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在日常生活中通常被人称之为“有才”之人。
不过,世间才气分为很多种,有才气的不一定就是文人。但文人一定是多少有料、有些才气的人,这倒是确定无疑的。大凡文人——或者自封为文人者,多少都有点脾气,以至于有一种对于文人的评价如是说:有多大的才气,就有多大的脾气。这个结论对不对,暂且放一边去。
春秋时期有个楚狂接舆,到了唐朝又冒出个自称“楚狂人”的诗仙,他们所取笑的共同对象孔圣人,一样是个“狂人”。到了那个动不动就骂人“禽兽”的亚圣,则绝对是毫不逊色的“狂人”。老子、庄子、张旭 … …辜鸿铭、鲁迅、毛泽东……试看古往今来,万千文人,哪一个不是“狂人”,哪一个不是多少都有点脾气?
如此看来,要说“狂”是天下文人的一个共性,也不是毫无根据的。
上面已经列出的“狂人”们,凭借他们独一无二的才气,“狂”出了空前绝后的气候。那么,文人之“狂”就是文人之所以成就气候的依据么?俗话说,“出头的椽子先烂”。动物世界里,那些颜色鲜艳的动物总是最先被发现,沦为它们天敌的猎物;纵观历史,因为自身那点或大或小的才气而招致横祸、死于非命的文人不可计数——文人之“狂”,同样可以是文人断绝气候的依据。
可见,基于才气的文人之“狂”, 无论是基因带来,还是后天修来,都难免集强大的正能量和与之对等的负能量于一身,难免集建树与毁灭于一身,可取?或不可取?着实需要慎重判断。
什么样的文人之“狂”,才具有正面意义?试分析之。
毛主席说:“官气是一种低级趣味,摆架子、摆资格、不平等待人、看不起人,这是最低级的趣味。”这种“最低级的趣味”,还用俗话说,叫做“看蚂蚁相”,或做“狗眼看人低”。狂妄自负、恃才傲物、目中无人、乖张跋扈、自以为是等等,尽管都可以是文人的脾气、可以是文人之“狂”的表现,但是,文人一旦染上伟人描述的官气、染上这些“最低级的趣味“之类,大概就不会有多少正面意义可言。
正面意义的文人之“狂”,是独立自主、卓尔不群。
独立自主、卓尔不群的文人,他可能会提出一连串的追问:你是谁,谁是你?人是什么,人为什么是人,人为什么可以不是人,人为什么不仅仅是“无毛两足动物”? 狗又是什么,狗为什么只是狗,狗为什么还可以不是狗?你是人,是读书人,是文人,那么你读了多少书,读的什么书?读到脑子里,还是读到屁眼里?读得更像人,还是读得像“人+家畜性=某一种人”?一连串的追问,其实是在为他自己“画像”,或者,在寻问他自己本来的模样。有人感觉“画”得像自己了,对号入座,他想必不会有什么意见;有人觉得不像自己,也用不着大惊小怪、莫名惊诧,总之都无权指责他这么“画”的权利。
徐悲鸿说,“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陈寅恪又讲,“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独立自主、卓尔不群的文人,不妄动、不屈服,不站左、不站右、不站中,不持任何立场,不归任何一派。如果尘世是海水,那么这种人的思想意识就是浮游生物。茫茫大海里,纵使惊涛怪浪,也永远别指望阻碍浮游生物的自由穿梭,并且海水越污染、越变质、越肮脏,它们穿梭的速度越快,没准哪一天便与海水同归于尽——它们是评估海水质量的一项重要指标。
正面意义的文人之“狂”,是自力更生、自强不息。
自力更生、自强不息的文人,他可能会反思——我是谁而存在、我能为众生做什么?这个问题,是不是比我依附谁而存在、我能从依附中得到什么,更有价值?——并得出结论:人活着的价值,在于自己为众生做了什么;人的荣耀,不在于为了一己之利,依附了什么。
众生,本就是佛家的概念。佛家常说,众生皆有佛性。在佛家眼中,自力更生的文人,应该就属于佛性稍重的人。这种人,免不了在杞人忧天的倾向中,忘记了自己身患千百倍的忧伤。当有一天,他发现自己也快成佛的时候,就知道,佛确实不是无所不能;也就知道,为什么大多数众生不理解、不屑理解佛的心愿与作为。
咋一看去,弥勒佛、韦陀佛、阿弥陀佛,各式各样的佛,肯定都是一班酒鬼、一群吃货,要不然哪来那么大肚子?有没有人想过,众多的佛之所以成佛,或许因为他们从苦难中走来,他们所见证过、所经历过的苦难,或许比世人所遭遇、所讲述的苦难更是苦难。苦难,本不是用来炫耀的。佛说:人不是不该对自己太好,而是不该对别人太狠。
正面意义的文人之“狂”,是实事求是,卑以自牧。
实事求是,卑以自牧的文人,他可能徒有救世之志,空有菩萨心肠,无情的现实,总要一步步压缩他的书生意气、一步步灭掉他不切实际的亢奋。他卑以自牧,不会再固执“宁鸣而死,不默而生”的书生气,不会再把以卵击石、鱼死网破看做本事。他乐知天命,随遇而安,随时随地找到、并处在合宜自己的位置,不会无谓之人、不起无谓之事、不系无谓之情、不抱无谓之忧,从容应对任意挑衅。
回首一路走过的历程,他甚至惊讶、甚至疑惑——不过也自然懂得——为什么活得如此低调。对于现实世界,他无谓死硬、无谓妥协,他冲撞进去、融入进去,把自己乖乖地收绑起来,在其中积蓄自己的力量,期待有那么一天,当他还有一线自己灵魂的影子没有丢尽的时候,他能够冲破雾霾,去实现可以预见的人生目标,去探寻不可预见的人生航线。
正面意义的文人之“狂”, 是旷达不羁、风流倜傥、上善若水、因物与合的真性情。没有高高在上、没有高高在下,所以不用刻意拔高姿态、不用刻意放低身段;不是精英主义、不是民粹主义,所以恰好是完整的群众路线。
身怀正面意义之“狂” 的文人,是铮铮铁骨的谦谦君子。易中天教授在《中国智慧》一书中,建议人“夹起尾巴做人”,莫要不可一世。这话说得真心够难听,但却是有力的表述。2013年11月台湾某法官在判决一个案子的时候说,“有力的表述,未必是文雅的。”
尾巴一翘,架子就倒。
(2013.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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