律市的政府债务积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自从上个世纪50年代以来，随着产业的空心化和就业机会减少，城市税收在长期下降的同时，财政支出因为刺激当地经济增长的财政政策的执行、官员在竞选过程对公共福利不切实际的许诺而保持高水平，从而导致政府债务累积性增长;迄今为止，底特律市综合负债达185亿美元，包括60亿美元的医疗和人寿保险以及约35亿美元的养老金。
底特律市不过是整个美国的一个缩影。2010年年底，美国国债突破14万亿美元大关，人均负担4.5万美元。美国联邦政府总债务高达GDP的96.5%以上。同欧洲发生主权债务危机的国家比，美国只比希腊和爱尔兰好一点。迄今为止，美国联邦政府还将大约几万亿美元结余的社保基金全部挪作他用，联邦的社保基金将出现严重赤字。这些都是美国联邦政府摆在账面上的债务;还有许多隐形债务(offbalancedebts)，比如对两房公司的担保、对未来的社保和医疗上的承诺等等。为了控制政府债务规模，美国设立了债务天花板制度。不过这实在是一个橡皮做的活动天花板。在过去10年中，这个天花板在美国驴象两党的政治争斗中被上调了10次;在过去70年中，被上调了70次。美国预算和政策选择中心2013年发表的报告表明，美国大约有48个州面临预算困难，许多州、地方和企业的退休金严重不足。大多数州都仰赖联邦政府的资助。许多州的债务问题远远比所谓“欧猪五国”中的任何一个都要严重得多。麻烦的产生一方面说明了财政刺激政策的无效，另一方面也说明政府财政行为被地方利益集团所左右，他们从政府采购中长期获取利益，财政支出逆经济衰退持续走高。几十年以前，美国是大约4个工养1个退休者。随着“婴儿潮”一代进入退休期，20-30年后，可能会出现1个工养几个退休者的困境。问题是，原来4个工养老的这些钱哪里去了?还有，到时候谁来养活美国?
奥巴马失败的加税尝试
在社会财富分配两极分化的背景下，政府债务的增长的根源在于资本通过种种手段片面地推高财政支出，从而形形色色的利益集团从中分润利益，进而推动政府债务无节制增长。如果债务的无限制增长超过了一个国家的还债能力，那么政府债务的金融过程就会变成一个庞氏骗局。正常而言，改变这种社会分配格局是解决问题的治本之道。
想必我们对“罗斯福新政”还记忆犹新，富兰克林?罗斯福的精明之处也在于意识到了大萧条时期的社会分配问题，一就任就将最高所得税税率提高到79%，最后提高到90%以上。因此有人针对目前现状提出，如果美国提高对富人的税收，降低某些不必要的政府开支20%，降低防务费用20%，不仅可以缓解债务负担，而且还可以用筹集来的钱办教育、兴建基础设施、研发新能源技术等等，从而提高美国的长远竞争力。在2010年中期选举以前，美国大多数人赞同将富有阶层的最高累进税率恢复到克林顿时期的39%。
这也是奥巴马的施政目标之一，以顺应所谓的民意。但是世易时移，在美国目前的政治生态下，奥巴马的小小宏愿只能叫好不叫座。2010年中期选举，奥巴马完败，而提倡减税的茶叶党大胜。为什么在大多数人希望增加富人所得税的时候，而提倡进一步减免富人所得税的茶叶党成了美国政坛的黑马呢?想想“里根革命”以来的对富人阶层的减税政策造就了什么样的既得利益集团，也就不难找到答案。
破产意味着什么？
一些美国大企业比如美国航空、全美航空、克莱斯勒、通用汽车，近几年来都通过申请破产保护最终都走出困境，东山再起。2009年，通用汽车申请破产后，公司被一拆为二，即政府“资助”的“新通用”和将进行破产清算的“旧通用”。该公司在关闭工厂保护品牌并获得工人的“理解”后，债务从460亿美元降到80亿美元，新公司此后“赢利”172亿美元。
