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几年的某星期天,亲戚朋友们聚会,我听到隔壁包间的表弟正在高谈阔论。我这位表弟平时沉默寡言,什么事使他这么兴奋?我好奇地走过去,正好听清他讲的最后一句,“鬼子进村了。”
“你看了什么电影,这么高兴?”我问。
“你表弟不是看电影,而是演电影。”一位抢先回答。
“他这个样子能当演员?”
我正纳闷,表弟的解释使我更不得要领。“哪是演电影,我是真正地当了一回‘鬼子’”
表弟又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上个月,我参加了县计生工作队下乡进行计划生育成果巩固检查,刚走到一个山村前,有位推着单车上坡的青年看见我们,先是对我们微笑了一下,然后飞身上车返回村里,远远听到他用当地土话喊,他以为现在这里的县乡干部都听不懂他们的土话,可是我听出来了,他喊的竟是“鬼子进村了”!我心里真窝火,恨不得追上去上扇他两嘴巴。
进村还真使我害怕起来,在山顶上还看见村里热热闹闹的,怎么连一个人影也看不到了,想起刚才那人喊的话,我顿感有些毛骨耸然,连推开村长的门都有点担心,门上会不会有地雷?
村长的客气地招待我们,“对不起,对不起,不知道你们现在到,没有出去接你们。”
我正想质问,“你没听到有人喊吗?”工作队长对我使了一个眼色,止住我。然后问村长“你们村最近有超生情况吗?”
“没有,绝对没有!工作队来了一批又一批,有的超生户都罚得倾家荡产了,谁还敢哪?”
“那韦大寨是怎么回事?”
“啊?那家伙又偷生了,我不知道啊,他们防着我呢。可是他们家再也找不到东西可罚啦。”
我们叫村长带着我们来到韦大寨家。我震惊了,只见家里空荡荡的,那床只有几块样子似旧棺材板,四下望去,真的是找不出值出一块钱以上的东西。四五个衣衫褴褛大小不一的女孩,像小猫小狗似的,蜷缩在草堆里取暧,呆呆的望着我们。一位工作队员取下墙上挂着的一只尚可用的破铁锅,我想阻止他,问,“这种东西也要罚吗?”那家伙真不是人,“叭”将锅摔成碎片,嘴里还不干不净,将人家的小孩都吓哭了。这时我才理解村头青年为什么要那么喊,我们这帮人真他妈的像当年的日本鬼子。
“你真笨,人家坚壁清野了嘛。”有人说。
表弟答道,“那些偏远山村的生活我知道,家里劳动力充足的,生活都相当清苦,何况他家还养了这么多的小孩。”
“怪谁?自讨苦吃,我们在城市都养不了这么多。”
看着那位毫无同情心的人,我心里在说,你真是坐着不知腰痛。
我曾见到的那位劳累大半生,拉扯大了五个女儿,风烛之年还要下田的老农颤抖的身影又在我眼前晃。
在座的大多都是公务员,七嘴八舌地叙说自己所见所闻,可笑可悲的故事。
上级把计生工作的好坏,当作审核干部的标准,把有的干部逼急了,于是干起了类似鬼子的勾当。
一般的村干部都通“八路”,在乡情亲情面前,国情显得小多了。工作队活动的情报,“超生游击队员们”统统的知道。他们一般找村里儿女出外工作,只剩老人在家的安全户,作为“超生游击队”的庇护所。有一位企业职工说,他家原来放粮食的阁楼每次都要藏二三十个小孩,有时还有了肚子的妇女。
为了躲避强制性人流,怀孕妇女白天都躲藏到山里去。工作队学起了鬼子,“白天的睡觉,晚上的行动,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半夜三更,摸起村去,把“钉子户”包围起来,将屋里的女人抓上警车,净了身再送回来。
上述的是广西贺州市计生工作的冰山一角,据说还有更惨无人道的,因不是亲眼看见,就不敢说了。
对于计划生育这条“基本国策”,是听不到反对的意见了。问题是这个基本国策在广大的农村能发挥多大效应?我国的人口统计,含多少水份?没有广大农民的自觉行动,靠这种猫捉耗子的办法能维持多久?由此带来的农村问题,决策者们不知想过没有。
早在七十年代,“计生工作队”已经进村,并且进行了卓有成效的工作。那时的农村计生工作,可谓破天荒,可谓史无前例,工作比现在难做多了。但是“工作队”,非但没有像现在这样剑拔弩张,反而与农民和睦相处,休戚与共,他们就是活跃在农村每一个角落的“赤脚医生”。我敢说,如果把那时的农村工作延续至今,即使计生工作再加力度,也不至于如今如此的原始野蛮。因为在社会主义集体化的农村里,是看不到老人下田的,养儿防老的意识不会有今天这样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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