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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境》上部|第二十二章

刘继明 · 2024-10-14 · 来源:
《人境》 收藏( 评论() 字体: / /

 第二十二章

 

  一个单身的中年男人和一个失怙少年搭伙的日子,

  渐渐变得像模像样起来。

  马垃在赵广富家吃了闭门羹,多少有点儿失望。

  谷雨和赵广富前几天为了过水差点打起来,多亏大碗伯出面调解,总算把渠里的水顺顺利利地引到了新改的水田。不过,作为神皇洲有头有脸的种田大户,赵广富不惜抹下脸面刁难合作社的这几个农户,引起了马垃的警觉。他这样做究竟出于什么目的呢?难道仅仅是对谷雨和小拐儿把原本转包给他的责任田要回来发泄不满?还是像大碗伯说的那样,赵广富把他当成了自己“对手”,这一次不过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马垃将信将疑。长这么大,他还从未把什么人当过对手呢。无论如何,“对手”这个词太严重了。他和赵广富之间有什么无法调和的矛盾呢?回到神皇洲这么久,他俩除了在村子里或江堤边遇见时礼节性地寒暄几句,连囫囵话也没说过几句。在内心里,他把神皇洲的每一个乡亲都看成自己的父老兄弟,何曾想过把他们当做“对手”呢?马垃思前想后,百思不得其解。但不管怎么说,赵广富心里对他不满,这个事实是不能否认了。马垃觉得很委屈。他想,赵广富肯定是误会自己了。他得找机会把这个误会消除才行。所以,一听说这两天赵广富生病后,他就从园子里摘了一篮刚熟的草莓过来探望。但让他大失所望的是,赵广富不愿意见他,甚至连门也不让进,就让老伴曹桂秀把他打发走了。更让他尴尬的是,从赵广富家出来走了一段路,他才发现忘了把草莓送出手。

  现在,正是早上九点多钟的光景,这个在赵广富家碰了一鼻子灰的人,神情失落地拎着一篮子新鲜的草莓,顺着渠道,向闸上走去。大暑已过,再过十多天就是处暑了。虽然正处在一年中最炎热的时辰,但由于昨天傍晚下了一场暴雨,持续了好几天的酷热天气一下子凉爽了不少,渠道上厚厚的灰尘被昨天的暴雨洗涤殆尽,显得格外干爽。渠道边原本灰头土脸的白杨树的枝叶又变得光鲜明亮,精神了不少。不过,由于连日来不停地往庄稼地抽水灌溉,渠里的水越来越浅,就快露出沟底了,散发出一股淤泥和鱼虾腐烂的腥臭味道……

  由于正值农忙,水田旱田都有干不完的活路,闸上老万的小卖部门口没有人打麻将,连聚在一起扯闲话的男人也没有,除了几个玩耍的小孩子,空荡荡的。老万一个人坐在门口的那把旧藤椅上,无聊地看着柜台里的电视机发呆。为了省电,那台电视机根本就没有打开。闸上吹过来的风,把老万那只空衣袖吹得来回摆动,像一面残破的旗帜。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就在这当儿,他看见了从渠道上走过来的马垃。像大多数神皇洲人那样,老万每次见到“见过大世面”的马垃,总是表现得很客气。

  “马垃,今天怎么有空下来转转咧?”老万从躺椅上欠起身来,目光落在他拎着的草莓上面,“哟,这是么子新鲜东西,看着就流口水……”

  “这是草莓。”马垃说,“我自己种的,你要不要尝尝?”

  “哎呀,这可是稀罕玩意儿,我以前只在电视上见过,没吃过呢!”老万一边说,一边把手往衣襟上擦拭着。

  马垃从篮子里抓几颗草莓给老万,老万迫不及待地往嘴里扔进去一颗,还没来得及好好品尝就咽下去了。接着又是一颗。眨眼工夫,几颗草莓就进了他的肚子。“我的个娘,这味道美的……拿到市场上肯定卖不少钱吧?”

  “自己种着好玩,没卖呢。”马垃见他那副嘴馋的样子,就说,“你喜欢吃去我园子里摘就是。”

  “你可真有本事,能种出这种稀罕玩意儿来。”老万恭维地说。

  这时,马垃看见在闸上玩命的孩子中有谷雨的儿子蝌蚪,还有一个是胡嫂的小儿子,就叫过来,从篮子里抓了几把草莓给他们。老万也跟着从篮子里抓了一把,当马垃转过身来时,见篮子里的草莓所剩无几了,就往柜台上一放,对老万说:“都留在你这儿吧,你让大伙都尝尝……”

  马垃说完,就离开了小卖部门口,刚走到闸上,就看见谷雨和茴香两口子拖着板车从渠道那头往村里走来。走近时,马垃才看清板车上有两只猪娃子,被网子罩着,哼哼唧唧叫唤个不停。

