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头山被“农业学大寨”的岩浆越涌越高。这个偶尔露出的峥嵘已经胜过五岳名山,使越来越多的上层人物百观不厌,不亲眼过目则深感遗憾。叶剑英和汪东兴就是出于这种心思要来大寨看看。
1977年9月11日至15日,叶剑英副主席、汪东兴副主席在陈永贵陪同下,视察了大寨和昔阳。
陪同视察的有,中共中央候补委员吴冷西、邹家华,中共中央办公厅副主任李鑫,《毛泽东选集》第五卷编辑委员会的熊复、胡绳等。叶剑英的女儿叶楚梅、叶向真,汪东兴的亲属也一起前来大寨。
陪同首长的大寨干部有郭凤莲、宋立英。
另外还有:山西省委书记王谦,省军区司令员王扶之,省委书记王金籽,晋中地委副书记李韩锁,昔阳县委副书记李喜慎,县武装部部长贾火林。
9月11日为两位副主席的视察安排了一个特别晴朗的天气,太阳依然暖烘烘的,没有风。大寨和昔阳的沟沟梁梁,玉米开始成熟,高粱像红蓬蓬的扫帚。那一年虽然在立秋后受了一场历史上少见的大风灾,庄稼长势仍然很好。专门陪同叶剑英和汪东兴视察的陈永贵早几天就回了大寨,看了沟沟梁梁,山上山下的一派丰收景象,高兴地对县里的干部们说:“谷子长彻边,玉米挤塌山,脑袋朝东南,怎能不增产!”
为迎接叶剑英、汪东兴的视察,大寨新农村扫得干干净净,县城也披上了节日的盛装。从大寨通往阳泉的公路,直到界牌岭,清扫得如同城市大马路,公路两边的北京杨也整整齐齐地刷上了白灰。
下午6时,山西、晋中、昔阳、大寨的有关人员云集在阳泉火车站,等待首长到来。
下午7时,叶剑英、汪东兴的专列由陈永贵陪同进站,欢迎的人们向缓缓进站的车箱招手。
专列停稳后,郭凤莲、宋立英等走进车厢,和叶剑英、汪东兴亲切握手,又扶叶剑英走下列车。这里没有什么盛大的欢迎仪式,但场面十分活跃、气氛十分友好。
在党的十一大召开的时候,叶剑英就当面对郭凤莲说:“大寨要去,很快就去。”8月下旬,陈永贵回昔阳视察风灾,郭凤莲托陈永贵给叶剑英带了一封信,请叶副主席到大寨来。叶剑英接到信,立即打电话把陈永贵叫去,热情地招呼他坐在沙发上,催他抽一支中华烟。谈话的内容只有一条:我准备去大寨,什么时候去,怎么活动,都由你们安排。于此同时,汪东兴也提出要去大寨。他们的活动就安排在一起了。
汽车开动了。郭凤莲和叶剑英坐在一辆红旗轿车上。陈永贵坐在另一辆车上。
叶剑英向郭凤莲问:“大寨在哪个方向?”
郭凤莲告诉他:“大寨在阳泉东南方向。”
叶剑英操着一口广东口音说:“我来过山西,没有到过这里。”详细询问了大寨的情况后又说:“我这次是向大寨学习来了。”
接近黄昏时,红旗车开进了平定县境内。郭凤莲向叶剑英介绍了李锁寿当平定县委书记以后平定学大寨的变化。叶剑英看着平定公路两边的庄稼,感慨地说:“不同啊,一进山西,就不同了。这里的玉米种得很密。”
红旗车开到平定官道沟桥上。叶剑英看到大片滩地长着茂盛的庄稼,心里十分激动。他问郭凤莲:“这河道原来很宽吧?”
