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爸爸讲那过去的故事
早晨,接到妈妈的电话称:你爸爸眼睛得了病,没法看报纸了。听到这一消息,我慌忙放下手中的活儿,向领导请假,陪老爸去看眼科。 通过 夫人的同学托关系找到市立医院最好的眼科专家给爸爸诊治,原来爸爸得的是老年性白内脏,需要做手术换晶体,才能恢复视力。其实爸爸的眼睛看不清东西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过去因不太严重,所以一直没引起足够的重视,一直拖到现在才看医生,也怪我过于大意。
好在听专家讲,这不算什么大手术,做完以后很快就能恢复视力,我那颗紧张的心才稍微宽松一点。所谓河里无鱼市上看,在眼科我看到病人挤满了整个门诊大厅,坐等专家门诊的队伍真长,有老有小,原来眼睛得病的人并不少,尤其是上年纪的人,眼部老年性白内脏比比皆是。挂号要排队、门诊要排队、仪器检查要排队、住院缴费要排队,如果要按照常规这么排队,最起码要耗时一天。好在夫人的这个同学恰在眼科财务部门工作,上上下下熟人很多,插队力度很大,从看病到办理好住院手续,基本没有排队,2个小时搞定。虽然说人人都反对特权,但是特权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每个人都心安理得的接受,我有点汗颜。但是为了老父亲的健康,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专家很快定下手术日期,老头还有点紧张,血压又升上去了,急忙吃降压药。我们兄弟两人安排好时间,老母亲做饭,哥哥负责送饭兼下午陪护,我负责上午及夜晚陪护,有 时 夫人也送饭。虽然两只眼睛白内脏,但是按照医疗规范,只能先做一只眼,另一只眼要三个月以后再做手术。
手术很顺利,到底是专家水平高,爸爸术后第二天既能看清周围的东西了。我平时工作比较忙,陪父母的时间还是有点少。守在父亲病床前的时候,看到父亲已经变成一个瘦小的小老头了。记得小时候,父亲在我的心目中形象极其高大。可能是长期在部队的缘故,他脸膛呈黑红色,声音洪亮,办事还是比较利落的。平时他和我们兄弟两个说话不太多,过去的身世也很少谈,没曾想这次他手术以后,躺在病床上没事干,好似打开了话匣子,把他过去小时候的事情讲给我听,使我感触很深。同病房的一位姓陈的老头,和爸爸年纪相仿,过去在电厂工作干了一辈子工人,两个老家伙都经历过同样的年代,很能拉呱到一块去。
父亲老家在安徽皖北的砀山县王庄,1931年农历8月中秋前后出生(过去穷人都是这样,具体日子记不清了),属羊。家里有父亲和母亲,我喊爷爷和奶奶,父亲是老大,下面还有3个小妹妹,我喊姑姑。1939年,父亲8岁,正值日本侵华战争打得最激烈的时候,砀山县属于游击区,游击区最大的特点就是敌我拉锯状态,白天日本鬼子来扫荡,晚上八路军湖西游击队出动破坏铁路、公路等敌人的交通运输线。那是父亲家里很穷,平时爷爷靠给地主种田、交租和打短工为生,家中的梨园里还有清朝祖上留下来的几棵梨树,砀山酥梨以水多、个大、香甜闻名于世,平时结点梨卖点钱,但也是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生活非常清苦。家中唯一的生产资料是一头小毛驴,平时到地头拉点东西少不了它。
在兵荒马乱的年代,经常有祸起萧墙的事情发生。有一次鬼子扫荡,跟在鬼子后面的汉奸队到处抢老百姓的东西。那时的汉奸队老百姓称之为“二鬼子”,都说日本人坏,其实这些“二鬼子”欺压起老百姓来比日本人还坏。鬼子进村扫荡,村里的大闺女、小媳妇都赶忙躲藏起来,真的没法躲,就故意穿着破破烂烂,脸上抹着锅灰,弄得个个跟人不人、鬼不鬼的,比非洲人还黑。“二鬼子”看到爷爷的小毛驴,就打算抢走,爷爷拼死保护。“二鬼子”喊来日本兵,日本鬼子端子刺刀就向我爷爷刺过来,爷爷急忙躲闪,虽没刺到要害,但也被鬼子刺伤肋部,毛驴最终还是被抢走了。爷爷气伤交加,时间不长就去世了,留下奶奶寡母和四个小孩。
