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鸟
一
我不知道为什么还想到这里看看?我原来的工作单位,已经破产倒闭的企业卖给了个人。
我在这里工作生活了二十六年。那一幕幕日夜奋战创高产的场面,那一次次与工友喝酒、争闹的情景,这一切的一切仿佛就在眼前。
可眼前的真实是:企业大门的门楼已经改装成了仿古形状,站岗的门卫不让我再进去,我已成了外来之人?
厂内我原先工作生活的地方人家不让我看了,还是围着企业的院墙转上一圈吧。在原先我和几个工友经常活动的内容就是晚饭后围着厂子的院墙散步转圈,那时一边走着一边畅谈一边看着野外景色的感觉很是惬意。现在,我独自一人故地重游,那顺着墙根茂长的野草还是那样的青新,谷扭草摇曳风景,蒲公英举着小伞,绞股蓝顺墙上攀。走了一会儿后,前面我看到了院墙内我们十几年前栽下的一片杨树林上、高高的枝杈上又多了三个鸟儿的新巢,一群鸟儿在树林的上空飞来飞去地惊叫,电锯的马达声在嗞嗡嗡地传来。
随着一棵大树轰隆倒下,鸟群在苍茫的天空飞散了。又一棵大树倒下后,我知道了:这片过去我们在此休息乘凉的杨树林将要很快消失。
我没有围着厂子转上一圈就匆匆离开了。想想在此工作生活了二十六年,到最后由于工友们众志一心的努力,才有了一点对破产企业职工的补偿。下岗失业的我夫妻二人,以拿到三万六千元的补偿金,而不得不向献出宝贵青春的企业作以永远的告别——只有别了,我的梦想飞扬之地。前面茫然一片,我的路,能在何方?
二
处在困惑茫然中,经过多方努力寻找,我在网上终于发现了一个适合我的企业。这家名叫青岛三力集团的公司,有个五十岁以下不管学历高低,做人力资源管理的位置。今年近五十岁的我,仅有高中学历,在原来的企业干了十三年的人事管理,能够符合有五年以上管理经验的条件。
当我拨通了招聘方的电话,把自己的简历和姓名情况说完,接电话的女士告诉我:你完全符合条件,星期六我们正常上班,你可以过来面试。
我满怀能够找到一份好工作的愿望到了三力集团,大门上有三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正在站岗,当我向圆脸姑娘说明了来意,她让我等一等,接着拨通了靠里边的那部电话,说了几句有人来招聘的话后,她转过脸告诉我:你先签字。留下身份证,还有十元通行牌的押金,等会儿有人来领你。
我按照她的要求,留下身份证,缴上十元钱,将拿到的通行牌挂上脖子后。过了一会儿的光景,一位步态扭捏,中等个头,身穿绿裤蓝褂,脸庞尖长白皙,带着一付眼镜,二十五岁上下的女子走来。她向我招呼一声:你是梁玉书吧,欢迎你的到来。
“是的,我是梁玉书。”我忙回答她。
“你的箱子我来拿。”她非常热情地帮我拿行李箱。
“你看公司的环境还挺好吧?”转过一座绿茵茵的人工修造的长方形小山,她见我在兴致勃勃的看路两旁摆放的一盆盆精致名贵的盆景,和整个布局精美、草坪扩展、绿树红花、池水荡漾的花园景貌,她就开口问我。
“很漂亮呀,环境搞得挺好。”我回答她。
“我叫姜依莲,以后就叫我小姜好啦。”她自我介绍着,又告诉我她来公司两年啦。
走进摆放圆桌的会议室,里边已经坐好了七八个人,看样子都是来应聘的。西头墙角上有个木橱子,上面放着一台电视机;姜依莲给我们每人倒上一杯水后,接着开始放录像,说是让我们了解公司发展情况。
电视屏幕上介绍完董事长的创业经历,又放董事长的阅兵气派。看来正象小姜说的公司用的是军事化管理,那屏幕上盛大的阅兵场面,这里的职工好像不是工人,而是一个个士兵;虽然他们没有军人那样威武,但是那模仿阅兵的方阵也算雄壮。我饶有兴趣的看过录像后,又听姜依莲给我们讲公司包吃、包住、包穿、包就医、包理发等一些优越条件。在她讲完这些后,就将我们分开被人领着去见各自所报岗位的部门负责人面试。
我被领到了一位副总的办公室,副总是位女士,年龄四十多岁,个头不高,圆脸大眼,齐肩短发让人看上去显得很是精神,一道刘海飘在额前,她的大眼里闪着一种热情而又让人猜摸不透的光。她让领我来的女孩搬过一把椅子,她又将椅子拉近她示意我坐下,然后她让那女孩离去,又给我递上一杯茶水。
“来这里感觉怎样?我们的公司发展是很有前景的。”她微笑着问我。
“公司环境很美,像个大花园。其他还没有什么感觉呢。”我回答她。
“以后你会知道的,在这里发展前景会非常的好。我们的集团有得力供水设备制造公司、得力供水设备安装公司、得力花卉公司、得力大酒店。公司每年进行一次岗位竞聘,不怕你有能力,就怕你没能力。”
她激昂地继续给我说:这里和外面的社会不同,没有人情来往,节日不允许送礼;只准上级请下级吃饭,不知下级请上级吃饭。敢做前人没有做过的事,敢走前人没有走过的路……
她滔滔不绝地说了半个多小时,最后才给我讲到签订合同的事。她说:我们的董事长是逆向思维,一切情况办起来和社会上的就是不同,每个员工要签最低就是十五年的合同,这样你的工作才能稳定。公司包吃、穿、住、医、还有理发,但必须得缴二万元押金。你应聘的人事总监是中高层管理岗位,需要缴三万元押金。如果你按合同干满了十五年,三万元押金全部退还给你,如果你中途解除合同,你的吃、穿、住、医用了多少,就从押金里扣你多少,剩余的钱退还给你。
“过节按规定放假吗?星期天休班吗?”我听她讲到这里就插话问她。
“过节会放假的,星期天你休班也行,不休班也行。到时会合理给你安排的,你放心就是了。”她含笑回答我。
“行了。你可以签合同了。你要求的月薪六千我们同意。”她说着打电话让人拿来一沓材料。
“你看看吧,看好了就签。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她说着就给我一支签字笔,让我坐在她对面的桌子上看合同。
多达几十页纸的合同内容,我虽然干了十多年人事工作也确实没有能看明白。心里只是觉得这个企业很是不错。作为一个近五十岁的下岗失业者,能够在这里找到一份工作就很难得啦。只要有份工作干,情况还能坏到那里。抱着这种想法,我在她一页一页翻着指点下,一一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不得给我份合同吗?”办理完签订手续,我以自己常识性的意识向她要一份合同。
“都是这样,我们签合同的时候也没有给本人。”她向我解释着接着说:给你半年的试用期,这样对你有好处,在这期间你如果感觉不适应,可以调到别的岗位,或着辞职离开公司,公司不扣你的钱。如果过了试用期你说不干可就要扣了。
既然都是这样,合同不给我们是不妥的。而事到如此,环境这样好的公司不可能会骗人,还是有份工作要紧。我心里这样想着,就不在坚持要自己的那份合同。
签完合同已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副总带我走出金碧辉煌的办公大楼,沿路依然是摆放有致的盆景,看上去都是苍枝龙盘、碧叶蔟蔟。路右旁楼宇入云,左边诺大的草坪间数株佳木茏葱,奇花烁灼,远处池水旁假山叠翠,流水飞溅落入池塘。副总见我看得入神,她提示我:你跟我后面靠右边走,注意军纪,二人走路也要成行。我心里一震:这个企业管理很严、很正规的。
