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版《西游记》第5集“祸起观音院”剧照
《西游记》里有个“祸起观音院”的故事:
唐僧在五行山下解救了孙悟空,西行遇到的第一道难关,就是观音院和金池长老。老院主一开始没拿唐僧师徒当回事,显摆完各种宝贝之后,准备让他们借宿一晚,就此告别。却没想到孙悟空拿出锦斓袈裟,亮瞎了金池长老二百七十年的修行。为谋锦斓袈裟,老和尚索性当夜动手,准备就此害了俩人性命,尸首埋后园,永绝后患。
当然事与愿违,金池长老自作自受,反误了卿卿性命。
不过这个故事细思极恐,金池长老那十二柜子里的七八百件袈裟,从何而来?怕是多数都是害了过路僧人性命夺来的,观音院与其说是佛家净土,不如说是贼窝子,金池长老就是人间妖王大贼头!
问题来了,如果说《西游记》是“神魔世界”,那么有没有现实版“金池长老”和他的“观音院”呢?
抗战沦陷时期,被日军占领状态下的河南大学
抗战爆发后,华北华中形势急转直下,河南省会开封的沦陷就是时间问题了,所以“九·一八”事变后曾借地帮助东北大学异地办学的河南大学,也不得不步东北大学后尘,走上流亡之路。
当时的河南大学,虽然是“省立”大学(原为“国立第五中山大学”),但影响在国内相当大,毕竟那时候在教育部立案的全国专科以上高校只有111所,其中公立34所,含国立大学13所,省立大学8所。此外,根据教育部1934年出版的《第一次中国教育年鉴》,河南大学是省立大学设学院最多者。抗战时期在高校纷纷南迁、西迁之后,教育部认为:
“河南大学现为华北唯一最高学府,不惟本省学生赖以收容。华北各省学生亦多前来就学,维持发展均属要图。”
站在我校大礼堂前的鬼子军官,远处铁塔为北宋仁宗时期修建,平房为清末中国最后一次国家级科举考试的考棚
河南大学的影响,不但在河南,西北农大也与河大颇多渊源,《西北农业大学校史》讲得清楚:
“1930年,河南中山大学改名为省立河南大学,并将原农科改为农学院,设农艺、森林、畜牧三系。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学校南迁镇平,后又西迁嵩县潭头镇,继将畜牧系并入国立西北农林专科学校,成为组建西北农学院的一部分。著名学者路葆清等,就是由河南大学农学院来到西农的。国立西北联合大学农学院和河南大学农学院畜牧系的归并,使武功张家岗这所农业学府大大地发展了一步,学生人数增加了,教师阵容加强了,这块历史上后稷教民稼穑的地方,在抗日战争的烽火中引起了国内外的重视。”
西北农大因为河大农学院的西迁归并,引起了国内外的重视,河大特别是农学院在河南本省——这样一个农业大省,其影响力可见一斑。
河南大学刚迁到潭头的时候,农学院教气象和测量的留法教授孟守真先生,有次骑自行车,去临汝(今汝州)县城,准备探望在临汝新政府当科长的侄子。
位于河大明伦校区,我们历史学院南侧的日军神社亡灵塔遗存
走到临汝镇以西茹店沟,孟教授突然遇到两个土匪。
说是土匪,其实是大地主阎家的民团,更直白说他家看家护院的,阎家是官僚地主家庭,跟北洋军阀和蒋记民国的军政实权派都有很深的关系,简单说省里有人!
说是民团,实际上临汝镇的国民党党政机构根本管不着,人枪都掌握在阎家手里,说是阎家看家护院的准土匪更妥帖。
为啥说是准土匪呢?
因为豫西匪患严重,你要想在当地混,就得跟土匪搞好关系,土匪和土豪劣绅互为表里,无缝对接,又都是反动派官僚队伍的后备军,随时可以洗白上岸。
1929年9月,我党豫中巡视员童长荣同志,就曾指出河南土匪与地方豪绅勾结的这一典型特点:
“土匪是军阀战争的傍生物,同时又是军阀地主豪绅、富农剥削制度的另一方式,因为只有他们有枪可以做土匪的领袖(这种情形在别的省份不知怎样,但在河南特别的显明,原文注)。”
河南大学农学院(今河南农业大学)正门
当时交通闭塞,陕洛一带商人都是骑自行车携带款项往安徽界首贩运货物。阎家养的团队,名又巡路,实际上是乘机抢劫贩货商人。这些情况,真正的商人都知道,避之不及,跟过景阳冈似的,非得几十人大队人马,雇了枪手,才敢过阎家的地界。
孟教授不知道,穿得像商人,阎家的团队没发现有钱,骑的车又破,实在不值几个钱,就问孟守真是干什么的?