  为了增加有机肥料,让合作社的几个农户多养猪,是马垃和谷雨刚制定的一项计划。此刻见谷雨两口子这么快就把猪娃子买回来了,马垃觉得很高兴,“你们两口子可真叫雷厉风行!”他赞许地说着,又伸手摸了摸那两只不安分的猪娃子肉乎乎的脑袋,“哦,这两个小家伙长得真欢实……”

  把猪娃子从镇上运回神皇洲,谷雨和茴香累得满头大汗。马垃的夸奖似乎让这两口子忘记了身上的疲劳,茴香扬起一张汗津津的脸,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笑着说:“马老师,不只是我们家,刚才半道上看见胡嫂也去买猪娃子了。”

  “是呀,马老师,都动起来了!”谷雨一边用袖子揩汗,一边附和着。

  马垃哦了一声,“看来,我也得去赶紧买只猪娃子回来,我这个理事长总不能拖大伙的后腿么。”

  谷雨和茴香互相看一眼,会心地笑起来。

  跟谷雨两口子分手后,马垃往江堤边走去。他从赵广富家刚出来时那股郁闷的情绪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自打同心合作社成立后,马垃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不再像以前那样闲适、落寞、孤单,而变得充实、忙碌和紧张起来。同心合作社尽管只有那么几家农户,但他已经和谷雨商量制定出了一套详细的近期和远期规划,大大小小的事情,让他有操不完的心。

  随着杂交水稻的插播接近尾声,马垃开始把精力转向合作社的基础建设。每个农户增加养猪数量,还只是“基础建设”的第一步,要想真正满足有机肥的供应量,农户们还得装上沼气。这需要一笔数目不小的资金。眼下合作社刚开始起步,还没获得任何收益,如果让家里本来就很困难的农户拿钱,显然不大可能。但这件事又不能拖,水稻每个生长期都需要足够的肥料,在不使用化肥的前提下,除了抓紧安装沼气“造肥”,几乎没有别的出路。他给合作社垫付的那笔钱已花完。这两年建房子、伺弄桃园,自己的积蓄也所剩无几了。如何筹到安装沼气设备的资金,成了他最头疼的一件事。这几天发生的“过水”风波,又给马垃增添了新的忧虑。尽管这次赵广富做出让步,但毕竟是看了大碗伯的面子。赵广富和谷雨以及他本人之间的芥蒂并没有消除,谁也很难保证他以后不再从中作梗。况且,即便赵广富不再为过水的事刁难人,可渠里的水已经快要干涸,几十年前开掘的水渠差不多已经淤积得不成样子了。上游的电排站还是跟水渠一起修建的,容量太小,让电排站增加供水量显然指望不上了。别说合作社新改的稻田用水,就连他赵广富的那几十亩棉花田,甚至整个神皇洲的用水以后恐怕也会成问题。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现在,马垃考虑的是怎样一劳永逸地解决整个神皇洲的庄稼灌溉乃至人们日常用水喝水的问题。想来想去,他觉得除了直接从江里抽水外别无选择。但购买和安装一套自来水实施,花的钱比安装沼气还多呢……钱、钱、钱!马垃让觉得自己满脑袋里转来转去的都是“钱”这个字。逯老师病逝和鲲鹏公司破产之后,在劳改农场服刑的那些年里,他曾经多么痛恨这个字,并暗暗发誓今后再也不会过那种只为了钱活着的商人的生活了。可是现在,他发现如果想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情,离开钱几乎寸步难行……

  尽管麻烦的事比以前增多了,但马垃一点也没有气馁。他觉得,正是这些“麻烦事”,反而重新激活了他以前经商时形成的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头。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了。像一个负伤后重上战场的士兵,他有点儿陌生,同时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亢奋。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觉得在生活中重新找到了自己的目标。这个“目标”,让他不再把自己当做一个愤世嫉俗、自恋自怜、内心充满忧郁、缺少归属感的离群索居者,仿佛一个离家出走的人再次回到了人群中间。是的,现在的这个“人群”已非过去的那个“人群”,但正因为此,他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每当他跟谷雨两口子,还有大碗伯、胡嫂、曹广进他们在一起谈论合作社的事情时,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以前,这些人虽然都对他客客气气、礼貌有加,但内心里都把他当做一个“外人”,现在却把他当做了自己人,就像对待家里的亲人那样。这从他们跟自己说话时的那种无拘无束和亲昵的口气看得出来。这是一种“家”的感觉。他喜欢这种感觉,让人温暖、亲切、陶醉,同时又唤起了他心底沉睡已久的某种责任感。他觉得,活着绝非是个人自己的事情,而是跟身边的人以及这座守护自己长大的村庄,有着种种说不清道不白的关系……

