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别山麓,有村曰辛冲,自古穷僻。是为冲,并无溪流所经。民苦于十年九旱。
冲之西里许,有兰若,驻一僧一沙弥。僧极有修为,然懒于行。寺田蒿草杂树,狐兔生焉。僧每于近午,令沙弥托钵于村民。化得些许,辄分两日食,曰: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至次日,僧每诵经至误其餐时,徒曰:“饿毙矣!待徒儿热热奉师傅吃。”僧曰:“靡费柴薪。晒晒可也。”
有村民辛氏,丁多而地寡,谋于僧曰:“寺产广而废于荒,何不赁之?若赁,愿以两石荞麦租。”僧目沙弥良久,怜其赢弱,合十曰:“然。”既而曰:“租粮可免之,日备一斋饭足矣。”自此,僧、弥每午一至。某日,僧于斋次曰:“斋饭极美,何施主之茶苦涩不堪?”主人曰:“苦于久旱,水塘涸矣。所食,阳沟冬储雪水也。”僧曰:“村无水井乎?”答:“无泉。”僧抚掌而叹。
一日,僧诵经至精妙处,忽闻喝彩声。抬目上顾,见一野狐踞梁间。僧曰:“尔听经十余载矣,愿皈依否?”狐曰:“以异类见弃否?”僧曰:“佛无类。”狐曰:“愿。”僧曰:“受我佛戒,当以慈悲为怀,普渡众生。”僧摩其顶,与沙弥同受具足戒,俱法名,沙弥僧戒躁、狐僧戒嗔,以师兄弟称之。是年,僧圆寂。
戒躁僧苦山民之所苦,经年蹿行于荆莽,踏遍青山,终于冲口外二十余里处探得暗泉,逆泉脉搜至辛氏昔储雪水之阳沟。请人开凿,竟得一巨泉。泉水略呈乳白,味甘冽。村人欢呼不已。辛氏献堂屋,改为亭,覆于甘泉之上,额匾曰:龙泉。村民更竖碑:饮水思源。历数百载沧桑未变也。后戒躁僧归真,乡里塑像供奉之,谓之“大师”,香火不断。
戒嗔和尚不堪冷落,往洞中苦修,希冀一日功成,盖逾师兄,得以生受人间烟火。术既成,语于村民曰:“昔,吾师兄为尔等解困;今,本大师则为尔脱贫也。”言已,往龙泉略施小术,泉水化为醇酒,更匾额“酒泉”,换碑“致富感恩”。
初,村民治具取酒,贩与冲外之大邑,收获颇丰。未几,因取酒多寡时有纷争,至邻里怨隙生焉。辛姓更以祖上阳沟及宅基地之所有权诉于有司,得“产权明晰”之支持。自此,村民取酒需支付“泉主”银两。居二年,辛于大邑起酒泉龙居,集房地产、服务业、钱庄于一身,年收入亿万许。村民有所不甘,或远走他乡为打工仔,或独守薄田苦撑,或鬻地另谋生计。然,辛冲之GDP陡涨,人均财富达米利坚之水准也。
酒泉之产,以“仙人液”名之,虽千金难买。有业内人士曰,“臊味冲天”。时,达官贵人偏好仙人液之骚,每于席次,置监控摄像于不顾,相抱开房,虽下属、同僚、人妻、至亲姊妹,并无异致。
忽一日,杨戬公干过邑,饮少许,觉天眼忽明忽暗,甚异之。强天眼以观之,有妖氛起于辛冲北山。戬祭哮天犬缚狐僧至。戬曰:“大胆妖孽,酒泉为何物酿造?”狐曰:“狐溺而已。”戬斥之曰:“以便溺食人,德何存?”狐曰:“时人不较德,在乎金银、性满足而已。小狐于千年道行未敢藏私,‘一便一溲,当思来之不易’也。以仙人液现世,一则为经济图,二则为民生计,三则为官员刚需,较之胎盘、五灵脂、熊胆汁更具灵性,何罪之有?”戬仰天凝望,良久,曰:“道德已废,虽真人无真知;标准不存,况俗众有俗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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