孟教授习惯了,在开封即便到现在,你说是河大的老师,比公务员都有面儿,收入还高得多,所以理直气壮说自己河南大学的教授,要去县政府看人。
这两个人就把自行车还给孟守真,又笑着说,我们是和你开玩笑吓唬你的。
一听这么说,又看对方是官办民团,他就真信了,跟这俩人一路走到临汝镇内,俩人还不错,看天要黑了,就跟他们的主子说有河大教授投宿。
河大农学院背后的塔,就是宋太祖开宝年间的繁塔,开封历史上第一座佛塔
当时看家的是阎家三爷,叫阎曰礼,时任临汝镇长,曾任豫西镇守使署副官,豫、陕、甘剿匪副司令部谘议,陕西陆军第二师师部谘议,国民革命军第十七路军参议,洛阳、临汝、伊川乡团剿匪总指挥,临汝、平等(今属伊川)、伊川、伊阳(今汝阳)四县民团总指挥。
不过,阎曰礼在民间还有个绰号,叫“三蝎子”。此人手段毒辣,只要是和他共过事的人,没有不吃亏倒霉,所以您就能想到是个什么妖怪了。
听说是留法的河大教授,阎曰礼就用好酒好饭的上等宴席来招待。孟守真也是个书呆子,看阎曰礼待人如此体面,闲谈之间,就跟人家吐槽,说你们的民团本来是保境安民的,怎么劫夺客商呢?您是一地乡贤,我久闻大名,不能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影响了阎家的名声就不好了,并建议对民团要严加约束,不可在路上“吓人”。
话说的相当有分寸,可阎曰礼一听不乐意了,心想此人不可轻放,他一个留洋大教授,又是县政府孟科长之叔,若放他出去,他在外面一宣传,不仅败坏阎家的名誉,并且可能招来后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弄死拉倒,反正兵荒马乱,土匪遍地,弄死在这一亩三分地,谁还敢说出去?
临汝镇的位置,地处交通要道
说起来,孟教授这话就要了自己的命,原本“三蝎子”还想就这么算了,大家糊弄过去,你既然说说出去不体面,那我就得让你帮我体面。阎三太爷是体面人,自然从谏如流,孟教授的意见和建议非常好,我自当执行。
夜深人静,就叫劫道二人组,把孟守真拉到寨外杀死,埋在野地,嘱咐俩人,你们敢泄露消息,杀你们全家,鸡犬不剩!
孟科长许久不得他叔的消息,就认为是路上被土匪所害,并有人传说这事一定与阎家有关。可阎家不是一般人家,可以说是临汝的“黄四郎”,孟家是安阳外来的流官,岂敢惹恼阎家?
于是就托本地乡绅,曾任河南省参议会副议长的魏少游代为查访,后者又找到临汝镇警察所长李耀华代为查访,也查不出下落,最后还是曾参与其事,他家豢养的打孽团的打手连天声,私底下对人说出以上情况。
不过,即便搞清楚状况,又有河南大学出面,这事儿还是不了了之,谁敢惹“乡贤”呢?
