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的一点感想:昨天的文章讨论了“马斯克烧的是谁的钱”,竟然被上百个“特粉”组团留言恶毒谩骂。在“特粉”眼中,马斯克是“神一样的男人”、“人类之光”,是“伟大国度孕育出来的伟大人物”,容不得半点质疑;看到这些将生殖器挂在嘴上的、充满了愤怒的谩骂,笔者这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了“从自由到法西斯”是如何的“一步之遥”,笔者丝毫不怀疑:如果有一天他们得势了,会迫不及待地将笔者这样的“异见者”送上绞刑架……
闲话少叙,今天兑现前面一篇文章的承诺,接着讨论“资产阶级掌握的科技会造福全人类吗”这个问题。
有人或许要质问,抛开《马斯克烧的是谁的钱?》一文的事实不论,马斯克难道不是在“推动全人类的科技进步”、“造福全人类吗”?
星舰的民用前途目前并不明确,即便用于运送比哈勃望远镜更重的太空望远镜上太空,SpaceX也只是以NASA的供应商身份存在,服务于其商业利益。我们看到的是,首先对星舰项目感兴趣的,是日本富豪前泽友作在2018年斥巨资买票,宣布了“绕月之旅”规划。且不说“星链”项目和“星舰”项目直接服务于美国军事霸权的军事用途,就说SpaceX的科技成果,真的会被拿来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造福全人类吗?
为了讨论“全人类”这个切实问题,我们从马斯克曾经“捐赠”一个亿、目前热度居高不下的“ChatGPT”项目(聊天生成预训练转换器,OpenAI推出的一种人工智能技术驱动的自然语言处理工具,使用了Transformer神经网络架构)说起。
相比“堆积木”式的星舰项目,“ChatGPT”才是一项真正具有革命性突破的技术创造,很可能在不远的将来对人类产生巨大的影响。2022年11月底推出的ChatGPT-3.5,成为了用户数量在最短时间破亿的计算机应用、风光无限,几乎所有的技术大牛都在讨论它,国外的谷歌、国内的百度等大公司纷纷加快脚步跟进。
然而,去年12月,马斯克却愤怒地撤销了OpenAI对推特数据源的访问权限。这本是马斯克收购推特之前,OpenAI与推特签署的一份合同。
今年2月,马斯克在推特上写道:
“OpenAI是作为一个开源(这就是我为什么把它命名为‘开放’AI)的非营利公司创建的,旨在与谷歌抗衡,但现在它已经成为一个由微软实际上控制的闭源、利润最大化公司。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
3月底,马斯克又在推动一份联署,呼吁紧急暂停开发比OpenAI新发布的GPT-4更强大的系统,指出其潜在的社会风险,这份联名信质问:
“我们应该让机器用宣传和不实言论充斥我们的信息渠道吗?……我们是否应该培养可能逐渐在数量上超过我们、智力上胜过我们、淘汰并取代我们的非人类智慧?”
联名信还表示,“这样的决定不应委托给未经选举的技术领袖”。
这样的呼吁当然无比正确。
相比于以往的自动检索、聚合、输出的“聊天机器人”,ChatGPT的创新之处在于基于人类反馈的强化学习,只要“喂”给它足够多的有价值的“语料”,它就可以不断地迭代升级、完善;随着迭代的进行,一个完整的人工智能产业生态系统在不远的将来会最终形成,面向不同的专业领域以及不同的任务,最终会生成多个不同的通用人工智能(AGI),AGI能够自我学习、自我“思考”(人类特有的逻辑推理和判断能力),从而像人一样从事某些工作,一部分更加复杂的人类劳动将会进一步被机器所替代。
谁将拥有AGI并享用科技进步所带来的成果,这对于全人类来讲的确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然而,这样的呼吁出自马斯克之口却又显得无比怪异。因为,OpenAI从一个非营利的开源研究机构,变成一个“由微软实际上控制的闭源、利润最大化公司”,正是马斯克间接促成的!