2013年7月18日，底特律市根据美国破产法第九章条例申请破产保护，成为美国有史以来申请破产的最大城市。12月3日，联邦破产法院法官史蒂文?罗兹裁定，底特律已无偿付能力，破产申请认定适当，符合破产标准;底特律市年金受领者除正常合同授予的权益外，其他权益不受保护。在美国联邦法律中，所谓地方政府破产，不过是政府债务重组的另一个说法，一方面的含义在于，也就是对政府资产与财政支出动手术，削减日常公共消费支出，售卖政府财产还债;另一方面，债务重组的另一刀也砍向了债权人，要求他们豁免政府债务;以便政府运作起死回生。这也是一个既赖账、又整人的无赖政府行为;政府收了税不是保障公共消费，反而削减纳税人的公共服务;更有甚者，提供政府融资的债权人还要被政府破产。
“回到石器时代”
上世纪50-60年代，美国修建了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高速公路网，曾经是美国的骄傲。到2010年，印第安纳州著名的普度大学的一些土木工程师们，为各个城市开设了一种叫做“回到石器时代”的讲座;这个课程就是教大家如何把已经铺好但是维修成本太高、而现在又急需维修的公路打成碎石，回到维修费用低的碎石路。《华尔街日报》2010年刊文指出，美国密歇根州的83个县里有38个县在不同程度上将柏油路打碎，“维修”成碎石路。其他许多州如南达科他州、北达科他州等都有类似的情况。美国土木工程师协会曾经估计，美国仅在高速公路和桥梁上就欠了大约1.6万亿美元的建设账。
教育是国家竞争力的基础。但是美国因为财政不足面临着基础教育危机。从东海岸到西海岸，许多公立学校大规模压缩课时，降低薪水，裁减教员，关闭学校。此外，美国基础设施严重陈旧;美国许多河堤由于资金缺乏，年久失修，抗灾能力低于设计水平;比如当初新奥尔良的堤坝据称可以抵御五级飓风(美国通常把飓风分为五级)，结果在三级飓风的打击下就崩溃了。
我们再回来看看美国社会大背景下的底特律。底特律市政府的财报显示，与2004年度相比，政府2012年度在医疗、教育、公共环境和文化建设等与民众生活质量息息相关的项目的支出被腰斩;此外还减少公车数量，缩短图书馆开放时间等;当前工人的退休金也可能会减少。地方政府企图利用破产保护期间的“特权”，通过裁减公务员来对“臃肿”的公务员系统机构消肿。这无疑将使底特律的公共服务雪上加霜。
不仅长期以来企图维护和提高公共消费水平的财政扩张政策事与愿违，而且公共消费支出被挤压到这个城市的人们的必要界限之下，无疑导致的是这个城市社会的紊乱和崩溃，使得当地居民的生存环境严重恶化。
究竟是破谁的产？
2013年3月，密歇根州州长施耐德指出，目前底特律市每一美元的财政收入，都将有38美分用于偿债，到2017年这一数字还可能将上升到65美分。3月中旬，密歇根州政府委派华盛顿著名的破产律师科文?奥尔(KevynOrr)为底特律市政府的紧急经理。奥尔曾经参与2009年克莱斯勒集团的破产案;而这次他的使命仍然是：和各组织机构的工会谈判，减少政府当初承诺给公职人员的津贴。根据州政府的声明，奥尔被赋予了许多特殊的权力，相当于破产法官;他可以在判断无法支付的情况下，撕毁含有公职人员福利的合同，可以中断城市的任何公共服务。这位拥有极大职权的紧急财务管理官上任伊始就决定对公共服务开刀，计划削减对退休人员的福利，包括养老金和医疗保险(放心保)。对全市21000多名退休市政职工来说，这意味着唯一的家庭收入将遭大幅度削减。美国联邦破产法院12月3日裁决，底特律符合美国破产法第九章的破产保护条件，有资格削减其数十亿美元债务，但代价是当地退休人员养老金将被削减。尽管法官认为奥尔没有在递交破产申请前与债权人进行“诚心诚意的沟通”，但法律并没有这样要求，同时与10万债权人沟通是“不实际”的。法官裁决结束了历时几个月的有关美国联邦与地方法律解释的斗争，并为接下来的市镇破产案提供了判例。希尔斯代尔学院教授盖理?沃尔夫拉姆(GaryWolfram)此前表示，底特律处理破产问题的判例表明美国法院和政府将如何对待退休金缺口。目前美国地方政府大约有3万亿美元的退休金负债。