临汝镇现存的阎曰礼功德碑(来自古韵汝州)
说“乡贤”,阎曰礼还是有“资本”的,至今当地还存有五块阎曰礼的“德政碑”(鼎盛时有几十块,需要专门搞个碑廊陈列)。为“阎大人”树碑的,有周围所有村的村民和商户,前清的几位秀才和本地士绅,二十九军秘书长和本地籍前新乡知事,还有现任几位区长、小学校长及师生……
五块“德政碑”,总结一下阎曰礼“流芳百世”的丰功伟绩,主要有三项:
除暴安良、保证各路大军供给和赈灾施粥。
地方志上还提到“德政碑”上没写,但影响更深远的一项“德政”,这就是创办私立豫西高级中学。此外,创办、资助的小学那就更多了。
所谓“除暴安良”,就是剿匪、打红枪会,不过阎曰礼却跟豫西不少土匪关系深厚。
比如后来当过后来被刘镇华招安到镇嵩军,当过师长、军长的豫西匪首姜明玉,拉起杆子势力越来越大,阎曰礼就赶紧去联系,以免“误伤”。不断送给养、子弹和人枪来支持姜明玉杆子的发展,还替他作掩护和联络工作。姜明玉起家,原本是另一家富户为了对抗阎家搞起来的,可一来二去,阎家“工作”到位之后,姜明玉就逐渐为阎家所利用,两家坐地分赃,各取所需。
一块功德碑上方雕刻的阎曰礼像,背后是国民党和民国的旗帜(来自百度临汝吧)
赵仲秋的杆子,则是阎家直接支持和武装的匪帮。临汝镇南边有个郝寨,寨高沟深,易守难攻。豫西是河南最著名的土匪窝,地方上非常不太平,遇到土匪骚扰,附近十里八乡的富户就躲到郝寨。阎曰礼发现了其中的“商机”,命令赵仲秋去打,他一方面安排人进入郝寨,拉出躲入郝寨的各家富户名单,另一方面安排师爷、账房,赶紧连夜伪造借据契约,上写“某年某月某日某家借阎家多少钱,空口无凭,立字为据,并以田产商铺为抵押。”
待攻破郝寨,让赵仲秋照单杀人,一个不留,然后再拿着事先准备好的全套契约账簿,到这些家找孤儿寡母要钱还“债”,于是十里八乡富户们的田产商铺自然过了阎家。
这种无本买卖,还不怕赖账,物证人证早给你准备好了,周围各县的县长乖乖配合,有你一份好处,不听话的,自有土匪和军阀来修理你直到听话。
这就是阎家的第二项“功德”,由“国民革命军第廿九军秘书长陈祖翔”撰文的《国民革命军第十七路参议、临伊平自四县民团总指挥阎公秩五功德碑》中,有这么一句话:
“军队过此,舍己财充分供应,不忍民村受扰,害及乡里。”
豫西本就地瘠民贫,水旱蝗灾不断,匪患严重,新旧军阀的各路大军忙于内战和所谓“剿匪”,又不断祸害百姓。各路军阀来县,给养全由地方供应,时有“匪过如梳、兵过如篦”的歌谣。
据说这就是阎曰礼的照片(来自百度临汝吧)
地方供应军队给养的门道可就太深了,直系军阀驻防豫西的时候,十四师师长靳云鹗就曾跟陆军大学的老同学,新任河南督军署参谋长李炳之讲过:
“河南军队也太不象话了,军队一开拔,地方上就得有支应处,都是些豪绅主持。军队过去了,就按地亩摊派给百姓。在四个镇守使辖区内,只要从防地走出十里,就要领军费。听说军队所过之处,连酱油都得预备。平时咱们还不吃酱油呢,当兵的还得吃酱油?这可真是奇闻了!”
吃酱油,今天的朋友也许不理解,不知道那时候军队的生活苦,往往有啥吃啥,而且关键是地方上支应军队,就是个总数给钱,要吃酱油干啥?
为了多从老百姓口袋里掏钱啊!简单说苛捐杂税,懂不懂?
大米白面钱,你们给了,菜金(副食津贴)给不给?菜金给了,油盐酱醋,也得折现吧?然后还有柴火钱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无独有偶,这样的吐槽,此前的河南督军冯玉祥也发现了。
河南督军赵倜,阎家成为官僚地主的重要靠山
为了撵走河南的赵倜,吴佩孚请陕西督军冯玉祥助拳,当时就告诉后者,来河南你要学会照方抓药,怎么个照方抓药呢?
简单说就是跟地方上的乡贤们多结合,大家商量着来。
听起来不错吧?保护地方,减轻民众负担啊!
你错了!是让你巧立名目,大家一起作践老百姓。
“想要让百姓捐钱,得先让乡绅捐钱,乡绅们捐完钱,百姓才会跟着捐。事成之后,乡绅的钱如数奉还,百姓的钱三七分成!”