进了酒店餐厅,人群熙熙攘攘。副总告诉我:都是自助餐,你可随便打菜,爱吃什么打什么。在同她一桌吃饭时,她问我:你何时把押金缴上。我告诉她:打个电话给家里说,让家里人给我往卡上划款,也会很快的。在交谈中她把我的手机号要去,同时也把她的手机号给我,并告诉我她的名字叫石红。最后,石红很关切地给我说:遇到什么困难事找她。
下午,石红催我给家里打个电话,问问押金情况何时到位,以便好给我安排工作。妻子李芳接到电话后,为我能找到一份工作而高兴,要钱的事会很快办好。
第二天,石红派车要我到银行把钱取来,她叫姜依莲领我到财务部缴上了三万元押金,然后,她让我在姜依莲的办公室和她对桌办公。
三
和姜依莲对桌办公的第一天她带我领了两身夏装,办了饭卡。回到办公室后,她给了我一本材料,说是让我先看看企业文化,熟悉一下公司发展的情况……正想重新修订这个文本呢,正好你来了,在文字方面你也给把把关。她快活地说着,好像对我很是认可。
整个企业文化文本都是介绍董事长创业的历程,从七十年代董事长私自当小商小贩,到赶集上店修收音机、手表之类的手艺活;从八十年代董事长修电视机、做电子营销生意,到在本地成立首家电器公司赚得五百万元;从九十年代董事长把公司移师青岛改名三力集团,到现在发展成为固定资产几个亿的大型民营企业。文本中还有公司宗旨、公司理念和公司管理制度之类,其要点就是要员工做到:佩服董事长,崇拜董事长,热爱董事长。
下晚班的时候姜依莲要我和她一起吃饭,然后去开中高层会议。你要听到董事长讲话会受到很大教育呢,以后你每星期至少要开三四次这样的会议,到时你会学到很多不知道的知识。她说到董事长就情绪激昂,仿佛董事长已经在我身上起到了什么作用似的。
很快到了开会的时间,跟着姜依莲来到会议大厅,里面已经到了许多人,我们身后还有很多人正陆续进来。主席台上坐着石红,右边和她挨着坐的是一个男的,在向右是个女的。他们三人坐在上面看样子都是副总以上的领导,只是那男的年纪轻轻,绝不像经历丰富的董事长。
一阵铃声响后,开会的人安静下来,石红翻开本子开始点名,所有参会的人被确认之后,独有我是个例外,我没有被点到名字。低声问姜依莲:为什么没有我?她缩下身子压低声音靠近我说:你还没有被任命职位,只能是个旁听者,能来开会受董事长教育就很好了。听石总说,你何时被教育好了,能够适应了工作,何时在下任命文件。小姜说完抓紧抬头坐好,表现出认真开会的样子。
听姜依莲这样说来,我虽然来应聘的是人事总监,虽然已经签订了合同,但我现在什么都不是……他们如果不任命我呢?如果他们说我不适应工作呢?到了月底他们能发我多少工资?他们是要考验我吗?还是要等到试用期以后?而现在不给我具体的职位是和招聘时给的条件相悖的,我突然有种被忽悠的感觉……
“现在开始开会……”。主席台上的石红开始讲话了,她拉近了一下麦克风,宣读完各部门检查情况,接着又讲企业管理,逆向思维,贯彻董事长的指导思想,工作要快速反应,立即行动,高精细严,稳准很快之类。她讲到的每一节内容开始和结束,都要高谈董事长一番,好像不提董事长就不够重要似的。
石红讲完之后接着主席台上的一男一女又各讲了一个多小时,我被四个多小时的会议拖得筋疲力尽,所听到的会议内容没有记下多少,脑子思考的仍然是自己的不稳定之忧。就在会议室挂钟的时针指到深夜十二点的时候,我感到会议就要结束,也早就应该结束,而这时石红突然宣布:董事长到会,全体起立热烈鼓掌。
一阵掌声之后,我昏然的头脑有了些许清醒,举目观看真实的董事长是何等人物,他有什么样的魅力让下属对他像神一样的膜拜?又有怎样的招术办起了有几亿元固定资产的企业?走上主席台的董事长没有落坐,他上来就哼哈两声,接着用手指了指下面一个部门经理,责问工作被动的原因。那被点到名的部门经理立马站了起来,有些战栗地说着工作被检查出的情况,他的声音很软,恐怕说出什么差错似的。而他的软语之腔不时被董事长喝断,让他进一步担惊受怕,把存在的问题更说不清楚,可这样更加大了董事长的火药味,他甚至骂了部门经理是什么东西,不会管理的混蛋,对他罚款三千元。此刻的董事长不但像一个家长,更像一个让人害怕的阎王。
接下来又有两个部门经理被点名站了起来,又是被喝斥了一番,每人罚款两千。到现在我已感到了董事长的尊威,他身上没有半点的亲情,更谈不上有什么地方让我佩服,让我崇敬和热爱更是无从谈起。
董事长的连篇讲话确实逆向,他讲了人性恶多善少,正气根本压不倒邪气,社会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是兽类不是人,上学的还不如在三力学的多。人无非是为了金钱、兴趣、人生价值而干……社会是由少数人推动的,真理始终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你在三力什么时候被教育傻了,你就什么时候挣到钱了。在管理上他说下级只有照办的义务,没有推诿的权利……用人性化管理不是科学的管理,只有笨蛋才会讲用人性化。他的讲话一直把会议推到凌晨二点。
而到了散会后,在这个漆黑的深夜我却没有了一丝的睡意,心里在为找的这份工作忐忑不安。外面一阵海风吹来,我不禁打了几个寒颤……
四
和我同住一室的陈刚是个退伍军人,老家四川,在青岛当兵已有七年,由于找了个媳妇在青岛工作,他退伍后也只好留在青岛。他从军营出来时最急办的事就是找份工作,由此在半年前他来了三力集团,求了个法务部职员的位子,他交的押金是二万元。我问他在三力集团的工资发放情况,能否正常过星期天?他告诉我在三力也是干着看看,现在也是没有别的办法……噢,在三力有许多事是不准乱说的,只能靠往下干才能知道。从他话音中包含的深意,特别是他的眼神中闪过的表情,我感到他似乎有种无奈。初次和他接触,我感到了一个“军人”的不易,看来求其生存是很多人难解的课题。
第二天上班时有个叫张如意的小伙子送来一沓人事管理之类的材料,说是石红带姜依莲在出发前安排的,就是让我看看材料好熟悉人力资源管理方面情况。小伙子长得个子不高,但很结实,听说话的口音像是我们家乡人,我问过之后果然和我同县同乡。初来乍到陌生之地,总想和人友善以便多了解情况,以求有个安稳,谨防着遇事吃亏。现在我能蓦然遇到老乡,真像是在受到什么委屈的弟弟见到了会倾心相助的兄长。尽管论年龄我可以作他的长辈,但我还是有这样的感觉。
我忙拉过姜依莲的椅子请他坐下,和他谈了些家乡近来发生的事情。在谈兴正浓中我问他在三力干的怎样?工资发放如何?管理什么情况?他也是把我当成了家乡亲人,真诚地对我说:大学毕业后为找个工作苦苦寻求,在茫然的求职过程中找到了三力,在此干了整整一年,计划在干一年就办离职,然后在想法谋职。我问他在三力签了十五年合同,干二年辞职你的押金怎么办?他告诉我就是因为有二万元押金,所以得干满二年才能挣回来。
“你在签合同的时候他们给你订了每月多少元工资”我问他。
“虽然订了每月一千八百元工资,但在发的时候他们每月要扣去一些当做公司发展基金,还有不巧碰上的罚款,每月能发到手的也就平均八百三十来元。所以,我只有干满二年才能把二万元赚回来,现在我要走,我的二万元押金就等于打了水漂。”他有些无奈地向我说着。
