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片讲的是一个贫苦少年从卖纳豆、卖晚报开始,后来擦过鞋,又进厂当上模范职工,最后得到提升,成了一大富豪。
尽管字幕上没有,但解说员说道:“勤奋乃成功之母,此之谓也!”
对此,杂工们报以“真诚”的掌声。但渔工或水手当中有人大声喊道:“扯淡!真是那样,老子不早就当上总经理了!”惹得众人大笑不止。
后来解说员告诉大家:“公司命令我务必在那个地方好好用力反复、反复强调。”
最后放的是公司所属各个工厂和事务所的照片,那里有很多“勤奋”做工的劳工。
以上是日本著名左翼作家小林多喜二的小说《蟹工船》描写的一段场景,看到“解说员”所念的“奋斗经”,抛开时间、地点、国别,我们是不是会产生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因为鲁迅先生等人的推介,中国读者对小林多喜二及其《蟹工船》并不陌生。
这部小说描写了工人们在极其恶劣的环境及生产条件下捕蟹并加工成罐头的过程,揭露了资本主义剥削的残酷手段及实质,揭示了正是资本家的剥削教育启发了工人们仇恨与反抗的觉悟,而大机器生产又促成了工人的团结,俄国十月社会主义革命的影响也是很直接的。小说结尾,蟹工船上的第一次罢工斗争以失败告终,但在其它船上,还有其它行业工人的斗争正在进行中,新的斗争已经开始……
小林多喜二1903年出生于日本秋田县一个贫苦农民家庭。1928年至1929年,小林多喜二积极参加日本共产党领导下的文学运动,小说《蟹工船》是他的代表作。
1929年3月底,《蟹工船》完稿,分两部分发表在全日本无产者艺术联盟即“纳普”的机关杂志《战旗》的同年五月和六月号上。虽然在发表时,杂志编者用叉号替换掉了多处触犯禁忌的敏感字句和段落,但仍然遭到了日本军国主义当局的查禁。然而,这部禁书却激起日本文坛的强烈反响,并受到读者的欢迎,单行本《蟹工船》在被查禁的情况下,半年间销售三万五千册。
1930年春,鲁迅先生主编的《文艺研究》创刊号刊出了《蟹工船》的出版预告:“日本普罗列塔利亚文学,迄今最大的收获,谁都承认是这部小林多喜二的《蟹工船》。在描写为帝国主义服务的《蟹工船》中,把渔夫缚死在船栏上,这一工船专为自身利益宁愿牺牲求救的别一工船的数百性命,这种凄惨的场面中,惊心动魄地显示出了两大阶级的对立。”
(注:普罗列塔利亚,音译,词源出拉丁文proletarius,英文proletariat,原指古罗马社会的最下等级,这里指无产阶级)
1930年4月,曾翻译《共产党宣言》的陈望道先生主持的大江书铺出版了潘念之译的《蟹工船》,不久便遭国民党当局以“普罗文艺”的罪名查禁,但仍然在中国读书界产生了积极而热烈的影响,夏衍的小说《包身工》亦是能看到《蟹工船》的影子。
值得一提的是,深切关心中国人民命运的小林多喜二还专门为中译本撰写了序言:
中国普罗列塔利亚底英雄的奋起,对于切肤相关的日本普罗列塔利亚,是怎样地增加其勇气呢。我现在想到《蟹工船》由着潘念之同志底可敬的努力,得在这英雄的中国普罗列塔利亚之中被阅读的了,感到异常的兴奋。在这作品上所采取着的事实,象在日本底这么一般,对于中国普罗列塔利亚,或许是关系较浅罢。然而,假如把《蟹工船》底极度残虐着的原始榨取、囚人劳动,和被各帝国主义底铁链所紧缚着、被强迫在动物线以下虐使着的中国普罗列塔利亚底现状,就这么换置了过来,是不能够的么?是可以的啊!那么,这个贫弱的作品,虽是贫弱,但得成为一种力。我坚确地相信着这一点。
哦,同道的中国的朋友们啊,我永久地祝颂你们的康健与光明!
