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风,是中国共产党纯洁自己的队伍,密切群众联系的拿手戏。也是陈永贵教育干部,解决不正之风的拿手戏。在中国共产党不断整风的大气候下,陈永贵在昔阳县的干部队伍中,在县常委内部也不断进行整风,解决各种问题。比如:刚开始的机关倒蹲点,1973年的解决化公为私、损公肥己的整风运动,1974年的反骄破满,1975年的青年整风运动等等。当这些鲜为人知的新闻冲进脑际的时候,笔者真摸不透陈永贵究竟搞的是什么名堂。时至今日才认识到它的真正意蕴。他做出决定要选农民代表到机关厂矿蹲点,就是当时所提出的倒蹲点。他在一次机关干部大会上批评干部不如农民。说社员们一个早上不出勤就没有二分工,机关干部一个月不上班工资照发。他很不满意八小时和礼拜天,说农民要过礼拜连种子也下不进去。尽管他的言词有些偏激,反映了一种农民意识,但他搞得倒蹲点确是解决了一些老大难问题。农民代表驻进了机关、厂矿,把那里长期解决不了的问题捅开了,解决了。他发动群众给县常委提意见,就是涉及到他自己的问题也要认真对待。他要求县里到他的家里查一下,如果有县里的财产请帮助拿出来交给公家。他从北京回来以后,亲自去阅读群众贴出来的大字报,从中了解群众对领导的信任程度。无论出现什么问题,他一经发现就及时处理,不留尾巴。所以县里的干部既敬他,又怕他。
处理问题不留尾巴,是大寨人对他的一致评价。就是处在多层职务缠于一身的情况下,也还没有忘记参加大寨的支部生活会。
文革中的中国广大农村,不少地方忙于闹派性、打派仗,党组织已经处于瘫痪,党的战斗力更是可想而知,但大寨的支部生活会照常进行。
这次一次大寨的支部生活会。陈永贵两道浓眉拧起了疙瘩,两腮像打上了霜。因为高玉良没有到场,他又动了肝火:“去,去把高玉良叫来!叫不来,就把他抬上来!”
高玉良不参加会也是闹着一肚子情绪。吃饭的时候,他一听说要开支部会,就打定主意要回避。临走时向老婆交待了一句:“如果有什么大人物找我,就到接待站去找。没有什么大人物就告诉他们不知道!”尔后,他就躲到接待站“睡觉”去了。因为他已经两次没有参加支部大会,引起了陈永贵的注意。高玉良呢,也能算得上鸡蛋里头的一根骨头,不怕硬。第一次叫他,他不去;第二次叫他,还是不去;第三次叫他,他犹豫了一下,又“睡觉”去了;到了第四次,多少人催促,劝告,胳膊拧不过大腿,这是人家老陈叫的呀,去吧。到了会场上,他连眼皮也不抬一下,一屁股坐在板凳上,给了陈永贵一个脊背。
严肃的支部生活会上,坐着黑压压一屋子人。除了头顶上漂浮着的几条烟丝外,就是偶尔能听到的几声咳嗽声。会场上,有人低头,有人皱眉,也有人细细地观察着主持会议的人,看他脸上的表情。陈永贵坐在会场前面的一张桌子上,脱去了头上扎着的那块白手巾,一口水就着一句话:“有些人,连支部会也参加不了,什么问题?还像不像个党员?嗯?今儿倒是请上来了,来了为什么不发言?你说嘛!怎么光瞅那窑顶?啊?怕那窑顶塌了哩?”
会场上鸦雀无声,连咳嗽声也听不到了。高玉良看来还不服输,是一种严阵以待的态度。他受到批评的时候觉得眼睛没地方放,就干脆抬起头来,瞅着窑顶。陈永贵觉得对方不软,“啪,”一个巴掌拍在桌子上,把正在沉思中的与会人员吓得咚咚跳,然后用高八度的声调指名道姓问道:“玉良小,你几次不开支部会?”
“问我?两——次!”
“两次不开支部会,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就怎办!”
“我说?嗯?两次不开支部会,开除!”陈永贵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
话音落下,高玉良登时站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嘟哝着说:“你开除,我就走!”
在场的人都被怔得呆了。谁也没有料到高玉良有这么大的胆量。
陈永贵也“咯噔”了一下,顷刻间进行了一次大容量的思量。往日这个党员的脾气倒是不好,可工作一贯不错。尽管敢和领导顶撞几句,还是比较能够服从领导,主动完成任务的。看着高玉良要走,陈永贵“呼”地站起来,抢先走到窑门口,一把手把这个党员拦住了:“你往哪儿走?”
在这种情况下,高玉良也不敢往出走了,只能在陈永贵面前嘟嘟囔囔:“你不是要开除?”
“开除?就是开除你也不能走。回来,你给我说清楚!”
