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磊:《资本论》没有过时
自我感觉良好的主流精英们,在教导新生代时最喜欢重复的真理就是:“《资本论》已经过时了”。对这种依仗垄断话语权力而且“一点也没有技术含量”的所谓真理,我历来认为没有必要认真对待。看看我们今天的世界吧,《资本论》刻画的病态社会正在进行时之中,怎么过时?《资本论》推出的让成功人士“很不以为然”的结论才刚刚展开,哪来的过时?《资本论》做出的让主流精英觉得“后果很严重”的预测才刚刚开始,何以过时?马克思的逻辑正在展开就说它已经“过时了”,不知主流精英是太猴急了呢,还是对自己未必光彩的主流地位太缺乏自信了?我这样说,想必主流精英们一定很生气:马克思的逻辑不是已经实验过并被历史抛弃了吗?比如我国改革开放前的30年……
姑且不说“前30年”与马克思的逻辑还有多大的距离,即便这“前30年”因种种主客观因素而付出的沉重代价的确值得后人总结,我依然要为这悲壮的失败热泪盈眶。在主流精英们看来,毛泽东等先辈们所践行的“前30年”之所以是乌托邦,就在于它不自量力地与“从来如此”的弱肉强食对着干。然而在我看来,这“不自量力”恰恰见证了毛泽东的伟大之所在。这的确是一场实力悬殊的较量,也就是黄季苏所说的“三千年对初生婴儿”——仅此,就足以让我感佩不已。但我的热泪盈眶还不止于此,因为这“前30年”让我看见了人类社会的“另一种可能”,而这另一种可能的未来社会萌芽,迟早会重新顽强地破土而出。正如鲁迅直指人心的发问:“从来如此,便对么?”(鲁迅:《狂人日记》)自古以来,剥削压迫、弱肉强食,天经地义,从来如此。可是毛泽东却让我们看到了这“从来如此”的世界还有“另一种可能”!
记得武当山曾有碑刻云:“顺天者生人生物,逆天者成仙成佛”。毛泽东的悲剧或许就在于,他想尽快了结这“从来如此”的虎狼世界,哪怕他的奋斗会忤逆千百年来人类早已逆来顺受的“天命”,他也要对“从来如此”说“不”!毛泽东的努力失败了,但在我看来,这种失败只是暂时的。因为他那“敢叫日月换新天”的不屈不挠的伟大精神,已经唤起了广大劳动人民对“另一种可能”的希望,因而足已奠定其在人类社会发展历程中的崇高里程碑。从某种意义上讲,今天的改革重新回归了“从来如此”的现实世界(这种回归也就是人们耳熟能详的“与国际接轨”),这场顺天应时的改革的确获得了“生人生物”的效果,取得了公认的成绩。但平心而论,面对“从来如此”的虎狼世界,毛泽东的“另一种可能”的努力和牺牲,其深远的历史意义怎么评价都不过分。
重归“从来如此”的现实世界自有其必要性和依据,对此大家早已耳熟能详,我不想过多评论。我是一个唯物主义者,我当然知道不能和客观规律对着干。但我坚信,历史决不会在“从来如此”的世界里终结,“从来如此”并不意味着“永远如此”。我的坚信来自于我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我不想在这里重复马克思主义的有关论述来对牛弹琴,我只用以下的话来回答那些讥笑我的信仰的人:“社会关系的根本改造取决于物质生产过程中的革命与进化,而这种改造却被经济学家们认为是纯粹的空想。他们的眼光超不出当前时代的经济界限,因而不懂得这些界限本身具有局限性”。(《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9卷,280页)
马克思主义当然要在实践中发展,但我越来越感觉到:这种发展不是要用资本主义庸俗的现实来“修正”马克思主义的基本观点,而是要用马克思主义的基本观点来“冷眼观察”资本主义的千变万化。用资本主义庸俗的现实来“修正”马克思主义的基本观点,只能使人越来越茫然,越来越愚蠢;只有用马克思主义的基本观点来“冷眼观察”资本主义的千变万化,才能使人越来越明智,越来越清醒。诚然,把马克思主义教条化只能窒息马克思主义,但如果“发展着的马克思主义”就是“消亡着的马克思主义”或“阉割掉的马克思主义”,那么“从来如此”的虎狼世界恐怕就真要“永远如此”了。
