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书·乡长·女记者
写在前面:这是几年前发生在我市的一个真实故事。九月份之前,我市新闻界因要在九月份过记者节搞联欢,市电视台导演邀我为他们写个反映记者生活的小品。我对电视记者的生活不熟悉,无从去写,他便给我叫了几个记者和我座谈,好让我从中找到素材。座谈中,记者们扯出了一件事,既然扯出来了,原本不想说的那位女记者只好对我讲述了事件的经过,讲着流着泪水。她讲的便是本篇故事的原型,我听了之后不禁发愣,啼笑皆非,继之而来的便是震惊和冲动,随后我选取了一个横断面将小品写出。但由于这件事的特定原因,这个小品被枪毙了。然而这个事件却在我脑中久久不去,欲罢不能。几番斟酌之后,我决定还是用小说的方式写出来的好,因为小说这种文艺形式最贴近人民大众,于是便写了出来。不过需要说明的是,为了让故事好读,我除对原事件进行了少许演绎外,还将女记者的主人公位置换给了她采访的主要对象村支书。但不管以谁为主角,相信您会从中读出一些滋味和感慨来的。
一、灰西装·红领带·黑皮鞋
话说方圆市有个无稽县,无稽县有个荒唐乡,荒唐乡有个尴尬村。这尴尬村虽然不是处于偏远的深山老林,却也属于山区,村民生活捉襟见肘,连人畜饮水都是难事,所以这个村是个典型的贫困村。莫名是这个村的支书,他时年四十有八,因其见人总是未先开口便一脸憨笑,故而人称老憨,而村民们则尊称他为憨支书。
大家都知道,所谓憨是老实的意思,而老实人则容易受欺负。但他莫名好歹是个村支书,是村子里的最高领导,村民们自然是没人敢欺负他,要欺负他的人只能是他的上面。他的上面是谁?那就是荒唐乡的党委书记兼乡长其妙。这其妙年方三十有九,人称妙乡长或妙书记。人们为何这样称呼他?因为他的妙字和庙字同音,意即进他的庙必须要给他烧香送礼,否则他就要欺负你,而且其欺负的手段异常高超,高超得堪称地方之一绝,不然他为什么叫做妙呢?但他是决不敢欺负上面的,要欺负就只有欺负下面的村干部们。莫名为人老实,加上村中贫困,从未给其妙送过礼,所以其妙便对他耿耿于怀,总想找个什么茬收拾收拾他这个憨货。
其妙有个僻好,那就是讲排场,他到该乡刚上任便把旧小车卖掉换成了新的,随后又命令乡政府工作人员在大院里粉刷墙壁植树栽花,搞得乡政府一派鸟语花香,气象怡人。要说这件事是件好事,环境搞好了,工作起来心情就自然要好。可有一件事让他心中不顺,那就是到乡政府来办事的多是些村干部们,村干部们一个个灰头土脸,进出于如仙境般的乡衙门实在有辱他妙乡长妙书记的斯文,于是在一次村干部会议上他郑重宣布:村干部们再来乡政府办事,一律穿西装打领带并穿上皮鞋,否则不许进乡政府大门!其实他这是要收拾莫名,因为全乡各村都比尴尬村富裕,而各村的村干部们都比莫名年轻,所以那些村干部们大都穿上了西装皮鞋。但毕竟还有少部分未穿,所以其妙此语也算是令出有名。可莫名呢?他本已年近五十,加上人穷不讲究,又一脸皱折胡子茬和斑斑白发,乍一看他就是一个地道的农村老大爷,这副形象若是被西装革履地包装起来,那实在是……其妙一想到此便不由得在心里咯咯直笑。
莫名并不知道其妙这是在收拾他,他只知道这个命令难坏了他。他作难的不是他的形象问题而是钱的问题,村里穷他也穷,他穷得女儿出嫁时仅给做了两床被子,连正读高中的儿子都辍了学,哪里有钱去买西装皮鞋?左思右想,他得出了一个好主意,一次进县城办事时,他在旧衣摊上买了一件灰色破西装,皱巴巴的,外加一双还没裂开口子的黑皮鞋,总共花了五块钱,可就这也让心疼得了不得。然而旧衣摊上没有领带,这让他挺发愁,又舍不得花“大”钱去买条新领带,这怎么办呢?他犹犹疑疑地正走着,突然发现路边垃圾堆里有条大红色的领带,便几步上前拣在手中,甩去上面的尘土后如获至宝般地揣进了衣袋。这身行头配齐了,他心满意足地踏着他那辆跑起来除了铃不响哪儿都乱响的自行车往回赶去。回到家后他将这身行头穿给家人去看,全家人愣得一个个如同犯了傻病一般。但这副形象他是不敢出门的,所以又去乡政府开会时,他拎个包,里面装着他的“新”行头,在快到乡政府的路上,他找个没人地方换上那身行头,将来时穿的衣服鞋子装在包里。可他不会打领带,就那么把领带在脖里绑了两下,颤巍巍地出现在了其妙和众人面前。那些打扮得个个如同新郎官的村干部们轰然大笑,有的对他取乐:“哟,老憨,你这也叫西装?”“老憨啊,你这样子准能再娶三个小老婆!”“老憨啊老憨,哈哈哈哈……”而其妙呢,他对莫名上下看着,那情态是如痴如呆,目瞪口呆,想笑笑不出,想怒怒不来,笑意和怒意就那么在脸上半驻着。他没办法莫名,人家莫名没有违令,穿的是西装是皮鞋,脖里绑的是领带不是裤带嘛!