  现在,小拐儿差不多天天跟马垃生活在一起。这个死了父亲,又被自己亲生母亲遗弃的少年,自从输掉了“麻木”,又因欠赌债被人打伤,被马垃救回家来,当身体痊愈后,却舍不得从这儿离开了。伤好后,小拐儿曾回过家。两间土砖房年久失修,后面的一面墙已经倾斜,用一根木头支撑着,随时就有倒塌的危险。屋里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都让他妈妈卷走了。由于很长时间没生过火做过饭,厨房里的灶膛被邻居的鸡当成了鸡窝,一口铁锅锈迹斑斑,沾满了鸡屎……无论如何,这已经不能叫“家”了。当天晚上,小拐儿就回到了那个带风车的房子里。马垃仍然让他住在养伤时住过的那个房间。从那以后,两个人实际上就在一起吃住,像一家人生活在一起了。

  长期一个人的马垃,对于生活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少年,起初感到有些不大习惯。他甚至想小拐儿离开,可是他怎么也开不了口。他陷入了极其矛盾的境地。以前,他随便吃点什么都能对付一天,但现在不同了。多了一张嘴巴,吃喝的内容也会随之发生改变,总不能一日三餐吃面条吧?可他平生感到头疼的就是炒菜。他甚至连一碗像样的菜都不会炒。这方面,小拐儿倒比他强。有一天,他去了一趟河口镇回来时,发现小拐儿把饭做好了。不是面条,而是往常根本见不到的炒菜和大米饭。那一餐饭,炒菜的味道虽然说不上有多好,但马垃吃的很香。吃晚饭,他才想起问小拐儿菜是从哪儿来的?因为,他门口的园子里只种了草莓,还没有种菜呢。

  “中午我在大碗爹那儿吃饭,就顺便在他菜园子里摘了点菜回来……”

  “你么时候学会做菜的呢?”他继续好奇地问。

  “我妈在家时就会了。”小拐儿垂着眼皮说,“她老往外面跑,又是整天不回家,我饿的实在受不了,只好自己学做饭……”

  马垃心里有些埂塞。他想起了自己那同样失怙的童年和失去母亲和哥哥之后孤立无助的少年时代,心里被一种怜惜的情感攫住了,他喃喃地对自己说,“就让我跟亡友的儿子在一起‘搭伙’过日子吧!”

  就在前些日子,小拐儿刚刚去找过本家“老哥”赵广富,提出要回自己的责任田,事后他才告诉马垃。“我也要加入你们合作社!马叔,我都想好了,等地要回来后,我也要种猕猴桃!”小拐儿满脸认真地说,“这几天在桃园里,我已经学会了不少东西呢……”小拐儿的话让马垃吃了一惊。最近几天,他每次去桃园,小拐儿都跟在他身边,帮着干着干那的。没想到他心里盘算的这么远,并且悄悄做出了这么重大的决定。

  因顾及到赵广富跟合作社之间的龃龉,马垃一时不知道怎么答复小拐儿。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拒绝。因为如果这样,就意味着把小拐儿推回到以前跑麻木时那种不良和危险的生活中去……

  自从和小拐儿“搭伙”过日子后,马垃开始在园子里种蔬菜。很快的,胡嫂和茴香从各自家里带来了菜秧子,手把手地教马垃和小拐儿种菜。过不了多久,他们就吃上了自己种的新鲜蔬菜。这之前,胡嫂和茴香隔三差五就从家里带一捆从自家菜园子摘的豆角、黄瓜或茄子,有时候小拐儿去哨棚玩,大碗伯也会让他带些青菜回来。

  一个单身的中年男人和一个失怙少年搭伙的日子,渐渐变得像模像样起来。

  那些日子,马垃在桃园干完活,照例都要在江里游会儿泳。回到神皇洲以后,他一直坚持着这个习惯。从春天到夏天,从未间断过。他离不开水。每次在江里畅游时,马垃都会想起哥哥马坷和逯老师。那两个人都是游泳的健将啊!