在今日的大学讲台上,力主“从来如此”的西方经济学早已被奉若神明(新自由主义的大师哈耶克的所谓“自发扩展的秩序”,就是“从来如此”的现代标准话语)。为什么西方经济学成了圣经?许多坚持马克思主义的学者认为这是“欺骗、宣传”的结果。我认为这未免太高看了人为的主观力量。“意识在任何时候都只能是被意识到了的存在”,西方经济学在今日中国成了圣经,其实并不奇怪,我们今天搞的就是“西经”主张的“从来如此”的市场经济(至于这市场经济具有多少“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成分,或有待进一步挖掘)。马克思常说“存在决定意识”,也就是说人是很势利的动物,对于“从来如此”是很习以为常的,而对于“另一种可能”却总是觉得别扭;人们往往只认可现存的事物,讥笑尚未兑现的一切预测(尤其是不利于强势集团的预测,自然会被作为乌鸦嘴遭到封杀);人们往往执著和痴迷于现象观察,并对其深信不疑,而对本质却有着天然的厌恶和怀疑。“从来如此”正被当下的现实认可着、坐实着,屁股决定脑袋,现实中的人们又怎么能不将力主“从来如此”的“西经”奉为圣经呢。
应当坦率地承认:与其说我们今天践行的是马克思所期待的社会主义(当然,学界可以从“特色”来证明其社会主义的成分),不如说是它更接近马克思所“厌恶”的资本主义。或许这是我们不得不做出的选择,这也正是我们接受“西经”的根本原因。我们不得不在物欲横流的现实面前低头——这并不可耻,也符合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要义(马克思始终认为制度的选择不能随心所欲);但是,能让人们低头的“从来如此”的现实并不因此就伟大、光荣、正确起来,并从此可以永垂不朽。
如何整合马克思主义与现实之间的冲突?学界提出了很多见解,不过归纳起来,无非是在“发展”、“修补”、“添加”上做文章,总之是与时俱进之类的思路。我觉得这种思路在根本上就有问题:好象马克思主义与现实的冲突是因为马克思主义本身僵化了。其实,这种冲突并不是因为马克思主义“落伍”了,而是在于马克思主义太“先进”了,相对于这物欲横流的现实世界来说,马克思太“高瞻远瞩”了!换言之,马克思不是“过时了”,而是正在开始,有些甚至还尚未开始,尚未展开。其实,有冲突是正常的,没有冲突才是不可思议的。如果一味地要将马克思主义与现实之间的冲突掩盖,甚至不惜以阉割马克思主义来抹杀冲突,以驼鸟政策来消解冲突,那么马克思主义的先进性和前瞻性又从何说起?
整合马克思主义与现实之间的冲突,不是要羞羞答答地掩盖冲突,而是要正大光明地承认这种冲突,直面这种冲突。也就是说必须看清楚:我们今天发展资本主义,就是为了消灭资本主义。有了这样彻底的唯物主义态度,我们的政治经济学教材才不会在现实与理论的“内在冲突”中疲于奔命,隔三岔五就要“与时俱进”地折腾一次;有了这样彻底的唯物主义态度,我们的教师就不会顾此失彼,一提马克思就腿脚发软底气不足,才能在课堂上堂堂正正地宣讲马克思主义,而不是贼头贼脑一副地下工的接头形象;有了这样彻底的唯物主义态度,我们的学生才不会不知所云,以为马克思只不过是一个连大二学生都蒙不住的可笑骗子。一句话,必须明白:“从来如此”并不意味着“永远如此”——有了这样彻底的唯物主义态度,我们有什么觉得心虚的?还有什么觉得说不清楚需要遮遮掩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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