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海诚从来没有令我失望过，《铃芽之旅》又一次带来了纯净的感动与治愈。本文会详细解析《铃芽之旅》的剧情，与大家分享我对电影主题的理解。所以——

　　剧透预警！！！

　　以日本三一一大地震为背景的《铃芽之旅》，讲了明线、辅线、暗线与隐线四个拯救的故事：

　　明线：拯救邂逅的少年

　　辅线：遗孤的家庭和解

　　暗线：玲芽的自我救赎

　　隐线：日本社会沉渣泛起、蠢蠢欲动的蚓厄

　　剧情梗概

　　为了后续讨论方便，先重新梳理一下明线剧情。不需要梳理的朋友请跳过。

　　在2023年的一个“普通”的清晨，身为一名大概率要拯救世界的日本高中生，17岁的少女玲芽又一次从噩梦中醒来。

　　这个噩梦萦绕了玲芽的整个童年，她总是孤独绝望地奔跑在一片异世界的宽阔废墟中，寻找自己的母亲；终于找到“母亲”之后，却无法看清她的样子，然后突兀地回到现实世界。

　　玲芽是 2011年日本311大地震后的一名遗孤，在单身姨妈的悉心照顾下，从日本北海道搬到了最南端的九州岛，转眼已经12年过去了。

　　这天玲芽骑着自行车上学，路上邂逅了一位帅气的大学生，向玲芽询问附近的废墟与神秘的“门”。

　　在脸红与好奇心的趋势下，玲芽随后逃课，也前往废墟寻找这位帅哥。她无意间发现了一张与异世界（“常世”）联通的门（“往门”），人类却无法进出其中。

　　在迷惑中，玲芽随手拔起了绊脚的一块石碑（“要石”），它却变成一只白猫逃跑了，没想到这个举动却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原来门内封印着像神龙一般巨大的，红色蚯蚓状魔物“蚓厄”，可是普通人都无法看见和意识到它的存在。蚓厄能延伸到天际，随后坠落，一旦接触地面就会发生大地震。而那位叫做“草太”的帅哥其实是世代相传的“闭门师”，在日本各地旅行正是为了封印破门而出的“蚓厄”。在玲芽与草太的合作下，终于关闭了废墟里的“往门”。蚓厄消失了，它的坠落仍然引发了4级地震。

　　玲芽在家里给草太治疗伤口，化身为猫的“要石”出现了，但它却不愿服从草太回归要石，而是逃跑了。

　　神奇的是闭门师草太居然与玲芽母亲的遗物——一个三条腿的小椅子——融合到一起，变成了一只活着的木凳……

　　接下来玲芽没有通告姨妈，就和木凳草太一起踏上了追寻要石猫的旅途。

　　这只“要石”化猫在互联网上走红，被称作“大臣”，而它所在的地方不久就有蚓厄出现。

　　玲芽和木凳草太一轮追寻“大臣”，一路封印“蚓厄”，途中舛错频出，也得到了不少热情善良的普通人帮助。直到他们来到东京，发现这里的蚓厄突破了另外一块要石，成为横亘天空的盘旋巨物，一旦坠落地面将引发堪比一百年前 1923年的东京大地震，导致数百万人死亡。

　　这时草太才意识到，自己化身木凳并不是因为“大臣”的诅咒，而是轮到他成为下一块“要石”，负起封印蚓厄的责任。危难关头，玲芽终于把石化的木凳草太插入蚓厄的身体，将它封印起来。

　　而化作石碑的草太也随之进入 “往门”内的“常世”，玲芽触不可及。

　　草太病重卧床的爷爷告诉玲芽，人类一生只能进入一个往门，而根据玲芽的噩梦，她已经进过往门，就在她童年的故乡北海道。

　　于是玲芽在两只要石猫、草太的大学同学和追寻千里找到她的姨妈帮助下，前往故乡，311大地震的废墟，要穿越那道往门，拯救化作石碑的草太……

　　明线故事：怀春少女拯救邂逅的英俊少年

　　《铃芽之旅》的明线故事使用了非常标准的王道少年漫画叙事架构。一名高中生，在平常的生活中邂逅了一位散发魅力的神秘异性，从此踏上了一段奇妙冒险，最终战胜了灾厄，拯救了世界，也拯救了爱人。

