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列日涅夫时代:苏联崛起
——经验与教训
苏联曾流传一则苦涩的笑话:
苏联共产党领袖勃列日涅夫把乡间老母接来,向她展示自己
的众多豪宅、名车和琳琅满目的珠宝,他问:感觉怎样?
老母忧郁地说,这很好。可是孩子,共产党来了你怎么办?
共产党——那一份崇高,是人民心底的圣洁;那一股豪情,是剥削阶级挥之不去的恐惧。
然而,当“共产党”和“剥削”画了等号,圣洁便与龌龊同行,恐惧则成了虚张声势的恐吓。
毛泽东的批判一针见血:赫鲁晓夫、勃列日涅夫代表特权阶层,“与帝国主义代表的阶层实际上是相同的。”(见杨奎松:《毛泽东与莫斯科的恩恩怨怨》)
毛泽东说:“特权阶层侵吞苏联人民的劳动成果,占有远比苏联一般工人和农民高几十倍甚至上百倍的收入,……利用他们的特权地位,营私舞弊,贪污受贿,化公为私。”(《关于赫鲁晓夫假共产主义及其在世界历史上的教训——九评苏共中央的公开信》)
这是毛泽东对后斯大林时代苏联共产党统治集团的定性。
然而,难道可以认为,赫鲁晓夫、勃列日涅夫没有为人类共产主义运动作出可贵的探索?那时的苏联共产党,难道没有在创造苏联崛起的奋斗中获得永恒的荣光?苏联向世界扩张,难道没有以社会主义深厚底蕴所爆发的吞吐天地之伟力,给予资本世界以至今犹存的战栗?
如果说, 20世纪上半叶,斯大林通过原始积累抓住“重工业”龙头,高度集中人力、物力和财力,以计划经济推动了苏联崛起;那么,20世纪下半叶,勃列日涅夫则以计划经济统领市场经济,推动集约化生产,强劲发展资本垄断即“国家资本主义”,实现了苏联崛起。
“社会主义+国家资本主义”,列宁在半个世纪前的瞩望,被勃列日涅夫铺写出满卷辉煌。
勃列日涅夫时代,从“冷战”升级,到向美国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全方位出击,足以说明新生社会主义蕴含着冲决一切的强大生命力。
那是一个向帝国主义呼啸进击的时代。苏联攻势咄咄逼人,“自由世界的任何一个国家甚至包括美国在内,都无法单独对付苏联的挑战。”(三好修:《苏联帝国主义的世界战略》)
尽管沦为帝国;但是,苏联竟一时占尽春色,逼得整个资本世界“谈虎色变”,疲于招架,则分明是几十年社会主义的厚积薄发。
尽管终于解体;但是,勃列日涅夫已经化为时代之剑,耀目于20世纪的人类史册。它宣告:社会主义有足够的能量成为整个世界的新形态。
共产主义扩张,是任何力量也阻挡不住的。
——勃列日涅夫的证明!
勃列日涅夫胸前挂满了沉甸甸的勋章。那是他在近乎天真的虚荣心驱使下,一次次伸手向人民讨来的。
然而,勃列日涅夫无愧于这些勋章。
勃列日涅夫——苏联巅峰的象征。
巅峰之一:勃列日涅夫敏锐捕捉世界科技大潮的潮汛,将发展科技视为“头等重要的任务”,最大限度地发掘了苏联模式内科技的潜力。
巅峰之二:勃列日涅夫顺应世界经济模式向国家垄断资本主义的转换,以“新经济体制”拓展集约化生产,最大限度地发掘了苏联模式内计划经济的能量。
巅峰之三:勃列日涅夫全方位提高人民生活水平,解放生产力,最大限度地发掘了苏联模式内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
20世纪70年代的苏联,3/4的人口生活在城市,99%的人有读写能力,大学生在每万人中的比例远远高于美国,许多尖端技术遥遥领先。苏联人公认:勃列日涅夫时代是人们生活最好的年代。(见吴恩远:《俄罗斯民众对20世纪俄国历史的评价》)
消灭三大差别、建立无阶级社会!
