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丁猫
妈妈,是它,知了在逃睡。奶奶,别拉,是蜻蜓不准我午眠的。
蝉雅名知了,土语恩啊子,花生米大的绿知了附着芭茅声援烈日,被捉在口袋里玩,断续发出恩啊声。比大拇指粗的褐色知了,喜攀橘柑树,竹竿绑圈缠绕蜘蛛网粘捕它。蝉吸树汁,蜕是中药。雨后斜阳,彩虹高悬,一丝不挂的孩子推搡着、喧嚷着,湿淋淋在树根抢撬松土,寻找蝉蜕,晒干卖给供销社,好买糖买连环画。
平常天,推粉员风雨无阻挑井水,沙缸过滤,给老黄牛蒙上眼罩,戴上磨担杆儿,围绕石磨转圈,周年四季不歇蹄,推了豌豆,再磨红苕。粉浆倒进直径两米的粉桶,桶底均匀安插踏橇,轮流踩放,务必紧密澄匀,白淀粉沉底,表皮黄粉舀给集体猪场催喂肥猪。
上边堰水面开阔,东有水烟囱,放水栽插时,漩涡水风扇,儿童狂欢节;南有宽厚堰塍,铺开大晒席,晾晒豆类、小麦、玉米、高粱、水稻,竹荫下懒洋洋守晒场,颗粒归仓,钻进席卷捉迷藏,竹纤维划破嫩皮,哭爹叫娘;西有菖蒲,初夏水隈放清香,挂在门楣过端阳;北有粉架凌水上,太阳当班晒淀粉,月亮顶班陈玉山,男孩放簸箕睡在架上,身盖蓝天,背枕绿水,好似水冰箱。
一九七〇年一月三十日,共毛己酉腊月二十三,粉坊出粉,这是老少大喜日子。壮汉挥拳擂击漏瓢,粉丝雨线掉进巨大的二板锅,沸水一滚,妇女捞挂粉竿,老汉抬进熏房。鼻涕悬龙的小孩围观,大人打趣他自行出粉。一排排粉竿列阵熏房,点燃硫磺,关闭门户,熏白了成群结队抬上大堰塍,东起团山顶,西延敲钟坳,迤俪两三里粉阵,大人守护,小儿穿插。集体出粉,也代私人加工,千竿粉,我家自产两竿。妈妈临盆,忙里忙外,早打扬尘,又去出粉。未时天阴,里屋四弟闷生,奶奶骑着堂屋门槛摔碎砂罐,引啼无效,五岁半的我斜坐磉凳石,唯一的男同胞被扔进畚箕提走了,我哭着送葬岩田石厂芭茅石渣下。捉夏虫时,见一九〇七年光绪丁未杨石匠领衔题名,现在寒凝伤心碧。
严冬过去,知了又叫,堰塘荷花盛开,粉架簸箕云白,翡翠鸟凌掠鱼虾,红蜻蜓点水绿荷,停上雪白的粉簸边,展翅平身,写个丁字,偷眼如猫,昵称丁丁猫,蛛网扣下,轻捷飞逃。它卷尾自咬,逗乐歇后语丁丁猫咬尾巴——吃自己。我们坐上秧盆,滑翔荷叶莲花丛,举圈轻扣荷面,蜻蜓落网被粘,晶亮水珠打烂。
收割稻谷,捕捞鱼、青蛙、泥鳅、黄鳝、蚌、螺蛳,聚歼蜻蜓、秧鸡、蚂蝗、油蚱蜢。丁丁猫,都怪你,把童子午睡偷了去。
二〇〇六年六月二十五日成都永丰路仰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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