新判例影响底特律市的10万债权人，包括政府雇员、公共机构雇员、退休金、债券持有人、保险公司。底特律现在所有的负债中有近一半是退休金，市政府对两个养老基金在退休金和退休员工医疗福利方面的欠款达到92亿美元，而退休员工和现任公务员的比例已经超过2：1。美国国家公共养老金联合会执行董事约旦?马克斯(JordanMarks)在声明中表示，这对辛勤工作、遵守法规的底特律人民来说是黑暗的一天，他们将有可能失去一切。在职员工和退休人员的诉求无可厚非，他们面临的可能就是明天有没有饭吃，有没有钱看病的问题。根据奥尔在申请破产前提供的一份重组计划，他打算向拥有110亿美元无担保债权的债权人偿付仅20亿美元，同时并没有透露针对有担保债权人的清偿折扣将是多少。这是一个双方博弈的过程。对底特律的债权人而言，如果不同意注销部分债务，那么最后结果可能就是底特律彻底破产，进入清算阶段，到时候恐怕债权人也拿不回多少，那还不如债权人爽快点，注销一定比例的债务，换取底特律对于剩余债务偿还的认可。这招并不新鲜，此前希腊政府在面对债务危机时就某一批希腊国债债务持有人必须注销53.5%，也就是希腊政府欠别人100欧元，经此花样后减到46.5欧元。
目前，最为着急上火的还有底特律市政债券的境外持有人。将底特律的破产和欧洲银行业“捆绑”在一起的是阿尔卑斯山下的瑞士银行。2005年，底特律正在为耗尽资金的市政员工退休金、警察局与消防部门运营寻找补充资金;瑞士银行带领数家全球银行帮助底特律出售了逾14亿美元债券，这种债券被称为“参与凭证”;在这批债券以及隔年发行的另一批债券中，较大部分被欧洲银行业买入。大西洋彼岸的欧洲银行家们在金融危机之前的繁荣时期，纷纷将触角伸向美国，以期寻找利率具吸引力、风险水平较低的资产。
底特律市在遭此厄运时并不形单影只，难兄难弟也不少。2012年6月28日到8月1日的短短1个月里，加州接连有3个城市同样是活活被退休金拖累而申请破产，其中Stockton和SanBernardino最大的债权人都是加州公务员退休系统(CalPERS)。而世界金融中心纽约曾经在1975年，由于经济不佳加上高昂的福利负担走到了破产的边缘，当年由于教师工会最终妥协，同意从退休基金中拿出1.5亿美元买入地方政府债券，才让纽约市避免了一场财政灾难;也引发美国政府1976年对破产相关法案做出修改。
与2009年出资救助汽车巨头克莱斯勒和通用汽车不同，白宫在救助底特律一事有些“置身事外”。回答是否可能救援问题时，总统发言人杰伊?卡尼回答：“碰到破产问题……那应由地方领导人和债权人解决。我们将以伙伴(身份)努力帮助这个城市。”副总统乔?拜登的回答是：“我们能帮助底特律吗?我们不知道。”地方政府的表现也难言积极;美联社报道，底特律18日提出依据“破产法”第9章申请破产保护后，地方领导人没有推动求援，底特律市所属的密歇根州州长里克?施耐德也没有这样做。12月3日，美国白宫重申其对底特律破产的表态，称法官裁定底特律符合破产条件并没有改变什么;排除了联邦政府救助底特律的可能。
而底特律市十多年来一直是美国民主党的地盘，密歇根州州长施耐德则是共和党人。施耐德表示，除了申请破产之外，别无他法;这一步很艰难，但唯有如此才能处理这个已存在60年的老问题。密歇根州政府委派华盛顿著名的破产律师科文?奥尔(KevynOrr)为紧急经理，到底特律市去大刀阔斧“拯救”，未必就没有美国驴象两党争斗的影子，共和党“清算”美国民主党在底特律市的蓝色模式。奥巴马的联邦政府烂摊子与底特律市的唯一区别，就是还有人借钱给联邦政府过紧日子，一个睡草席，一个睡地板，能强到哪里去?此情此景，由不得华尔街的大亨们不作壁上观。估计在底特律市财政支出中吃的脑满肠肥的人们早就飘然离去，在现存的债券持有人中，我们再也找不到华尔街大财团的影子!