从十月革命以来,苏联共产党领导人民开辟理想之路,使饱经磨难的俄罗斯大地50年强国,一路啸吼,冲破资本主义围剿而傲然兀立。“社会主义给了我国人民以最富的资本主义国家所没有的东西:摆脱资本家的压迫、对明天的信心。苏联人民不知道什么叫剥削,什么叫失业,而且以后永远不会知道。”(勃列日涅夫:《在克里姆林宫庆祝十月革命50周年大会上的报告》)
勃列日涅夫延承斯大林、赫鲁晓夫:苏联“早就消灭了剥削阶级……被思想上的一致和政治上的一致凝结在一起的苏联人民,体现着摆脱了社会对抗和民族对抗的新的史无前例的人的一致。”(《在庆祝十月革命47周年大会上的报告》)
——“全民党”!“全民国家”!
1971年,勃列日涅夫在苏共24大报告中说:“我国社会中的一个重大社会变化就是工人阶级、农民和知识分子持续不断的接近……形成了人们的新的历史性共同体——苏联人民。”
1981年,勃列日涅夫在苏共26大报告中说:“我们的目的是建立一个不把人划分为阶级的社会,我们正在满怀信心地朝着这个伟大目标前进。”
勃列日涅夫拓展全民所有制,扩张国营农场,增加人民福利,不断提高工资并向低收入者倾斜,使苏联工资水平进一步趋同。他自豪地鼓舞人民:“我国人民建成了社会主义,目前正在建设共产主义大厦。” (《在授予高尔基州列宁勋章大会上的讲话》)
为着向共产主义进军。勃列日涅夫庄严宣誓:共产党绝不是“特权党”;社会主义没有特权阶级和特权阶层。“共产党员除了对共同事业作出比别人更多的贡献,比别人斗争和劳动得更出色以外,没有任何其他特权。共产党员除了始终走在前头,到比较困难的地方去这一权力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特权。”(《在克里姆林宫庆祝十月革命50周年大会上的报告》)
明确的社会主义指向,赢得人民的持续认同;对实现社会公正的执着,奠定了苏联崛起的根基。
然而,没有苏联模式的转换,就没有苏联的崛起。
苏联模式怎样转换?
——从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对立,转换为在社会主义主导下与资本主义的统一战线;
——从有着浓厚封建特色的社会主义专制,转换为有着强烈资本特色的社会主义专制。
因为,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是对立的同一体。排斥了一方,另一方就不存在。社会主义必须尊重资本主义。
因为,世界发展到帝国主义阶段,决定了资本专制的全球性。离开专制,离开国家资本主义,社会主义就会沦为国际垄断资本专制的附庸。
勃列日涅夫强有力地促进了苏联模式的转换。
在社会主义体制下改革开放!
勃列日涅夫广泛开展与资本世界的合作。同时在国内开放资本主义:自主经营,自负盈亏,奖金制度,物质刺激,向地方和企业放权,鼓励城乡居民副业和宅边地经营……,市场经济!
然而,市场经济不能主导计划经济。
“指示性的计划是主要的和决定性的,商品货币关系可以并且应该用来加强对国民经济的计划领导……”(柯西金:《关于第九个五年计划的报告》)
计划经济——改革开放的主心骨。
勃列日涅夫提出“发达社会主义”。“发达社会主义的最重要的规律性和特点,在于不断提高作为计划性关系之表现的、有科学根据的计划工作的作用。”(帕·伊格纳托夫斯基:《发达的社会主义》)
计划经济——社会主义崛起之路。
计划经济甚至是现代资本主义的崛起之路。二战胜利前后,“许多国家的政府都企图偷偷地以斯大林为榜样,宣称他们也采取计划经济的方法。”(孙本亮:《斯大林传》)
从罗斯福到戴高乐,从北美到西欧,从一战后蔓延资本世界的经济危机到二战后的欧洲重建,苏联社会主义计划经济,成为资本主义复苏与崛起的助力。
计划经济——人类进步不可逆转的历史指向!