献给你紧固的握手!
一九二九年十二月七日
小林多喜二
这篇简练的序言饱含了一位日本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浓郁而深沉的革命情谊,更是寄托了对中国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殷切希望和诚挚祝愿。
1933年2月20日,小林多喜二被日本军警特务逮捕。在敌人的毒刑拷打下,他宁死不屈,当晚被迫害致死。鲁迅先生惊闻噩耗,悲痛不已,立即发去了唁电。鲁迅先生在唁电中写道:
小林多喜二的一生是很短暂的,被敌人残害时还不满三十岁,可他短短的一生是共产主义战士为阶级解放事业奋斗的一生,是日本无产阶级文艺运动旗手的战斗一生。在这短短的几年之间;在创作上,也经历了在不断努力探求之下,形成刚健、质朴、奋发向上的革命战斗精神的革命现实主义风格的过程。小林多喜二刻苦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密切联系自己思想实际,严格解剖自己,努力改造世界观,积极投入阶级斗争的实践;在创作上,不断探索,不断革新,紧紧抓住工农革命的重大题材,深入工农,与工农共命运,歌颂、描写日本无产阶级革命斗争。正像他自己在《片断谈》中所说:我和“现实”劳动着的工人在一起的……至少我是和工人一起成长的。
在被诬为“八亿人民一个作家”的年代,中国人民为纪念小林多喜二牺牲40周年,于1973年出版了著名翻译家叶渭渠重新翻译的《蟹工船》;而在所谓大量重版印行世界名著的70年代末,《蟹工船》却并没有印行;此后30年,国内知识界、出版界更是无人问津。大约《蟹工船》是不合时宜的,就像夏衍的《包身工》要从课本中剔除一样。
《蟹工船》同样曾一度被日本人民遗忘。不过,时间一晃过去80年,《蟹工船》又被早已选择“躺平”却被金融海啸突然惊醒的日本民众重新拾起。2008年在日本再版后销量突破一百万本,随即被改编为漫画、电影等多种艺术形式,成为2008-09年日本最值得关注的文学现象。
在这股热潮的影响下,中国国内的译林出版社才于2009年再版了《蟹工船》中译本,而此次再版的版本还是1973年的重译版……
正如小林多喜二1929年为中译本所作的中文序言所写道的,“在这作品上所采取着的事实,象在日本底这么一般,对于中国普罗列塔利亚,或许是关系较浅罢”,“蟹工船”这一行业在上世纪70年代也在日本成了历史,以至于《蟹工船》所描写的事实距离2008年的日本民众已经比较遥远而“关系较浅”。
在SABU执导的2009新电影版《蟹工船》里,原著的现实主义色彩被淡化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夸张的喜剧氛围,原著里舍弃的个人主义被招魂。主角新庄(しんぞう,日语里与心脏同音)成了全剧中心,英雄人物成了维系抗争关键。这样的变化绝不是小林多喜二期望的。
值得一提的是,电影里大家自述身世之际,银幕浮现出各人家徒四壁不挡风雨的居住环境,路人和野狗甚至把他们的家当作通道,这些新情节是对当代日本的自杀和露宿现象的影射。导演或许希望借此消除观众因为年代久远而产生的“疏离感”吧。
不过,小说《蟹工船》与其说是在讲述一段真实的故事,不如说是在揭示一种生产关系,传递一种可歌可泣的反抗精神。正因为如此,《蟹工船》的场景虽然距离我们非常遥远——不仅是时间上的,也是地域上的——但它所传递的无产阶级的斗争精神与我们却是完全相通的。
希望今天中国年轻一辈的普罗列塔利亚,也可以读一读这本书,不负90多年前小林多喜二先生对我们的期望与嘱托:
“中国普罗列塔利亚底英雄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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