二、母猪·母鸡·方牌牌
莫名宁肯这样也不给他其妙送礼,其妙心中更是愤愤然,想更加严厉地对莫名予以制裁。
一日,其妙把莫名叫到了乡政府他的办公室里:“老憨啊,今天把你叫来是跟你商量件大事。是这,县里给了咱乡两个指标,一个已经定了下来,是庙后村,另一个想给了你们尴尬村。”
莫名将西装尽量拉展了展毕恭毕敬地:“啥指标?”
其妙高深莫测地一笑:“你猜猜?”
“我猜猜?嘿嘿,您妙书记真会跟我开玩笑,您的想法我老憨咋能猜得出来?嘿嘿。”
其妙猫戏老鼠般地看着莫名:“嗯,好吧,我就知道你猜不出来,你猜不出来那么我就告诉你,这两个指标是小康村,怎样啊老憨,为咱荒唐乡争争光吧?”
莫名愣怔:“啥?小康村?俺尴尬村穷得……”
其妙将手一摆止住莫名:“别往下说了,乡里已研究决定,另一个小康村的光荣称号指标就给你们尴尬村了。至于为什么,让我来告诉你。事物都具有两重性。你们尴尬村是穷,但穷则思变啊!有言道,没有压力便没有动力,你们尴尬村为什么一直不能走上富裕之路?嗯?一味地强调客观上的困难不是理由!所以,把这个小康村的荣誉给了你们尴尬村,是一个最好的压力和动力,相信你们在这个压力和动力的作用之下会改变你们贫穷落后的状况的,懂吧?”
莫名发慌:“妙书记,这……”
其妙又把手一摆止住莫名:“别这个那个了,就这么决定了,三天内把报告递上来!”其妙言罢将一份材料扔给了莫名,莫名一看更加慌神。这是一份小康村的评比条件,按条件看,安全、卫生、医疗、教育、收入等等都要达标才能被评为小康村,他慑懦道:“妙书记,这上面的条件,俺一条也不合格呀!”
“我说老憨你咋这么罗嗦?嗯?叫你报你就报?我说合格就合格,哼,你老憨憨得简直是,是,马户!”
莫名一怔:“嘿嘿,妙书记,我这人是有点憨,可我憨虽憨做事并不马虎啊?”
“我说的不是马马虎虎的马虎!”其妙哼然一笑。
“那你的意思是……”莫名奇怪着脸。
其妙狡黠地眨眨眼:“一个马字和一个户字写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莫名在手心里写了一遍恍然大悟,立即来气:“驴?妙书记你说我莫名是驴?你,你……”
其妙换成冷笑:“怎么?说你是马户屈说了你?其实你比马户还要马户!我问你,你们村有多少头猪?”
“猪?大概有一百来头吧,咋了?”
“咋了?这一百多头猪有一大半会是母猪吧?一头母猪按一年下两窝猪崽,一窝下五只猪崽算,一年净增多少头猪?小猪长大又下崽,小猪又长成大猪还要下崽,这么算来,你算算会有多少收入?你们村有多少鸡?母鸡一天一个蛋,一年下多少蛋?蛋变小鸡,小鸡又下蛋又成大鸡又下蛋,照这么算又是多少收入?嗯?再说每户的麦秸啦,红薯秧啦,玉米秸杆啦,等等,是不是钱?嗯?土地是无价之宝,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到处都是黄金,懂吗?你收入有了,其安全啦,卫生啦,教育啦等等不都迎刃而解了吗?嗯?你怎么连这个帐都不会算呢?老憨啊老憨,你真是个马户!”
莫名沉默了,他仍不知道这是其妙要整治他,反而觉得其妙的话有一定的道理,是啊,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嘛。可他终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回到村里连声张都不敢,哎声叹气地费了很大精力把报告写了出来交给了其妙,其妙一看甚为高兴地拍拍他的肩膀:“不错不错,从这个报告看,你老憨一点也不憨嘛,并不马户嘛,可在其它事情上你为什么就那么憨那么马户呢?”
莫名眨眨眼:“我其他啥地方憨了马户了?”
其妙不便言明是莫名不知道给他送礼,便做出一百二十分的高兴把莫名送出了屋门。不久后,莫名从乡政府抱回了一块方牌牌,方牌牌是金属制作的,黄澄澄的如金子般可爱,上面清晰地印着漂亮的字:“授予荒唐乡尴尬村小康村,无稽县人民政府,X年X月X日。”他抱着这块方牌牌骑着破自行车垂头丧气地缓缓而行,在快到村口时,他急忙下车脱下西装将方牌牌包了起来,他象做了贼一样怕人看见他的脏物。而且他还不敢放在村部,却是抱回家塞在了床底下。他知道,贫困的村民们若是知道他弄回来了一个小康村的牌子,不把他撕碎吃了才怪呢。
这块方牌牌弄得他心无宁日,总觉得对不住乡亲们。可木已成舟,他无计可施,烦得急了就安慰自己:不就是一块方牌牌吗?妙书记要办,我随了他的心愿,或许以后会对俺尴尬村有些好处呢!