郭凤莲说:“很宽。他们打坝造地,把河治住了。”
阳泉至昔阳的二级公路伴着夜幕把红旗轿车送进了大寨接待站。大寨的干部排成两行夹道欢迎。叶剑英、汪东兴下车后同他们握手。
接待站早已为叶剑英安排了房间,叶向真发现他们为叶剑英准备的是一支软床。因为人老了,翻身困难,想叫接待站换一换。坐在沙发里的叶剑英摇摇头说:“不要麻烦大寨人了。”并向工作人员交待:“我来大寨,一是学习,二是锻炼,三是休息。”还同汪东兴交换过意见。
9月12日早上,汪东兴起床后,看到服务员们忙着整理房间,高兴地说:“我是个壮丁,总得劳动劳动吧!最少也打扫卫生,同你拖地板吧!”他的好意被服务员谢绝了。
上午,叶剑英、汪东兴在梁便良家门前摘过了苹果,准备到大寨社员家里走访。叶剑英问陈永贵:“永贵家在哪里?永贵家在哪里?”陈永贵用手指头向西南方向指了指。
叶剑英、汪东兴来到了陈永贵的家。老伴宋玉玲带着托儿所的娃娃迎接两位首长。
叶剑英、汪东兴走进陈永贵住的88号平房。大家围着一张小圆桌坐下来。陈永贵的小儿子陈明亮,孙子陈幸福也来到陈永贵身边,坐到一起。
汪东兴看看陈明亮,又指指陈幸福:“他(的年龄更)大啊!”
陈永贵笑着点点头:“孙子比儿子大!”
陈永贵全家人在笑声中和叶剑英、汪东兴一起照了相。汪东兴走进里间看了陈永贵睡觉的卧室,说:“很小啊,床也很小。”
在陈永贵家逗留以后,两位首长又随陈永贵走进贾进才和宋立英家。叶剑英登进门便打问:“贾进才?”
正在做饭的宋立英回答说:“上地里去了。劳动去了。”
叶剑英又问:“让贤?”
叶向真不解其意,说:“乱点鸳鸯谱。”
李喜慎以为叶剑英询问他们是不是夫妻,解释说:“贾进才和宋立英是两口子。”
叶剑英笑了,又重复一句:“让贤?”
这时有人说:“对!对!让贤。”
陈永贵马上回答:“是他让给我的。”
到这时,叶剑英才满意地点点头。
叶剑英和汪东兴要到郭凤莲家做客。墙上的相框里有一张周总理抱着小军的照片。陈永贵指着这张相对叶剑英说:“照了这张相,明亮有点意见,说总理抱小军,没有抱他。我说,总理下次再来吧,没想总理不在了。”
叶剑英和汪东兴听后,沉默了。在场的人也都沉默了,似乎暗暗地向周总理哀悼。
沉默少许,叶剑英把早已安排好的一包糖、一包苹果、一瓶酒送给陈永贵。陈永贵接过后说:“谢谢叶副主席!”叶剑英又把同样的礼物送给郭凤莲。郭凤莲一边握手一边说:“谢谢叶副主席!”
从郭凤莲家出来,叶剑英、汪东兴在陈永贵陪同下坐车上山,来到了支农池边。支农池的故事早已走进了叶剑英的记忆之中。他也为支农池的风景大为感慨,对陈永贵说:“永贵啊,香港是个岛子,有四百万人口,吃水靠天。天下雨,滴水不漏。”他用香港吃水靠天,滴水不漏的精神来鼓励大寨,更加指明了大搞水利建设的前景。
看了支农池,叶剑英和汪东兴又参观陈永贵的试验田。陈永贵介绍说:“这块试验田每亩种植4000株,过去只有1600株到2000株。”陈永贵跳进地里,剥开一穗玉米,露出金灿灿的籽粒。叶剑英也走过来,陈永贵用手比划着,叶剑英说:“掰下来,掰下来!”