“那你干满二年赚回的不就是你的二万元押金吗?就是说三力管着你吃穿住,你二年是为它白干活,不干满二年要倒赔。”我一边问他一边和他理清帐路。
“就是这样,他们要的就是为他们白出力,由于他们和劳动部门关系很好,我们很难讨个公道。这些,你千万不要给别人说呀,如果让别人知道了他们会治我们的。”张如意说到这里慌忙站了起来,说是不能离开工作岗位时间太长,得赶快回岗位。
张如意走后,我已感到此处不是留人的地方,这里优美的环境只是迷人外表,当你陷进去的时候已经难以自拔。我现在辞职不干,三万元押金怎么办,他们能给我吗?如果我干下去能会怎样?他们会发给我足额的月薪吗?如果他们也扣我公司发展基金,月工资又能给我多少?假如每星期一次的检查要查到我呢,对我罚款是小事,如果董事长对我也像对在会上挨批的那几个部门负责人,我的人格尊严就会受到很大的侮辱,如果那样就是给我月薪十万我也不干。我近五十岁的人了,能承受他们每天晚上会议的折腾吗?我肯定承受不了,如果我承受不了他们会对我怎样?我是走,还是不走……
五
经过再三考虑,我最终决定离开三力。在我找到石红交上辞职书后,石红扫了我一眼就把辞职书仍到一边,她没有正眼看我,只是继续翻她的材料。被晾到一边的我在长时间的、非常压抑中终于听到她冒出一句:不可以。
晚上的会议是石红所分管的综合口会议,有四个部门的人员参加,法务部的陈刚也来了。会上,石红讲了一些作为男人不能小孩儿戏,做事要负责,不能刚以上船就要靠岸,刚上飞机就要叫停……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未了,她又说了一些三力集团发展前景如何美好,并让所有参会的人表了一番既然来到三力就要好好干的决心。此时,我以感到了石红想留下我的良苦用心。当然,我也知道她是想通过别人的嘴来说我的事,又想用我的事来堵别人的嘴。当临到让我表态时,我说:刚来三力集团,有许多事还不了解,现在我没有什么说的。我说完坐下时看了石红一眼,发现她对我的发言很不满意,可我却是实话实说。
回到宿舍后我把想要辞职的事向陈刚说了,陈刚见我决心已定,就理解似的对我说:既然你要走,就早走比晚走好……在这里的时间越长,就会陷得越深。“他们会把押金全部退还给我吗?”我问他。
“我是为他们执法的,按他们的说法,我向你说这些是执法犯法,吃里扒外。但我不向你说出一些情况,我觉得良心上过不去。”他略加思索接着说:“押金情况很难说能给你多少。就在去年,一个南方来的大学生因为辞职不干要不到押金,他跑到市电视台求助,电视台的记者还真帮助了他。结果,来三力的记者人被打了,摄像机被砸了,事情闹到市政府,最后也不知道是怎样了结的。三力集团牛得很,你要走押金反正很难,如果他们能给你的话,还是走得越早扣得越少,像我这样干了半年多,如果要走,就会被扣个精光。你在没走之前,千万不要向第二个人说出这些,如果让别人知道了对你我都不好。就这样吧老哥,时间很晚了,抓紧休息。”
第二天,我找到石红再次提出辞职,石红眼里含怒,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抓起电话把姜依莲找来,交代她:“你带梁玉书去办离司,把需要交的东西全部收齐。”她的语气很是逼人。
随姜依莲去把穿了三天的一身夏装和还未开包的一身新夏装及饭卡交上后。我问姜依莲要三万元押金,姜依莲说:“这得统一办理,你一个月后等通知来拿。”
我又问她:“现在就给办理好行吗?我想拿着回家。”
她说:“不行的,你就等一个月吧。公司就是这样的规定,对谁都一样。”
我看没有希望要来押金,只有按她说的等一个月。在无奈和不安中我只好拿起自己的行囊离开三力,走出三力大门的时候一只孤鸟在我头顶上惊叫了一声,看着它飞远的影子,一股心酸涌上了我的心头……
六
回到家中妻子李芳大吃了一惊,她满脸疑惑地望着我问道:“你怎么回来了?”我把缘由说了一遍,最后为了避免她会担心,我告诉她那三万元押金一个月后一定能给。李芳没有责备我什么,她只是提醒我下一步就在本地找份工作,年龄大了不要出远门了,在说外面陷阱太多,干什么一不留神就会上当受骗。我知道这是李芳对我的宽慰和关心,可我们购房还欠银行五万元贷款,上高中二年级的儿子梁明等一年考大学还需要用钱,年迈的父母住在农村老家中也需要我们常去照顾,他们吃喝、生病之类的也需要钱呀。而在本县城里就是因为企业大都倒闭不好找个工作我才想到外地去挣钱的呀,可我到了青岛不但没有挣到钱,反而被扣了三万元家底不知何时要来,今后我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而作为一家之主,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我不能让妻子更多的替我担当什么,在下岗之后她找了份给人家打扫卫生的工作,每月能挣五百元钱也就够好的了。对李芳给我的宽慰和关心,我只能在心里说谢谢。
一连几天,我在家里除了当家庭“主妇”,就是找人打听就业的信息和赚钱的路子,我这个近五十岁的失业者,再想找份工作难上加难。人家像是统一了口径似的,都是嫌我年龄大了,有的干脆说我们怎养你老呢。要找一个赚钱的路子,我一时也难有个好头绪。
这天早晨,我刚来到南方人在开发区办的牙刷厂想咨询有没有工作岗位。突然,我的手机响了,看看显示的号码是我不熟悉的座机号,电话里那迫切的求救声让我十分震惊,我听出了是妻子李芳的声音。“出什么时了?”我问她。
“我——我——我被人骗了。你快来——你快来呀——”她失魂落魄的向我呼救。
“你现在什么地方?”我急切的问她。
“我——我在医院门口,我在医院门口。你快来——你快来。”她再次向我呼救。
“好,我马上到,我马上到。”我告诉完她,就跨上自行车急匆匆的向医院的方向奔去。
很快到了医院门前,我知道小商店里有公用电话,李芳可能就是在那里给我打的。果真,李芳正在商店门前等我,她脸色苍黄,神情慌乱,一见到我就潸潸流泪:“是什么情况?是什么情况?”我赶忙走到她面前问她。
“我——我在上班的路上,被人拦住……”李芳断断续续的说着。
七
原来,李芳在去上班的路上,走到已经破产三年的红旗机械厂门前时,行人稀少,街道萧条。这时,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迎面走来,她上前就抓住李芳的自行车问道:“大姐,我向你打听个事,你知道前面街上有个姓王的老中医吧?俺家婆婆得了高血压和长年头疼的慢性病,听说这里有个姓王的老医生,专门看这个病,治好了很多人哪……大姐你行行好,帮我找找王老中医。”她边说着边抓着自行车不放,李芳想帮她可不知道姓王的老中医住在哪里,想离开赶快去上班,可自行车被她抓住不放,听她嘴里喋喋不休的求助,走又走不了。而这时又走来了一男一女,女的三十五岁的样子,比先来的女人个子高,男的中等身材,有点学生气,二十七八岁的年龄。他们三人把李芳团团围住了,那女的上来就掺和说:王老中医确实好,确实治好了很多病人。接着又问李芳:“你家老年人有患高血压的吗?”李芳说:“我婆婆有高血压病,吃了很多药也没有除根。”
