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本文在动态、多维及性别视角下，基于长期的实践经验和调研发现，以生产经营条件与劳动者能力之结合方式、契合程度和配置效率为参照系（Reference），以关系方式、交易规则、关联程度与亲疏状态的“人本经济”准则为基准点（Benchmark），对孟加拉乡村银行(Grameen Bank，GB)目标瞄准穷人的制度内涵的再认识、再理解，揭示其“工具性信贷”与“小额度贷款”背后所蕴藏的思想元素及经济学意义。
“贫困与发展”一直是全球人类共同关注的主题。20世纪70年代，正当世界各国努力为本国穷人摆脱贫困寻找出路及办法，并将重点放在如何救助穷人、依据什么样的救济标准以及补贴多少之际，孟加拉吉大港大学经济系教授穆罕默德·尤努斯(Muhammad Yunus)博士及追随者却在致力于探索和尝试穷人进入金融服务网络的路径及方式，并创建了适宜穷人客观实际、自主创业和互助发展的信贷金融制度体系——乡村银行（Grameen Bank，GB）模式。
GB模式的成功，引起了相关组织和人士的关注，并纷纷起而效之。同时，也引起学界的热情涌动及“趋之若鹜”，其成果多如繁星，且不乏真知灼见。但是，这些研究文献多数却是“局外人”说“外行话”及移花接木的产物，甚至是学界和政府对小金融业市场资源“肢解、分割和瓜分”的结果。其缺陷在于：陷入“谁所有、谁经营”的思维窠臼，纠缠于“小额信贷”的抽象概念，局限在“扶贫救济”的视角下看待和思考GB模式的价值和影响，“看不见”或无视GB信贷方法和贷款方式“背后”隐含着的经验思想和价值体系，甚至忽视了GB作为一种特殊信贷方式所具有的货币价值职能和市场配置功能。
笔者根据20多年的实践经验及调研发现，GB目标瞄准穷人包含着丰富的、合规律的制度内涵;GB经验模式和超验思想的实质在于“蕴藏”在其“工具性信贷方式”与“小额度贷款产品”背后的——两个深远的经济学意义——即穷人的新经济关系体系——产权制(股份化)、平等式及长期性的“信贷(Credit)经济共存体”制度系统与现代小生产新发展方式——金融经济资源市场配置、信贷资金条件与经营者能力直接结合和劳动价值与市场能力长期均衡;GB诠释、演绎和丰富了小金融业的制度定义、新发展含义和穷人权力意义。
第一个经济学意义：穷人的新经济关系体系
关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中国文化历来讲究的是“礼尚往来”，但在现实经济社会里，重点讲求的却是“门当户对”，况且，在“门不当、户不对”以及拥有财富价值“不对等”人群中是鲜有交往机会的，即便有产品交换和商品交易，也是上等人（强势者）得益，下等人（弱势者）吃亏，“穷人结交富人、往往要赔本”(张爱玲语)”。此外，瑞典经济学家林德(Linder，1961)的“重叠需求理论”、亚当·斯密(Adam Smmith，1776)在《国富论》里提出来的钻石与水的“价值悖论”及赫克歇尔和伯蒂尔·俄林的“要素禀赋差异观点”，一定程度正是“穷人与富人交往的经济学解释”。
笔者认为，“以民为本”的核心价值和思想并非是简单的服务意识和公益方式——向底层民众“伸出援手”及“施予救济”，而重要的是与底层群体的“关系方式、交往规则、关联程度和亲疏状态”，尤其是蕴含心灵深处的思想、态度和行为。“受人与鱼不如授人与渔”，其本质思想仍就是“另一种”施舍;所谓的“亲民爱民”也可能是一种表演方式和装饰品;那些遵循“区域→行业→企业→项目→大户”的流程的公益性援助(资金)项目也可能是一种“美丽的谎言”，其实质就是敛财掠财心理和不愿与低端客户发生关系的现实反映。“慈善捐助尽管初衷很好，(但)这实际上仍旧是一种居高临下俯视穷人的‘鸟瞰式视角’(in a bird's eyeview)，而不是一种深入民间、深入穷苦人群、切身体会穷人悲惨境遇的‘蚯蚓式视角’(in a worm's eyeview)。”
鉴此，GB目标瞄准穷人之信贷制度，与其说是一种特殊的金融制度，毋宁说是穷人与社会交往的新经济关系体系。GB目标瞄准穷人的制度设计及实践，打破了穷人与富人之间的藩篱，为贫困人口打开了一道现代金融业的大门，使农村妇女真正拥有了贷款资金的使用权、经营权和发展权，并在穷人与富人、女性与男性、借款人与放款人、市场供给方与需求方、上层管理者与下层经营者，以及内部组织与外部机构等之间，寻找和发现其内在联系性和规律性的实质内容，创造性地搭建了交易和交流平台，构建了穷人新型经济关系体系——产权制、平等式及长期性的“信贷（Credit）经济共存体”制度系统，创立了全新的穷人与社会交往的关系网络——包括平等权准则、信用价值观、市场化法则、股份产权制、互动凝聚力等。GB目标瞄准穷人，实质正是“穷人经济发展”的关系方式、认识程度和处理态度，亦是“人本至善理念”的“真实演绎”。
