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和大神的“丧”和白领的“丧”没有本质的不同。图/视觉中国
在广东深圳龙华新区,有一群被网友们尊称为“三和大神”的年轻人。
他们游走于三和人才市场的边缘,手提蓝白“大水”、吃着5元钱“挂逼面”、夹着红双喜散烟,以各种姿势“瘫”在大街上。他们秉持“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生存理念,“随波逐流"的态度,实在没饭吃才“打一天工,玩三天”。
30多年前,他们的父辈来到这片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谋生,他们成为中国第一批留守儿童。如今他们接过父辈的旗帜成为第二代农民工,而他们中的一部分正慢慢变成“三和大神”。
深夜睡在店铺外的“三和大神”。图/澎湃新闻
“三和大神”也曾努力过
五月中旬,日本NHK播出了一部名为《三和人才市场:中国日薪百元的年轻人们》的110分钟纪录片。该片记录了一群在深圳三和人才市场外徘徊、没有身份证、沉迷于网吧游戏、只做薪资日结工作,且早已“红于网络”的年轻人。
因为拍摄题材本身充满关注度,以及NHK充满人文关怀的拍摄视角,这部纪录片在豆瓣评分达到8.4分。
这群在网络上被奉为“三和大神”的年轻人,用网友@绿豆之的话形容:“所谓的三和大神,精神已升天、吃喝全不管、以天为盖、以地为席,今日有钱今日花,明日无钱才打工。第一要求来钱快,第二要求活轻松,第三要求公司日结。”
《三和人才市场:中国日薪百元的年轻人们》剧照。
在成为“三和大神”之前,他们也是普普通通的外来务工人员,也曾想过勤勤勉勉地工作。
他们来自全国各地,最初都因“淘金梦”聚集在这里。但实际上,他们来了才发现一切跟之前想象的“并不一样”。
受学历限制,这些外来务工人员只能做一些“单纯的体力活”。于是,有的人来到深圳进了富士康的流水线,每天都持续着高强度的劳作。“运气不好”的人会碰到黑中介,然后被黑工厂、黑老板坑钱,最后血本无归。还有人去做服务员、快递员、保安等,“收入极低”且“清闲而没意思”。
“出来打工一年又一年,最后还是那个老样子,钱也没挣到,还没有脸面回家”,这是大多数务工人员的心态。对坚硬现实的失望,让他们对工作产生了逃避心理,最后索性不工作了,他们发现待在三和人才市场周围混日子“似乎也不错”。
慢慢地,他们混成了“三和大神”。
《三和人才市场:中国日薪百元的年轻人们》剧照。
“三和大神”的特殊生存方式可以达到让人服气的地步,没钱吃饭就靠在街边“瘫”睡,喝两块钱“大水”撑几天,饿到受不了了就在大神QQ群里讨一餐饭钱,或者卖身份证、凭网络借贷维持几天生活,到了实在“顶不过去了”才去打工,而且必须是薪资日结的工作才能满足大神们马上得钱的“安全感”。
一旦得到钱,“三和大神”们就马上来一瓶蓝白“大水”、一碗“挂逼面”充饥。而且还要加卤蛋,在大神们看来只有加卤蛋的“挂逼面”才显得尊贵而有灵魂。吃饱喝足之后,大神们就去网吧打游戏,网络和游戏才是他们的精神乐土,网吧才是他们疲惫心灵的归宿。
甚至有的大神因整天整夜打游戏,猝死在网吧。救护人员赶到时,已经晚了。而网吧外,三和大神们夹道伫立送行,已经成了这里“不成文的规矩”和“最后的礼仪”。
因为每一个活着的大神都不知道,下一个被“送行”的会不会是自己。
有的大神为了一顿饭,卖掉了自己的身份证。
被现实打败的“三和大神”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句流传在中国南方地区的谚语,说明家庭环境对人的成长具有莫大的影响。
“三和大神”的出现是现实多重因素交织的结果,中山大学城市与区域规划系副教授刘晔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三和大神里很多都是留守儿童,他们从小缺少榜样。没有学历、没有技能、没有人脉,一个人孤身在大城市打拼,如何实现晋升?”