“我婆婆也是高血压病,吃了很多药也是没有治好。”那先来的女人接着李芳的话茬说。
“那你们俩一起去找姓王的老中医给婆婆治吧,听说一般人还不给看呢……如果要是儿媳妇给婆婆看病,老中医还会给个符子,能保全家老少一生平安。”这个高个女人打着手势滔滔不绝的说着,另一只手早在李芳不知不觉中把迷魂药散发了出来,而他们三人在锁定李芳为骗取目标时就服下了抗迷魂药的药物。“……呦,忘了,这就是王老中医的孙子呀,他刚从北京回来,和我弟弟是同学,我是请他带我去找他爷爷的。”她拉了一把那男青年惊呼的说着。
“我爷爷给人看病,先看你心诚不诚,心诚给看,心不诚就算……不会感恩的人,我爷爷是不给看的,你看这是保全家平安的符子”被拉过来的男青年绘声绘色的说着拿出来一张画满七彩八色的符子,在李芳面前晃了晃。他见李芳有些动心,接着又拿出一包药来,接着道:“我爷爷配制的这种药吃三次保证高血压和各种病除根……心不诚,药是不买的。”
“你赶快回家把家里钱全拿来吧,没有钱有金银首饰也行。你遇上他也算是你有缘分。快去家拿吧,就看你心诚不诚?钱越多,心越诚,心越诚全家越平安,可不要错过了缘分呀。”和他一起来的高个女人催李芳回家拿钱。
李芳只觉得全身在涌动着一股热流,头脑昏昏然然,心里想着的全是:不要错过了这个难得的缘分,钱越多心越诚,心越诚全家越平安。“你把手机押在这里吧,我看着不让他走。快回家拿钱吧。”高个女人又催李芳。
在恍恍惚惚的迫切的念想中,李芳按照高个女人的指令将手机掏出来给了面前的男子,蹬上了自行车回家。她匆忙把家里仅有的九百元钱拿来,同样给了那个男的:“你抓紧把这用平安符包的药拿回家放在床头上,明天早上你全家人每人每天用开水冲一勺喝,喝上三天,保你全家百病全消,永远平安。”那男子接过钱,边说着边递给李芳一个纸包。接着双手合什,双眼紧闭,口中念念有词:“心诚则灵,抓紧回行——心诚则灵,抓紧回行——”随着那男子的念词,高个子女人示意李芳抓紧回家。
李芳真得又按照他们的指令上车回家,她把今天要上班的事早忘到了九霄云外。回到家里的李芳小心翼翼地把药放到床头上后,现在她感到很是口干,于是她倒满了一杯水喝下,晃晃悠悠地坐了一会儿后,忽又觉得收回了魂儿似的。“啊呀——不好?!”李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惊叫了一声就去床头取药,打开一看像是一些土块和杂草树皮之类。她回过神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赶快到医院让医生看看药是真是假,急匆匆来到医院请中医科的一个医生看了,医生说:“这那里是药,在什么地方买的,怎么能拿这些树皮土块杂草坑害人?这个世道呀——什么事都有,就是没有良心。”
已经明白了被骗的李芳惊慌失措,她向医生说了声谢谢就匆忙来到医院门前的商店,在痛不欲生的惊恐和内疚中迫切的给我打通了电话。
八
扶住李芳我气愤万分,我让她随我抓紧赶到出事地点,从路北头走到路南头,三个骗子已渺无踪迹。拐弯向东走进派出所报案,接待我们的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民警,他问了我们被骗的经过,作了一番记录后说:“现在这样的事太多了,有时侯我们一天能接两三个。你们回去吧,等查出了再通知你们。”
“又是什么事啊?”这时,进来一个官模官样的人问道。
“李所长,他们说是被人骗了……”接案的民警慌忙站起来向走过来的李所长说了一遍李芳被骗的经过。李所长唉唉两声,看了看我们开口道:“哪有什么迷魂药呀,别看电线杆上、大街小巷到处写的野广告,买黑车、证件、迷魂药什么的,我没有遇过迷魂药就那么的灵。这只是低级骗子,现在人的警惕性太差了,就这样的小骗局还能让很多人上当受骗。行了,你们把电话号留下吧,等查到了再通知你们。”李所长说完走了。我们只好给民警留下电话号码离开了派出所。
走出派出所的时候我满怀愤懑:为什么不幸总是落在我们的头上?仰望苍天我想责问:为什么人——都是同顶一片蓝天,可人间却有太多的不公?为什么我们活得是这样的不安和太累?……苍天啊苍天?!我困惑无奈地在责问、在呼唤,而天空无语,蓦然看见的是一群鸟儿在向派出所门前的大树上飞来。
九
能是祸不单行吗?天刚蒙蒙亮我在农村老家的父亲在邻居家打来了电话,说是他们喂养的鸡、羊被人偷了,母亲在惊吓和心疼中躺在床上不能起来,可能被吓病了。“你赶快回家看看啊,赶快来。”父亲在电话里催我。
我的一世辛勤劳苦的父母,在暮年之时还不能安心生计,这真让我痛心不已。县城里的家家户户都安装了防盗门、防盗窗,可我还是经常听说有人家被盗的事情,大街上还是经常发生有人骑车行走,在路上就被人把包抢走、把车抢走、把首饰抢走的现象。路上发生被抢的事情大都在女同志身上,可偏远的农村难道也盗贼猖獗?连老年人养几只鸡,喂两只羊也不放过,难道我们也像惊鸟一样没有一个安宁的地方?我在困惑无奈中很是不安。匆忙赶到农村老家时,躺在床上的母亲抓住我泪流满面,父亲在一旁吐着烟雾向我诉说。
原来,在昨天夜里一点多钟,两位老人在睡梦之中被鸡叫惊醒,父母二人慌忙起床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的第一意识还已为是多年没有发生的黄鼠狼偷鸡的事又发生了,父亲从床上还没有起来就先吆喝着“打黄鼠狼子、打黄鼠狼子……”。而那两个偷鸡盗羊的毛贼却毫无惧色,听到老人打黄鼠狼子的喝叫只觉的好笑。他们是在白天发现老人在村头放羊就盯上的晚上盗窃的目标,通过观察知道家里就两位老人,他们对锁定的目标认为是万无一失。由此在他们将两只山羊偷出时又发现了一个鸡篮,轻轻碰了一下,知道了里边还有鸡动,于是他们就冒出了偷出山羊再盗鸡的想法。当他们勒住两只山羊的脖子将两只山羊抱出墙外放在摩托车上捆绑好后,就将大门打开二次来到院内抱起了鸡篮,被惊吓的五只鸡一齐惊叫起来,由此他们刚走了几步就被冲出来的父亲喝住:“抓贼啊——抓贼啊——”父亲不断的大声高喊,随后上来的母亲发现是贼也开口大骂。两个盗贼见两个老人来抓他们,不但不逃跑反而停住了脚步,那高个盗贼拿出匕首对准了老人:“是要命还是要鸡?”。母亲见状哇的一声瘫倒在地,父亲赶忙去扶母亲,两个盗贼见两个老人吓坏就扬长而去。随后被惊动而来的左邻右舍的老少爷们,只听到远去的摩托车声却没有见到盗贼的踪影……
父亲在一旁诉说着,我身边的母亲不住的抹泪,她的每一滴泪水都落在我的心上,让我心酸、让我心痛、让我对伤害我父母的盗贼恨之入骨。倘若我知道了谁是盗贼我不但要将其逮住送到公安机关,而且要先很凑一顿,以出出我心中的这口恶气。
十
为了母亲的身体我带她来到了县城,把家底还有的五千元从银行中提出三千元来到医院给母亲查病、治病。经医生检查,母亲因惊吓除了原来的高血压病比原来更重之外,又添加了冠心病,由此母亲必须住院治疗。这样母亲住了七天的医院,又拿了一些回家吃的药就花销了两千七百多元。丧尽天良的盗贼不但使我痛失钱财,更让我的母亲在身体上和精神上受罪,我咀咒盗贼不得好死。