　　只不过故事的主角是一名女性，而不再是少年郎。

　　作为一个赞同女性主义的男人，我非常喜欢《铃芽之旅》这样的女性故事。女孩子不再是柔弱、胆小、被动、只会尖叫着拖后腿、或是为男主角赋予动力的配角；而是充满了活力与斗志。

　　尽管少女玲芽并不能开动巨大的人形决战兵器，也没有可以化身为丝线的替身，但她在善良、纯朴、谦逊之外，仍然行动果敢、无所畏惧。玲芽面对生命危险时大声喊出“我不怕”，在东京的天桥上向着冲入天空的蚓厄信仰一跃，这种坚定与刚毅令很多注定要拯救世界的男主角们也相形见绌（没错，说得就是你，大笨蛋真嗣）。

　　新海诚的灾难三部曲，《你的名字》里四叶与泷相互保护，《天气之子》主要是帆高去拯救阳菜，而《铃芽之旅》则主要是玲芽去拯救草太。三部下来男女主相互奔赴，主动性基本五五开，完成了闭环。

　　新海诚并没有把四叶、阳菜、玲芽塑造成阳刚的女汉子，也没有把泷、帆高、草太刻画成矫情的娘娘腔。男女主角性格都与性别相符合，也没有孰强孰弱，而是为了共同的目标，共同来承担责任，相互帮助、互相成全。决定成败的因素并不是体格或智力，而是内心的善良与意志力。这才是符合我们期待的进步少年、进步少女的故事。

　　我相信这个文艺复兴的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也会有更多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国内作品出现。《开端》就是一个例子，很可能《流浪地球3》里拯救世界的主角就是赵今麦饰演的韩朵朵。这都是好事~~

　　辅线故事：遗孤的家庭和解

　　玲芽在大地震中失去了至亲，抚养她长大的是她的姨妈，母亲的妹妹岩户环。岩户环年近40岁仍然单身，我认为不仅仅是因为她带着一个“拖油瓶”，难以谈婚论嫁……真正的原因，其实是幸存者愧疚（Survivor guity）。

　　311大地震失去亲人的不仅仅是玲芽，也是岩户环。可当时才五岁的玲芽无法理解母亲的遭遇，一人离家去找妈妈，遇到人就着急地描述妈妈的特征，询问对方有没有见过，可得到的却是一句句叹息。孤独的玲芽一个人走到海啸的废墟里，差点冻死在暴风雪中；直到被姨妈岩户环找到。

　　环不仅承担了幸存者的愧疚，也差点遭遇了因为失责再痛失外甥女的绝望。所以她并不敢回归正常人一样的生活，而是战战兢兢地照顾着玲芽。

　　新海诚给岩户环的情感设定是非常完整的，显然为了辅线故事不喧宾夺主，他没有投入过多的笔墨描述。但有一条贯穿了全剧的线索可以说明我的观点，那就是“食物”。

　　五岁的玲芽见到人就问妈妈，其中一个描述是妈妈做的饭菜特别的好吃。但环明显不擅长做饭，她给玲芽做的爱心便当被玲芽同学嘲笑，玲芽旅居酒馆时我们得知环居然在乌冬面上放冰冻莎拉，还有玲芽吃到民宿里的晚餐时甚至好吃到哭出来。

　　为什么新海诚把食物的故事贯穿了全篇呢？因为这是为了体现出，岩户环没有能力替代玲芽逝去的母亲，这是两人间不能说出来的心结。环牺牲了自己的人生来照顾玲芽，补偿自己内心的愧疚，害怕没有自己保护的玲芽会再次消失在风雪之中；而她的过度保护，也让玲芽感到沉重和痛苦。

