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胡德平先生讨论中,为什么说在“消灭私有制”上的争论,不是词语之争,更多的是思想体系、基本观点、不同主义的分歧呢?“消灭私有制”是一个历史过程,土地革命战争,解放战争,解放后的农村土地改革,社会主义改造,集体化道路,社会主义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都是消灭私有制的一个进程,即使在抗日战争时期的减租减息,在集体经济时期,保持自留地政策,和今天宪法确定的“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也都是为了最终消灭私有制而采取的阶段性政策。胡德平先生用“扬弃私有制”反对“消灭私有制”的观点,把“消灭私有制”判断为空想社会主义的观点,以折中主义的形式,实质上否定具体的革命进程和初心理想,逆革命历史而动,这是一种思想右倾,自然背离马克思主义,在改革开放时期,集中的反映在对待资本的态度上。
胡德平先生对资本有其深入的思考:
“现在政府已开始从经营管理国有企业的功能向经营管理国有资本转换,民有资本也大大扩展了。资本的逐利作用是天然的,总不能认为国有的资本就是善,民有的资本就是恶,资本本无善恶,我国法律从未做出这种区分,民营经济是人民经济的一部分,唯在党和政府驭之而已”(胡德平:《共同富裕和市场、资本的关系——民营企业的一种新的扶贫形式》)。
承认“资本的逐利作用是天然的”,令人欣慰。但“资本本无善恶”一语,看起来解放思想尺度很大,但一步就掉进了泥坑,既不符合马克思主义,也不符合改革开放以来的实践,在思想理论上言不及义,误导经济。
马克思早就强调,资本不是物,“资本是一种社会生产关系”(《马克思恩格斯文集》5,875),即由生产方式决定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马克思抓住了资本主义生产和社会的核心。而否定资本的社会生产关系性,把资本看成物,见物不见人,公私都可以用,不区分不同资本的性质,不能按我国基本经济制度定位功能和作用,就很容易绕过资本的本质,在思想和理论上,出现现代修正主义倾向。
西方马克思主义即现代修正主义认为,马克思描述资本原始积累的时提出的“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过时了,是马克思对早期资本主义的描述,不能反映现代文明资本主义。它们把随着生产力的提高,绝对剩余价值向相对剩余价值的转变,把雇佣劳动阶级由绝对贫困向相对贫困的转变,把马克思说的资产阶级给无产阶级松了松金镣铐看作资本性质发生了根本质变。正如苏联解体前,苏共政治局主管意识形态的官员公开提出,目前世界正处在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交汇的时代,彻底背叛了辩证唯物主义的批判性。这类思想在当前比较活跃的两种观点是:
1, 以公有资本的存在,把对资本的利用,视作可以修正资本的社会生产关系本质。只看到利用资本的益处,看不到十八大后针对各类资本包括公有资本,强化反垄断,防止资本无序扩张,化解金融风险,克服经济脱实向虚,解决不良资产风险、泡沫风险等治理资本弊病的巨大努力,把资本中性化,并视作是马克思资本理论的与时俱进。胡先生认为的“资本本无善恶”就是其中之一。
习近平同志指出:“要深入总结新中国成立以来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对待和处理资本的正反两方面经验,深化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资本理论研究,用科学理论指导实践,促进各类资本良性发展、共同发展,发挥其发展生产力、创造社会财富、增进人民福祉的作用。”“公有资本”概念提出已经20多年了,从实践看,它具有“内方外圆”的工具性,是各种公有生产资料与非公的内外资本发生联系的界面。