无论“资本精英”们如何喧嚣,资本世界的生命线,终究是表现为垄断资本形态的计划经济。资本主义自由,终究是垄断的附属物。
拥有强大经济实力的国际资本集团,只有逼迫全球市场“自由”开放,才能实现垄断经济的“计划”掠夺。
这是资本专制与扩张的规律。“历来受人称赞的自由竞争已经日暮途穷,必然要自行宣告明显的可耻破产。这种破产表现在:在每个国家里,一定部门的大工业家会联合成一个卡特尔,以便调节生产。……竞争已经为垄断所代替。”(恩格斯在《资本论》第三卷中的补文)
列宁以欧洲帝国主义为考察重点,指出帝国主义是垄断和垂死的资本主义。
两次世界大战证明了列宁的论断:欧洲帝国主义在垂死中终结。
然而,二战后,资本世界开始自身模式的转换;美国崛起,宣告世界帝国主义体系形成,同时展现出资本主义新阶段的蓬勃生机。尽管这个“生机”不过是社会主义运动的资本形态。
垄断,是资本主义向帝国主义进步的活力跃动,也是资本主义垂死前的能量爆发。
列宁的论断,将在世界帝国主义的垄断和垂死中得到最后证明。
20世纪至今,依然是列宁主义时代——帝国主义和人民革命的时代。
二战胜利后,西欧普遍实行社会主义计划经济,以国家垄断资本的崛起,成就20年经济飞跃的“黄金期”;而美国正是依凭罗斯福高峰,以具有明显社会主义计划经济倾向的国家资本垄断,攀向帝国主义之巅。
垄断,在资本剥削与倾轧的血腥中,闪耀着社会主义计划经济的现代科学管理之光。
社会主义决不排斥垄断,它应该是对资本主义垄断的颠倒,即将资本利润最大化转换为最大限度地满足人民需要。
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是对立的同一体;资本主义垄断与社会主义垄断也是对立的同一体。
“否认国家垄断资本主义含有社会主义成分是毫无道理的。” B·明多林内写道:“包括防止失业在内的相对的社会保障制度、相对的社会公正、平等的教育条件、免费医疗保健、国家对科学文化的支持……其理论与实践的推动力绝不是带有几分国家性质的资产阶级慈善事业,也不是自由主义,而是社会主义观念、社会主义运动。”(《1917年十月革命与现代性问题》 转引自罗·麦德维杰夫:《俄罗斯向何处去》)
同样,否认社会主义含有国家垄断资本主义成分也是毫无道理的。列宁说:“社会主义无非是变得有利于全体人民的国家资本主义垄断。就这一点来说,国家资本主义垄断就不再是资本主义垄断了。”(《列宁全集》32卷,转引自罗·麦德维杰夫:《俄罗斯向何处去》)
勃列日涅夫的“新经济体制”,便是资本主义垄断的社会主义表达。
“新经济体制”引进资本主义管理方法,重视价值杠杆的作用,对企业实行全面经济核算。它赋予计划经济以现代科学的内涵,升华苏联粗放的经营管理,以集约化生产发展国家垄断,开辟了苏联崛起之路。
发展国家垄断就是发展国家资本主义。勃列日涅夫实现了列宁“社会主义+国家资本主义”的设想,迈出了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统一战线的脚步。
然而,尊重资本主义经济规律,不等于放弃社会主义主导权。
勃列日涅夫坚决抵制政治理论和思想观念的资产阶级自由化:“在共产党已成为全民党的时候,它绝没有失去自己的阶级性。就其性质而言,苏共过去是,现在仍然是工人阶级政党。’(《在苏共25大的报告》 转引自李振城:《苏联兴亡的沉思》)
改革开放不是复辟资本主义,而是强化社会主义体制。
什么是社会主义体制?