　　因此玲芽封印蚓厄的奇妙冒险，其现实主义的本质也只是青春期叛逆的少女，一场轰轰烈烈的离家出走。

　　直到姨妈奔赴千里寻找到玲芽，在另一块要石猫“左大臣”的附身下咆哮出了“一半的”真心话：我最好的人生全都花在了你的身上（大意）……这看似宣泄怨恨的一段话，并没有导致家庭的破碎，反而使得两人终于有机会走向和解。

　　因为家庭最大的痛苦在于亲人之间相互亏欠，而最大的幸福则是相互成全。岩户环牺牲自己的青春来补偿自己对玲芽的亏欠，倒过来让玲芽负担了对岩户环人生的亏欠。

　　两人都害怕把问题说清楚，伤害对方，但回避却无法解决问题。一旦环把真心话说出来，问题反而不存在了：环终于下定决心，骑着破自行车把玲芽送到她逃避了十二年的故乡，而玲芽成功穿越“往门”拯救了世界、拯救了草太，她长大了。

　　环解开了自己的保护让玲芽长大，而长大的玲芽也把环从无限的愧疚和责任中解放，两人相互成全，过去的十二年的相互亏欠烟消云散，只留下了相互关爱的记忆。

　　这一段情感本身可以支撑一部完整的电影，但由于《铃芽之旅》志不在此，所以新海诚只用寥寥数笔带过，一部分观众没有理解这段剧情是自然的。

　　暗线故事：玲芽的自我救赎

　　也许正因为311地震，玲芽明显在自学护理师的知识；她在帮助草太治疗伤口的过程中，草太居然和她家的三脚木凳融为一体。后来我们得知，这个木凳是玲芽的妈妈亲手制作，送给她的生日礼物。而大海啸之后，就成了她母亲留给她的遗物。只不过这个木凳只有三只脚，另一脚不知道何时失去了。

　　电影的最后，玲芽进入故乡的“往门”，来到没有过去未来的“常世”，在两个要石的牺牲下封印了“蚓厄”，拯救了草太。这时，她在故乡的废墟中居然看到了一个迷惘的小女孩，走近发现这居然是五岁的玲芽自己。

　　原来玲芽第一次穿越往门时找到的那个看不清的“妈妈”，就是十二年之后的她；而正是 17岁的玲芽，亲手把那个三条腿的木凳，送给了 5岁的自己，告诉她相信一切苦难终将渡过，“我就是你的未来，会长大，会恋爱”……原来拯救玲芽的，竟然是她自己。

　　不瞒大家，我在电影院的头五分钟，已经猜中了这个结局。因为大量文艺作品已经教会了我什么是“失去”、“成长”和“补完”——世上即便有神仙与奇迹，拯救玲芽的也只能是她自己。

　　人类是群居动物，个体的灵魂并不完整。在我们的幼儿时期，让我们得以生存的一半灵魂在父母身上，他们的大脑时刻运转着我们吃饭、睡觉、温暖与清洁的需求。而当我们为人父母，自己的一半灵魂又在为孩子运转，去照顾他们的喜怒哀乐、健康与温饱。

　　孩子不仅是父母血肉的产物，也是父母灵魂的继承者。孩子成长的过程，就是将父母赐予自己的一半灵魂，逐步转化成自己灵魂，从而独立的过程；而少年变为成人的过程，则是得到了自己灵魂的继承者。

　　5岁时目睹了海啸，又失去母亲的玲芽，只能把她对滔天巨浪的恐惧用一行行的石墨画在日记里，把寻找母亲的绝望掩埋在每夜的噩梦中。她灵魂的缺口只是被填埋在故居的泥土下，却从未被修补好；这样她永远都是那个失去了一半主体性的孩子，无法长大。