国企在抓大放小后,组建的大型资本集团,整合产业链、供应链,可以有效地联合国内外民族资本,在立足国内的双循环和一带一路中,增强市场竞争力,抵御国际垄断资本的竞争。国有资本和集体资本可以控股社会资本,带动农村产业,加快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以资本为纽带,迅速集聚各方人财物,形成有利于社会主义财富积累的生产力,公有资本对生产资料及剩余劳动的占有关系与私有资本的占有关系根本不同。但是,国企和集体企业生产资料的资本化以后,自发的以资本为中心,使得过去反对的高管官僚化,工人雇佣化自然出现,从反对平均主义走向另一个极端,也存在着改变劳动者平等的生产和分配关系、有助于阶级分化的现实性。笔者曾在《公有资本创造价值吗?》、《“两不动摇”下“公有资本”理论有何硬伤?》、《回避雇佣劳动谈市场经济体制,社会主义将陷入颠覆性陷阱》、《一分为二,利用资本,转化资本》等文章中作为一家之言批评了“公有资本”理论中的片面性。一些学者也对公有资本理论做了反思,指出公有资本“只是在形式上和在市场竞争中才保留着资本的“外壳”,而在对企业内部的职工的关系上,以及在对国家(即社会)的关系上,已经不再是本来意义上的资本”(许兴亚:《我国当前资本理论研究中的若干方法问题》)。
实践证明,全民所有和集体所有的生产资料资本化以后,最大的弊病是劳动者雇佣化,主体地位边缘化。一些人笃信西方企业理论,把工人管理权归入内部人控制一类,用资本主义劳资关系生搬硬套到我国国企,用股东大会或董事会排斥职工代表大会权利,从机制上自发废弃企业民主监督,淡化党的领导,扭曲法人治理中企业监督的方向和效果,为官僚特权、内部人控制特权提供条件;同时,在资本利益最大化的机制下,和国家、集体、个人三兼顾原则产生利益抵触,官僚特权和本位利益自然产生垄断,使企业行为对客户不友好等弊病,而凭借公有生产资料在我国的地位,反而在一定条件下加剧了这种弊病。例如金融服务依靠市场地位追逐存贷利差所得最大化,消极于依托大数据的能力信用评估系统对中小微企业的贷款,社会信用功能无法满足市场主体需要,就不利于宏观经济活力。特别是忽视金融管理涉及国家金融主权,是社资矛盾、中美矛盾的最高战场,危及国计民生。用“资本本无善恶”的观点指导经济,按照资本经济机制,会自然合流入“华盛顿共识”的“私有化、市场化、自由化即去市场监管化,是国家安全的麻痹者,不仅会频发类似P2P网贷坑蒙拐骗大行其道,祸及全国这样的现象,更会出现金融机构、国计民生机构控股权拱手让人,危及国家安全。
由此可见,在资本机制面前,即使公有,国有,依然是资本的社会生产关系本质在发挥着基本规律作用,不学习人民群众对资本主义的抵制,如南街村的“内方外圆”,华为在员工内部持股的“股权”处理中“不让资本进来”等,有意识地防范这一点,改革就可能变成倒退和复辟。胡先生的“不能认为国有的资本就是善,民有的资本就是恶”,把资本看成物,抹杀了资本的本质,在利用资本中,混同不同资本的功能,忽视生产关系和社会关系中由资本带来的演变,就会自然地、不自觉地成为“华盛顿共识”私有化、市场化、自由化的响应者,这和苏联解体前的开门揖盗是一个思想体系。
2, 一些观点认为,资本主义的发展改变了资本的本质,看不到西方国家严重的脱实向虚,阻遏技术进步,反映着资本的本质危害。这些观点停留在片面看待和夸大资本主义文明与效率上,看不到资本自身越来越多地成为生产力阻力。而“资本本无善恶”论接受了资产阶级庸俗经济学的观点,以抽象的资本中性判断脱离了实际,客观上为资本的危害性为虎作伥。
一些反对《共产党宣言》中“消灭私有制”的先生,往往喜欢引用《宣言》中“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来混淆资本与现代科技推动的社会化生产,千方百计把私有资本解释为市场主体的必要条件,在思想理论界造成资本是现代社会化大生产的充分必要条件的假象,似乎没有资本就不能社会化大生产,掩饰脱实向虚表现出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尖锐内部矛盾。从而不能一分为二的对待资本作用,把资本生产方式作为唯一选项。