我留母亲在我这里居住一段时间养养身体,稳稳病情,等身体恢复好了在回老家。儿子梁明放学回家知道要奶奶留下来住一段时间非常的高兴,说奶奶可以给他做爱吃的饭,老人家看到孙子那高兴的样子,也就答应下来住下,还说可以给我们洗洗衣服,收拾收拾家务什么的,这样有老娘在家我心里也就安慰了许多。过了几天,我在一家个体的建筑公司找了个搬砖和泥的差事,虽然有点累但一天可以挣到四十五元钱,回家还能吃上老娘办好的香喷喷的饭菜,心里真是尝到了久违的幸福。这样过了二十多天,李芳也和母亲相处的融洽,老人家看上去也精神了许多,我不由喜在心里。而另一件一直让我牵肠挂肚的事也使我闷在心里,那就是在青岛三力集团没有领出的三万元押金。一个月过去了我给姜依莲已经打了三次电话,而每次姜依莲都说:“审计部门还没有审完,你等等吧,行了的时候我就打电话给你。”
又是一个月过去,这期间我和姜依莲不断的通话,问她审计部门审完没有,姜依莲先是让我等等,再等等,后来就说董事长出发还没有签字。再后来我等得心神不安,心想问问石红会更加确切,打了两次石红的电话,石红都是告诉我:“你等姜依莲的通知。”
我等着姜依莲通知又是十天过去,再打姜依莲电话她还是让我等等。可就在我打完电话的这天晚上,我的信仰基督教的母亲找了个附近的教堂想去聚会,就在老人家刚出家门走上马路的时候,被一辆驶来的轿车撞倒,等我知道赶到了出事地点,路边的好心人告诉我:“那辆车开得乱晃,是打了一下弯将走在路旁的老人家撞倒的。老人家被撞倒后,那车在前方停了一下,有两个小青年从车窗伸出头来向后望了望,接着开车跑了,看开车打晃的样子像是喝多了酒。是一辆桑塔纳轿车,我已向122报警,不知能否逮着。”好心人一边说着一边帮我将痛苦中的母亲抬上一辆出租三轮车奔向医院救治。我让李芳守在出事地点等交警到来。
在医院里我身上仅有的三百元钱缴了押金,母亲经过胸透检查被确认为胸部肋骨有一根骨折,因为受到惊吓血压也增高了,必须住院治疗。母亲刚挂上吊瓶打上点滴,李芳这时也赶来了,我问她交警是否去看了出事地点?是什么情况?李芳说:“交警去查了出事地点,问了我出事的情况,还用尺子量了路并做了记录。帮助我们的好心人更详细地向交警说了目睹的经过,告诉交警是一辆黑色桑塔纳轿车,车牌号用影碟片堵上了,能看到的只是鲁Q34字样。交警记下这些后又向我要去了你的电话号码,他们说查到了车就打电话给我们说。等交警走了,我忽然想起了去谢谢帮助我们的好心人,而这时他却走了,我没有找到……我们以后遇上他一定要好好的谢谢人家。”李芳说着俯下身子抓住母亲的一只手接着问母亲:“娘,还疼吗?娘,好些了吧?”。在忍着痛疼闭着双眼的母亲,动了一下白发苍苍的头,没有说什么。我拉了一下李芳示意她不要动母亲。直起腰来的李芳一串泪水滚了下来……
十一
看护母亲打了一夜的点滴,第二天一早护士就给了我一张条子,说是三百元用完了,让我抓紧再交押金。我安排李芳看护好母亲,就匆匆回家把银行卡拿来,到银行将仅有的二千元钱全部提出。在医院交上一千元后,二天的时间各项检查加上用药就全部用光,让我更难受的是:母亲通过检查不但冠心病加重,而且又查出了有脑梗塞,这些都得需要治疗。医生告诉我:“我们和内科主任进行了会诊,你母亲先在外科将骨折治好后,必须再转到内科治疗。可在内科还得需要一段时间。”于是我又把手头上的一千元交上来了,还不知道在外科够不够用。如果下一步在转到内科,没有钱肯定不行。
在急需用钱的关头我又给三力集团的姜依莲打了电话,并向她说明我母亲住院治疗急需用钱。姜依莲依然还是让我等等,在气愤紧迫中我看看母亲已经有所好转,我决定前往青岛向三力讨还三万元押金。于是,我将在个体建筑公司干了二十三天搬砖和泥挣来的一千零三十五元工钱要来,留给李芳五百元生活备用,我带上五百三十五元做路费前往青岛,去讨押金。
十二
到了三力集团,还是原来站岗的那三个丫头在值班,我请圆脸姑娘打通了姜依莲的电话,我要求进去和姜依莲见面,姜依莲没有同意我的要求,她说明天等她电话答复。
第二天,我等了整整一个上午没有接到姜依莲的电话。下午四点我只好打电话给姜依莲,告诉她我母亲住进医院急需用钱,姜依莲又说石红出发还没有回来,等石红回来办好了给我打电话。我问她石红何时回来,姜依莲告诉我得过两天。
在万般焦急中我等了两天,好在我找的是花十五元住一天的小旅社,在地摊上每吨饭要一碟咸菜,吃两个馒头,喝一碗稀饭,这些仅花一块五毛钱。这样算来我还可以等得起。又过了两天我没有接到姜依莲通知,第三天上午九点我打姜依莲的电话她没有接听。中午的时候我又打姜依莲电话她还是不接。下午我再次拨打姜依莲电话,她终于接了,回答我的是:“还没有研究好,你在等等吧。研究好了我给你去电话。”
又过了一天,我没有等到姜依莲的电话。她一而在,再而三的让我等,忽悠着我让我十分的恼怒,但我又不得不一忍再忍着。又是一天过去,我实在等得着急,我多次打姜依莲的电话她就是不接。而这时李芳给我打了来电话问我要押金的情况,我只好告诉她人家老板出发了过二天回来就能办好,办好了会很快回家。我这样告诉她的目的是不让她着急,以免我们内外不安。在电话里我问了母亲的情况,李芳告诉我母亲比前几天好点了,就是我们交的钱已花完了,她要我抓紧讨着押金回家。
我再打姜依莲的电话,她还是不接。无奈之中我写了:“尊敬的依莲经理您好!我家母亲生病又催要钱,敬请您抓紧把我的押金事情办好。特向您表示衷心感谢!”向姜依莲发去了相求的短信,等了一天也没有见到她的回音。
在失望和愤怒中,我打通了石红的电话,石红告诉我两天内给你消息,你等姜依莲的通知。还是让我再等两天,可我挂念着在医院的母亲,我和李芳联系过了,她告诉我她已去娘家借了二千元给母亲治病,要我不用担心家里,最后她问我何时才能要出押金?我告诉她人家老板还没有回来,我在等两天就回去。其实,我心里比她还急,嘴上早已起了燎泡,我只有忍着痛疼……泪水往心里流。
十三
石红让我等两天拿押金又是空话,两天过去我没有接到她们的电话,我给她们打电话也没有接,她们又是在骗我。在万分焦急和万般无奈之中我找到劳动执法部门求助,可那正在看文件的执法姑娘问我要合同及押金的证据我却没有,在签合同时三力集团没有给我,执法姑娘回答我:“……这事难办。”
无望气愤之中我来到了青岛电视台,一位五十多岁的记者接待了我,他问了我事情的经过,听完后他皱了皱眉头,抿了抿嘴对我说:“去年也有个向三力集团讨押金的,也是要了很长时间,三力集团就是不给,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来到了我们这里求助。我们这里去了两个记者,那个三力集团牛得很,我们去的记者帮助要押金不但摄像机被砸了,而且记者还被打了。我们的记者回来告诉了领导,领导一直找到了市里,听说那企业是纳税的大户,地方的领导保护着人家,最后我们也不知道是怎样的结果。现在的资本家嚣张的很哪,我给你先记下来情况,等领导回来了看能不能帮你。留个电话吧,如果能帮助你,我会给你去电话联系。”老记者记下我的电话后站起来给我握手,我明白:对这事有些为难的老记者是要送客了。
我满怀愤懑和失望离开了电视台,眼前的车流如潮、楼群似山,在这个沸腾的都市我将向往何处?我到那里求助?