奶奶在我小时候带过我,我倒是见过。她守寡时还不到三十,但也是一个很刚强的女人。据我的母亲讲,奶奶告诉我母亲,当时家族准备逼她改嫁,奶奶为了四个孩子誓死不从,我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怎么过的。据我父亲讲,奶奶当时只好靠给人家缝缝补补、租人家土地,有时还要要饭度日。父亲小时候睡觉的地方是地主家马棚的麦秸堆,没有鞋子穿,只好穿的是一个叫“毛翁”的东西。有时要来的饭,先给我爸爸吃,两个最小的姑姑都饿死了,扔到乱坟岗子上,现在还剩下一个老姑。
据同病房的老陈介绍:这个所谓“毛翁”,有点类似东北的“靰鞡”,但远远赶不上靰鞡保暖。毛翁的主要原料是河边的芦苇花和茎,鞋面是芦苇编织的,鞋底是一个小木片,织在一个小木片上作为鞋子,解放以后这个东西就绝迹了。老陈也睡过麦秸堆。身上穿的只有一件土布衣服,如果是夏天还好一些,晚上洗洗,到第二天早晨晾干再穿,如果是阴天下雨,只好把半湿的衣服穿上,靠身体的热度弄干。冬天最难过,用土布做一件夹袄,把棉花续在里面;到了春秋天再把棉花拿出来,夹袄做为单衣穿。冬天都是空桶子穿棉袄。
生活苦一点就算了,那时的穷苦人都是这样过的,关键那时是40年代真的兵荒马乱、民不聊生,人的命连农村的小鸡都不如,真不值钱,说死就死了,也没有人去追究,哪有什么法律?饿死的、冻死的、战乱被打死的人多的数不胜数,饿殍遍地,正像曹操《蒿里行》所形容的“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早春青黄不接的时候,饥民们只好挖野菜、吃树皮,榆树叶、槐树叶、洋槐树叶、麦苗,没有不吃过的。最困难的时候,甚至吃过花生壳磨得粉,那玩意一吃下去,正常人大便都解不下来。那为什么还要吃?饿呀,没办法。
知道当时一亩地的麦子能收割多少斤吗?也就是几十斤。为什么这么少?人太饿了,除了吃麦苗,麦子还没成熟时,就吃青麦穗了,等到麦子成熟时,能打几十斤麦子就算不错了。
我问父亲和老陈:日本鬼子入侵中国时,都是什么人当汉奸?他们回答惊人的一致:当汉奸的主要是地主、富农家的人,或者是街头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这些人有奶便是娘,老祖宗都不认,卖身投靠日本人。穷苦人家的孩子很少有当汉奸的,因为当汉奸要欺压老百姓,农民子弟做不出来伤天害理的事。穷人家的子弟主要是投靠八路军和共产党游击队,共产党的部队讲纪律,对老百姓好。
当时徐州是淮海省的省会,有一个汉奸号称耿聋子,还有一个汉奸号称韩瞎子,这两个人经常跟着日本鬼子下乡扫荡,欺男霸女、鱼肉乡里、无恶不作。徐州管辖有八个县,北边的四个县是丰县、沛县、萧县、砀山,解放以后丰县、沛县仍归徐州,萧县、砀山划归安徽。据说这个耿聋子有点像智取威虎山中的座山雕,只要一笑就要杀人,两个汉奸双手沾满了人民的鲜血,后来被八路军逮到,开群众公判大会给崩了。
奶奶当时很有志气,要饭也把我爸爸送去读书。爸爸当时的成绩总是班里第一,后来考上徐州一中,靠几个老师资助,上了几个月,最后没有钱上学了,只好休学。后来又通过人介绍,考到邳州运河师范学校,仍是班级第一。
1948年,淮海战役打响,解放军从山东越过陇海线直扑苏北,把国民党黄伯韬兵团围在邳州碾庄。这时运河师范学校的老师都跑光了,爸爸和几个男女同学一起结伴步行回家。回到家里不久徐州解放了,他们听说共产党分田地给农民,而且共产党的部队吃饭不要钱,爸爸瞒着奶奶,偷偷和3个男同学和3个女同学又一起约好跑到徐州参加解放军。参军以后,共产党的部队不仅吃饭不要钱,而且还给发新衣服、新被褥,他活了十七年从来没有碰到这么好的事情,爸爸感到如同上了天堂,写信告诉了奶奶。过了一段时间,奶奶和姑姑到徐州来找爸爸,告诉爸爸:共产党解放砀山以后,孤儿寡母的家里不仅给了四分宅基地(260多平方米),而且分了几亩田地,二十几棵梨树,她们属于军属了,生活都有了着落;告诉爸爸:一定要在部队好好干。当时爸爸部队里的司务长又炒了几个菜,让娘俩吃的饱饱的,临走又送了一口袋白面馒头,娘俩欢欢喜喜的回家去了。