——社会主义专制。
专制!资本主义“羞”于出口,社会主义也“羞”于出口。只有毛泽东大喇喇地说:“与其你专制,不如我专制。”
毋庸赘言,专制是国家垄断的指向。
20世纪是帝国主义时代。帝国主义对经济垄断的诉求,必然表现为政治的专制。帝国主义世界体系就是专制世界体系。
社会主义与帝国主义是对立的同一体。社会主义专制与帝国主义专制也是对立的同一体。
资本世界的统一性决定了社会主义专制的必然性。
苏联强化国家垄断,不能不发展社会主义专制。
如果说,斯大林的社会主义专制带有浓厚的封建色彩;那么,勃列日涅夫的社会主义专制则膨胀着资本的躁动与贪婪。
赫鲁晓夫否定斯大林专制,却衍生出他自己的个人专制;而赫鲁晓夫专制,则是向勃列日涅夫集团专制的过渡。
因为,分散的小农经济是个人专制的土壤。勃列日涅夫时代的苏联,已从类封建的落后国家崛起为现代国家,“国有制单位的职工(工人与知识分子)在社会人口中已经占据大多数——88.5%,集体农庄所有制的农民等已经成为社会的配角:只占人口的11.5%。”(黄立茀:《苏联社会阶层与苏联剧变研究》)
生产关系的变革无可置疑地表明:苏联开始拒绝“个人专制”。
赫鲁晓夫的“个人专制”是否定“个人专制”的前奏。
勃列日涅夫以阶级的集团专制推翻赫鲁晓夫个人专制,是苏联人民否定斯大林专制的延续。
20世纪是资本世纪。当苏联从类封建关系跨越到类社会主义关系时,也就是跨入类资本关系中。因为,一定意义上,社会主义就是资本主义。
在中世纪,封建地主阶级专制集中地表现为教权或皇权的个人专制;在现代,日渐成熟的资本主义则明确否定个人专制,资产阶级的阶级专制集中地表现为资本垄断的集团专制。
勃列日涅夫的集团专制,正是资本垄断集团专制的社会主义形态。
崛起的社会主义苏联与崛起的资本主义美国,在对立中同步跨入代表阶级专制的集团专制。
罗斯福之后,美国政府立足私有制,把国有企业廉价让渡给大资本家,形成资本主义形态的垄断集团专制;而苏联国有企业立足于公有制,把管理、支配全民财产的权力赋予上层官僚,形成社会主义形态的垄断集团专制。
赫鲁晓夫曾以个人专制仓促冲击“干部终身制”,一度使干部队伍陷入恐慌,给予苏联社会体制和经济发展以巨大动荡;而勃列日涅夫否定赫鲁晓夫这一举措,稳定各级官僚,调动了他们的积极性,从而以集团专制的进步,为苏联崛起准备了庞大的干部队伍。
集团专制——勃列日涅夫促进苏联模式转换的坐标。
它体现着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在发展阶段上的同一性,更体现着苏联社会从新民主主义初级阶段向高级阶段转化的内在呼声。
从“个人专制”向“集团专制” 转换,是借助资本主义对苏联模式的更新,是切合苏联社会进步节拍的民主扩张。它远不是社会民主的实现,却是向社会民主迈出的艰难而重要的一步。
这一步足以显示阶级专制的威力,它实现了苏联的崛起。
苏联在扩张中崛起。
苏联社会自身的民主扩张,焕发苏联模式的活力,必然地转化为社会主义向资本世界的扩张。
扩张是崛起的太阳!从古至今,几千寒热,哪一个崛起的民族国家或社会制度,不舞动着扩张的剑之凛凛和旗之猎猎!
在阶级社会,扩张就是阶级斗争。
资本的本性是扩张。没有扩张,资本就会枯萎,资本主义就不能存在。
全球一体化并不仅仅是地域的衔接,而是向全球的扩张。天上、地面、海洋,经济、政治、军事,好莱坞、巴菲特、可口可乐……资本主义扩张被“司空见惯”,每分每秒都在理直气壮地进行中。
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是对立的同一体。社会主义的本性同样是扩张。如果没有扩张,社会主义就会被资本主义习以为常的扩张所淹没。
无产阶级向资产阶级扩张,社会主义向资本主义扩张,是共产主义者始终不渝的信念。
赫鲁晓夫偏重于“和平共处”妥协的一面,为资本主义扩张打开了方便门。美国政治家杜勒斯时不我待,为资本扩张敢死队督战:“处于守势是不够的,自由必须成为能够渗透进去的积极力量。”(转引自《两种根本对立的和平共处政策——六评苏共中央的公开信》)
勃列日涅夫针锋相对,突出“和平共处”进攻的一面。
在苏共25大上,勃列日涅夫强调:“缓和与和平共处……决不是取消而且也不可能取消阶级斗争的规律。”
勃列日涅夫指出:“资本主义体系和社会主义体系这两大体系在经济和政治领域,当然还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阶级斗争,将继续下去。” (《论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的50年》)
勃列日涅夫呐喊:“在加强苏联实力的道路上的每一步骤,都是对帝国主义的沉重打击,都是对整个解放斗争的实际支援。”(《走向共产主义新时期》)
勃列日涅夫出击:“社会主义处于历史性的进攻地位,而资本主义则处于防御地位。”(《论共产主义青年团在目前形势下的任务》)
这是民主向专制的进攻。
因为,20世纪是资本世界。资本世界的主导是帝国主义专制。资本主义已经没有民主。民主属于社会主义。社会主义向帝国主义的进攻,当然是民主向专制的进攻,是人民意志向垄断资本的进攻。
资本世界被勃列日涅夫冲击波强烈震撼:“莫斯科把缓和仅仅看成是按苏联模式建立世界秩序的一种战术手段。……苏联领导人相信苏联模式的国际秩序终究会统治世界,这是历史的潮流。他们坚韧不拔,呕心沥血,制定了咄咄逼人的霸权战略。”(三好修:《苏联帝国主义的世界战略》)
美国斯坦福研究所战略研究中心主任理查德·福斯特同样认为:不论平时还是战时,苏联的目的都是扩张苏联模式,用社会主义世界秩序取代各国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制度。(转引自三好修:《苏联帝国主义的世界战略》)
“试看将来的环球,必是赤旗的世界。”(李大钊)
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救世界!