然而事情并不象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尴尬村原本是贫困村,年年都有上面派下来的救济款扶贫款等等,以解乡亲们的燃眉之急。可自从有了这块方牌牌,那些款项全没了,村民们一下加重了负担,背地里乱骂他莫名真是个憨货,却谁也不知道是因为有了那块小康村的方牌牌之故。
这件事气得莫名在床上病了几天,越想越不对头。他人虽老实,却决非傻子,把西装皮鞋事件与这事结合在一起一想,就更觉蹊跷,想着想着便想出了个所以然,想到了他听说过的别的村村干部们给其妙送礼而他没给其妙送过礼的事情上来。于是他恍然大悟,于是心里更加憋气,于是他便思索起了怎么出一出这口恶气的办法。
三、电视机·电视台·女记者
这晚莫名在家看电视新闻。他这是一台17英寸的电视机,质量挺好,已经跟随他十多年了,从未坏过。这台电视机证明,他老憨虽已如此贫困,可在村子里还算不上贫困户。同时像他这样拥有这般电视机的在村子里大概有十几户,这十几户连同他老憨在村子里便算是些富裕户了,所以拥有17英寸电视机者就成了村中富裕户的象征。他看着电视,心思却没在电视节目上。但突然有条新闻引起了他的注意,那说的是外省一乡如何加重农民负担,乡领导如何受到查处的事。灵机一动,他想把他的这个假小康村的事往县里或者县以上有关部门汇报汇报。可又一想觉得不妥,其妙乃荒唐乡一方之大员啊,况且其妙的姐夫正是本县县委书记,盲目去闯,搞不好会更加得罪其妙,其妙就会变本加利地收拾他。而他被收拾事小,大不了不当这个村支书,可他怕的是乡亲们跟着受连累,小康村的方牌牌不就是很好的说明吗?乡亲们不就是为此而跟着他受了连累吗?灵机又一动,他喜上心头,连夜写了一封信寄给了市电视台,信中说他尴尬村如何落后贫困,群众连水都吃不上,山区的农民如何的凄凉却苦于没有脱贫的良方等等,希望电视台能来他这里采访报道,以求外援。当然,这封信他是匿名的,署名是“尴尬村广大村民”,连他的家人都不知道他写过这样一封信。可他耍了个心眼,信中从头至尾没有说出小康村一事。此举足以说明,他莫名外憨内秀,决非大傻蛋一个,他的目的不言白明,是要电视台的记者们为他说出他不敢说出的话,给其妙一个迎头棒喝!这件事办完,他心中一阵狂喜。是啊,电视一开,全市各县各乡各个地方都能看到。大头大脑小头小脑们也能看到,这要胜过他老憨一千张一万张嘴去说!到那时,上面的大头头们会如何对待呢?嘻……
却说方圆市电视台有个女记者,女记者姓林名雪。 林雪 小姐年方二十有四,生得冰清玉洁,端的一现代美人。且林雪不仅美丽还很有才华,曾以一篇深度报道拿过国家级新闻二等奖,省级大奖也拿过几个,很为台里看好。莫名的那封信被转到了她手上,台里委派她去采访这一贫困村,并派给她了一名助手,助手是个名叫杜建中的小伙子。
做这类采访,记者们都有经验,那就是不惊动当地官员,不然会引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林雪和杜建中打点停当后直奔无稽县荒唐乡尴尬村,连跟莫名都没打照面便开始对村里进行起了采访。小村里来了电视台的记者,立即在村子里引起轰动,且这两位记者一个是靓丽无比,一个是萧洒俊逸,一个手持话筒,一个扛着摄像机,那阵势端的是如同白雪公主和白马王子到民间访贫问苦一般。特别是一群大小孩子前呼后拥叽叽喳喳,搞得二人真有点内心惶惶。但这次采访着实让二人触目惊心,因为个别贫困户竟然穷得除了两床被褥和破衣烂衫外,连件象点样子的家具都没有。村民们喝的水都是屋檐下接下来藏在水池中的水,日久水质变味,人畜生病,等等。且村中的破败景象及田地中龟裂的旱地禾苗等都被录进了摄像机。他们是在村民们的声泪中录下那些镜头的,林雪连在采访问话时的嗓音都带着哭腔,他二人太同情这里贫困的村民了,心中堵了一块石头般难受。在这些工作做的差不多了之后,二人心情沉重地找到了莫名。莫名不在村部,其实他已听说市电视台来了一男一女两名记者,但他就是不露面,而且还有意躲在了家里,于是林雪和杜建中是在他家里对他采访的。
莫名和村民们一样从未经历过这种阵势,美丽的林雪将话筒伸给他,旁边的杜建中扛着摄像机将镜头对着他,让他着实心慌,勉强喝了几口水压了压才对林雪二人讲了村中为何如此贫困,之后却话头一转说道:“林记者杜记者,村里的情况你们既然都了解了,我就不必过多地说了,反正我们村只能穷到了这种地步。可是,叫我咋说呢?我劝你们二位就别发这篇报道了吧。”
林雪奇怪地问道:“莫支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莫名摇着头做出一脸苦相:“咳,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
“莫支书,你有什么难言的苦衷?”林雪奇怪地又问。
莫名没有回答,却是叹息着走进了里屋,林雪和杜建中纳闷地看着里屋屋门,只听见里屋发出些许响动,稍倾见莫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块金黄色的方牌牌,一边走一边用块破布擦着上面的尘土,完后将方牌伸给林雪看。杜建中赶忙也凑过去,二人一看愣神,杜建中还念念有声:“授予荒唐乡尴尬村小康村,无稽县人民政府。”念毕二人你看我我看你,愕然不知所措。他们采访了大半天贫困村,还为之洒下了同情的泪水,可在这倾刻之间变戏法般地从村支书手里变出了一个小康村的方牌牌,且还是县政府颁发的!
林雪怪异无比地问:“莫支书,这是咋回事?”