事实上，在GB目标瞄准穷人的制度框架下，以及在新经济关系体系中，穷人之社会地位和作用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从抵押拜物教下的牺牲品到拥有信贷交易自主权的贡献者；从传统银行拒之门外的无产者到乡村银行服务上门的创业者;从“一脚踢”救济方式下的对象变成了穷人金融机构长期互助发展框架下的主人。
第二个经济学意义：现代小生产新发展方式
生产资料与劳动者（能力）直接结合是小生产发展的充要条件，而小生产的发展是大市场发育发展的客观基础。马克思精辟指出：“劳动者对他的生产资料的私有权是小生产的基础，而小生产又是发展社会生产和劳动者本人的自由个性的必要条件。……只有在劳动者是自己使用的劳动条件的自由私有者，它才得到充分发展，才显示出它的全部力量，才能获得适当的典型的形式。”马克思进一步指出，农民是从事农业生产的“独立劳动者”，而要成为独立劳动者，就必须“占有自己的生产资料，即他实现自己的劳动和生产自己的生活资料所必需的物质劳动条件。”
实践证明，马克思关于小生产发展(方式)理论之核心价值及现实意义应当在于生产资料与生产者的结合方式、契合程度和配置效率。鉴此，孟加拉乡村银行目标瞄准穷人以及放款到人(贫困人口及妇女)，是一种生产资料与生产者的有效结合和高度切合的最佳方式，也是现代小生产充分发展的新路径。GB目标瞄准穷人，紧紧围绕穷人改善生活与穷人发展经济的主旨目的，根植入平等权、社会性别及创业理念，运用信贷技术、科学管理和市场配置等手段，进行构建和实践，设计和开发出了适宜穷人实际的信贷制度和贷款产品，创建了穷人金融经济制度，实现了金融经济资源与创业者能力的直接结合。GB目标瞄准穷人的思想和实践，不仅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关于小生产发展的理论，且示范和展示了众多不发展国家或地区可借鉴的现代小生产发展并进入大市场的战略及模式。
尤努斯博士将“经济发展”定义为：成千上万的微不足道的人们在现实中追求微小的梦想过程中所创造的财产增加和财富增长奇迹。他认为，发展意味着相关社会或国家的最底层的一半人口的经济生活状况发生了积极的变化，其简单的测度标准即是这百分之五十人口的人均衣服套数或食物摄取量，并且应当用“单位资本与50%底层人民生活的改善程度”作为判断和度量“经济发展”的主要指标。“如果向穷人贷款能够成为国家的常规和具体实际行动，一旦穷人能够拥有可支配的资金，他们就随之可以掌控自身的命运了。”
劳动权毋庸置疑是一项重要的人权，而获得劳动机会的途径有二种：受雇就业和自我创业。因此，由信贷支持的自我就业要比受雇就业更能改善穷人的财富基础、更有潜力。况且，雇佣就业并不是促进贫困减缓的较好渠道，甚至不是一件喜事，且受雇就业很可能意味着一生就是为了一日二餐而劳动或不得不在城市里肮脏的贫民窟中度日。然而，自我创业就可能是另一方前景了，它或许能够为当事人创造出一种适宜的生活条件，生活得更自在和有尊严。事实自辩(Facts will speak for the selves):创造自我就业机会势必能让成千上万的小手工业劳动者从事上百种经济创收活动，当很小很小的事情出现上百万次，就能成就大事，打下坚实的经济基础。因此，应当公平地与穷人合作、交易、发生经济往来，这才是对穷人的发展能力和经济贡献的“尊重”，也是市场经济发展之道。GB的高利息率所反映的不仅仅是发展经济学概念，而且蕴含着更深的社会学意义——穷人也要尊严，深受“不公平”之害的穷人更需要一种“公平交易”的市场环境。
结束语：GB目标瞄准穷人的实践之突出贡献即是蕴藏在“信贷方式”、“贷款额度”和“偿还期限”背后的——“新发展含义的诠释”、“穷人信贷权力的呐喊”、“性别平等意识的唤醒”、“人本至善理念的演绎”、“抵押品拜物教的批判”和“新金融制度的创建”等行动过程中，创立了新的穷人经济关系体系和现代小生产者新发展制度。GB目标瞄准穷人的现实意义，是发展的、动态性的和多维度的概念，它不仅与考量视角相关，而且与时代特征、制度特性和核心价值观密切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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