无望之中我就这样回家吗?家里住院治病的老母亲在盼我回家,李芳已经又给我打了三次电话,说母亲躺在病床上这两天一到晚上就说想我,老人家虽然骨折的病情有了好转,但还需要转到内科治疗心脑血管病症,我们还急需要用钱哪!“你抓紧想法要,抓紧回来呀。”李芳急着催我。
回家吧,住院治病的母亲和李芳盼我能早回家,可母亲住院治病更需要钱哪!讨不到三万元押金我怎么回家?我回家又怎么办? 我继续呆在这里吗?劳动执法部门帮不了我,电视台也是难能帮助我了,从老记者为难的面色上我知道了希望很小。他们不能冒着再次被砸摄像机、被打的危险帮助于我……我等吗?我该求助于谁?我又能求助于谁——海边上人行如织,我无限孤凄,翻卷的海浪一次又一次滚来,似乎要将我卷走,无情的将我吞噬……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十四
经过千思万想,在彻底的失望中,我决定回家,我不能耗在这里,病中的母亲让我牵肠挂肚,我必须回家想法借钱,必须给我母亲治好病——我不能因为三万元押金讨不回来,就使一世劳苦的母亲住不起医院哪?李芳打电话问我:“……在娘家借的二千元快用完了,下一步——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在万分的焦急和忧愁中我从大海的沙岸边走了上来,前面伸进大海的栈桥上人流涌动,排排巨浪似乎非要把栈桥推翻,而大浪一次又一次的涌来只能撞在桥壁上溅起一拨拨落花。海岸边的道路上车辆似潮……而我却是满目的茫然,心中凄凄。“回家吧。回家吧。”耳边似乎传来了母亲的召唤……一股酸涩涌上了心头,面朝大海,我禁不住泪水涔涔。
走吧。穿过马路,一座座高楼大厦犹如一座座大山,我怀着沉重的心情找了一个通往火车站的路口,来往的车辆川流不息,我无暇像路边熙熙攘攘的行人那样边走边看大楼的气势和入目的景色。走吧,我无钱购买物品送给妻子孩子和病榻上的老母亲,走吧,我怀着无限悲凄无限愤懑无限惆怅走吧。
走吧,前面路旁有许多围观的人群,走到近前,原来这里有报纸展阅栏,人们是在看今天新出的报纸,出于平时我爱看报纸杂志的习惯,不由我停住了脚步。报栏旁一扇敞开的大门里面还摆放着一捆捆报纸,两个工作人员正在忙着分放,我向这座大厦上面扫了一眼,一块硕大的字牌使我眼睛一亮——青岛报业集团!我何不向报社求助呢?一念既出,我决定进去试试,看看报社是否能够帮我。
在《青岛日报》社的编辑部里,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女记者接待了我。她要我将讨要三万元押金的前后情况给她仔细说清,我这边说,她那边记,等我给她说完了,她也把手里的笔放下,看样子像是记完了。接着她拿起电话打114要求查询三力集团的电话号码,我忙告诉她:“我有石红的手机号”。她笑了笑,又拿起笔把我说的石红手机号记了下来。很快她和石红通过电话后,抬头微笑着告诉我:“石总答应最近两天就可以把三万元押金给你,到时她说会打电话通知你的。那你就等两天吧。——对了,你把手机号码留下吧,以便我好给你联系。”听到记者老师的好消息,我心里蓦然升起一股热流,我非常感激的将自己的手机号告诉了她。记者老师记下我的手机号后,又写了一张字条给我:“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你有什么情况可以打电话给我联系。”多么好的记者啊!我连连向她致谢……
这位好心的记者名叫周军,她给我的字条上写有她的名字。我满怀希望等了两天,第三天我耐心的等了一个上午也没有接到石红的电话。下午,我拔打石红的电话她没有接,这三天我又被她忽悠了。愤慨无比的愤慨,这个社会为什么有太多昧着良心说话、昧着良心做事的人?他们明目张胆的骗人,我们却无能为力……
早晨八点半我赶到了《青岛日报》社, 周军 老师见到我就问:“情况怎么样?押金给了没有?”我告诉她:“又白等了三天。我给石红打电话她也不接。”
周军老师面带温怒,她拿起电话就拔,打了一遍对方没接。周军老师停了一下再次拔打,这次对方虽然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接了:“喂——是石总吗?梁玉书的押金情况该如何办哪?”周军老师继续问石红:“不是两天就给的吗……”那边传来的声音我在一旁听不清楚,而我的心里在迫切的想知道石红在说什么。等周军老师和石红通完电话,周军老师对我说:“你在等两天吧,石红说星期五一定给你……现在的资本家真是……”
在万般无奈中我只好等到星期五,到了上午十一点钟我还没有接到石红的通知。在失望之中我压住心中的怒火拨通了石红的电话,这个出尔反尔的女人呵斥我:“你不要乱找报社,下星期二给你结清,你等通知。”说完她就挂断了手机。
我不再相信她骗人的谎言,现在我身上除了能买一张车票回家,其他别无分文,我实在等不下去了。妻子李芳已多次和我通话,她听到我在青岛的情况,声音一下子变成了哭腔,但她很快又变了过来。我明白,这是她怕我听到了她的心痛而担心于她,所以就坚强起来,她是想使在外地受难的我不会更加难受。李芳告诉我她又从娘家借到了三千元为母亲治病,母亲不在感到有伤痛了,吃饭也比一前多了,气色变得和从前一样,让我放心家里的事情。其实,我非常明白李芳的辛苦,有这样一个和我共渡苦难、能够分担我忧愁的妻子已使我倍感万幸,我内心里只能怀着对她深深的感激。当我告诉她没有讨到三万元押金,我今天就能赶回家时,她只说了声:“你快回来吧。”从她的声音里我感觉到,那种祈盼我回家的心情深深含着几多的苦处,由此,我心里由一种撕裂的痛,非常无奈的痛苦的泪水直往心里流……
十五
在我临走的时候我给周军老师去了个电话,我把石红出尔反尔又说下星期二给我结清押金的情况告诉了她。周军老师说她再打电话问问。听周军老师的声音有些气愤,我感觉到了她对我的同情和对石红出尔反尔的恼怒。她真是个行侠仗义的好心人,她让我感到了在这个冷酷的时代还有一种人间的温暖,我心里对她怀着万分的感激!“谢谢……谢谢——谢谢您!尊敬的周军老师!”我酸苦的心中涌动着对周军老师的无限谢意。
为了尽快回家、也因为身上缺钱再也等不起的原因,我没有能力等坐明天才有的火车,因为我已无钱住宿。由此我决定坐下午两点的客车,而到汽车站上购买车票却比火车票高出二十五元,可我身上仅有能够买一张火车票的钱,实在买不起一张客车票回家。在落难的困境我心如火燎,车站上涌动的人潮没有一个是我的熟人,我该向谁求助?