“你们不是看得很清楚吗?俺尴尬村不是贫困村,是小康村,就这么回事,你们说咋报道?”莫名做出一脸苦笑状地看着二位记者。
林雪回过神来,立即现出一脸气愤:“莫支书,你们村是如何获得这小康村的荣誉的?”她不能不气愤,这个看上去貌似忠厚一脸憨相的村支书却会如此使奸,置群众于水深火热之中于不顾地去沽名钓誉,着实叫人可恨。
莫名听出了林雪的意思,可他只好苦往肚里咽,很想把那破西装破领带和破皮鞋掂出来让二位记者看看,却终是不敢直着得罪其妙。说道:“林记者啊,你想俺村已穷困到这种地步,我这做支书的哪还有心思去图谋这种虚荣,而是我,我……”他不敢再往下说,心里一急,两串泪珠沿颊而下。
莫名的泪水让林雪觉出此事蹊跷:“莫支书,难道你有什么不好说的苦衷?你放心,我们是人民记者,是党的喉舌,反映人民的疾苦和颂扬先进事物一样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这究竟咋回事你说吧。”
莫名看林雪一脸的严肃与坚定,估摸出她是一个有良知的记者,叹了口气又将身站起走进里屋。林雪和杜建中又是纳闷地看着里屋的屋门,只听里面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稍倾莫名出来了,二人一看瞠目结舌,只见莫名身穿那件皱巴巴的灰色破西装,脚蹬已是裂开了口子的黑色破皮鞋,脖间十字打扣绑着一条污渍斑斑的大红领带。
林雪勉强从喉间憋出一句话:“莫支书你这是……”她在刹那间觉得这位村支书神经是不是有问题,不然他为什么突然换身奇怪的装束?而这块小康村的方牌牌是不是他在神经病大发作时进城花钱私制的?
莫名突地蹲下双手捂面号啕大哭,哭得林雪和杜建中毛骨悚然不知如何是好。二人从事新闻事业以来从未遇到过这般让他们如坠五里雾中的怪人怪事。就在林雪壮着胆子又要问什么时,莫名止住号啕说话了,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将其妙如何命令他必须穿西装,他如何在旧衣摊上买了这破西装破皮鞋,又如何从垃圾堆里拣了这条红领带。以及其妙如何逼他申报小康村还说他是马户,就这样坑害了他尴尬村之事细细陈述了一遍,听得林雪二人一愣怔一愣怔地如同听了一个外星上发生的故事一般,想笑笑不出声,想哭哭不出泪,然而胸中却憋着一肚子的怒火。莫名讲完将鼻涕泪水一抹说道:“林记者杜记者,情况就是这样,别看我样子憨,我心里透气儿得很呢,我知道是因为我没给他其妙送过礼他才要这么报复我算计我。我看你们两位是有正义感的记者,所以我豁出来了,什么也不怕了,我破上不当这个烂支书,也要请你们二位为我们尴尬村伸张正义。不瞒你们说,你们接到的那封信就是我老憨写的!”
意外中的意外,一次奇妙的采访。林雪向莫名表示,她一定抱着为人民群众负责的态度将这件假小康村的事报道出来,将这件令人不耻的丑恶公诸于世,以舆论的力量督促有关部门对此查处。莫名感激得非要宰只正下蛋的鸡招待林雪二人,林雪二人坚拒不受,心情沉重地与莫名作别。
四、女记者·妙乡长·憨支书
但记者虽有记者的天职,却也有着记者的法度,这法度之一即是要以事实为根据,决不能写出虚假报道,所以林雪二人虽然同情莫名,却也不能单听莫名一面之辞。于是二人离开莫名后直奔荒唐乡乡政府走进了其妙的办公室。其妙一听是市电视台的记者而非县电视台的记者,不由得肃然起敬,恭顺有加,不敢有半点怠慢。又见林雪靓丽得叫人心颤,他那双眼睛里便放出了热烈的光芒。然而当他一听林雪二人是为尴尬村那个贫困村的事而来的,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立时黯淡下来,口语不清地说道:“这个嘛,这个嘛,啊,这个嘛……”
“其书记。”林雪不知人们称其妙为妙书记或妙乡长,即便知道她也不便那样称呼。(注:百家姓中大概没有其这个姓,这个姓是我造出来的,老憨既然被我取名为莫名,妙书记自然是叫其妙方便些,故而我便将他姓其了,见笑见笑。)林雪已将话筒伸给了其妙,杜建中的摄像机镜头也对准了其妙,其妙心中更加发怵。
林雪问道:“其书记,尴尬村是个典型的贫困村,我们已作了深入采访。可那块小康村的方牌牌究竟怎么回事实在令人不解。那块方牌牌是你们县政府颁发的,据我们所知,评比小康村是逐级申报的,尴尬村是怎么申报的?你们乡政府对尴尬村的情况自然是非常清楚的,可为什么要批报?又为什么要上报县政府搞出了这样一个小康村?”
其妙的眼光更加黯淡,林雪不仅不再美丽,反而像个女妖一样让他可怖可恨。他心中发慌却故作镇静地说:“这个嘛,这个嘛,啊,这个嘛……”
林雪展开攻势:“据说您给尴尬村的帐是这样算的,母猪下了猪崽,猪崽长大又下猪崽,而小猪又会长成大猪。母鸡呢下的蛋会变成小鸡,小鸡长大又下蛋又变成小鸡长成大鸡,是这样的吗?”
其妙气得脸色青紫,无话可说地盯着林雪。
林雪加强攻势:“据说您还对村干部们下了道命令,凡来乡政府办事开会必须一律穿上西装皮鞋打上领带,否则不许进乡政府大门,有这种事吗?”
其妙恨得只想将林雪撕碎,恼羞成怒地将大手一伸去遮摄像镜头,说道:“对不起,这件事我无可奉告,你们懂得什么叫做无可奉告吗?那就是我不愿回答,对于我不愿回答的事,你们无休无止地追问,那就是对我人权的侵犯,你们懂得什么叫做侵犯人权吗?再次说声对不起,为了保持我最后的一点对你们的尊重,我请你们出去!”
其妙把林雪和杜建中赶走后,仍气得肚子一鼓一鼓的,抄起电话话筒打到了尴尬村要莫名速到他办公室来。莫名不知何事,急忙骑上他的破自行车赶了去,一进其妙办公室便被其妙迎头断喝:“你为什么要把小康村的事告诉记者,说!”