私有化对城市破产是良方还是盛宴？
资本嗅觉永远是那么灵敏。底特律破产得以推进的另一面，就是将政府职能部门私有化的企图，公共消费和服务的重任转由企业提供。据当地媒体报道，投资者的目光盯着奥尔将要拿出的关系到70万常住居民的市政重组计划，该份计划可能将包括一系列资产出售，诸如底特律美术馆价值数十亿美元的艺术品、城市自来水与下水道系统的私有化等。不过，底特律经济发展公司(DEGC)负责招商引资的经理马克?丹森(MarkDenson)则表示，出售闻名遐迩的底特律美术馆的艺术品几乎是不可能的。希尔斯代尔学院教授盖理?沃尔夫拉姆认为，破产使得私有化的考虑成为可能，应当考虑全面系统地将原本的公共资产和服务私有化，包括城市供水、垃圾处理、学校、警察和消防等等;目前底特律警察平均58分钟的接案反应速度是全国水平的5倍，表明目前城市没有足够的资源为居民提供基本公共服务。这与罗兹法官在破产裁决中所说的一致。问题在于，被私有化的政府职能部门的执法，也就是企业执法和滥用私刑有何区别?那么相应的贪污腐败因为企业的收费自定是不是合法化了?一旦企业垄断某个公共服务项目，动用多少财政支出就是企业说了算，政府债务的滚雪球是不是因为垄断企业直接决定预算而滚得更快?……
当然，政府破产所带来的其他商机也被盯上了。针对目前底特律市区还有78000多栋控制或者闲置建筑，商业大亨丹?吉尔伯特(DanGilbert)抛出了底特律市中心的投资复兴计划，吸引包括中国在内的外国投资人。另据《华尔街日报》透露，按照底特律方面正在商讨的一份方案，UBSAG和美国银行美林金融管理部可以按75%的比例获得原金额3.4亿美元的担保债务;就一些非担保债务，比如一些退休人员，他们纸面上的一美元可能到头来只剩下几分钱。
底特律市路在何方？
对底特律来说，要想从头来过恐怕不太容易。2013年7月18日，紧急经理奥尔说，底特律希望明年夏季或秋季“走出”破产，但一些专家认为这不可能，《华盛顿邮报》给出的预计时间是“多年”。不论债券持有人，还是依赖养老金的工会成员，谁都无法接受该市紧急财政管理人凯文?奥尔提供的那点可怜兮兮的好处。所以奥尔只好告诉他们，“法庭上见”。与此同时，当地工会则向全国各地的同仁一样，高举禁止削减养老金的本州宪法，要求不要违反他们的养老金协议。工会和退休员工代表指责市政府的破产申请缺乏善意，已经表示计划对裁决提出上诉。涉及切身利益的法律调整总不是那么轻松简单，与企业破产清算相比，城市破产保护过程更为复杂、法律限制多，官司还得打下去。在底特律市政府6月披露的《危机管理财报》中，该市的公共部门被预计继续陷入长达10年的负债困境。
底特律虽然将有限的资金用在警察与消防保障方面，维持城市政府最低限度的运作，避免彻底滑入无政府状态的深渊，以吸引投资。而债权人愤愤不平地说，即便将底特律的总债务去掉一部分，都对美国所有的市政府算得上是一个惨痛的教训。底特律破产，不仅不利市政发展，也会让美国其他州更难借贷，因为破产损害市场(资本)对债券的信心，而这些债券当初的信誉度曾经数一数二。许多已申请破产保护的城市目前对自己的“债务处理得都很好”;但即便是信誉很高的芝加哥，最近也因为190亿美元的养老金债务而被穆迪分析公司下调评级。在经济困难时期，社会阶层间的矛盾更加凸显。目前，70万底特律居民和约60%的底特律儿童生活在贫困中。对底特律的穷人来说，生活的艰辛和苦难未有穷期，不知道何时为止。这不利于挽留中产阶级这样的纳税群体，更不利于吸引资本的回流以重建城市。
城市在宣布破产之后，一般会进入破产保护阶段，寻求一段时间的债务豁免期，想办法财务重组，甩掉债务以走出破产阴影——从这点而言，申请破产更多是手段，而非目的。1937年以来，美国申请破产的地方城镇达600多个。政府运行和财政迷局的诡谲、既赖账又整人的花招频出，偏偏遇上了最“民主”的美国人的记吃不记打!
曾经辉煌一时的底特律，是否能够解决政府的诸多麻烦，找到适合自己的产业振兴之路，吸引资本大规模回流，重现昔日的荣光?还是就此失去产业依托，在麻烦的漩涡中继续沉沦败落?我们拭目以待。如果是前者，那么又会不会在复兴中重新走向政府债务膨胀的老路，在十年甚至二十年之后再来一次摧毁居民生存的社会环境和基础的危机轮回，这更值得我们关注、深思和引以为诫。
参考文献：
《国债持续膨胀过程》，清湖渔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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