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给阿Q做反传,是突然间的事情。但一下笔,便感到万分的恐惧了。本人虽在草堂里声明:虽不随身携带治疗抑郁类的药物,但长期患有抑郁症,尤其在博文写作时----思维混乱精神失控语无伦次不知所云,抑郁得无以复加,不具备任何行为能力。但耳闻目睹一个个被抓一个个被捕一个个博客被封,自己信手涂鸦之帖一会儿螃蟹一会儿河蟹,仍不寒而栗。这足见我不是一个真的猛士,因为“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我害怕半夜门响,害怕做梦洗澡藏猫猫;然而一面又痒痒,大概抑郁症又发作了。
想当年周大哥在给阿Q做正传之时,在这文章的名目上也颇费些周折。列传,自传,内传,外传,别传,家传,小传……都不合,“因为文体卑下,是‘引车卖浆者流’所用的话,所以不敢僭称,便从不入三教九流的小说家所谓‘闲话休题言归正传’这一句套话里,取出“正传”两个字来,作为名目,即使与古人所撰《书法正传》的‘正传’字面上很相混,也顾不得了。”我呢,自认为“正传”说得,“反传”也未尝不可。
阿Q仍是那个阿Q,并非死复活转来,三十年后真的成了好汉。不过未庄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还称呼“庄”,实际上已是一个中等城市的规模了。庄主自然是赵太爷,他金口玉牙说啥是啥,他说鸡蛋是带把的,你不能说不是树上结的。那年土地私有就是他一手操办的,尽管未庄百姓竭力反对,屁民嘛,说话就是放屁,可不管。土地都集中在了赵太爷、钱太爷等手里,美其名曰现代化,再办办工厂开开矿山,未庄农民就在里面给他们做工,一下子就成了城里人了。后知后觉的在高兴,有注水的猪肉总比没有好;先知先觉的不免忧叹,眼见着绿水变黑水,青山变白山。好在庄主赵太爷治庄有法,引进了太空最先进经验技术,制定了科学的规范的人性的裸露山体治理方案,在山崖大片裸露的石头上涂抹了绿颜色,远远望去,一个个绿帽子煞是好看。
假洋鬼子虽皮肤没有漂白,但染了黄发揣着绿卡,也是名副其实的真洋鬼子了,是黄皮肤的洋鬼子。他就是以洋鬼子的身份开了采石场,获得了许多优惠条件,好让未庄人羡慕。剪彩那天,红旗招展鞭炮齐鸣,好不热闹。大领导小领导来了不少领导,东南西北中各大报纸连篇累牍大事渲染。赵太爷讲了话,说假洋鬼子为富且仁,帮助乡里乡亲致富来了,要让乡里乡亲更有尊严更幸福的生活。
未庄敞开了庄门,也吸引了不少外人前来投资建厂,这其中就有周朴园周董事,他现从事房地产开发。也有从前身份卑微前来谋职的,你别说,真有人从此改变了命运,飞黄腾达起来。比如那个孔乙己,别忘了他会写一手好文章啊。赵太爷的讲话就是他写的,赵太爷一高兴,孔乙己就留在他身边了,有车有房,还娶了个漂亮的明星美女做老婆。新近又泡了个小三,你道那小三是谁?就是小D的老婆,小D那个哭啊,对从前的老婆说,我对你多好啊,我们上山去砍柴,你坐在破木板车唱山歌,我做牛做马拉着你。从前的老婆拉着驴粪蛋子挂了霜的脸说,呸,我宁可坐在没腿的孔乙己的宝马车里哭,也不坐在你那破木板车唱山歌!小D就去找孔乙己,央求放他一马,孔乙己勃然大怒,喝道:再上访,小心打断你的腿!
阿Q仍旧没有家,未庄的土谷祠里也住不成了,因为土谷祠改成了大教堂,红红的十字架高高地耸立着。那是赵太爷、钱太爷、假洋鬼子、周朴园朝拜的地方,岂有阿Q住宿之理。阿Q也想信教,哪知道一如从前,赵太爷不许他姓赵一样;那一日,孔乙己便叫阿Q到赵太爷家里去;太爷一见,满脸溅朱,喝道:
“阿Q,你这浑小子!你说你要信教吗?”
阿Q不开口。
赵太爷愈看愈生气了,抢进几步说:“你敢胡说!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姊妹?你敢信教吗?”
阿Q不开口,想往后退了;赵太爷跳过去,给了他一个嘴巴。
“你怎么敢信教?!——你哪里配信教!”