苏联模式跃上巅峰。共产主义扩张所向披靡,“苏攻美守”,一时成为世界主旋律。
然而,曾几何时,苏联竟败下阵来。
物极必反。
勃列日涅夫爆发了苏联模式的最后能量,实现了苏联崛起。
崛起的苏联同时宣告了自身的终结。
因为,在共产主义扩张的正义之旗下,堂而皇之地崛起一个肆意嘲弄共产主义的类封建特权集团。
勃列日涅夫没有完成苏联模式的“转换”。
勃列日涅夫“再次证实了苏联政治的一条基本规则是,上层集体统治最终要集权于一人,但他表明了那是一种必须经由集体同意的独裁统治方式。他办事像一个‘董事会主席’,虽然是一个握有无限权力的主席。”(约·多恩伯格:《勃列日涅夫——克里姆林宫的明争暗斗》)
“董事会专制”创造了勃列日涅夫的辉煌;然而,“董事会主席”的无限权力,却使苏联社会重新笼罩在勃列日涅夫“个人专制”的阴影下。
站在金字塔的顶尖,俯视等级阶梯上“安分守己”却心怀叵测地向上爬的官僚们,勃列日涅夫意满志得;然而,苏联社会却在因循苟且中渐失活力。
毋庸辩驳,社会主义是比资本主义更先进的社会制度。然而,当社会主义外壳下蠕动着一个封建等级制的肥硕躯体,它还比资本主义先进吗?
共产主义扩张是民主向专制的扩张。然而,当共产主义被充满封建朽气的特权集团攫为私有领地,它又岂是资本帝国的对手?
“民主”总在虚张声势。然而,“民主”总在虚张声势中进步。20世纪宣告:人类史上的个人专制走上不归路。
几百年资本主义发展,堆积出帝国主义专制;但几百年社会主义运动的冲击,已经使这个专制被“人民主权”强烈制约。它必须表达对“全民”的尊重。
相反,勃列日涅夫的社会主义专制虽然张扬人民主权的呼声,但苏联社会并没有从传统的封建关系和等级观念中挣脱;对个人专制与官僚体制,依然潜在地有着巨大的“全民”认同。
苏联学者认为:“官僚是一个特殊的封闭的管理阶层,它以某种方式体现了统治阶级的利益并将本身的利益视为全民的利益。”(见黄立茀:《苏联社会阶层和苏联剧变研究》)
可悲的是,这个“全民”同样将自身利益视为统治阶级的利益;换句话说,人民在公有制的自诩中,默许着官僚集团的等级特权。
处于巅峰的苏联模式竟成了大小官僚的“封地”!“各加盟共和国和各省份领导人的地位,就像中世纪的贵族一样:只要他们忠于莫斯科的总书记(他们的国王),并吹捧莫斯科的政策,他们就可以在自己领地里为所欲为。”(杰·马特洛克:《苏联解体亲历记》)
苏联社会,仍处于从封建体制向现代国家的痛苦“蜕皮”中。
勃列日涅夫没有完成“蜕皮”。
勃列日涅夫改革为中国改革、越南改革、古巴改革……,规定了一个不可变异的模式:社会主义主导!