　　明线故事看起来是玲芽去封印蚓厄、拯救草太和世界；但在这个过程中最大的转变在于，玲芽从灵魂缺失、被保护的孩子，变成了能够爱人、保护人、勇敢无畏的女英雄，她成全了自己的主体性，而不再需要他者的拯救。

　　从这个意义上看，“铃芽之旅”本身才是17岁的玲芽拯救5岁玲芽的过程，而电影中穿越到“常世”送给12年前自己那个三条腿的木凳，反而是对这个精神历程的一个寓言。重点在于过程，而不在于设定或结果。

　　相信许多观众会对那个三条腿的木凳感到迷惑，它因为时间穿越构成了莫比乌斯环，谁也说不清楚什么时候丢失了一条腿。这就像《仙剑奇侠传》里李逍遥的木剑、《前目的地》里约翰和简的孩子、《星际穿越》里在黑洞四维空间拨动的手表一样，因果相循，没有“第一驱动”。

　　但作为资深的时间穿越题材破壁人，我可以告诉大家有一个符合逻辑的解释。“常世”的时间穿越是可以导致“事实”的变更的，第一次将海啸时破损的三条腿木凳送给玲芽的，就是她的母亲；得到三条腿木凳的玲芽人生发生了变化，怀抱着微弱的希望，直到12年后她踏上了封印蚓厄之旅，最终在常世里看到了5岁的自己，第二次将木凳送给小玲芽的才是17岁的玲芽。

　　从此之后，“事实”只剩下了玲芽自己拯救自己，而她的母亲心甘情愿从常世的时间循环里消失了，只留下了那个三条腿的小木凳。

　　类似的逻辑出现在杜琪峰导演的《左眼看到鬼》里，郑秀文饰演的何丽珠在一场海难中失去了新婚的丈夫，她随后失魂落魄走向自我毁灭；为了拯救她，她的丈夫化身为何丽珠小学同学王劲威的形象来照顾她，为的是让何丽珠最后与王劲威因为缘分走到一起，走出痛苦。

　　何丽珠的丈夫从来没有在电影里露出真容，恰如5岁的玲芽记不起母亲的样貌。这才最符合玲芽母亲的期待，因为父母最大的安心不是孩子时刻拴在自己身边，而是孩子可以独立走向远方，不再依赖自己的照顾。太阳落山不可怕，只要我们能成为八九点钟的太阳，然后照常升起。

　　隐线故事：日本社会沉渣泛起、蠢蠢欲动的蚓厄

　　《铃芽之旅》里没有人类反派，所有出场的人尽管有着各自的磨难，但都是善良和热情的。这是新海诚作品一贯的温柔之处。剧中唯一的反派是那不可名状的巨大暗红色蚯蚓状怪物，身体似乎里流淌着愤怒的火焰，在地下蠕动着寻找突破口。

　　懂电影的朋友应该都知道，一切意向都需要有创作逻辑的支撑，“蚓厄”背后也会有官方完整的设定集。然而我要在这里给出一套个人的猜想，在这里先郑重声明，以下观点完全不代表新海诚的立场。

　　电影中的蚓厄自古有之，它们出世会造成巨大的地震，甚至引发滔天的海啸。比如一百年前的 1923年东京大地震就是例子。但大家是否知道，东京大地震（关东大地震）背后还有一段军国主义的故事，日本军方有人将地震归罪于朝鲜人，在震后开展的大屠杀，杀死数千朝鲜族和中国劳工。

　　日本军方更是把东京大地震用来佐证他们对东亚大陆的侵略政策，在戒严期间清洗了保守派政客，掌握政权后开始推行军国主义。在天灾之后，开启了远甚天灾的人祸历程。

　　回到电影中，我们可以看到两个巧合。

　　第一个巧合，电影中蚓厄诱发地震，从日本九州、四国岛，然后前进到东京。对日本军国主义历史了解的人，很容易联想到日本西南明治维新四强藩的故事，以及他们后来在侵略战争时对日本海陆军方的控制。