这是电影《让子弹飞》的桥段,现实中,当年的直系军阀对河南人民还是比较“仁义”的,吴佩孚告诉冯玉祥,咱们和他们,五五分账。
一方面巧立名目,跟军队五五分账,另一方面拿“兵过如篦”的兵燹威胁百姓乖乖掏钱,军队要多少,阎老爷加倍从百姓的嗓子眼里抠出来就行了,里外里怎么算,大头都在乡贤手里攥着。
曾任北洋十四师长、河南省长、河南保卫军总司令的靳云鹗
民国不论是北洋还是蒋记,新旧大小军阀要赡军,就不能不与控制地方的“乡贤”合作,依靠后者对农村的实际控制力,为其组织兵、财等资源。无利不起早,卡在国家政权与乡村社会之间的盈利性经纪人,中间差吃多了必然愈加贪婪,疯狂掠夺农村资源,导致基层组织的劣化和土豪劣绅的泛滥,于是国家政权陷入“内卷化”的陷阱,国家对乡村社会的实际控制效能受到极大的限制。
阎家就是典型代表,第一代阎九维有六个儿子,在农村就是很强悍的势力了,不单务农,还有一挂马车跑运输,没多久就开了家粮店,等于是运销相结合的农民企业家了。
土匪开始觊觎阎家,觉得是块肥肉,一股小土匪来惹事,结果被阎家父子七条壮汉就给当场斩杀,由此扬名立万,开始修寨子,搞“联防”,跟官府、土匪相勾结,黑白通吃,实现了阶级跃升,初步进入体面人的圈子,但体面程度还相当有限,毕竟此时的阎家是“新钱”不是“老钱”。
到了第二代,老大阎曰仁是当家人,时值北洋陆军第六镇十二协协统周符麟来临汝剿匪,有人告发并要求严惩阎家通匪之罪。阎曰仁兄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作为窝主以宴请为名,杀了一众土匪头子,得了所抢财物。然后到军前报功,并请周符麟率军来剿,阎家愿保证所需粮草供应。周符麟来到临汝后就住在阎家,一日三餐都是上等宴席,大烟泡保证顶级滇土,各级军官、士兵也按等级分别招待,各得其分,极尽周到,由此深得周符麟新任。军中所需粮草交由阎家摊派,阎曰仁私加二成,多得款项和军队拨来的费用,除照例分给相关承办人外,尽行装入私囊,由此阎家才开始真正的发家致富的快车道。
临汝镇大街上铺路的《阎军长曰仁德政碑》(来自百家号/汝水隐者)
此外,阎曰仁狐假虎威,对于平日不对付,反对自己的,就向周符麟汇报说此人“通匪”,周部上下各级都被打点好了,也不过问,直接派兵抓来就杀,真正通匪的,或者是“上道”的,赶紧向阎曰仁行贿,只要足金足银,不但能从轻发落,更能立刻放人。
阎家还借剿匪之名,俨然成为军方代言人,饶过周围几个县知事,直接要求各区抽调好枪精壮,划入阎家民团,所需费用也由各区摊派,临汝“黄四郎”初步形成。
后来,河南护军使赵倜来临汝镇压白朗起义,阎曰仁又照着周符麟的标准接待,深得赵倜赏识,委为经理粮台(相当于军队的“后勤部长”)。赵倜因镇压白朗起义“有功”,升任河南督军,阎曰仁也随之水涨船高,当上了京汉南路巡缉营统带,随赵倜的二弟赵俊驻防信阳武胜关。
豫南当时还有北洋军靳云鹗部,阎曰仁奔着广泛撒网,有枣没枣打三竿的精神,也去巴结,反正手里有枪就是祖宗。一来二去打得火热,干脆改投正规军,后来因此躲过赵倜倒台,又得了靳云鹗重用,从团长、旅长、师长,最后升任河南保卫军第十二军军长、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第二方面军第四军军长。
汝州城北城门(2011年倒塌)
阎曰仁为官,弟、侄及亲族人等也随之鸡犬升天,各级干部姓阎的比比皆是,时有“阎半师”之称。