好在我找到客车司机把情况向他说明,他秘密告诉我到离车站五个路口等车,可以按火车票五十二元的价格收钱,我高兴极了,我又遇上了一个好心人帮我……
现在仅有五十二元钱的我只有步行走向离汽车站的第五个路口,因为身上再也掏不出一元钱坐公交车,因为掏不出一元钱我早晨和中午的这两顿饭也只好免了——吃不上饭,也吃不起饭,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落到这样的惨景。穿过一道道斑马线,路过一个个商店和溢出酒肉菜香的朱门饭庄,饥肠辘辘的我有几次冒出想进去讨口饭吃的念头,但那一颗坚强的自尊心总是站在上风,我怕要饭吃伤了我的脸面,我为自己生出——这闪过的一念而不安,更为自己落到这般狼狈的境地而悲怆。我还得急着赶路,我得抓紧走到第五个路口上等那好心的司机。——我得回家。
很快。眼前的路口上已有六个人站在那里,我心里数着这就是离车站的第五个路口。那六个人的身边都放着大包、小包,看上去就知道是从农村出来的打工者。我上前向一个六十多岁的人问好,问他要到何方?有车在此停吗?老人家看了看我,告诉我要回家看看:“……每天下午两点半有车路过这里,我们那里来青岛打工的、拾破烂的人都知道到这里做车。因为,这里比在车站坐车省钱,是司机早和我们定好的。”
“我们是一个地方的,我们是一路呢。”我兴奋的对老人说。
“老乡,老乡。我们都是一个地方的老乡。”老人指了指另外五个人愉快的告诉我。
“都是一个地方的老乡”我高兴地和他们五人一一握了握手,这样算是认识了。
这时,一个年轻的老乡说:“——车来了。”
我往前一看,在车站告诉我在此等车的那位司机真的把车开来了……
晚上八点四十分钟的时候终于到了家乡的车站,我下了车忍着饥饿急忙赶到医院,躺在病床上的母亲见我来了,眼里涌出了一串串泪水,母亲似乎知道我在外的一切,她没有言语只是落泪。我强忍着怆痛抓住母亲伸出的右手:“娘——!娘——!你伤的地方还痛吗?”
“——好……我好了。”母亲安慰我说。
“玉书,娘真的好多了。”站在一旁的妻子李芳擦了一把泪又重了一遍说。“——娘,真的好多了。”……
十六
第二天,在医院的走廊里,李芳问我接到过交警的电话了吗?我告诉她没有,也就是说交警至今没有查到醉酒驾车撞我母亲的司机,母亲遇上的灾难,只有我们自己认了,母亲的痛苦只有母亲受了,花的一切医疗费用只有我们自己承担了。
“不要良心的司机撞伤母亲,给我们留下沉重的痛苦,强盗似的跑了也就跑了;我被骗子用迷魂药骗了也就骗了;父母亲喂养的鸡羊被贼抢了也就抢了;你在青岛的三万元押金被人坑了也就坑了……为什么人都在坏良心呢?为什么这些都落在了我们的身上?”李芳嘟嘟着这些,转身端着饭盒迈步走向母亲的病房。我跟在她的后面心里很是无奈:“……为什么人都在坏良心呢?……是我们的命运不好吗?即使我们的命运不好,也不该遭这接二连三的坑骗?”我在无奈中即困惑又茫然,身上好像有一座大山在压着,我真要喘不过气来了,我怎样才能将压在身上的大山推翻?……我怎么这样无能为力?!
母亲住医院治病花钱也实在太快,护士通知我们缴的钱又快花完了,我知道缺了医院的钱,医生就会停药。为了不耽误母亲治病,我不得不向原来的工友求助,而找了几个原来要好的工友由于都是下岗职工,生活境况都不是很好,所以仅仅借到了两千元。工友们能够借两千元给我已是实属不易了,我打心底里感激着我们还有这份情义。
下一步,下一步母亲还得转到内科治疗冠心病和脑梗塞。下一步,下一步孩子还得考学,住房贷款要偿还……下一步,下一步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似乎被逼到了绝境……我似乎快要被逼疯了……我似乎要向谁进行百倍的报复?我似乎……要完了——彻底的完了——
十七
心里有在大的苦痛和难处也决不能在母亲面前表露出来,以免病中的母亲不得安心。可和母亲同在一个病房住院的张大婶出院走了,母亲由于是胸部骨折,年龄大了痊愈又慢,所以还得在外科住一段时间,而张大婶出院却让母亲着急,她问我:“我何时出院呢?……早出院好少花钱。”母亲心里好像知道我非常缺钱。我的亲娘啊!你身受重伤、身有大病还为儿着想。相比母亲对我的养育之情,我为母亲仅仅做了我应该做的一点点。
夜里,病房窗外的白杨树突然哗啦哗啦的响,我听了一阵知道是天空起风下雨了。白天的时候我发现树上有一个鸟巢,上面时不时传来叽叽喳喳声,我听到声音望上细看,才知道鸟巢里有一窝雏鸟。那两只老鸟不停的飞来飞去,每当老鸟飞来时一只只雏鸟就会纷纷把头伸出来张着嘴叽喳。由于树上的鸟巢离病房的窗户不远,所以我能看清楚原来是雏鸟们都在争着让老鸟喂食。为了雏鸟们能够吃饱饭,两只老鸟不知疲倦的飞着,在寻找食物的时候它俩肯定提心吊胆,它们怕被人或者别的动物那致命的伤害。而鸟啊,它除了帮助人吃那危害庄家危害花草的虫子,它却从来不会侵犯谁呀,可它却时时会被人伤害。
今夜的风雨中,它们一家该怎样熬过这苦难的夜晚。那两只大鸟一定会像母鸡伸开翅膀护住雏鸡那样护着小鸟,为了小鸟不被风雨伤着,大鸟宁愿被风吹冷被雨湿透,为了孩子大鸟甘愿忍受再大的苦再大的难。
“玉书啊——玉书。”没有睡着觉的母亲突然叫我。
“娘——!有什么事吗?”我忙收回思绪,走到娘的身边。
“没有什么事,我是想我该出院了。在这里熬着瞎浪费你的钱,还扯着你两个不得安,耽误你俩的事,天天拖累着你们……”母亲慢慢地说着,还是为了减少我们的麻烦。
“娘——!我小的时候不是你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的吗?你在那个时候是否也嫌我脏、嫌我费事了呀?那么多年,你把我喂养大,嫌过我什么了?”我继续给娘说着:
“娘——!现在你老了,我就得伺候你。你不要胡思乱想了,你就安心睡觉、安心治病吧——娘!”