　　第二个巧合，电影结尾，玲芽穿越到“常世”，前往 311大地震的海啸现场，渔船都落在了屋顶，可是遍地不是大水，而是熊熊燃烧的火焰。我看到的不像是海啸，更像是 1945年东京大轰炸的现场。

　　然后请大家再想一想，蚓厄从历史的“往门”中走出来，这些“往门”是什么地方？都是因为经济等因素荒废的温泉街、游乐场，象征了日本的经济衰败。从经济衰败中诞生的怪物，是什么？

　　在看日本现在重新搞美日安保条约，要推动亚太版北约，宣称台湾有事就是日本有事……在现实世界里，尤其是311大地震之后，日本的土地上又沉渣泛起地诞生出了怎样的怪物，在蠢蠢欲动呢？

　　我无法代表新海诚，只能代表自己。从新海诚的作品中，我不断能联想到一种强烈的隐忧，而他作品里表达的思想，也有越来越强的动能。

　　上一部《天气之子》里，东京连绵不断、直到淹没陆地的细雨，就像是对日本经济地位持续衰落的隐喻。而新海诚在《天气之子》里旗帜鲜明地提出了观点，时代的阴晴是自然规律，人们应该用自己的勤奋努力去适应它，而不是为了自己不劳而获的安逸，像愚昧的古人一样，献祭一个不顾自己存亡也要为他人祈晴的善良女孩。

　　而这一部《铃芽之旅》里，从经济衰退中蛰伏而出的灾厄更加面目可憎了，新海诚还在用少年少女的奋不顾身去安慰这片土地：请回忆这土地上平静生活曾经赐予过我们的美好与快乐，怀着感恩的心意去接受它的消亡，然后把恩情“奉还”以封印灾厄。

　　对日常平静生活的思念，能战胜哪种引发灾厄的怪物呢？

　　再次声明这只是我的感受，和导演新海诚没有关系，只是与大家分享。

　　结语：中国动画值得借鉴的地方

　　新海诚接过了宫崎骏的大旗，成为了当代日本动画电影的灵魂人物。他的作品立足于日本本土文化，画风唯美，情节好看，充满了人文关怀，又蕴含了他的思考。

　　事实证明，并不是你让山海经、西游记里的神仙怪物剃着莫西干头，骑着废土摩托，吹着口琴，迈出美国牛仔的步伐，你就是世界级的文艺作品了。那只是拙劣的媚外模仿。越正宗的民族风，反而越是人类普遍认同的瑰宝。

　　同样也说明了，女性电影并不非得女主觉得男人都是负心汉、像个别男人一样仗着法力高强大杀四方、再去保护一个女人转世投胎的柔弱男性。女孩仍然可以温柔、谦逊，平等地对待异性，只要在关键时刻出于正直与善良做出果决刚毅的选择，一样可以令人敬佩。

　　对于我很喜欢的《深海》电影田晓鹏而言，更应该坚强地从挫折中走出来，只有深刻地理解人性才能做出足够好的人文电影。《深海》在艺术形式上开辟了新时代，但对抑郁与缺爱的理解却走入了迷宫，尝试用一个更严重的依赖与失去来挽救角色的依赖与失去，并未治愈角色的创伤，也无法说服观众。我相信田导下部作品一定会突破。

　　但从小热爱动画电影的我已经不再担心中国动画的未来，我多次说过21世纪的二十年代是中国电影的文艺复兴，尤其是最近一年里我们得到了魂兮归来的《中国奇谭》，和虽被误解蒙尘但依然激励了许多人的《雄狮少年》。

　　所以我看到自己这么喜欢的新海诚灾难三部曲，只会更加期待同行之间的激荡，能催生出属于中国文化的动画佳作。毕竟那心中的鼓点从未消失，而且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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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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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3年2月27日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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