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最不幸的事情,并非白发人送黑发人。如果黑发人死在抗洪救灾中,死在为国杀敌的战场上,甚至是做了汉奸,做了恶被处决,对白发人来说,都不是最最不幸的事情。世界上最最不幸的事情是,白发人活着,黑发人死了,自杀的。如果说还有什么比这更不幸的话,那么就是儿子正在攻读令无数人艳羡的博士学位,而父母正沉浸在幸福、满足以及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待之中的时候,儿子自杀了。
当你看到“永别了,孩子”这样字句的时候,你的心会抽紧。但当你看到“永别了”三个字之后是一个“妈”字的时候,你的心会被撕成碎片。然而就在近日,一位母亲便遭受了这种无以复加的巨痛。她儿子是北邮的博士,是她最大的骄傲。或许她从未因为“一件蓝色夹克穿了那么多年”而感觉难为情,虽然她也是一个女人,也爱美,也爱面子;或许她从未因为“给人家工地上做饭赚钱瞧人家白眼”而感觉活得没意思;或许她也从未因为“每顿饭都在用那戴不牢的假牙痛苦地磨着干涩的馒头”而有过一丝一毫的抱怨;又或许她不仅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悲哀反而天天生活在幸福的、有尊严的日子里。因为她生了一个令无数人艳羡的博士儿子。但是,她的令无数人艳羡的博士儿子,自杀了,给她留下了令任何母亲都难以承受的四个字:“永别了,妈!”
对于这位母亲,我说不上心里有什么感觉。同情,似乎不仅仅是。怜惜,也不仅仅是。我宁愿她的儿子是“喝开水”、“躲猫猫”、“上厕所”而死,那样的话,这位全世界最最不幸的母亲心中除了痛,至少还有恨。恨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丧子之痛,这位母亲的心里也会多多少少好受一点。然而都没有,她的儿子确实是自杀的。这位母亲恨无可恨,没有对象,因此也只有在痛上加痛,这一切只有她自己去默默的承受。贼老天真是很残忍!
还有更残忍的。我在网上搜了一下博士的遗书,搜到一个网站。主版面就是一位网友上传的博士遗书,遗书的下面是这样一些内容:“自然之宝,守卫前列腺”、“一粒让女人夜夜幸福”、“大男人让女人疯狂”、“男人威猛女人满足”等。我不想在本帖中把那个网站的网址记录下来,因为对这些内容,许多人耳熟能详,已经习惯。这种东西在网页上到处都有,可以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没有什么般配不般配,协调不协调,有钱赚的地方,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协调。当灾难即将来临的时候,人们悠哉悠哉且麻木地生活,是一个群体的不幸。当赚钱赚到麻木的时候,这本身就已经是灾难。在这种貌似般配与协调的表面之下,藏着的是那被金钱转了基因的人性,是一种被变态的社会心理视作“非常正常”的极度残忍与极度冷漠!这是整个社会的残忍与冷漠,不仅仅是广告商的残忍与冷漠,也不仅仅是网站管理者的残忍与冷漠,更不仅仅是广大读者的残忍与冷漠!
忽然想起鲁迅笔下那些观看杀人场面的看客。“老栓也向那边看,却只见一堆人的后背;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静了一会,似乎有点声音,便又动摇起来,轰地一声,都向后退;一直散到老栓立着的地方,几乎将他挤倒了。”今天的看客又何尝不是如此?看完博士遗书,无奈地叹两口气,间或掉两滴眼泪,算是尽了对那位无助母亲的社会责任,随即再点开下面的“大男人”,买上两盒。再或者过几天与几个朋友一块喝酒,再聊起博士的遗书,较大规模地撒点貌似同情的泪水,以表示一下自己圈子的忧国忧民意识,来安慰一下连自己也已不能忍受的残忍与冷漠。十天半月之后,便再也不想起这件事情,而去寻找其他能使自己掉同情眼泪的网络新闻,或者再换一种“大男人”试试。
忽然又想起前段时间,某网友发的一篇“历史何其相似”的文章,里面胡说八道一通,本人难奈气愤,对骂了一番。但想起今日所看之事,却也情不由衷地吐出了这几个曾经被自己痛骂过的字:历史何其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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