虽然后来在军阀混战中,阎曰仁的部队溃败,他也通电下野,在武汉、开封、郑州、洛阳等地买大别墅,作了寓公,还在老家创办临汝红万字会,大搞所谓“慈善事业”,当然这也是个反动会道门。
但阎家却华丽转身为官僚地主。上通国民党各路军阀、河南省政府从省主席到许昌专员,下联县、区长,镇嵩军出身的刘茂恩自不在话下,中央系的刘峙也跟阎曰仁关系深厚,阎曰仁病逝,刘峙亲自到临汝为其点主,点写神主牌位。
阎曰仁下面还有几个弟弟,二弟阎曰义,由阎老大推荐给县长,当上临汝民团的总团长,借此掌握全县各区武装,说白了就是把此前“老钱”从清末搞起来的武装,全部收入囊中,夺走这些“老钱”看家护院的人枪,就不怕他们不乖乖躺在砧板上为鱼肉。不料老二是个急脾气,没闹明白老大的实际心思,就着急开疆拓土,结果被“老钱”使坏,各区团队说配合剿匪却裹足不前,阎曰义孤军冒进,中了埋伏,反丢了性命。
三弟阎曰礼,心气最大,做事极“敞亮”,曾自称:
“我若带兵,定能率十万之众,独霸一方,怎像大哥、四弟寄人篱下,动辄败北,以至于一溃而不可收拾?”
镇嵩军首领刘镇华
跟很多“黄四郎”,特别是本省粗线条风格“乡贤”动辄折辱县长,甚至殴打县长不同,阎曰礼对从不骄慢相待,而是曲意逢迎,极尽恭维能事。送钱送枪送保镖,当时还是稀罕物的德国造二十响驳壳枪,说送就送,绝不心疼。对失意军阀更懂得“烧冷灶”,刘镇华兵败陕西,回撤河南,最狼狈的时候,阎曰礼亲自带着几麻袋现大洋送礼,说是给大家伙“买双袜子、鞋穿”。镇嵩军此时正军心浮动,给养匮乏,感动得刘镇华拉着阎曰礼,非要拜把子,称赞是“雪里送炭,济我燃眉!”
此外,阎曰礼还有向国民革命军第二十路军总指挥张钫推荐了王凌云。张钫绰号“河南大家长”、“河南老贼头”,军政民间、黑白两道,皆有盛名。王凌云当时不过是伊阳的民团头目,依附于团总王建昭,王建昭死后,正惶惶不可终日,却得阎曰礼相助,先推荐给老长官张治公,再推荐到张钫。王凌云后来作到中央军的中将军长,参加中国远征军,出征滇缅。
老四阎曰智,也曾官至师长,却好勇斗狠,杀心一起,绝不过夜。如果说阎曰仁是阎家的“面子”,弟弟们是阎家的“里子”,那么这里子里,阎曰礼是阎家的心眼子,阎曰智就是阎家的刀把子。
陈寨(现在的陈寨是另选的村址)因地租与阎家结怨,阎日智指陈寨为土匪窝子,请来周符麟的北洋陆军混成第十二旅前去“剿匪”,打死农民600多人,杀绝140户,放火烧毁了全村房屋,彻底平毁陈寨。还抓走农民300多人,拉到临汝镇,以“土匪”的罪名,集体屠杀。
时任远征军第二军军长的王凌云
骆庄村被害村民200余人,财产被抢劫一空,房屋被烧毁大半。
贫雇农王光娃原在阎家当长工,后来不愿干了。阎日智派打手将人打死。王母对尸痛哭,有人报告阎曰智,也遭杀害死。阎曰智还宣布,王家母子不准掩埋,尸体让狗吃掉。为斩草除根,王家几个兄弟也被弄死,老四跑外地干活,仍被找到杀掉。
阎日智有病,请大夫李殿爵诊治,李大夫因为忙推脱,就被堵门打死。
坡池村张小冲两个不满15岁的孩子,在阎家开采的煤窑上玩。阎日智见后讨厌,即指派打手将两个孩子惨杀。
阎家煤窑挖了农民李克光家的祖坟,李稍不满,就被枪杀。
响岗营村耿建议写状子告过阎家,阎日智就把人杀了。十字路村王天顺家水浇地60亩、大树200棵被阎家侵夺,王天顺告到洛阳,打赢了官司。阎日智大怒,派其人,将王全家23口人惨杀13口。
解放后,根据阎曰智的自供,一生共杀人1283人,其中固然有土匪,但绝大多数还是无辜群众。
重庆警备司令刘峙(右)与韩国临时政府主席金九
阎家当时在临汝的势力有多大呢?
