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妆走亲戚给八路军送情报,1942年,流萤 摄
我祖父有位老战友叫荣峻山,抗战时期的冀鲁豫边区范县(原属山东,今属河南)抗日民主政府公安局长。
参加革命前,荣峻山原名尊三,跟我祖父同名,据说参加革命前俩人还曾拜过把子,盟谱上写:
“同心抗日,义结金兰。”
说到这里,多说一句,荣峻山同志还曾有个党内化名,叫鲁生。因为他家是濮县杨集区荣庄(今属河南范县),当时濮、范两县都属山东,所以化名如此。
为什么革命者都喜欢有很多化名呢?
冀中部队袭入河间城,伪警察缴械,1945年,孟振江、梁明双 摄
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怕反动派屠杀革命者的家人,可很多时候,你就在本地活动,即便不断化名,也有熟人熟面孔,敌人的报复在所难免。比如荣峻山同志就遭遇过敌人的血腥报复:
1940年夏,勾结日寇的国民党军第三十九集团军司令石友三部,进占濮县之后,到处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特别是对我抗战人员及其家属,更是疯狂镇压。荣峻山同志当时是濮县抗日民主政府的负责人之一,敌人抓不着他,就想把荣家一门抄了,扣押荣家老幼妇孺,逼荣峻山就范。
听说消息,荣家赶紧转移,留下老母亲看家。
敌人一来,扑了个空,不但抄了家,还把荣家老太太也给抓走看,并四处寻找荣家其他亲属,特别是荣峻山同志的妻子王素真同志和两个孩子(大儿子5岁,小儿子3岁)的下落,扬言非要把斩草除根不可!
最后找不到人,一怒之下,敌人就把荣家老太太给活埋了。荣家老太太也是明事理的硬骨头,临死仍是一句话,“我不知道!”
晋冀鲁豫抗日根据地形势图
荣家其他人也在外面逃往,老爹领着荣峻山的仨妹妹,叔父领着祖父和祖母,逃亡他乡。荣妻带着俩孩子,以乞讨为生,两个眼睛都哭瞎了。
这么难的情况下,荣峻山同志还在坚持工作,而且还要做好。
1942年“九·二七”大扫荡后期,地方组织和干部损失惨重,危难之际,荣峻山同志孤身调到范县,担任公安局长,这个岗位当时还有个内部叫法——锄奸部长。
到了范县,遇到的第一个案子,就是为老战友鲁康同志报仇。
这也是个化名,鲁康同志原名赵允骞,濮县杨集(今属河南范县)人。原来在濮县三区跟荣峻山搭过班子,鲁康担任区委书记,荣峻山是副书记兼组织委员。
此时,鲁康已经调到地委,到鲁西区委所在地开会,区委临时转移,鲁康就在村里住下,却遇到了土匪。此人晚上找来三个同伙,故意陷害,同鲁康喝酒,席间突然抢夺老鲁腰间配带的驳壳枪,把人捆住活埋。
“九•二七”反扫荡示意图
老荣于公于私,都要为老鲁报仇,可是地头在清丰,而且手头没人没枪,怎么办?
突然想到老战友杨遵三,联系老杨,老杨二话不说,就带人把主凶掏出来,这家伙供出其他人,老杨就带着老荣去抓。可惜只抓了一个,剩下俩跑了。
为防夜长梦多,老杨就把这俩家伙直接枪毙了,并且告诉老荣:
“你放心,杀我革命同志的坏蛋,我绝不放过!”
果真第二年,这俩家伙就被杨遵三同志抓到了,并且招呼老荣,一起把凶手押解到鲁康,也就是赵允骞同志的老家杨集,召开群众宣判大会,然后明正典刑。
有八路军的保卫,敌后的孩子可以安心地学习,放学回来向妈妈汇报学习情况,1941年,徐肖冰 摄。
这是一个普通共产党人的革命故事,里面却有一个非常深刻而现实的问题:
干革命,如果祸及家人,这革命还干不干?
无独有偶,解放战争中,中共泗水县苗馆区委委员乔森同志,也面临了这样的考验。
1947年,国民党军重点进攻山东,2月21日,国民党新编十一师进犯泗水县城。
敌军大兵压境,泗水县苗馆区委接到县委安排,一方面焚毁了全部文件和档案资料,一方面集中了全区党员、干部、军属和军烈属、伤残革命军人、民主进步人士、小学教员和民兵约五百余人,组成三路游击队,既要打游击,更要保护这些重点革命群众的安危。
粉碎国民党军重点进攻示意图
那时候,“还乡团”回来了,可不管你是军烈属、民主进步人士(地主)和小学教员,你支持了共产党、八路军,就得把你弄死,把你全家灭门!
这可不是开玩笑,这是阶级斗争,你跟敌人谈道义,谈人性,谈祸不及家人……
开什么玩笑!
