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一场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骤然降临,瞬间击破了资本主义社会莺歌燕舞、蒸蒸日上的繁荣景象,西方国家自然是首当其冲,即便像印度这样的发展中国家也同样不能置身事外。金融危机带来了全球范围内的金融动荡与经济衰退,势必引发人们对资本主义现状与未来的新一轮的审视和反思、质疑与讨论:资本主义能否摆脱困境、成功自救?资本主义到底还能走多远?资本主义究竟有没有未来?《资本主义还有未来吗?》一书即是这种时代背景下的产物。
对未来的预测和对当今的认识
书中共收录了五位具有国际知名度的社会学和政治经济学学者的文章,他们分别是:美国著名的社会学家、历史学家和新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家,“世界体系”理论的创始人伊曼纽尔·沃勒斯坦;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社会学讲席教授,美国非马克思冲突理论的代表人物兰德尔·柯林斯;美国历史社会学家,现任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社会学杰出教授迈克尔·曼;俄裔社会学家,现任纽约大学阿布扎比分校社会研究和公共政策副教授格奥吉·杰尔卢吉扬;美国社会学家,现任伦敦政治经济学院院长克雷格·卡尔霍恩。这五位世界级知名学者对于资本主义的概念是基本明确、也是相互统一的,他们之间的差异,在于各自的出发点不同,得出的结论也迥然有异。但就他们的讨论本身来说,却始终保持着一种价值中立、平等交流的对话氛围,尤其难得的是,他们的讨论从不过多地纠缠于微观的具体人物或孤立事件,也并不局限于这次金融危机的前因和后果,而是从历史社会学的阔大视角入手,从资本主义的历史进程中总结经验和教训,通过分析资本主义体系内部已经出现的“结构性趋势和问题”,来推导和预测未来有可能会出现的种种情况。
事实上,五位学者的讨论既是对资本主义未来的预测,也是对当今世界政治与经济制度的认识——针对于前者,他们得出什么样的结论已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以各自互补的论证,通过对资本主义前途的讨论,揭示了人类社会所面临的种种困境,以及全球范围内已经出现或即将出现的各种问题,并试图针对这些问题提出极具建设性的解决方案——几乎可以肯定地说,不管他们对资本主义未来的预测是否准确,他们对未来社会形态的探讨,之于人类社会的福祉均有不容低估的特殊价值。
资本主义的五条“逃生路线”
在五位学者之中,伊曼纽尔·沃勒斯坦和兰德尔·柯林斯对资本主义的未来持消极的悲观态度,他们都把资本主义看做一种全球体系,并预测全面的资本主义危机将在2040年前后的几十年间出现。前者将“持续追求无止境的资本积累”看做是资本主义体系的头等要务——以美国为例,在细致考察了“康德拉季耶夫周期”和“霸权周期”这两种在资本主义常规运行阶段用以保持系统平衡的机制之后,他认为资本主义体系现在已经进入了结构性危机的时期,上述两种机制将无法继续发挥其平衡效用,以致资本主义获取资本和利润的难度越来越大,空间越来越小,乃至最终不可避免地走向消亡。后者着眼于冲击资本主义前景的具体机制,他重点考察了历史上足以让资本主义起死回生的五条“逃生路线”,指出新兴的信息技术所带来的中产阶级工种的终结,将会在不远的将来完全堵塞这五条“逃生路线”,最终让资本主义变成死路一条。前者解释了资本主义为何终结,后者解释了资本主义何以终结;前者揭示了资本家赢利的秘密和金融世界运作的秘密,后者揭示了中产阶级超过2/3的人即将面临的结构性失业。他们都认为资本主义终将被一种新的体系所取代,至于这种转变何时发生,以何种形式发生,目前仍无法预测。
与伊曼纽尔·沃勒斯坦和兰德尔·柯林斯的悲观态度相比,迈克尔·曼和克雷格·卡尔霍恩的态度明显乐观了许多。前者将人类社会视作一个多重交错与互动的网络,以此找出资本主义内部的矛盾、周期或回归均衡的趋势。他认真反思了伊曼纽尔·沃勒斯坦和兰德尔·柯林斯的论点,并一一进行了反证。他认为地球终将达到经济市场极限的说法让人感到费解,因为经济发展的过程自然会带来新的需求,劳动生产力的提高和新兴发展国家中增加的消费需求可能会抵消各种不利状况,带来一个全球范围内的经过改良的资本主义,让所有人都能享受到更多的平等和社会公民权。“这不是资本主义的终结,而是更美好的资本主义。”后者则认为资本主义既是一个经济体系,又是一个法律和制度的综合体系,资本主义所面临的深层挑战,其实更多地来自于经济体系之外的诸多因素,像新自由主义、过度金融化、环境问题等等。资本主义不可能像一个具体的制度结构那样一夜崩溃,其衰败必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即便最终消亡,也依然会有存留——与其说是消亡,不如说是“扬弃”才更符合现实。
在五位学者的讨论中,格奥吉·杰尔卢吉扬是一个例外,他不是从资本主义入手探讨资本主义的未来,而是从探讨苏式共产主义的真相入手来对应资本主义可能出现的现实问题。冷战期间,资本主义与共产主义一直作为两个水火难容的意识形态概念而为人熟知,事实是,共产主义国家都不可能完全游离于资本主义世界体系之外。他进而分析了苏式共产主义兴衰的原因,指出苏联解体并不意味着资本主义的胜利,苏式共产主义更不可能成为资本主义的有效替代品,而苏联解体本身,或能为未来社会避免出现极左或极右的政权提供教训,也必将为我们研究资本主义的政治前景提供重要的线索。
每一种选择都是创新的机遇
五位学者的讨论既针对资本主义,也未尝不是对人类现实与未来的探讨。其中关于地缘政治、霸权扩张、核战争、环境危机的论述,可谓切中时弊、发人深省,其中对中国社会现状的阐释,也极具现实意义。
应该承认,传统的社会主义以自觉的、集体化运作的方式对生产和分配进行重组,的确能使大多数人受益,但其组织化的过度集权也给专制统治提供了沃土,同时会逐渐削弱经济活力。资本主义有其时代的进步意义,毋庸多言,但资本主义也有其自身的缺陷,同样有目共睹。二十世纪的思想家和政治领袖们无论持何种观点,都错误地认为通向未来的道路是唯一的——非资即社,非社即资的意识形态之争成为时代的主流,同时也是支撑资本主义和法西斯主义的狂热信徒们传播并强制推行其理念的直接原因。事实上,在全球一体化的时代,无论是资本主义,还是社会主义,都不是一个绝对孤立的概念,而是彼此渗入,相互关联的。资本主义是一种特定的市场与国家组织形式,社会主义未必不是一种特定的市场与国家组织形式。随着时间推移,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之间的边界不是变得越来越清晰,而是变得越来越模糊。
正像五位学者所共识的那样,在未来几十年里,人类社会即将面临各种突如其来的震荡和重大挑战,这些震荡和挑战势必引发空前的政治僵局和困难抉择。但这不见得是件坏事,也不会仅仅是件坏事。因为人类社会可以有多种组织形式,资本主义也好,社会主义也罢,无非只是其中的一种组织形式而已,没有哪种组织形式可以成为单一的推动社会变革的力量。资本主义或许的确会有终结的一天,但历史却不会就此终结。所谓“一个旧梦想实现了,新的问题就会接踵而来。”人类的历史其实就是不断解决这些问题的过程,而针对于人类来说,未来的每一种选择,也都将成为一次创造新型社会结构的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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