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秀林：转基因材料和玉米自交系

2010年9月21日
    今天是中秋放假前最后一个工作日，杜邦公司选在下午5：13，在新浪财经发出“声明”，否认先玉335的父本是转基因。这是一个绝妙的时刻。直到当晚22:24:54，才有第一位新浪天津市河西区网友sunny_tjl 发了一条唯一的评论：“杜邦的诚信度如何呢”。
    现在已经是中秋节凌晨了。

杜邦公司声明的第一段末尾说：“自交系本身不属于转基因材料。”

我无法相信，全球第二的高科技种子公司正式发布声明会说这样的话：滥到无法理解。是什么人替这个刚刚为转基因大业奠定第二代技术里程碑的公司，写了这么烂的声明？
    什么是“自交系”？
    自交就是雌花用自己的雄花来授粉。玉米是高度易杂交作物，它的天花（雄花）散粉范围在有风的条件下可达百米以上，它的雌花是开放型的，可以接受来自任何方向的花粉，甚至包括同属的高粱花粉；因此除了原产地墨西哥的偏远角落以外，没有任何地方的玉米品种是纯的。
    玉米在全世界都种植，落地就生根，所以有无数杂合品种。
    杂交制种的原理，是利用杂交优势；亲本的遗传特性相差越大，越容易造成第一代后代的杂交优势；为了把不可能纯的玉米种子的品质变得纯一些，人类一直在使用的方法，就是这里说的“自交”：把某一品种（自身可以是杂交过的）玉米种在远离一切同属（玉米高粱）作物的种植地，严格控制外源花粉接近，迫使一个品系的植物自己给自己授粉，甚至用同一植株的雄花给自己的雌花授粉。这样种植超过4代后即可被认为是“纯合”系，用两个不同的纯合系杂交，就得到可以用于大田种植的商业杂交种子。
    作为先玉335父本的PH4CV，就是这样的自交后的纯合系——自交系：不是某名人说的“近交”。会说这种外行话的人会把事情搅得更滥。

那么什么是“转基因材料”呢？我真的搞不清楚：也许是被切割下来的基因片段？或者是可以被插入和拼接基因的植物？
    继续讨论自交系和转基因的关系：自交系能不能和转基因的品系杂交呢？可以而且非常简单，做这种杂交没有什么难处，让它们的花粉飞来或者飞去就成了。这样杂交的结果，是一个杂交种还是一个转基因种？它是一个转基因的杂交种，或者杂交的转基因。自交系和转基因能不能相“属”？只要杂交一下就相属了，简单到极点。
    所以看到国际第二大生物技术公司先锋公司说“自交系本身不属于转基因材料”，我真的太吃惊了。

先锋公司声明的第二段说：“该专利在“权利要求”(Claims)中提及转基因，其目的是为了明确该专利的相关应用和保护范围可以应用于转基因的研究，而该专利本身——“先玉335”的父本PH4CV并不属于转基因材料。”
    非常类似的话已经听说过了。暂时不说“专利要求Claims”，先看看更加能说明问题的PH4CV的专利“摘要”。专利文件都非常难读，PH4CV的专利摘要也是非常难解的。按照通常的规则，这里面应该有两大类内容：1 与此专利有关的育种方法，2 专利直接覆盖的内容。“摘要”的第一部分，是一长串没有谓语的一堆陈述，到了那个“to”的时候，我的理解就开始有困难了，因为从那里开始和转基因有关系了。
    我把这个“摘要”翻来覆去看，翻来覆去译，因为仅仅只是生物学爱好者，达不到专业水准。尽力了仍不如意，所以我一直在等待高手指正，特别是为何在“to”之后，陈述中只提“植株”而不再提“种子”了。我把自己的译文改了好多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方括号内是加字。

【本发明包括】一种名为PH4CV的玉米自交系、PH4CV玉米自交系的植株和种子、培育一种玉米植株的方法（可以是自交，亦可用PH4CV与另一种玉米植株杂交）、以PH4CV与另一玉米品系或植株杂交所得到的种子和植株以及培育其基因物质内含有一种及更多转基因玉米植株的方法，以及用此方法所育出的转基因玉米植株。本项发明亦涉及源自PH4CV的各种玉米自交系、用以培育其他源于PH4CV的玉米自交法，以及由此培育的玉米自交品系。

下面是英文原文，贴出以便于大家指正。

Abstract
An inbred maize line, designated PH4CV, the plants and seeds of inbred maize line PH4CV,
methods for producing a maize plant, either inbred or hybrid, produced by crossing the inbred maize line PH4CV with another maize plant, and hybrid maize seeds and plants produced by crossing the inbred line PH4CV with another maize line or plant and to methods for producing a maize plant containing in its genetic material one or more transgenes and to the transgenic maize plants produced by that method. This invention also relates to inbred maize lines derived from inbred maize line PH4CV, to methods for producing other inbred maize lines derived from inbred maize line PH4CV and to the inbred maize lines derived by the use of those methods.