莫名一愣,接着一脸恭敬,电视新闻还没发出来,此时他还没必要与其妙撕破脸皮,他要等着后边的好戏看。同时他心里也生气,不明白那两个记者既已采访了他,又何必多事地来问其妙。他不懂得那是新闻记者为了保证报道的真实性所使然。便苦笑道:“妙书记,我也不知道咋会跑去俩记者,他们说是采访俺贫困村,可俺村已是小康村了,他们非问我那个方牌牌是咋来的,我这人老实,就一五一十地跟他们说了,可这事要紧吗?”这话说完他现出害怕的样子。
其妙恨得咬牙:“你,你老憨,那你又为啥跟他们说出我要村干部们穿西穿皮鞋打领带的事,说!”
莫名又现出一百二十分的慌恐:“妙书记,我这是一番好心啊,你是个讲究形象的领导啊,村干部们个个都穿上西装穿上皮鞋打上领带,这不是对你脸上有光彩的事吗?我这么跟他们说难道是做错了?”
“你老憨啊老憨,真是马户!”其妙气得七窍生烟,将大手一挥怒道:“滚吧!”
“哎,哎,看来我是说错了,我应该作检讨,我这就滚,这就滚,难怪你骂我是马户,看来我老憨真的是个马户。咳,对不起了妙书记,我滚,我滚!”莫名作出极度害怕的样子缩着脖子退出了其妙的办公室。但刚离开其妙办公室便乐得脸上开花,骑着自行车的路上他还哼唱着戏词,哼唱的内容是:“其妙其妙你算鸟毛,你仗势欺人我不能了,俺尴尬村不是小康村,别以为我是憨来你是妙,嘻嘻嘻,哈哈哈,出水才看两腿泥,你狗日的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五、县委书记·宣传部长·电视台长
然而莫名高兴的太早了些,因为他过高的估计了记者的能量。其妙把莫名赶走之后,立即命令司机将他拉到了县委大院,他下车后直奔他姐夫县委书记的办公室,首先对姐夫县委书记作了深刻检查,说他如何没有严把小康村申报这一关,实质上是村支书莫名在沽名钓誉,等等。但市电视台毕竟来采访了,这件假小康村的事一旦报道出去,那将对无稽县的名誉是一种极大的损坏,所以事已至此,必须要采取措施把那件报道扼杀在摇篮里,决不允许出笼。他姐夫县委书记听罢气得挥手便给了他一个耳光,接着便是一顿臭骂。然而这的确是件不容忽视的事,无稽县决不能闹出这样一件丑闻,于是县委书记和他立即动身往市里赶,走进了市委宣传部张部长的办公室。他们找张部长意思是,县委书记虽是一县之主,那只是在无稽县说了算,来到市里他就无足轻重了。这件事他县委书记不敢惊动市委书记或者市长,而市委宣传部则是主管新闻文化的部门,张部长只要一句话,那条新闻就可以立即被封杀。
县委书记向张部长检讨了自己对评比小康村把关不严,当着张部长的面又把其妙好一顿训斥,末了对张部长说,这件事既然出来了,就必须进行平息,丑闻一旦传出,伤脸面的不仅是荒唐乡不仅是无稽县,作为上一级的方圆市也必将因此而蒙耻。张部长听后气得浑身哆嗦,把二人骂了个狗血喷头。然而骂足骂够,他细细一思,这条新闻确实应该封杀,该新闻一旦播出,那么方圆市出了这么大一个丑闻,他这个宣传部长是怎么当的?市委书记和市长们岂能轻饶了他?于是他怒归怒气归气,却不得不把二人赶走后,一个电话便把市电视台徐台长召到了他的办公室,对徐台长讲了情况后,命令徐台长立即封杀那条新闻,如果有误,必拿他徐台长是问!
徐台长被张部长的话惊得毛孔发胀,林雪和杜建中采访贫困村的事他知道,至于贫困村竟是小康村的事他还不知道。于是他匆忙赶回台里,找林雪一问,这件丑闻已是制作完毕,单等他审查后签发了。他急忙将这条新闻看了一遍,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尴尬村的贫困状况令他触目惊心,村支书莫名的话让他唏嘘不止,立即便对尴尬村产生出了莫大的同情,对其妙的行为异常气愤,真想凭着一股意气将此签发,将荒唐乡这一荒唐事予以曝光。然而一想到张部长的话,他阳痿了,心情沉重地对林雪说道:“林雪啊,你这次采访可是闯了大祸了啊!”
林雪正想听徐台长表扬她呢,一听愕然,忙问她闯了什么祸,荒唐乡弄虚作假败坏党风将贫困村弄成了假小康村坑害农民难道不该曝光吗?其妙命令村干部们进乡政府必须穿西装穿皮鞋还得打领带,逼得莫名支书去旧衣摊上买西装皮鞋在垃圾堆里拣领带的作为还不够丑恶吗?并且其妙还骂人家莫名是马户,这还不够混帐吗?然而在她义愤填膺地说足说够,徐台长对她的回答是:这件新闻必须封杀,这虽然是宗丑恶现象,但有损于方圆市的名誉和党的形象,新闻工应该坚持党的宣传政策,坚持以正面报道为主,所以这件新闻若播发出去便是对党和人民的不忠!于是林雪气得两眼浸泪地离开了台长办公室。之后,这条新闻的录像带被作为资料送进档案室封存了起来。
六、门卫·粗手·美手
却说莫名在家等着看那条新闻,一到市电视台的新闻时段他就打开电视机,可数日过去他没有看到,又是数日过去,他仍然没有看到,所以他坐不住了,本想到村部把电话打到市电视台问一问林雪是怎么回事,又觉得打电话不合适,人家林雪是大记者,他一个贫困村的憨支书只是打个电话去问问,实在是对大记者有所不恭,于是他心一横乘车到了方圆市。可当他找到了市电视台后,身穿保安服装的年轻门卫一看他那副模样不让他进去。他什么模样呢?当然是他的那副新行头:灰西装红领带和黑皮鞋!他想不到其妙逼他添置的这套行头还能派上这个用场,好歹是西装领带和皮鞋,总比他那身土得不能再土的行头要排场些吧?