身后的摄影师们一看见这情景,找到了一个有纪念意义的镜头,叶剑英也很满意为他照相,便一手抓着玉米棒子,一手指点着陈永贵:“你过那边!你过那边!”就在叶剑英和陈永贵共同掰着这穗玉米的时候,摄影师为他们拍了照,也为历史留下一笔丰彩。
从山上回来,叶剑英和汪东兴应邀观看大寨宣传队演唱的节目。叶剑英本来行走不太方便,但是往礼堂走的时候,断然谢绝了人们的搀扶,自己大步走了起来,人们看后十分激动。汪东兴沿着他迈步的节拍在他身后唱起来:“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迎来一串笑声。
人们说,黄忠八十不服老。叶剑英来到大寨以后,都觉得他年轻了。身边的工作人员明显地感觉到他的精神比以前更加充沛。大寨对他发生了强烈的诱惑力。9月13日下午,叶剑英又乘车登上虎头山,参观大虎牧场。上了牧场,他首先看到了牧场职工在墙报上写的一首诗:
叶帅登上虎头山,
山花烂漫红艳艳,
群众起舞歌声亮,
牧场女儿笑开颜。
叶剑英看后,也念了两句诗:
站在虎头往下看,
到处都是绿圈圈……
陈永贵笑了,拍手鼓掌表示欢迎。
在大寨期间,叶剑英忘记了疲劳。从9月13日到15日,他看了近10万字的材料,又到南垴大队、洪水郭庄水库,大寨展览馆参观,看了江青挖战壕的地方。谈到全国学大寨的时候,陈永贵对叶剑英说:“在甘肃,大寨县的人还出去讨饭吃!”
叶剑英说:“这就得具体帮助、解决。还叫什么大寨县?”
9月15日,汪东兴到石坪大队参观。听了陈永贵对石坪党支部书记陈有棠的介绍,汪东兴问:“那个陈有棠调到哪里去了?”
陈永贵说:“调到交城去了。去改造那个交城山,交城水,不浇交城浇交水去了。”
汪东兴问:“他去交城,他家里没有去?”
新任的石坪大队党支部书记张贵祥说:“没有去。连他也是大队记工分,在大队分粮。”
汪东兴说:“啊,补贴制干部。你大寨、昔阳可以多培养些人才嘛!”
陈永贵叹了口气说:“调了二三十个了,人家还说不给,调空了。”
山西省委书记王谦说:“还告你的状。”
陈永贵笑了;“你还告我的状哩!”
汪东兴对陈永贵说:“将来到全国去嘛!把大寨精神送到全国去嘛!”说罢打了个手势。
这一天,叶剑英没有到石坪去。他在集中精力写诗。据工作人员介绍,叶剑英为写这首诗,几天来就辛勤酝酿。14日下午,他身体不太好,有点发烧,也一直趴在桌前写诗。那天晚上一直写到深夜才休息,15日早晨6点钟起来又继续写。当年战场上统帅千军万马的大元帅,到他敲响晚钟的时候又迷上了作诗的行当,尤其在毛泽东主席树立起来的红旗下留下他的诗文,更加丰满地塑造了他的一生。
这天中午,叶剑英拿出了他的诗,在他住的6号房间门前的一颗矮苹果树下,同郭凤莲一起看。叶剑英把诗送到郭凤莲手中叫郭凤莲念。后来,陈永贵也来了,三人坐在一起,由郭凤莲念,陈永贵听。郭凤莲念后,叶剑英说:“永贵同志,改一改吧!”
陈永贵笑着说:“谢谢叶副主席,我可改不了啊!不改啦,很好!”