我的理解是：PH4CV在培育过程中曾经经过杂交（它的父母两系的信息都公布在网络上），与之杂交的玉米品系中（极有可能）有一个是转过基因的品种，而该品种另有专利，在此仅被允许用于杂交、改变PH4CV的性状，此事及那个育种方法必须在专利中提及，但是那个一转基因品种的专利并不包括在这个专利之中——所以在这里不提种子只提植株。用杂交的方式获得转基因性状，是非常经济省钱的转基因捷径，非常简单易行，老农民也能干，不需要昂贵的设备和高超的技艺，和常规的杂交育种完全一样。

如果有真正可信任的专家来告诉我，即使专利摘要写成上文那样（假设中文译文没有曲解英文原文），我也不能像上文那样理解它，而是必须理解成先锋公司所说的：“提及转基因是为了明确该专利的相关应用和保护范围可以应用于转基因的研究，而该专利本身——先玉335的父本PH4CV并不属于转基因材料”，那我就准备承认错误，放弃先前的判断，接受先锋公司所说，PH4CV是一个干净的非转基因的玉米自交系。

    但是在我放弃之前，我还要以一个中国普通公民的身份，向先锋公司提出最后一个问题，请明确回答：
    1。在PH4CV的全部培育历史中，在它的所有的种质来源中，是否有至少一个亲本，至少转过一次基因？
   

只要在PH4CV自交系育种的任何阶段，有任何一个亲本的种质被转过一次基因，就足可以在100%的程度上确认，PH4CV是转过基因的自交系，先玉335是转基因的杂种。转过基因的种子不论自交多少次、杂交多少次，不论传递多少代，按照我的理解，永远属于转基因。
    先锋公司在它2010-9-21日17:13发布的声明中竭力回避的，正是这一点。

要知道，孟山都著名的转基因玉米MON810（2009年被欧洲拒绝的玉米品种）也属于自交系。这是又一个旁证，说明转基因和自交可以是相属的，做法非常简单：转了基因以后隔离种植，不让别的玉米花粉落在MON810的雌花上，坚持4代以上，就是MON810的自交系了。

中国方面在审查先玉335的时候可能没有要求查三代四代，没有要求特别说明在“自交”之外是否采用过别的——例如转基因的育种方法，那是中国犯错误，亦是先锋公司钻空子，在两者都可以构成犯法。

先锋公司在21日声明的最后呼吁：“任何相关讨论应基于事实，维护科学的严肃性。”
    我想先指出一点：转基因只有在实验室里是科学，种在大田里就不再是科学，而是一种技术的应用。混淆科学和技术，是主流一直在用的恶劣手段，似乎任何人只要一指出应用中已经和正在发生的问题，就妨碍或者反对了科学的严肃性。其实，不管是什么人都反对不了任何一种科学。技术和科学要分开，首先要从科学家的嘴里分开。技术的应用是用后果来验证的，科学应该告诉我们的是，除了预期的好处以外，还会发生什么预期的和非预期的坏处。

特别是，当一种太阳底下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异常初次出现时，应该是科学来告诉我们，技术的应用在什么地方出了问题，那些异常可能是什么预兆，需要做什么防范，而不是我们来告诉主流科学家：太阳底下好像出现了新鲜事，请来看一看？
    先锋公司在声明中还说：“任何相关讨论应基于事实”。非常正确，但是事实是什么？事实是非常不简单的东西。过去的常言说，太阳底下无新事。现在太阳底下出了新事。《国际先驱导报》关于动物异常的报道发布4天后，除了先锋公司发声明以外，山西省也出面否在省内认有动物异常出现。这是非常错误、非常不科学、不可信的辩解：否认哪怕只发生了一次的异常，就是反科学啊！我们可以一起来排查导致异常的原因嘛，如果最终能够证明，动物异常和先玉335真的无关，别的因素找到了，那不就解决问题了吗？只是恐怕问题没有这么简单。解决问题是不是我们行动的足够重要的理由呢？难道我们应该听任那些异常存在、增加，直到处处都异常了，才能确认它是“事实”，到那时候即使确认了，还有什么用处呢？
    谁也没有预期到的是，《国际先驱导报》17日的报道登出后，来自很多地方的网络信息反映，其实在更多的地方出现了太阳底下过去没有的新气象——和山西吉林相似的动物异常。这些信息虽然还不能马上变成被确认的事实，但是已足够触目惊心。这就是正在逐渐显露出来的、存在了一段时间的事实。确认这样一个新的事实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报社的主管编辑感到坐立不安，关心转基因问题的人感到坐立不安。

感到坐立不安的人，应该一起来采取有效的行动。要做的工作实在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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