门卫看着他的眼光很特别,如同在看一个神奇动物一般。他问门卫为什么不让他进去,门卫问他进去做什么,他说他要找林雪林大记者。门卫纳闷他怎么认识林雪,他说林雪采访过他还喝过他家的大碗茶。门卫不信要赶他走,他心里一急对门卫说你敢再赶我走我就跟你玩命。门卫缠不过他,只好半信半疑地把电话打给林雪说有个象是神经病的农村老头儿要找她,问她是不是认识这个老头儿。林雪问门卫这老头儿什么模样,门卫回答说这老头儿灰头土脸,但却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灰西装穿一双裂开了口子的黑皮鞋脖里还绑着一条肮脏的红领带。林雪一听放下话筒便来到了大门口热情地说:“唉呀莫支书,我一听就是你来了,进来吧,咱们到大厅里说。”莫名对门卫憨憨地一笑,门卫便神情滑稽地看着林雪领莫名进了大厅。大厅里有沙发,二人坐下后,莫名小心翼翼地问林雪为什么没有播出那条新闻,听林雪如此这般地一讲,他傻了一般地怔住了,紧接着鼻子一酸落下泪来说道:“林记者,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了吗?播出这样的新闻就真的是给党和政府脸上抹黑吗?求你了林记者,俺尴尬村能不能跳出这个苦海就指望你了啊!”
林雪看着莫名那一脸苍桑,不禁伤感地也落下了泪水,但她无能为力,她的回答只能是摇头。莫名顿时感到绝望,声音凄惨地说:“林记者啊,我相信你会有办法的,你要不答应,我就代表俺全村老少给你跪下了!”说着竟真的要给林雪跪下,慌得林雪赶忙把他扯住:“莫支书,你千万不要这样,你让我想一想,想一想……”莫名眼巴巴地看着她,稍倾她一脸坚定地说:“莫支书你回去吧,我有办法了,为了洗去你们尴尬村新的痛苦,我林雪宁肯不当这个记者也要发出这篇报道!”
莫名大为感动:“可这事也不能让你跟着受连累啊,这……”
林雪一脸悲愤地笑笑:“放心吧莫支书,也许事情的结局不会那么坏,我自有安排!”林雪说完向莫名伸出了手。莫名看着这只手,这是一只细白柔嫩美丽得让人心动的手。他清楚林雪伸出这只手什么意思,可他又看看自己粗糙结实得能够磨平岩石的手,涨红着脸不敢去握林雪的手。林雪爽然一笑道:“莫支书,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就请你把手伸过来!”莫名感动得热泪盈眶,战战兢兢地将他黑粗的手伸出与林雪细白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可莫名回去之后心里异常的不安,一会儿一看他那只曾被林雪美丽的手握过的手,林雪的手是那么的美,林雪的模样也是那么的美,而林雪的心灵则更美。他非常后悔自己跑的这一趟,觉得自己太自私,为了一村之利去连累人家林雪这合适吗?人家林记者那么好个姑娘,为了这事去受连累她实在是他的罪过!于是第二天他去村部打电话给林雪,要林雪不好办就别办了,他说什么也不能连累她。但他这个电话打的已是晚了,林雪告诉他,昨天他走后她就去档案室借那本录像带,资料员只知这是本存档的新闻资料,并不知是被封杀的新闻资料,所以很轻易地就借给了她。她将之翻录了一本后把原带还给了档案室,又连夜写了一篇文字稿,今天刚上班她就把那条新闻录像发给了省电视台和国家电视台,文字稿则发给了省报和几家国家级大报。莫名一听惊呆,觉得林雪简直是疯了,竟敢把这事往省里和国家级新闻单位捅,如果闹出大事来怎么办呢?他太为林雪担忧了,忙要林雪速去邮局取回来。林雪一听笑起来,对莫名说这已是不可能的了,她发送这些稿件可不是通过邮局,而是通过电脑,她在几分钟之内就全部做完了这些,此时此刻,省里和国家级那些新闻单位的编辑们或许正在看这条奇特的新闻呢。莫名听后感激得涕泪横流地说:“林记者啊林记者,你的大恩大德,俺老憨一辈子也忘不了啊……”
然而厄运却悄悄地向林雪走来。
七、县委书记·电视台长·宣传部长
却说其妙见已将“林雪事件”摆平,自是其乐融融。为表达谢意,他亲自驾车到县城给他的姐夫县委书记送了好多礼物。尔后又思索起了要怎么进一步地收拾莫名。因为他忽然感觉出,莫名那副憨样子里象是隐藏着什么,莫名的那双眼睛里总象在闪烁着什么,莫名对那两个记者讲的东西是非常可恨的,莫名一点也不憨不马户,莫名是大智若愚精得很呢!可在他还未思索出什么良方妙策的时候,他从当日的省报上看到了一个醒目的大标题:《贫困村惊变小康村》。又一看,本文是市电视台那个女记者林雪,细看内文后,他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因为文中锋芒直指他其妙,连他逼村干部们穿西装皮鞋打领带的事都写上了。又翻看刚到的国家级大报,那上面也刊发着同一篇文章,署名也是林雪。可虽是同一篇文章,内容上却有些不一样之处,这份国家级大报上不仅说了他逼村干部们穿西装皮鞋系领带,而且还说了他如何的骂莫名是马户!他想不到这个美丽的女妖发不出电视新闻竟用报纸来攻击他,这个美丽的女妖为什么非要和他其妙过不去?这个美丽的女妖实在是太可恶了!