叶剑英说:“等拿毛笔写出来再给大寨。”
叶剑英这首诗的题目叫《学大寨杂咏》,内容如下:
一九七七年九月十一日至十五日与东兴、永贵同志到大寨学习,真是琳琅满目、美不胜收。感触所及,诗以记之,请呈:
东兴、永贵二同志斧正……
大寨当年乱石岗,
劈山育土捉龙王,
我来正值风灾后,
产粮能超去岁粮。
叠叠梯田密密粮,
通风水利足阳光,
山区自古难耕稼,
大干今成粮果乡。
村无懒汉地无荒,
万众一齐上战场,
登上虎头山上望,
环山绿带披新装。
大寨姑娘大寨型,
热心集体不谋身,
共同学习同劳动,
苦战关头没后人。
老少上工不锁门,
不虞偷窃不欺邻,
忠诚老实为集体,
革命养成大寨人。
自装乐器自吹弹,
弹唱英雄创世艰,
文艺少年真秀质,
狠批妖妇表心丹。
火车飞越靠车头,
永贵领班居上游,
莫道英雄来得易,
斗争场上度春秋。
大寨真金取不完,
全民奔上虎头山,
中流击楫争先渡,
共产仙乡唱凯旋。
这一天中午,汪东兴从石坪参观回来,也把他的题词送给大寨。题词的第一句话就是“向大寨人学习”。接着写道:
大寨志高,
西水东调,
防灾取胜,
人民欢笑……
当汪东兴开始写“向大寨人学习”的时候,陈永贵说:“最好不要这样写。”
汪东兴放下笔,有点生气地向陈永贵说:“永贵啊,我是真心实意学大寨的,我不说假话。主席在世的时候,经常对我们说:大寨很好啊,应该向大寨学习。毛主席因为年老,再加上工作忙,活着没有能够来。现在毛主席不在了,我们也要来。这次总算来了,也亲眼看了,我和叶副主席来,完成毛主席的遗愿。我是真心实意学大寨。全国农村搞成大寨这个样子,多好!就像小平同志说的,有三分之一,那粮食就没处搁了。所以,我应该这样写。”
陈永贵听后,两眼挟着泪花,说:“我同意写这句话了。因为大寨不是我的,是党的,是全国人民的。”
汪东兴笑了,又拿起笔,说道:
“这就对了,这就站在政治局的立场上了。”
从这一段颇有感情的对话,笔者明显地看出当时的党中央对大寨及陈永贵的感情。说到一个根本点上,还是这些活着的共产党人对毛泽东主席的感情。正是由于这种炽热的感情,大寨的地位才越来越高,大寨的经验和中国的现实拉开了一些距离。
下午3时,叶剑英、汪东兴要离开大寨,大寨党支部成员,大寨社员和县委、地委、省委的领导同志,全体工作人员在接待站院里热烈欢送,祝贺叶剑英,汪东兴凯旋而归。
车到阳泉火车站,叶剑英、汪东兴同前往欢送的郭凤莲、宋立英、李喜慎等相互握手,一一话别。叶剑英把秘书叫来,叫送给郭凤莲一个毛主席纪念堂的纪念章,给郭凤莲留下了电话号码。陈永贵、王谦要陪叶剑英、汪东兴前往太原。当大寨、昔阳的干部要求叶剑英1980年召开第三次全国农业学大寨会议再来时,叶剑英含着眼泪说:“还来!还来!”
汪东兴也说:“1980年我陪他来。我来,我还年青,身体很好,能吃能睡,能跑。1980年开会,都会来的。华主席要来,邓副主席要来,李副主席要来。”他又算着华国锋同几个副主席的年龄,“来了以后,由你们安排。华主席身体好,你们就拉上我们跑吧。1980年要开会,要来。”
这时,开车铃响了,车轮转动,他们从此分手了,留在他们各自心里的是难以用语言交流的感情。
受“左”的影响,当时的党中央时大寨经验的评价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把大寨拔高为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典型,成为中国农村未来的榜样,全国上下,大江南北,各行各业对大寨经验的学习不能走样。陈永贵在这种“形势逼人,不上不行”的政治环境下也把大寨、昔阳经验概括为四句话:大批修正主义;大斗资本主义;大干社会主义;大想共产主义。导致的结果,使大寨、昔阳推到了绝对化程度。
从第一次全国农业学大寨会议的召开到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至上而下对学大寨提得越来越高。大寨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要登报。《红旗》杂志不断以突出的版面刊登学大寨的文章。不仅是农业、工交、财贸、文教、卫生、民政、青年、妇女、计划生育各行各业都要把大寨树为样板。大寨干部不是到中央出席会议,就是到外地传经送宝。由中国到国外,哪里也得去,不去也不行。大寨几位主要领导也都兼任了有关领导职务,上至中央候补委员、下至党支委、身兼多种职务。谁料到,没有经过多长时间,他们又会从九天之上落到九地之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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