抗战期间,曾任河南省民政厅视察的王景秀,解放后回忆说:
“到洛阳不久,厅里命我视察临汝县临汝镇.那里的老百姓控告一个大恶霸(名字忘记)。他是军长阎曰仁的后代,家有好几处大生意,还开有煤矿,养有矿警,对县、区的地方官员,他从不放在眼里。谁家的土地,只要他说是他的,就得归他所有,谁家的姑娘长得俊秀,只要他想霸占,就得归依他。
到临汝镇后,我采取暗访的办法,请含冤受屈者写出真实冤情(不会写的由我代写),并签名盖章(或捺手印),写明住址,仅两天就得到十多份申诉材料。有一件事,今还牢记:
此阎姓恶霸有个本家叔,他有一块很肥沃的地约六七亩大,他妻子死后就葬在这块地里。恶霸想霸占这块地,就派人通知他叔说那块地是他的,要收走了。
他叔不敢反抗,就去见此恶霸,说:‘你婶子太坏了。’
大恶霸说:‘我婶子坏在哪里了?’
他叔说:‘她不死在自己的地里,却死在你的地里,你说坏不坏?’
恶霸听了知是讽刺自己的,却毫不在乎地说:‘你能把俺婶子的墓迁走,那就更好了!’
清代汝州地域图
临汝镇上到处有恶霸家的耳目,许多老百姓关心我,催我快走,我立即绕道回洛阳。写了调查报告,将得到的申诉材料附上。”
这说的是阎家第三代中的“翘楚”,阎曰智过继给阎曰礼的儿子,绰号“活阎王”的阎阁岑。
阎家在当地欺男霸女,草菅人命,受害群众多次冒死上告,状纸摞起来都有一尺多厚。仅仅是临汝县政府收到控告阎家的状纸,就装满了两抽斗。为此阎家在省政府大门对面租房子,专门盯着负责打官司,聘请律师,给有关部门官长和承办人送礼。阎家第三代的老大,阎曰仁之子阎筱山,时任第三集团军洛阳办事处少将主任,跟孙桐萱关系深厚,广交各地军政要员,随时给家里擦屁股。当家的阎日礼出手阔绰,一次就住洛阳第一长官司令部送去银元24油桶,粮食100大车(牛车,每车约装粮千斤)。
此外,阎阁岑手里还养了个“打孽团”,都是他的金牌杀手。家里还有个枪支弹药充足,各色武器具备,号称一个团的看家武装。
所以国民党政府几次“严令查办”,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后不了了之。
著名的“二十响镜面大肚匣子”(来自牛戈老师的公众号“牛戈文草”)
又:至于写这篇,也是要冒风险的,因为几年前我在微博写临汝阎家的时候,就有阎家后代来为其祖宗变白。
此外,还有人私信提醒我,阎家后代现在生意做得很大,你要小心!所以写到公众号里,阎家会不会找有关部门“做工作”,让某些领导再给我打电话,警告我“小心点”?
所以,我非常感慨:
几十年后,只要人家有后代、有钱,什么样的反动派都能洗白成了大善人,反而是没有后代的烈士,没有后代在仕途、商途有大发展的革命者,往往会被今人淡忘他们的功绩,而反动派哪怕做过一丁点“好事”,也会被“铭记”。
所以,我们倘若不积极去发掘,去书写,去传播那些普通英烈和革命者,还有被反动派杀害的劳动人民的资料,告诉大家,也许多少年后,反动派的精神后代,会指着当年他们祖宗用民脂民膏搞出来的“德政碑”,告诉我们:
看,哪有剥削压迫,哪有阶级斗争?古来“穷生奸计,富长良心”,只有我老爷仁义,你们穷棒子感恩戴德,才是真实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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