然而他忽地又一惊,林雪在市电视台上发不出这条新闻,那么会不会也象这些报纸一样在外……他急忙打开电视机,画面是省电视台的频道,他所熟悉的自己的形象正在上面飞扬拔扈地对林雪说:“你们懂得什么叫做侵犯人权吗?再次说声对不起,为了保持我最后的一点对你们的尊重,我请你们出去!”这让他大惊失色,急忙调出国家电视台频道,一看又呆了,画面上是莫名正捧着那块小康村的方牌牌让林雪看。他立即额上沁出汗粒,再往下看,莫名身穿灰色破西装脚穿黑色破皮鞋脖里绑着红色脏领带从里屋走出,莫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林雪说,这西装和皮鞋是从旧衣摊上花了五块钱买的,而那条领带则是从县城里的垃圾堆里拣的!他一下关闭电视机,浑身一软瘫坐在椅子上从两眼泛出死光,但嘴里却说道:“好你老憨,我饶不了你,我决饶不了你……”
但他嘴上虽这么说,眼下却顾不着去收拾莫名了,眼下最关键的是要想办法保住头上的乌纱。于是他又腾地跳起,驾车直奔县城闯进了县委书记办公室,见一时没旁人在场,通地便给县委书记跪了下去哭道:“姐夫,救救我,你救救我……”
这时的县委书记正在看那份国家级大报,林雪署名的那篇文章他已看了个明明白白,正气得咬牙切齿呢其妙竟跑来给他跪下,恼得他起身一脚将其妙就给踹翻了。可事已至此,他不能不救其妙,谁叫他是其妙姐夫其妙是他小舅子呢?再说这个林雪也着实可恨,竟让他无稽县的丑闻在全国给曝了光,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必须要报复林雪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把其妙赶走之后,他烦躁地去市里找市委宣传部张部长去了。张部长此时也正在气头上,他也看了那些报纸,并且也看了省台和国家台的电视新闻。他想不到他把这条新闻封杀了而这林雪竟然给捅到了上面去。丑闻!耻辱!一个小记者竟然如此胆大妄为,这还了得!正这时县委书记走了进来,二人越说越气越恼,方圆市给你林雪发着工资养着你,你竟往方圆市脸上抹黑往头上扣屎盆子,简直是活腻了!张部长抄起电话话筒拔通了市电视台徐台长的电话。
这时的徐台长正在为此事烦着呢。省级和国家级的报纸及电视新闻他也看过了,所以张部长一叫他他就明白是为了这件事。他怯怯地走进了部长办公室,没等他发话,部长便对他臭骂道:“你这台长是怎么当的?你不是说已把那本录像带封存起来了吗?陈书记(市委书记)到省里开会去了,不知道他见没见着这条新闻呢,如果他在省城也看了这条新闻会怎么想?嗯?陈书记可是特别讲究维护我们方圆市的名誉的!他是决不会放过任何损害我市形象的人和事的!对此你作为一台之长,必须作出深刻检查。你应该清楚,这个事件是一件严重的违反新闻纪律的事件,你必须给我严肃查处违纪人员!我的意见是,档案室资料员停职检查,至于林雪,清除出新闻队伍,限令其三日内调离电视台,逾期予以除名!我们不需要这种狂妄不听话的记者!”
徐台长心情沉重地回到了电视台,重叹一声坐在了他的座位上,无力地打电话要林雪过来,可记者部却说林雪不在,说林雪这些天不知都忙着些什么,只要没有采访任务就出去,一走就没影儿了,行踪象是很诡秘。他挺纳闷,林雪她在做什么那么神秘呢?莫不是她知道自己会闯下大祸,为了保住工作岗位找上层“活动”去了?他很希望是这样,他挺喜欢林雪这个能干有才华的记者,不忍心让台里失去这么一个难得的人才。可是上命不可违,他一个小电视台的台长职位卑微无能为力啊。
八、电视台长·企业家们·林雪记者
那么林雪是不是在跑上层“活动”以求免祸呢?不,她是在跑企业。这次采访,尴尬村的凄凉景象已深深地烙在了她脑海中,一想来就觉心在发疼。她曾采访过几家有钱的大企业,为让尴尬村摆脱贫困的煎熬,她要搞募捐!她随身带着一只小放像机,机仓里是她翻录的那条新闻录像带,每到一家企业她都将这本录像给人家老总放一遍。人心都是肉长的,有些善良的老总见尴尬村贫困到如此程度竟还忍受着脏官的欺负,个个为之不平,纷纷解囊相助,短短几日内,她竟为尴尬村募捐了八十多万元!她告诉那些老总们,到时候要在尴尬村举行捐赠仪式,并请老总们出席讲话。然而正当她高高兴兴地要打电话给莫名这些事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一听是徐台长打来的,徐台长要她速速回台里到他办公室去。她立即有了种大祸临头的预感,怀着一股大义凛然的情绪走进了徐台长办公室。
“我为你的遭遇感到不平,可我实在无能为力啊!”徐台长对林雪讲完张部长的意见后感叹地说。
林雪却莞尔一笑像是很轻松地回答:“谢谢你的好意了台长,不过没什么,我不在乎,因为我的血是热的,不是冷的。”
“可记者部说你这些天总是神秘地外出,你在做什么?是不是在为这事跑上层?”徐台长忧郁地又问。
“不,我在跑募捐,为尴尬村,录像你也看了,难道你对那里贫困的村民没有同情心吗?不瞒你说台长,我已为尴尬村募捐到了八十多万,怎样?我还挺有能耐是吧?”林雪带着孩子气地开玩笑说。
徐台长心情更加沉重:“说实话林雪,我很为你的精神而感动,可我……咳,这样吧,趁还没正式宣布命令你调离,你主动辞职吧,这样对你会好些,你说呢?”