然而,勃列日涅夫改革失败了。
并不是“社会主义主导”错了。
社会主义改革开放,本是对自身遗存的封建特权的剥夺,以及对人民主权的扩张。然而,当官僚集团吞噬改革成果,将“社会主义主导”异变为“资本垄断主导”,改革也便胎死腹中。
并不是勃列日涅夫蓄意复辟资本主义。
但是,勃列日涅夫发展国家资本主义,就不能不认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以及相应的资本主义交换与分配方式;也不能不发展起具有特权地位的国家垄断资产阶级。1973年美国《纽约日报》一语中的:苏联工业管理改革以利润为方向,“抄袭了美国公司的做法”。这是苏联崛起付出的代价。
并不是勃列日涅夫不该发展国家资本主义。
但是,勃列日涅夫受制于斯大林理论瓶颈,割裂生产与交换、分配的链条,拒绝给予资本主义合法地位,将国家资本主义强行规定为社会主义,则不能不尝受养虎遗患的恶果。
事实上,生产方式的变革,已经实现了社会主义生产与资本主义生产在对立中的同一;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统一战线,已经客观存在。
在斯大林时代,国家资本主义发展不充分,只能屈身于社会主义范畴;而勃列日涅夫时代,国家资本主义一骑绝尘,独领风骚,绝非社会主义可以容纳。
资本主义要求“正名”, 要求分享政权。要求在交换与分配方式上实现自我。
这是资本主义的合理要求。社会主义必须尊重资本主义,明确二者的统一战线,发给 “影子经济” 合法的身份证。只有这样,才能发展社会主义主导, 规范资本主义,使其成为社会主义 “能够加以限制、能够规定其活动范围的资本主义。” (列宁)
勃列日涅夫展开了与资本主义的合作,但他恪守苏联模式,对资本主义只是利用,却拒绝承认。
苏联是“发达社会主义”,已经消灭了资产阶级,因而无从为资产阶级“正名”,无从建立与资产阶级的统一战线,自然也谈不上对资本主义的规范和制约。
资本主义不得不委曲于社会主义形态中。然而,在虚幻中向着巅峰奋进的社会主义,却被资本主义一口一口实实在在地啮咬着。苏联社会在“崛起”的沉迷中,积聚着巨大危机。
那是对苏联社会主义的釜底抽薪:封建特权与资本垄断相互为用,膨胀起一个吞噬人民财富的管理阶层。他们在公有制的土地上,以“全民”的名义,发展资本主义交换与分配,掠取利润,聚敛特权私有化,形成资本垄断的集团专制。
这个集团专制为自身创造了“不受惩罚和恣意妄为的环境,……特权阶层在‘赫鲁晓夫被撤职以后,作为强大的政治力量最终形成’。” (黄立茀:《苏联社会阶层和苏联剧变研究》)
苏联模式在巅峰中完成畸变。
毋庸讳言,斯大林专制是社会主义与封建等级特权的嫁接;而勃列日涅夫则在社会主义专制形态下,实现了封建等级特权与资本垄断的嫁接。
斯大林的个人专制坚持社会主义主导;而勃列日涅夫的集团专制则完成了从社会主义主导向资本主义主导的过渡。
叶梅利亚诺夫在《斯大林:未经修改的档案》中写道:斯大林的许多亲戚和斯大林住在一起,但是,“斯大林从来没有任命他们担任有利可图的职务。斯大林在世时,‘家族’概念并不表示国家一号人物的一批在国家机关和经济部门占据关键岗位的人。”
共产党享有崇高的礼赞。因为,共产党人“不能像资产阶级和贵族那样终生稳定地享有财富和权力,也不能将特权转移给子女或亲属。”(若·麦德维杰夫:《戈尔巴乔夫传》)
然而,勃列日涅夫嘲弄了人民的信念,他一巴掌将共产主义的伟岸身躯打矮了半截,使其成为私有制和特权的奴仆。麦德维杰夫接着写道:沉溺于苏联巅峰的勃列日涅夫唯我独尊,任人唯亲,耽于享乐与保守,到处安插亲信,经营帮派圈子,培植儿子、女儿、亲戚朋友成为特权阶层的上层人物。
苏联共产党形成诸多利益集团。他们享有高额收入、巨额补贴和名目繁多的特殊待遇,相互间以权力换利益,以利益保权力。“组成高级社会中坚的数千家最显赫的家族。”(默·马修斯《苏俄的阶级和社会》)
红色家族统治!
