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儿子和假儿子
倘若骂人一句:不知道是谁的儿子,那是很重的侮辱了,凡有血性者必定要血脉贲张,操刀相向的。大抵在国人意识中,倘真是如此,就自觉低人一等的。只说国人,是尚未出过洋,曾做过美国加州伯克利大学访问“学者”或其它地方的“学者”,所以没有“学”来外国人的新观念。其实中国人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所以不是只要虚心做一回“学者”,便就真得能“学”来新观念。这大概也是出洋的虽多,但总也忘不了自己是中国人,所以“学有所成”的人数毕竟有限的缘故。
只说中国人,也有两类是不必承受这侮辱的。
一类是孤儿或私生子女,也许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儿子。但因为是父母的原因,我们对于他们,除了比常人多一份同情,也都视作如自己一般地正常。他们也不必自觉低人一等。何况,在他们心中,即或不知道父母是谁,但却坚信自己是有父母的。
另一类却是现实中虽没有,但在文艺中创造了出来。比如孙悟空,是山石受了天地精华,化育成了猴子。但拜了师,受了教化,便做着人做的事情,保护了唐僧西天取经。所以即使有“畜生”或“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儿子”的骂声,他也不觉得是侮辱,因为他做着人做的事情。这类文艺创造,是补充了“为人子”的精神。
倘若问起大家,你是谁的儿子?我们并不会恼怒,因为我们知道答案并且永远也忘不掉这答案。然而回答却各有异。
普通人最直接的回答是:我是我父母的儿子!父母或许极普通平凡,但极普通平凡的,仍旧是爱。
高尚的人回答:我是中国人民的儿子!这回答最让我们自豪的,莫如伟大领袖毛主席!他“身无分文,心忧天下”,不但毕生献给中国人民,连家庭也在所不惜,是最彻底、最纯粹的中国人民的儿子。正是在他的带领下,许多中国人也自觉地做人民的儿子,奉献于最广大的“父母”。
但是世上只要有高尚,就必有卑鄙,并且高尚总不会附就卑鄙,而卑鄙却总会标榜高尚。于是就有人也说这样的话:我是中力人民的儿子,我深深地爱着这块土地。似乎只要说了这话,原本低矮的身材,顿然就高大起来。卑鄙者千方百计要虚攀,实在是证明了高尚者的尊崇。
现今有另一种人,答曰:我是人的儿子!
这“人”,既可是中国人,也可是美国人、法国人等各国人;既可是邦联中的“中国人”,也可是“台湾人”、“新疆人”、“西藏人”等各“邦联人”;既可是好人,也可是坏人。总之一句话,只是人。
但是,倘若我凭着自己是人,依了他们的说法,叫一声“儿子”,那是谁也不高兴的。于他们来说,我这个“人”并非他们所说的“人”;于我来说,是不愿让自己挂了“贼”的招牌,让他们来认作“父”。
所以这“人”,虽然只是人,但又不能是具体了的某一个人或某一类人,正如“别把奥运火炬传递和国家荣誉画等号”一样。之所以不确定,乃方便在适当的时候将之与适当的人,按照当时的心愿,对上号,认作“父”。
因是“人”的儿子,虽不希求得到所有“人”的疼爱,但却要为所有“人”的长远的未来说话办事。这就有一些难处。一是“普世价值”尚未成为唯一标准,“举世一心”尚未实现,普通人总有家、囯的固执,遇事必有分歧,分歧就有了多数与少数;二是若为所有“人”谋划,眼光自然是要极长远的,但普通人多重眼下,遇事必有分歧,分歧就有了眼下和长远。所以倘若要做这“人”的儿子,倘若要为“人”的长远奋斗,就须得站在少数一边,放眼长远。这实在是迫不得已,但却显出了“冷对千夫,俯首孺子”的勇气。
站在少数一边,与众不同,便能立时起了效应,让某位“人父”为之侧目。所以,策略之一是永远站在与多数人意见不同的一面,以显其新其奇。倘若民众都以为自己作为中国人的子女说着该说的话时,便须勇敢地站出来,语重心长地警示:不要把自己只当做中国人,“国家荣誉理应奠基于人类共有的普世价值之上”。倘普通民众都以为自己有一个祖国,并且“普世”之人都以为不能背叛时,便昂起头来质问:爱情的珍贵表达其“贞操”和“性”,却要献给国家、民族的“抗战”事业,个体与国家利益的要求就必定要牺牲一个女子的感情和身体吗?
放眼长远,显出高瞻远瞩的样子,便立时起了效应,让某位“人父”为之欣赏。所以,策略之一是永远关注着人类的最终,以显其远其深。
倘若国人因为“祖宗”中有抗御外侮长了自家志气而津津乐道的,便冷冷地斥道:黄继光、邱少云、岳飞、文天祥诸等,是人打了“人”而成名,本已不幸,何可崇尚?倘若国人因了“人”的造谣、诬蔑而义愤填膺,便轻飘飘地浮出一句:如以偏见看中国,则给反西方立场的人提供依据,让受普世价值影响的人失去话语权,这等于阻止中国进步,也不符合西方利益。
倘若真是永远只站在少数一边,放眼长远,何尝不是伟大的人格。但是,虎狼有亲,人总是要与某些“人”相亲的。所以,虽然说是人的儿子,其实心里只承认是某个“人”或某些“人”的儿子。正如“对于任何来源单一的垄断性新闻发布,我不敢说它是假的,但是也不能确认它是真的”一样,所以总需要多种新闻发布,也正因为多种,最终要在其中选了一个,“确认它是真的”。如果单一,便只能做一个儿子;必须多种,才能选了去做儿子。如果单一,便需怀疑;必须多种,不管它造谣、诬蔑,却可选了一种。玉中求瑕,屎里觅道,总能显出自己来。
既然选了要做了某“人”的儿子,便当义然决然地孝敬。倘若新“父”欺负了生身父母,因为毕竟是被生养过的,便深知生身父母的陋性,于是说些“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家丑不可外扬”的话,或是劝他隐了去以免伤和气,或是劝他忍了去以显得大度。倘若已被外间知道了,或站在两家中间,各打了五十大板,说是CNN误读固然不好,但从长远计,被误读的CNN后果更要严重。倘若生身父母斤斤计较不明大义,便劝他做坦荡君子,请所有的人来看,看完了再做公断。反复苦劝,其心拳拳,终于同意了别家人来做公断的事理。倘若不同意别家人来做公断,终于打了起来,既然选了要做了某“人”的儿子,该怎么做,想必也不用费心选择了?
金庸的飞狐外传中,有一富翁,冤了一农妇家的儿子偷吃了牛。农妇便剖了儿子的肚子,最后证明了受冤,但儿子却也没有了。那是旧时代的事了,新时代下,只有儿子会剖了母亲,献给了选认的“人父”,却不是为了洗冤,只为了“人父”能叫他一声:儿子。
日本人来屠杀时,为了活命而做了人子的,后世称为汉奸,但总也是为了活命。而现时代的人,做了人子,却只为了能叫他一声儿子,恐怕也在汉奸的意料之外。虽然世上还没有一个专有的名词来称呼这类人,但一个“贱”字总是淌在他们的血里。怕只怕,长平、楚方等人听了,又会拿出“人性”来感叹:贱人也有变态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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