  马垃小时候就开始跟着哥哥学游泳。每年夏天发大水,泛滥的洪水退去后,都会在江边形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水凼。哥哥经常领着他去水凼里捕鱼捞虾。凼里的水有深有浅,深的有一人多深,浅的不到膝盖。凼子里有鱼有虾,还有随洪水飘进来的各种稀奇宝贝。有一次,马垃跟着哥哥从一个浅水凼来到另一个水凼,一马当先跳了下去。他没料到这是个深水凼,浑浊的凼子一下子就把他吞没了,慌乱中喝了好几口水。幸亏哥哥随后赶来,一个猛子扎进水凼里把他救了起来,自那以后,哥哥就开始叫他游泳,起初是在水凼子 ,渐渐地就转到江里游。哥哥的泳技真棒,他能一口气游到江中心的沙滩,歇都不歇一下便掉头游回来。村里无论是大人还是那些水性好的半大后生,都不是哥哥的对手。记得娘曾对他说,你哥在洞庭湖边就学会游水,是你爹手把手教会他的。娘说,那会儿你哥还不满三岁呢。马垃听了,对哥哥充满了羡慕和钦佩,暗想,我一定要像哥哥那样学会游泳!后来,马垃果真学会了游泳。虽然还远远比不上哥哥,但比村里那帮小伙伴强多了。那年暑假,村里的小伙伴们都在传看小人书《小英雄雨来》。赵光荣一直对马垃不服气,提议说:“咱们向小英雄雨来学习,搞一场扎猛子比赛吧!”比赛是在村前的水潭里举行的。那口水谭深不见底,平时大人都不让孩子们在潭子里游泳的。那一次,村里的小伙伴每两人一组,比赛谁的猛子扎得远。马垃和赵光荣一个组。他俩是同时扎进水中的。当马垃潜到二十多米远后才浮出水面。这是他跟哥哥学习潜泳的最好水平。可赵光荣还没有浮出水来。以前每次在一起玩水,赵光荣都比不过他,这一次难道……过去了整整一分钟,还不见赵光荣浮出水。马垃这才有点紧张起来。他担心赵光荣出事,正和一帮小伙伴不知所措时,马坷扛着一把铁锹下田路过,一听这事,二话不说,扔下肩上的铁锹,连衣服都顾不上脱,就一头扎进了水潭里。没过一会儿,马坷就噗地一声浮出了水面,身后驮着浑身缠满水草的赵光荣。原来,他被水草缠在了潭底,如果不是马坷,他肯定没命了……

  后来,马垃又亲眼目睹过哥哥在江中救出女知青慕容秋的过程。哥哥和“慕容姐姐”也许就是从那时开始“好”上的。他想。爱与死亡就这样在马垃记忆的河流中难解难分,彼此纠缠。考上沿河师范后,他经常跟着逯老师在县城的山底湖游泳。那时候,逯老师渐渐取代了以前哥哥在自己心目中的“导师”地位。从逯老师那儿,他不仅掌握了难度较大的蛙泳,还懂得了人与大自然互相依存和互相搏斗的哲理。“人只能被毁灭,而不能被打败。”这是逯老师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出自海明威的小说《老人与海》。这篇不到五万字的小说,马坷不知看了多少遍。每看一遍,他都有一种身临其境和惊心动魄的感觉。他迷上了那些描写人与大自然搏斗的小说。有一次,逯老师给他一本新出版的杂志,郑重地推荐道:“看看这篇《北方的河》吧。这是我看到的中国当代最杰出的一部中篇小说。”那天,马垃在学生宿舍里一口气读完了那篇小说,一整天都沉浸在一种激动和兴奋的情绪当中。主人公畅游祖国北方那条著名河流时的内心独白仿佛音乐一样在他的脑子里发出阵阵回响。“年轻人在一生的关口原来需要一个导师,这种导师将深思熟虑地指导他的人生。”这句话深深滴触动了马垃。如果哥哥马坷是他少年时代的“导师”,那么,在哥哥去世多年之后,他的导师是谁呢?像一个处于断奶期的婴儿寻找新的滋养,他是如此迫切地期待着自己的生活中出现一个新的导师。现在,马垃相信自己找打了这个新的导师。他就是逯永嘉,逯老师。

  马垃一直把《北方的河》当做青年时代对他产生过重要影响的一部小说,甚至在进入中年的今天,依然如此。当他挥动着已不再年轻的双臂,在他小时候跟着哥哥学习游泳的这段江面上游弋时,耳边仿佛又响起了一个男人深沉的独白。他觉得体内的血液哗哗流动起来,周身充满了年轻人才有的力量。他的双臂和两腿在湍急的河流中划动得那么有力。嗯,我还没有那么老。他想。尽管哥哥和逯老师都不在了,但我会独自走下去。我不会轻易地认输。一切也许都还来得及……

  每当马垃一个人在江中游泳时,岸边总有一个人在岸边静静地眺望着江面,他是小拐儿。

  由于自幼在江边长大,像神皇洲大多数男孩子一样,小拐儿也会游泳。当然,他游得比马垃差远了。他毕竟还是个半大孩子,胳膊腿瘦瘦的,身体都还没有完全发育好。每次,当小拐儿远远地望着马垃在江中心有力地挥动着臂膀,像只帆船那样劈波斩浪,穿过重重急流时,他的目光里充满了崇拜。那一刻,小拐儿情不自禁想起了自己死去的父亲。他悄悄哭了。

  当马垃从江心沙滩游回岸边时,见小拐儿眼睛红红的,问他怎么啦?小拐儿掩饰地揉了揉眼珠,说是进沙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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