乔森同志的父亲、弟弟,以及全家人,都因为家里有共产党干部,而遭受到了国民党反动派的戕害。
1948年6月中旬,播草峪伪保长冯福基、罗汉沟甲长乔尚珂等人,勾结大卞桥国民党剿共大队长孟宪忠、王常忠,北陈村“还乡团”团长李绩志、刘邦彦等人,对我抗战荣工军烈家属、村干民兵、小学教员、社会民主进步人士,大肆进行反攻倒算,抓捕了乔森同志的父亲、弟弟后,关押在其“剿”共总部黄阴集集中营里。
1947年国民党军队和还乡团在山东莱西、莱西南两县的罪行统计表
孟宪忠一伙人穷凶极恶,将乔森同志一家人“扫地出门”,家中财产随意糟蹋,就连一个喂牛的青石槽也给砸得粉碎。乔家十三口人无家可归,东藏西躲,隐名埋姓,四处讨饭求生。
孟宪忠、冯福基一伙妄图从乔父、乔弟口里,得到我敌后武工队的机密,使用了惨无人道的毒刑,用木棍打,脚踢,皮鞭子抽,逼老父亲说出乔森同志带领的武工队有多少人,多少枪支,常驻什么地方。
老父亲哀求说:“我一个老百姓,不懂得什么是武工队,不懂得什么是共产党。”
狡猾的敌人又威胁乔森的弟弟,这还是个孩子,但敌人什么毒刑都用了,上老虎凳、针刺手指甲,灌辣椒水,吊房梁等,结果一无所获。
看到用硬的不行,敌人就转换手法,先掠夺经济,罚了乔家五万斤麦子,没有就交钱冲抵。乔家已被“还乡团”抢掠一空,那哪儿弄五万斤小麦的钱呢?
还乡团
老人家两眼都愁红了,只能把家中所有的牲畜都贱价卖掉,再四处求亲告友,还是不够,最后只好卖出了祖传下来的十二亩地,才算凑足五万斤小麦钱。到解放后一、二十年,欠亲友的债,才陆续还清。
钱交上了,人照样被关在集中营里。更可恨的是,孟宪忠是既要钱,更要命,收上来钱后,就准备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幸亏我军来了,端了敌人据点,这才把被囚禁在此,已经捆绑起来,坑都挖好,准备活埋的八十多人,给救出来。这些大部分是泗水县东部各村军烈荣工家属,区村党员干部和民兵,民主进步人士和小学教员。
从孟宪忠的抽屉里搜查出的即将活埋的八十多人的名单,可见敌人是真要动手了。
这是没有被杀害,躲过一劫的八十多人,没有躲过反动派、“还乡团”屠刀的,有多少呢?
著名的临沂还乡团头子王洪九
我手头一本老干部回忆录里,有组触目惊心的数字:
整个鲁南区万余个村庄,被国民党军队和“还乡团”洗劫的达90%以上,被杀害的干部、群众高达14万人以上。据1948年春统计,农村党支部80%被破坏,党员减少76%,全区完成土改的1万多个村庄,被反攻倒算的达80%以上。
抗战爆发后,国民党军队对我山东解放区进行重点进攻,搜罗抗战胜利后逃跑的伪军政人员、恶霸、反动地主、地痞流氓等组成“还乡团”、自卫队、保安队,配合其正规军对占领区实施连续、疯狂的“清剿扫荡”。
简单说,就是国民党反动派对山东人民进行灭绝人性的大屠杀。
1947年国民党还乡团在山东莱西屠杀10人以上村庄统计表
他们对我山东人民,对共产党、解放军和人民政府,有着刻骨的阶级仇恨。进入解放区后,报复性地屠杀乡村干部、民兵、军工烈属及土改积极分子。杀人方法花样繁多,有枪杀、活埋、砍头、刀劈、铡刀铡、“点天灯”、下油锅、“放天花”等,不下几十种。国民党军占领的城镇、乡村及田野、路旁,碎尸断骨到处可见,一片惨痛景象。
关于“还乡团”的作恶史,我写过很多,不过今天我想在这里,通过另一位老同志在回忆录里的说法,回答不少朋友的一个疑问。正好昨天,有位自称接受部队三十年教育的“老同志”,非要跟我掰扯,到底是“国军”坏,还是日军坏,他的观点是“国军”虽然坏,但还是有“基本底线”的。
对此,我不想评论什么,因为我已经写过太多相关的东西,特别是在我的微博上,引述了各地地方志、文史资料里 大量史证,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不过,今天凑巧看到山东籍著名作家石英,作为亲历者,对蒋军、日军的一段对比性评价:
“1947年九十月间,对于胶东解放区军民而言,是一段异常艰难而充满血腥的时期。敌军所到之处,烧、杀、抢、奸,无恶不作;还乡团紧随其后,疯狂地进行反攻倒算,滥杀无辜。有的村庄甚至变成‘无人村’,水井、水塘都填满了被杀害的乡亲……与当年日本鬼子的暴行一般无二。事情过去若干年后,当与人谈起蒋介石何以在大陆遭到彻底失败,我不言其他,只以我亲历的情景说:‘就拿国民党军纪败坏这一条,他们就人心丧尽,不败天理难容。’”
正在赶赴前线的国民党军,1947年
所以你跟敌人讲道义,讲“基本底线”,那不开玩笑吗?
这是阶级斗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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