从此以后爸爸一辈子热爱毛主席,死心塌地的跟着共产党干,任何时候都没有动摇过信念。
我问爸爸:你当时参加的是解放军的哪个部队?他告诉我:是解放军的33军98师。建国以后在山东集训,组建装甲兵,准备入朝作战。后来朝鲜进入打打谈谈的谈判阶段,98师就没有入朝,改编为公安部队。1955年,爸爸因为有点文化又被抽调到南京军事学院空军系,当时爸爸在空军系给班主任刘茂功当文书,刘茂功70年代末80年代初担任兰州空军司令员时,爸爸还去拜访过他。爸爸现在属于离休老干部,想想他们过去的艰苦奋斗,现在国家给他们好一点的待遇也是应该的。
同病房的老陈也是颇有感慨的说,我们现在的生活和过去相比,一个是天上天,一个是地狱,真不能比呀!在闲拉呱中我了解到:老陈比我爸爸大一岁,属马,育有4个子女。他老伴在街办企业工作,工资很低,主要还是靠他一个人在电厂干发电锅炉维修挣钱养活一家人。现在他们家里4个孩子工作都挺不错的,已经买了5辆车,老陈的老娘活到108岁才去世,高寿啊!全托共产党的福。老陈的老伴也说,她在街上听到有人骂毛主席和共产党心里就反感。她说:这些人说自己没有饭吃,我看是活该,谁让他们懒,不愿意去劳动挣钱呢?你不去劳动,凭什么别人要养活你!现在这个社会只要是勤劳就不会被饿死,他们哪里知道什么是旧社会,什么是真正的受苦。
我又问道:现在网上有一个 “杨继绳”说什么:解放以后的50年代末、六十年代初大饥荒年代,中国饿死了三千万人,能有这种事吗?
爸爸和老陈异口同声的否认:纯粹是胡说。60年代初,虽然因自然灾害,中国的粮食不够吃的,人们经常饿肚子,但是饿死人的事情很少听说。即使是解放以后发生的饥饿那也是天灾,不会饿死人,人民的思想始终是团结的。解放以前的饥饿那是真的要饿死人的,不仅是天灾,主要还是国民党的反动统治和战乱造成的人祸。六十年代初还有一个生育高峰,如果人们都饿死了,哪有那么多的小孩出生?的确如此,我哥哥61初年生,我63年底生,在上高中的时候,我们那一届有21个班,每个班60多人。听我的 高中 老师讲,从我们那一届以后,高中任何一届都再也没有超过15个班的了,每个班也就是50人左右;不仅我们中学是这样,其他的中学也是这样。
看起来杨继绳的话也不能全信,至于杨继绳是否是别有用心的,恐怕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了。
我问道:现在网上还有很多美化解放前的言论,这是怎么回事?老陈一针见血的说:要么他们不知道,要么他们说谎话。
爸爸住院的时候,正值日本大地震、海啸、核泄漏,日本也死了不少人,我把这一消息告诉两位老人的时候,他们的反应比我想象的要冷淡的多。虽然现在中国舆论届主流经常要强调所谓“大爱无疆”,但是一提到日本,他们首先想到的是日本人的侵华战争和在中国的杀人放火,这也是老一辈人在自己的内心永远不会忘记的。
以前有一首歌叫:“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现在我是“听爸爸讲那过去的故事”,虽然很有点忆苦思甜的味道,但毕竟是老一辈人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情,不是所谓的专家躲在屋中瞎编出来的,是真实的、可靠地历史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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