勃列日涅夫时期的官吏阶层稳定扩大,盘根错节,“送礼行贿之风席卷基层到高层,形成制度性腐败。‘苏共的许多书记、州委书记、边疆区书记、中央委员都卷入了肮脏的勾当。’……贿赂成风,很多领导干部以权谋私得到了巨额的无形收入。……普通职工平均工资不足200卢布,而向官员行贿动辄上万和数十万卢布。”(黄立茀:《苏联社会阶层和苏联剧变研究》)
两极分化,贫富悬殊。苏联共产党的堕落和向剥削制度的回归,充分证明了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同一性。
同一性的主要特征是转化。尽管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转化的指向是必然的,但是,社会主义向资本主义转化的现实力量则是强大的,甚至难以阻遏。
苏联官僚特权集团与美国垄断资本集团合流。
英国《卫报》社论写道:“随着苏联在经济组织方面变得更像美国,两国的对外政策也愈益变得相称,像竞争一个国际市场的两家大公司一样。”
英国《约克郡邮报》社论写道:“俄国发生了变化,而且正变得同列宁——更不用说马克思了——原来打算或者期望的那样比起来面目全非了。”
勃列日涅夫宣告了苏联模式的终结。
——社会主义迈出了与资本主义建立统一战线的步伐,“社会主义主导” 却异变为特权集团的“资本主义主导”。
——封建体制实行了向现代国家的全面跃进, “社会主义专制” 却异变为特权集团的“帝国主义专制”。
社会帝国主义粉墨登场。
苏联宣告解体!社会主义宣告解体!
社会主义专制绝不是特权专制。它是民主的凝聚,是人民意志的集中和人民力量的展现。它是对帝国主义专制的抗争。
然而,社会主义专制不能不由工人政党的领袖集团来实行。当这个领袖集团沦为垄断资本的奴仆,社会主义专制也就异变为帝国主义世界专制体系的构成。
同处体系中,便是狼与狼的共舞。勃列日涅夫挥动全球争霸的爪击,将探索共产主义进步畸变为特权集团的帝国扩张,以嗜血的贪婪扑向世界资源,展开对势力范围的劫夺。
“实用主义”成为勃列日涅夫扩张的利器。苏联挥动“共产主义”大棒,监管社会主义阵营,侵略捷克斯洛伐克,占领阿富汗,陈兵中苏边境,在全球各地建立军事基地,驻扎军队,与美国争霸,搅得四海翻腾,五洲震荡,煞是风头出尽,不可一世。
然而,“色厉”难免“内荏”。争霸者尤其如此。
20世纪70年代,斯大林的家底和社会主义物质与精神的积累,以及勃列日涅夫对苏联模式的强力转换,使苏联走向强盛,其国防预算超过美国,军事实力甚至与美、日及西欧各国军事实力的总和相近。但苏联底气不足,国民经济收入在最高年份只有美国正常年份的3/5强。美国像一个三角形底边在下的稳当冰山;苏联却把三角形的底边撑到上面,强盛冰山之表象所遮掩的,分明危若累卵。
不仅如此,上层社会醉心于巧取豪夺、声色犬马,下层社会沉湎于消极怠工、酗酒闹事,俄罗斯大地在压抑中窒息,而人民抗争的地火,已经滚动隐隐雷声。
勃列日涅夫感受着危机的困扰。1974年,他会见美国总统尼克松,“本要讨论限制双方毁灭地球能力的可能性,但都转为讨论两国内部崩溃的可能性了。”(戴维·斯泰格沃德:《六十年代与现代美国的终结》)
“内部崩溃”的阴影令勃列日涅夫心惊肉跳,他不敢吹破苏联帝国的泡沫,因为只有这个泡沫,才鼓胀得起专制统治和“超级大国”的充气囊。
“共产主义”泡沫化。
共产主义以正义与崇高之“人类精神”,给予苏联扩张以巨大能量;而当勃列日涅夫特权集团堕落为资本之间为金钱财富的撕咬与搏杀,信念的支撑没有了,人民的支撑没有了,历史底蕴的支撑也没有了。
苏联扩张,内囊渐空。
激发人民为共同利益和理想而奋斗的价值体系坍塌,强权与扩张成了主旋律。“苏联在国际上失去了意识形态的感召力,在经济技术方面也被西方国家抛在后面。手中只剩下最后一张王牌,那就是国内靠克格勃、对外靠军事实力以及以军事实力为后盾的讹诈外交。”(三好修:《苏联帝国主义的世界战略》)
苏联从巅峰沉沦。
科学进步促进苏联崛起,科学落伍导致苏联衰亡。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然而,科学技术真的是第一生产力吗?
20世纪70年代,世界滚动科技革命大潮,资本世界争相融入其中,美国更是威风八面,潮头弄潮,引领历史进程。
苏联被甩在身后。
苏联为什么被甩在身后?