“唉——”母亲叹了一口气说:
“你小的时候,我费事拉扯你图个希望,我老了你在我身上费事是没有什么希望。我看不要在医院即花钱又费事了,还是回家等死是真的。”母亲平静的继续说:
“我这样不死不活的光得熬煎你们,不如把我送回老家吧。行吗——玉书?”母亲认真的看着我问。
我赶忙转过脸没有回答母亲,一串泪水夺眶而出——娘啊!你养育我图个希望;你老了、你病了,为了不花钱、不费我的事却想回老家……娘啊!走出母亲的病房我的泪水淙淙——娘啊——我的亲娘啊!——
十八
就在我为母亲治病因为缺钱深陷痛苦的时候,这天上午我突然接到了周军老师的电话,她告诉我经过多次交涉,石红同意给我押金,她要我明天一定到三力集团去拿。
“救命恩人——救命恩人——周军老师——我的救命——恩人哪!”面朝东方我不由自语。我心中的感恩永远向着大海的岸边。
第二天清晨六点,我带着全家仅有的一百元上了直达青岛的客车,接近快到下午一点的时候客车终于到达了青岛。我马不停蹄转上班车,在下午二点半钟的时候到了使我惨遭苦难的三力集团。时经五个月的光景,站岗的还是那三个女孩,我向圆脸姑娘说明了来意,她转过脸放下手中的笔就打通了内线电话,在电话里她说了一通一个叫梁玉书的来要押金后,接着就要我等等。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姜依莲毫无表情的走了过来,她瞄了我一眼说:“进来吧。”接着转身就走。我跟在她的后边心里不停的自问,他们是真给还是假给,如果他们不给呢?如果他们像打电视台的记者那样对待我呢?姜依莲对我这样冷淡,他们……他们如此美好的花园环境,却是个让我遭受苦难的陷阱。
很快到了石红的办公室,姜依莲转身离去,出于要回三万元押金的愿望,我压住心中的怒火,向眼前这个女妖魔装出一副笑脸,违心的向她问好。石红傲慢的没有吭声也没有看我,她将签好的一沓资料递给坐在她办公桌前的女孩,然后动了动身子靠在老板椅上,以盛气凌人的目光看我说:“你找呀?你找到了劳动保障机关他们给你什么答复?你什么时候到的劳动保障机关我都知道。你找到了报社还找到了那里?你就是叫中央最高领导来,我说不给你也没有办法。你找呀。你再继续找呀。”石红咄咄逼人的继续说着:“不想在这里干下去,谁叫你来的?你甩手走了就叫你后悔。现在后悔够了吧,后悔够了就给你算账。”石红不容我说话,她朝我打了个拒绝的手势转脸对坐在她办公桌前的女孩说:“小张,你带他去结帐。”
叫小张的女孩起身对我说了个走子,接着打开了房门,我只好随她去拿押金。我讨要自己的钱还受石红的训斥,石红这个女人比过去的强盗还要强盗,她不容我说话,也不要我说话,为了讨回押金我只有隐忍,我没法和她理论。
在财务部的窗口,小张伸头和窗里边的一个女孩嘀咕了一阵,然后让我走到窗口,里边的女孩给我个帐单让我签字。我认真的看了看帐单,我的三万元押金被扣掉了一千四百六拾四元,什么服装费、餐费、培训费之类。我略算了一下,就是说我在三力集团干了三天,每天他们不但不发我工资,我还要倒给他们四百八十八元。他们扣我餐费我无异议,但扣我服装费在当时我只穿了一身,另一身还给他们时是新的,而所谓的培训费之类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他们何时培训我了?当我问小张为什么扣我培训费时,她说:“你要不领押金,就去问石总吧。”说完,她转身要走。我想我可不能再见石红那女阎王,说不定她还会出尔反尔不给我押金,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阎王殿等。于是,我对走了几步的小张说:“我不问了,我现在签字。”
拿到二万八千五百三十六元的押金我迅速离开了这个让我经受千般磨难的鬼地方,我怕晚走一步会生出是非。我出了鬼门关,抓紧赶上班车后,才终于松了憋在心里的长达五个月的一口气。
现在,通过班车的窗口我看着浩淼的大海想着得怎样感恩?能够讨回二万八千五百三十六元的押金需要感谢周军老师,是她伸出了正义的援助之手,才掀翻了压在我身上的讨押金大山……
十九
为了报答周军老师的大恩,我想请周军老师吃饭同时给她一点酬谢金,而周军老师坚辞不吃饭也不要酬谢金。她说:“帮你做这点事算不了什么,本来这个钱就是你的,他们应该给你,可他们不给你是不对的……我要不是打电话追到政府领导那里,你的押金不知何时能够要来。你母亲现在急需用钱,你抓紧回家吧。不要在这里耽误时间了”周军老师亲切的说着。原来她为了帮我讨回押金,一直追到政府领导那里。
“周老师,您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哪!谢谢您——谢谢您!”我满怀无限感激一边说着,一边深深的向周军老师鞠了一躬。周军老师连忙说:“不用谢,不用谢。”
向周军 老师表示过谢意,我走出了报社的大门,浩淼的大海就在眼前,大海中的栈桥在湛蓝的天空下、夕阳的余辉里别是一番风景,我永远感恩着大海的这边,报社的大楼里有我的恩人—— 周军 老师我永远祝福着您。
由于今天已经没有回家的客车,我想把讨到的押金从银行里打到我给李芳的卡上也不可能,因为银行里的人已经下班关门了。我最快回家也只有做第二天早班的火车。
这样,我在原来住过的花十五元可住一天的小旅社住下后,就把拿到押金的情况通过电话告诉了李芳,一听拿到押金后李芳高兴极了,在电话的里边我能感觉到她欢喜的心情。
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我就赶紧上了火车离开青岛,我知道家里还在急等着用钱。在火车上大概有半个小时,妻子李芳突然给我打来了电话,她告诉我:“因为没有钱缴,医院要给咱娘停药。你赶快来呀,赶快来。”我猛然一惊接着控制住自己,我给她说:“我已上了火车,正在往家赶,下午两点就能到家。你找医生说说咱们下午就能把钱缴上,让医生给咱娘用药,千万不能停——千万不能。”
挂断和李芳的通话,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周军 老师帮我讨回了押金,可以给母亲治病了——这真是个救命的大事情……想想从企业下岗后经历了这接连不断的苦难,除了怨自己无能、命苦,我还能怨谁?我又能怨谁?!
火车轰隆隆驶过一座大桥,通过窗口我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和茫茫大地,一只飞鸟在和火车同一个方向飞行,我想那是一只几经遭险的惊鸟,它是在努力地牵肠挂肚的向它的小巢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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