高玉良又返回原来的座位上,坐下来还是一声不吭。
陈永贵板着一付生铁般的面孔,对他,也是对在场的全体党员说:“有什么话,大家就作声。不要不作声。不作声不好,窝在肚里都是病。你把话说透了,问题也就解决了……”陈永贵的话再不是高八度,而是那么语重心长,循循善诱。很明显地看出,他并不是以一个“开除”了事,而是要弄清是什么问题,以便消除隔阂。
几十年来,陈永贵不知主持过多少次这样的支部生活会。有什么事,只要到会场上一吵,哪怕吵得冒了烟,问题只要得到解决,他心里就舒服了,他吃饭就香甜了,他睡觉就安稳了。一次吵过去,二次再吵,一个比一个嗓门高。这么一吵,思想总归还是统一了。所以陈永贵还是采取老办法,叫大家吵,口气也比刚才温和了些。
一分钟过去了,没人吭声。
两分钟过去了,还没人吭声。
十几分钟又过去了,脾气火爆的陈永贵又火冒三丈。“啪”一个茶杯被陈永贵举起来,狠狠地摔在桌子上,杯里的水冒出老高。落回茶杯以后,它又翻了几次波纹,又把大家吓呆了。
“有些人,心里有话,就是不作声。玉良小,你作声不作声?”
高玉良很干脆,吃了秤砣铁了心:“我就是不作声!”
“你为什么不作声?”
高玉良的态度依然很硬,但声调不高:“我作声,有人就要霍嗦哩!”
“什么?你作声,就要有人霍嗦哩?”
陈永贵终于听出点味儿来了。他往往是通过这种“追”和“逼”,进行调查研究的。有一次,他听几个干部反映,高玉良领着社员在数九寒天耙麦,也是拍头大火。数九寒天,还耙麦?你一耙,会怎么样?他准备在饭场会上解决问题。那一天他从外地回来,在早上的饭场会上,他见不到高玉良,问大家:“玉良小几次不来吃饭?”
有人说:“十来天了。”
“怎么不来吃饭?”
有人回答说:“老婆坐月了。”
陈永贵弄清了高玉良不参加饭场会的原因,脸色稍好看一点,但在耙麦的问题上还生着高玉良的气。等高玉良端碗来了,他问:“你为什么要耙麦?”
高玉良向他解释说:“耙麦能提高地温,有利于小麦生长。”
陈永贵吃惊了,因为他还没有听到这样的新鲜事儿:“怎么,那,地温,长起腿来了?嗯?”
高玉良不吭声,只顾用筷子往嘴里喂饭。
陈永贵看出了他并没有服气,又反问:“你说说,那,地温为什么会长起腿来?”
高玉良也是刚从北京农业研究人员那里学到的一门科研技术,解释说:“割断毛细孔,就能使地温上升,保持水分……”
那一次陈永贵没有被他说通,可是以后一看,耙了的那片麦地,长势不比往常,他打内心服气了。
他是一个典型的农民。只要没有亲眼看见,他是不会认输的。然而科学技术并不等着人的思想通了才迈进大门,
这一点陈永贵说他能够理解,能够想通,尽管他是人们公认的“农业专家”,他也觉得农业上有许多学问是十分深刻的。对农业是这样,对农民的思想工作也是这样。现在陈永贵终于从高玉良的行动中看出门头角道,便趁火加油:“你说你一作声就有人霍嗦,好,我就是叫他霍嗦霍嗦哩!”
高玉良好象把肚里的气泄了一大半,又得寸进尺:“我怕他霍嗦起来得了病哩!”
“我叫他霍嗦,他就能得了病?他病了也好,我,给他看!“陈永贵催他发言,又拍了一下桌子。
陈永贵训起人来就是这么不讲分寸。比如说,他在场上看见一群鸡吃粮食,他就开口大骂:“人死完啦?谁家的鸡?”骂得人们谁也不敢吭声。骂罢再把撒下来的粮食一颗一颗捏起来。今天在会上也照样如此。
问题揭开了。闹矛盾的原因还是因为大队长。他在几件事情上处理的不好,大家对他很有意见。事情澄清以后,高玉良也就没有气了,表示要和大队长搞好团结,协助他工作。
1974年一个冬天的夜晚,陈永贵来到了大寨村。这一个夜晚不是为三战狼窝掌而奔忙,也不是为解决思想问题而消磨,而是为着一场严肃的政治斗争——解决大队会计赵存棠的经济问题。
当时,在陈永贵的统一部署下,昔阳县正在开展着一场反对化公为私,损公肥己的反腐蚀斗争。大寨也投入了这场激流之中。从贾承让的万笔清会计至今,大寨干部在经济问题上一尘不染,在群众中没有造成不好的影响,所以在四清中就能经得住考验。唯有赵存棠和另一个木匠开贪污盗窃的绿灯,时间不长,问题出得不少,引起了群众的公愤。赵存棠是为建设新大寨而光荣牺牲的赵小和的儿子,却和他父亲的行为相背而行。在大会上,赵存棠耷拉着脑袋交代问题,会场上不时地出现严厉的质问声。陈永贵坐在会场的正中央,详细地听取赵存棠的检查和与会者的发言,用强硬的态度批评赵存棠:“问题已经放在这里了,就看你老实不老实。告诉你,今黑夜说不清楚,过不去!”
天很冷,但会场的温度逐步升高,也使得赵存棠难以忍受。陈永贵是个有心计的人,面临大寨干部三十年来发生的第一次经济案,他不能不慎重考虑。为平民愤,赵存棠在党内受到应有的处分,也使其他干部受到教育。这里要补充的一点是,在陈永贵离开大寨以后,赵存棠的问题却得到了平反,还选拔他当了大队党支部书记。公正地说,赵存棠在陈永贵的问题上没有落井下石,在个人感情上对陈也很好。
由此可以说明,思想教育一放松,问题就很容易出现。而陈永贵所以能够成为一位高尚的人物,是由他的政治远见和细致的工作决定的。这一点,大寨人从陈永贵卸任之后,在几任支部书记身上看得十分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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