因为,资本世界率先涌动起私有化大潮。
没有私有化大潮之滚浪,就没有科技革命大潮之扬波。
二战胜利后,各国普遍实行国有化,促进了经济的飞跃。然而,无论资本主义还是社会主义,国有化昙花一现,都无法避免悲剧的命运——管理阶层借国有之名对国有资产的掠夺。
在“公有制”名义下,极少数人占有全民财富,公然鼓胀起一个特权阶层的极端私有制。
分明是伪公有制!
伪公有制寒透人心。人民的积极性被压抑,劳动者的创造热情被熄灭,整个社会的内在能量无法释放。伪公有制成为生产力的桎梏。
历史之斧,向伪公有制砍去!
私有化浪潮再现。
这是以全民私有的形式,冲击极少数人的特权私有;以变通的形式落实公有制,使人人获得创造财富的可能和希望,从而解放生产力,激发人们的创新精神。
资本世界以对私有制的全面回归,推动起科技革命的大潮。
那么,社会主义国家能不能坚持公有制的柱石,给予私有制以充分的尊重和全面的开放呢?
也就是说,苏联模式能不能成功地实行转换呢?
勃列日涅夫执政前期,全面推进赫鲁晓夫开始的改革,放权于人民;尤其以对“个人所有制”的法律认同,鼓励发展私人经济,调动人民为自身创造物质财富的积极性,激发社会活力,迅速推动了苏联经济的进步。
——人民是第一生产力!
勃列日涅夫尊重私有制,推行按劳分配,实行对伪公有制即特权私有化的剥夺,扩大了人民主权。
这是“善的等级制”。它表明私有制的合理性,表明私有制与公有制在对立中的同一,更表明私有制是公有制不可或缺的助力。
发展社会主义公有制,不能排斥私有制。
然而,勃列日涅夫执政后期,改革流产,体制僵化,特权阶层一手遮天,“伪公有制”铺天盖地,甚至改革措施也早成了官僚们名正言顺的“小金库”。苏联《经济问题》载文指出:物质奖励基金的绝大部分为特权阶层所侵占。
在特权集团极端私有化的层层重压下,人民的私利被剥夺,社会的创造活力被扼杀。“国家充当了垄断所有者的角色,变成了官僚阶级进行绝对统治的工具,而生产者则失去了主动行动和表现事业性的可能。”(戈尔巴乔夫:《对过去和未来的思考》)
苏联社会陷于停滞,完全失去投身世界科技革命大潮的动力。
特权私有制是恶的等级制,是最坏的私有制。它纵容少数人对社会财富的聚敛,扼杀人民大众的生产积极性和科技创新精神,使苏联在世界科技革命中落伍,促成了自身的崩溃。
兴也速,亡也忽,竟是苏联帝国的宿命!
勃列日涅夫——苏联崛起的抽象,也是苏联在世界历史上地位的抽象。它冷酷地揭示:20世纪,是人类的资本—帝国世纪。任何革命的冲击都不足以改变这个世界的帝国主义属性;而任何革命的成果都难免在资本的巨大引力下向帝国主义倾斜。
20世纪30年代,斯大林重申列宁关于帝国主义垂死的论断,断言“资本主义总危机”;20世纪50年代,在美国帝国主义蓬勃上升之际,斯大林透过资本主义焕发生命力的表象,进一步断言“世界资本主义体系的危机”。
斯大林错了吗?
其实,在人类文明史上,“世界资本主义体系的危机”延续三、五十年,甚至一、二百年,原不过弹指一挥间。
斯大林期待社会主义在全世界的胜利。然而,资本世界的生命力并未终结。甚至斯大林专制所形成的特权阶层和苏联帝国的崛起,推动苏联本身也滚入世界资本主义总危机中。
苏联是资本主义总危机的重磅构成。
苏联在资本主义总危机中解体,苏联解体是美国帝国主义世界体系总崩溃的序幕。
正剧已经开始。
列宁主义是欧洲帝国主义没落的产物;列宁主义将在世界帝国主义体系的没落中证实自己:
帝国主义是腐朽的垂死的资本主义,是人民革命的前夜。
(本文摘自《中国:21世纪宣言(世界篇)》; 《中国:21世纪宣言(中华篇)》已出版, 可向本人免费索取电子书,邮箱:[email protected] )
薛 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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