“三和大神”属于“第二代农民工”的一部分,所谓“第二代农民工”主要指80后和90后的农村劳动力,因此也叫“新生代农民工”。实质上,“第二代农民工”里的大多数人都是当年打工潮催生的留守儿童。
1978年,改革开放的红利最先在广东沿海地区落下,这里便成为“第一代农民工”无限向往的谋生之地。如今,当年的“留守儿童”拿起父辈手中接力棒,成为“第二代农民工”并沿着父辈走过的路,希望在这片“金钱与梦之地”有所获得。
而这个过程是相当艰辛和痛苦的。
在三和人才市场找工作的年轻人。
由于东西部发展不平衡以及资源分配不均,当地就业岗位严重缺失,大人必须要外出打工才能养家糊口。所以,“留守儿童”大多由家里老人带大,甚至有的孩子因为家里没有老人照看而独自长大。孩子缺少父母陪伴和教育,他们在人格的形成上,严重缺失家庭教育。
此外,“留守儿童”聚集区大多是中国中西部地区。当地教育资源缺乏,师资力量薄弱,不少孩子高中一毕业就去往东部沿海,甚至有的初中或小学毕业就跟随大人外出打工。不容忽视的家庭困境让他们一度认为,打工赚钱比读书更及时更重要。
尽管比起父辈们,新一代务工者有了更多的渠道了解外部信息,更现代化的生活方式,也更渴望融入城市。但他们并没有比父辈拥有更多的上升通道,打工依然是大多数人选择的出路。
不同的是,他们的父辈往往挣够钱了就回家盖房子养老,但他们在城市里既买不起房,更落不了户,习惯了享受城市带来的便利,家乡成了他们再也不愿意回去“受苦”的地方。
既不能承担起养家糊口之重任,也不敢让家里人担心费神,有一些人便选择卖掉身份证,然后消失。
最后,他们变成了一无所有的“三和大神”。
“三和大神”小时候很多就是留守儿童。
你那么丧,不也是“三和大神”?
尽管选择成为“三和大神”是万般无奈的结果,但是他们习惯了社会的变化万千,随波逐流已经是他们的生存常态,他们只需要一个人躲起来“静静”。
经过几年前的治安整理,“大神”们的数量开始减少,如今已经难见 “大神”集聚,只有墙上的标语依然显示着当年的“盛况”。
网友@方言 说:“一开始来到深圳的人,他们无非就是想把日子过好,他们认为只要努力就能出人头地,可是时间和事实证明,打工没有出路,所以一部分人就此堕落了,于是就成了三和大神,一部分人妥协了,这只是一种消极的抵抗剥削,无力改变是因为一个人力量太小。”
同样地,要改变“三和大神”这个阶层夹缝中的特殊群体的境遇,一个人的力量也太小了。
首先是留守儿童的问题长期来看依然会继续存在,当这些打工族二代进城打工,他们已经没有了父辈当年“东南西北中,发财到广东”的雄心。
其次,中国部分城市的经济发展已经接近发达国家城市的水平,在物质极大丰富的环境中,很容易出现“低欲望社会”,年轻人退回到自己的房子里,对恋爱、读书、工作、结婚、买房、生子等人生失去兴趣,有泡面、电脑和手机即可过日子。
三和的年轻人。
这样的人生,与“三和大神”又有多大区别?或许,人们并不理解“三和大神”特殊的生活方式,但大神们也不需要他人站在道德高地上去 “同情”和“怜悯”。
实际上,谁又有资格去“同情”和“怜悯”他人?我们中的大多数,不过是在城市里早九晚五工作的上班族,也不过是城市里的过客。而我们“丧”起来跟这些“三和大神”们又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
虽然“三和大神”们慢慢散去了,但是只要那些坚硬的现实还存在,或许在其他的地方还会出现更多的“四和大神”“五和大神”“六和大神”……
不必惊讶,在这个世界,每个人都要有每个人的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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