阿Q并没有抗辩他确凿信教,只用手摸着左颊,和孔乙己退出去了;外面又被孔乙己训斥了一番,替孔乙己还了他从前所欠的咸亨酒店的十九文钱——孔乙己是不屑咸亨酒店了,尽管咸亨酒店掌柜的说不再要酒钱,要喝好酒再送过几坛去——孔乙己说做人要讲诚信,欠人偿命,欠钱一定要还。丁举人都害怕了,托假洋鬼子去找赵太爷说情,赔偿孔乙己腿钱,又说孔乙己爱看书,捐赠一个图书馆。虽后来钱没到位,孔乙己也见好就收,并不追究。知道的人都说阿Q太荒唐,自己去招打;他大约未必想信教,想去寻个住所。即使真想信教,有赵太爷钱太爷一干人在这里,也不该如此胡说的。
从前阿Q还能给人家做短工,割麦便割麦,舂米便舂米,撑船便撑船。如今大家都做工了,有了相同的命运。红眼睛阿义因有一身好拳脚,当上了假洋鬼子的保镖。这年代,拼的就是绝技。阿Q就捡破烂拾垃圾,土谷祠睡不成,就去桥洞里了。那夜雪大风怒号,差点没把他冻死。一同睡不只一个,其中一个就给冻死了,也算阿Q命大。阿Q喝了一口酒,不知怎么就醉了,以前是连喝几碗也不醉的。那时还吹嘘说,如果景阳岗再有虎,他就去打。喝了一口酒的阿Q,醉了的阿Q,也吟起诗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我在桥洞里受冻死亦足。后来传到赵太爷耳里,赵太爷说:“想要人人居者有其屋,那是阿Q喝醉酒时说的话,你们如果相信这会实现,不是你真傻就是装傻。”假洋鬼子也说:“当未庄自有住宅率超过50%,未庄就会死亡。如果人人都能住上房,那么未庄就会衰亡,因为这会令人丧失目标,丧失实现目标的动力。”周朴园周董事搞了房地产,似乎更有发言权,他说:“所有人都买得起房是未庄的失败,阿Q不能有房,天经地义!”
未庄既然不是从前的未庄,就要编一本“庄志”,以示不同凡响,主编非赵太爷莫属。阿Q似乎忘了两次被打的经历,又去寻赵太爷,想要进“庄志”。 自然又挨了赵太爷给他的一个嘴巴。 太爷一见,满脸溅朱,喝道:
“阿Q,你这浑小子!你说你要进“庄志”吗?”
阿Q不开口。
赵太爷愈看愈生气了,抢进几步说:“你敢胡说!你敢进“庄志”吗?”
阿Q不开口,想往后退了;赵太爷跳过去,给了他一个嘴巴。
“你怎么敢进‘庄志’?!——你哪里配进‘庄志’? 进‘庄志’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周董、钱董才有资格。像你这尖嘴猴腮的,也想进‘庄志’?岂不是对我的侮辱?也不撒泼尿照照,癞蛤蟆竟想吃天鹅肉来!”
阿Q并没有抗辩他确凿进“庄志”,只用手摸着左颊,退出去了。路遇鲁大海。
鲁大海还在领着工人罢工、谈判,昼夜疯狂读《资本论》,读马克思、读毛泽东,他在寻求精神的武器。
“大海兄,进庄志吗?”阿Q问。
鲁大海哈哈一笑,说:“ Q哥,我既哀你不幸,又怒你不争,都到这时候了,你怎么还执迷不悟?什么鸟庄志,粉饰而已,婊子的牌坊!再说,我撕下了周朴园这个资本家的新衣,他恨死我了。他曾叫警察杀了矿上许多工人,从前在哈尔滨包修江桥,故意在叫江堤出险,故意淹死了二千二百个小工,每一个小工的性命他扣三百块钱!姓周的发的是绝子绝孙的昧心财!”
“噢” 阿Q似有所悟。
“ Q哥” ,鲁大海继续说道,“‘芦柴棒’都加入我们的队伍了!记得吗?《包身工》里的‘芦柴棒’。”
“还有刘和珍君,她见证了中国军人的屠戮妇婴的伟绩,八国联军的惩创学生的武功,进庄志也无望了,她也不想了。”
“噢” 阿Q大悟,“太可恶太可恨,革他妈妈的命!不过——不过他们不许——”
鲁大海说:“我们要拿起新的武器,不能搬床抢老婆;这新的武器不是枪不是炮胜过原子弹——”
“快说是什么?”阿Q迫不及待了。
“就是毛泽东思想,这是战无不胜的法宝!”鲁大海说,“还有小栓呢,他也不吃人血馒头了,正看《毛选》呢!走,我们喝茶去!”
“走,我们喝茶去!” 阿Q越想越兴奋,终于禁不住呼喊起来,点一点头:“不准我地上人间活,只准你天上人间享乐?妈妈的——好,我总要革你妈妈的命,看你抓进牢里去杀头,让你也做梦喝水洗澡藏猫猫——满门抄斩,——嚓!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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