“不,没有这个必要,我不辞职。”林雪坚定地回答。
徐台长无奈的叹口气:“可是,你打算去哪里工作好呢?要不我给你帮忙联系个单位?”
“不必,”林雪仍坚定地说:“你应该相信我,台长,我不会饿肚子的,因为我手里有支笔,自由撰稿人将会是我的最佳选择。”
徐台长一声长叹,他相信林雪的才华。但是,林雪向他又是莞尔一笑,走了,姿态飘逸妙嫚,洋溢着旺盛的青春活力。林雪走了,没有再回来,徐台长召开了台里中层会议,无力地宣布了林雪因严重违犯新闻纪律而被除名的决定。
九、尾声:谁是马户
尴尬村正在热闹,那条新闻不仅莫名已看了,而且有电视机的村民也大都看了,直到这时他们才知道了被加重了负担的真正原因,不禁群情激愤,有几个在村中一喊,村民们便一窝蜂地朝莫名家涌去,他们既生憨支书接受了小康村的气,又为憨支书对记者勇敢坦言的憨劲而赞佩,他们的支书是个好人老实人,他们太了解他们的支书了。于是他们拥着莫名去找其妙算帐,他们想撕碎吃了这个害人的妙乡长。莫名怕乡亲们闹出大事,急忙喊道:“乡亲们,咱们不能去瞎闹,这条假小康村的新闻既然已经在省电视台和国家电视台播出了,那是会产生巨大影响的啊,咱们应该相信上级党和政府,上级党和政府会给我们撑腰的,是会对这件事作出处理的,都别闹了,回去吧,都回去等着好消息的到来吧!”
可这时人群中却有些骚动,他停住说话注目一看,却是美丽的林雪来了。上次采访时,村民们有好多见过林雪,他们知道是林雪为他们出了这口窝囊气,不禁对林雪高声呼叫着:“噢,林记者,林记者,林记者——!”
莫名却已是迎了过去激动地说:“林记者啊,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你却来了,那新闻乡亲们都知道了,我们全村的乡亲们感谢你啊!”
此情此景,感动得林雪一脸泪水,可她说什么好呢?善良的村民们不知道,为了这条新闻她已被逐出电视台了啊!她哽咽着说:“莫支书,乡亲们!我今天来是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乡亲们不能再忍受贫困的煎熬了,我已找了几家大企业为乡亲们捐赠了八十多万元!这些钱村里可用作修路,用作打井,用作修渠等等,以改善生产设施,提高我们的生活质量……”但没等她说完,人们便又开始了欢呼,八十多万元,天,他们几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呐!
可是,村民们对其妙的激愤代替不了某些领导人物的意旨,其妙的姐夫是无稽县县委书记,姐夫对小舅子的这种胡作非为,他除了痛斥怒骂之外别无它法,只能不了了之。但林雪这个不知马王爷长着三只眼的女记者被清除出了新闻队伍,这也算让他二人出了一口恶气。然而他们高兴得太早了,市委陈书记从省里开会回到了方圆市,他在省城把那条新闻从报纸上和电视上都看了,看过之后一股怒火直冲脑门,想不到他所辖下的基层领导竟有其妙这种败类!所以他回来后立即指示有关部门对其妙进行严厉查处。而宣传部张部长呢,他找陈书记汇报了他对此事的处理决定,陈书记一听更为恼火,对张部长狠狠地训道:“部长同志,维护我市的形象固然重要,但决不能以牺牲人民群众的利益为代价!”训斥完后,他命令张部长速让电视台徐台长将林雪给他找来,林雪不畏强权坚持正义的作为让他感动,他要亲自接见嘉奖这位新闻战线上的坚强的女战士。
徐台长一听陈书记要召见他和林雪,便急忙打手机找林雪,而此时的林雪正在尴尬村帮助莫名举行捐赠仪式,于是徐台长即忙对陈书记说了林雪来不成的缘由,陈书记一听更为感动。陈书记是见过林雪的,他想不到林雪这个美丽的女记者不但有正义感,而且竟还有着如此让人敬佩的侠义心肠。
尴尬村的捐赠仪式简单而又热烈,那几家捐款的大企业负责人都被林雪请到了。然而这个仪式上的最高行政长官只是莫名,连一个高些层次的领导人物都没有。这让那些企业负责人挺纳闷,按照惯例,这种仪式是应该有上层领导人物来参加助兴的。而正这时,一辆小轿车开了过来,人们齐刷刷地朝车看去,车停下了,从车里下来的是市委陈书记、市委宣传部张部长和市电视台徐台长,人们立即欢呼雀跃。陈书记走到林雪面前握住林雪的手说:“林雪同志,让你受委屈了,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向你表示诚挚的歉意和深深的敬意!”
林雪泪水哗地涌出,哭得很痛。
林雪重又回到了她热爱的工作岗位上,那位其妙则被革职并开除党籍。而莫名呢,他有了那八十多万元的捐赠款,起劲地带领乡亲们改造生产生活设施。可这一天他进城办事,恰在路上碰见垂头丧气的其妙,便乐哈哈地喊道:“哟,妙书记啊,你咋一个人在街上闲逛?”
其妙曰:“咳,别开玩笑了老兄,我已经不是书记了,还这么挖苦我干什么呢?”
“哦?对不起了妙老弟,我倒给忘了。不过有一点我没忘,你骂我老憨是马户,可咱俩究竟谁是马户?”莫名已不再穿那灰西装黑皮鞋和绑红领带了,他还是那身土不拉几的打扮,对其妙憨憨的笑着。
其妙不语,心里却在问着自己:“是啊,究竟谁是马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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