马克思指出,“资本不可遏止地追求的普遍性,在资本本身的性质上 遇到了限制,这些限制在资本发展到一定阶段时,会使人们认识到资本本身就是这种趋势的最大限制,因而驱使人们利用资本本身来消灭资本“。(《马克思恩格斯文集》8,91)
资本主义在现代的发展,虚拟资本是一个突出现象。现代虚拟资本通过资本流动套取高额利润,如全球日均外汇交易额在2019年已近7万亿美元,其中80%为非实体经济资金流动,全球经济充满虚拟资本的风险投机与防范。资本生产方式把信用功能用到极致,其获利已经大部分脱离了产业资本的再生产循环,有无限运用次贷危机的内在驱动力;虚拟资本紧紧抓住科技的生产力衡量器功能,操控、压榨产业资本,制造超额剩余价值;虚拟资本操控、垄断了资本的流动性,制造泡沫和巨大投机,挤压实体制造资本,制造地域性和全球性经济危机。如俄乌战争以来,美元加息和欧洲能源危机吸引了一定的欧洲实业向美流动等,而美国的制造业回流又因脱实向虚过久,阻力重重。虚拟资本已经严重阻碍生产力,是资本主义外壳爆炸前,垂死阶段的症候。配合、利用、保护资本全球流动和虚拟资本输出,竭力实现物质财富单向输入,保卫美元霸权,是帝国主义的新特点。
马克思曾预言,生产资料的集中和劳动的社会化,使得资本主义外壳到了不能相容的地步。这个外壳就要炸毁了。马克思预言了方向,今天我们看到了生产资料集中和劳动社会化矛盾的具体形式,是通过虚拟资本作为引信重复经济周期爆发危机反映出来。
在中国,资本的本性也在诱使制造业转向房地产和金融。曾有地域性的所谓“腾笼换鸟”政策,在企业领域,有资料反映联想手中持有P2P互联网金融6块牌照等。特别是在西化派的推波助澜下,违背马克思社会生产两大部类理论,把人民群众刚需的住房消费混淆为生产资料生产的支柱产业,FIRE(Finance, Insurance and Real Estate,即金融、保险和房地产的英文缩写)在GDP构成中迅速膨胀,由信用构成的虚拟资本大大挤占了实体产业对物质财富的生产,这些都为我们进一步正确利用资本带来教训。今天,房地产业上的债务经济,房地产的金融化成为各地经济的毒瘤,个人巨富,企业巨债的现象早已揭穿了一些人所谓先进生产力代表的伪装。在金融资本帝国主义外部环境下,人们在简短的周期里,经历了从商品过剩到高素质劳动力过剩再到资本过剩,从行业资本兼并垄断到互联网数据平台垄断,自发的垄断势头发展迅猛,一些人幻想中国实业资本还要经过数十年自由竞争的发展,这是不现实的。而这些弊病、伪装、幻想,就是源自胡先生“资本本无善恶”思想的纵容。习近平同志指出,“在社会主义制度下如何规范和引导资本健康发展,这是新时代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必须研究解决的重大理论和实践问题。”在我们党对资本采取严肃审慎,积极利用的态度下,资本并非洪水猛兽,但“资本本无善恶”的观念,却是实实在在危险的洪水猛兽。
正如马克思批判的:“资产阶级经济学家虽然看到了生产在资本关系中是怎样进行的,但是他们看不到这种关系本身是怎样被生产的,同时看不到在这种关系中又怎样同时创造出瓦解这种关系的物质条件,从而看不到这种关系作为经济发展的、社会财富生产的必要形式的历史根据是怎样消除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49,126)”今天,全球资本脱实向虚,是“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的反动,显示了资本发达的生产力是如何走向反面的,是虚拟资本作为全球财富生产阻力的必然前景。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面对境外金融资本的虎视眈眈,垂死决战,面对境内外大资本利用信息数据,依靠平台,对小资本和工薪阶层的盘剥,无时不在的分化,胡先生提出的“资本本无善恶”,多么脱离实际!在这种资本中性的乌托邦中,实现共同富裕,岂不是纸上画饼?又怎么能完成“两个毫不动摇”中对民营经济的引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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