马斯克所反对的其实并不是OpenAI最终被资本家掌握,他所反对的只是“马斯克没能首先成为掌控OpenAI的资本家”。
面对马斯克接连不断的炮轰,OpenAI创始人阿尔特曼(Sam Altman)终于打破沉默,愤怒地指出,“马斯克是个混蛋,他说的大部分都不是真的,而且他自己清楚这一点。”
阿尔特曼与马斯克
2015年12月11日,非营利性AI研究机构OpenAI正式在硅谷成立,汇聚了一大批行业顶尖工程师和科学家。由于是个非营利研究机构,OpenAI的启动资金依赖于外部捐赠。捐资人包括埃隆·马斯克、美国创业孵化器Y Combinator总裁阿尔特曼、Y Combinator联合创始人利文斯顿、PayPal联合创始人彼得·蒂尔等硅谷科技大亨,英伟达向OpenAI捐赠了他们的第一部超级计算机DGX-1(计算和吞吐能力相当于250台传统服务器),大大提升了OpenAI的算力。
就像安卓的前身——开放手机联盟,是希望通过开源来拉拢生态,但是等生态建立起来了,就开始闭源搞壁垒;OpenAI在创立时选择开源,同样是基于大部分发起人的捐赠心态。
这个问题并不难理解,拿“生态”的一个方面来举例:目前全球有上亿用户正在与ChatGPT对话,ChatGPT也给用户提供了每天限定对话轮次的免费使用权限,但超出的部分则需要付费,4.0版本的价格只有3.5版本的1/10 ,每1000 token(相当约750个单词)0.002美元,看起来还是很廉价的。对于用户而言,一轮对话结束后,对话内容并不会“记忆”下来作为下一轮对话的基础,也就是说这个对话训练对用户而言是无效的;但每轮对话却被打包成一个模型上传回ChatGPT的服务器,为ChatGPT新增语料。也就是说,现在全世界有上亿用户正在义务、甚至是“自费”帮助ChatGPT训练和迭代,给OpenAI充当数字劳工,仅此一项的资源体量就是惊人的。此外,还有无数的企业和个人,正在基于不同的使用场景和用途,围绕ChatGPT进行二次开发和应用,更加广泛地帮助OpenAI将实验室里的AI技术用到了执行现实世界任务中去。
但不可否认的是,在OpenAI最开始的发起人和参与者中,至少有一部分是怀揣“科技理想主义”,希望AI造福人类,阿尔特曼可能就是其中的一位——如果他此前的言论是发自真心。
2021年3月,阿尔特曼在“Moore's Law for Everything”(万物摩尔定律)一文中写道:
除了三大技术革命(农业,工业和计算技术革命),我们还会迎来第四次技术革命:人工智能革命。如果我们是一个负责任的社会的话,这场革命会为每个人带来足够的财富,让他们拥有需要的一切。在接下来这100年的时间里,我们的技术进步会远远超过我们自从首次征服了火并发明了车轮以来所取得的所有成就……
不过,阿尔特曼对于这场技术革命保持着警惕:
“一旦足够强大的AI加入劳动力队伍,许多类型劳动的价格将降向零;更多的权力会从劳动力转移到资本那里,如果公共政策没有做出相应调整,那么大多数人日子会更糟。”
因此他在文中写道:
资本主义进步的代价是不平等……一个社会如果不能为每个人提供充分平等的机会的话,是不能持久的。
阿尔特曼的解决方案就是:
AI会创造惊人的财富,迅速推动“降低从食品到电子游戏等一切商品的成本”,物质的极大富足使得人类“对自己的职业会有极大的创造力发挥空间”;
“我们应该专注于对资本征税,而不是对劳动力征税,我们应该利用这些税收作为把所有权和财富直接分配给公民的机会”;
“美好的未来并不复杂:我们需要用技术来创造更多的财富,还需要制定政策来公平地分配财富”。
阿尔特曼还曾经吐槽“现在大型科技公司比很多国家更强大,但他们没有任何一种民主管理制度,这让我很不舒服。”他在一开始就将民主管理的理念引入OpenAI。
阿尔特曼在2023年2月发表的“Planning for AGI and beyond”(通用人工智能AGI及未来计划)一文中再次强调:
我们的使命是确保通用人工智能(AGI)造福全人类;
AI是全人类的乌托邦;
AI的收益权、访问权和治理权要实现广泛共享。
阿尔特曼追求社会平等的精神是可贵的,有评论甚至赞扬他是“自由主义加马克思主义”。然而,稍微了解一点马克思主义原理的人都知道,阿尔特曼对社会不平等本质原因的认识还停留在资产阶级改良主义阶段,解决方式也是改良主义的“做大蛋糕加税收调节”,他对未来社会平等的构想可能只是乌托邦式的幻想。
作为一家非营利研究机构,OpenAI的启动资金依赖于外部捐赠,而AI研究非常烧钱。随着工作的推进,OpenAI资金不足的问题逐渐显现出来了:
一个顶级AI人才的工资高达百万年薪以上,尽管出于“科技理想主义”,OpenAI技术人才的工资已经低于硅谷的平均线;
AI是一个资源密集的行业,模型训练更是一项极其繁重的劳动,今年年初美国《时代周刊》还曝光了ChatGPT背后的“血汗工厂”,为了训练ChatGPT,OpenAI雇佣了时薪不到2美元的肯尼亚外包劳工,他们所负责的工作就是对庞大的数据库手动进行数据标注,工作量巨大,9小时阅读并标注至多20万个单词,而时薪却只有1.32~2美元,这份工作给许多外包劳工留下了持久的心理创伤;
另一方面,AI研究还需要巨大的基础设施投入,除了英伟达捐赠的超级计算机,OpenAI还需要云计算的庞大需求……
2017年OpenAI在云计算方面的支出是790万美元,而同年谷歌旗下DeepMind仅此一项的支出就高达4.42亿美元。财力上的巨大差距,让OpenAI很难与DeepMind竞争研发进度。
捐资1亿美元的马斯克是OpenAI捐资人中名气最大的,然而当时他并没有参与OpenAI的日常工作,OpenAI的管理工作更多交给了阿尔特曼。
2018年初,马斯克认为OpenAI的研发已经明显落后于谷歌,因此提议自己接管OpenAI并亲自来负责研发。这样的“夺权”举动阿尔特曼、技术团队以及其他董事的强烈反对。
当时特斯拉因为Model3的量产困难和资金急剧消耗正处在最艰难的时期,马斯克不可能有精力来管理OpenAI,他的“夺权”更像是要把OpenAI立即据为己有;而事实上当时特斯拉也在为自动驾驶系统开发自己的人工智能技术,已经挖走了OpenAI最优秀的人才之一安德烈·卡帕西(Andrej Karpathy),他后来成为特斯拉自动驾驶系统的架构师。
正当OpenAI最需要后续资金投入的时候,马斯克离开了,还违背了自己最初的承诺——要分批向OpenAI捐赠10亿美元。
2018年,OpenAI陷入了资金困境,几乎已经无力承受AI模型训练的天价费用,不少优秀人才被谷歌挖走,天价基础设施投入更是难以为继。
2019年3月,OpenAI正式从非盈利机构转型为“有限盈利机构”Open LP,开始接受战略投资者以及风险投资的资金。仅仅四个月后,谷歌的竞争对手微软投来了10亿美元,还有微软的云计算服务。2021年-2023年,微软又为OpenAI追加了几十亿美元的投资,OpenAI的训练模型被牢牢锁定在微软的Azure云平台。
面对马斯克的指责,阿尔特曼坚称:微软的确投资了几十亿美元,但并没有控制OpenAI,甚至都没有董事会席位。OpenAI在重组之后是混合结构(非盈利母公司和盈利性质子公司),OpenAI依然会开源诸多产品,但不会开源所有产品,GPT-4现在还不是开源的时候。
重组之初,阿尔特曼就做出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决定:他将不持有新营利性实体的股权。
重组四年后,OpenAI通过六轮融资总计筹集了超过110亿美元的资金,除了微软这个最大投资者,还有马修布朗基金、Bedrock资本、红杉资本等数家风投巨头。
无论ChatGPT最终被哪家资本掌控,这样的变化显然与阿尔特曼文章里的初衷是背离的。
马斯克的指责其实并不错,错的是资本主义制度,而出色投机商人马斯克本身就是这套制度的产物。
所以,如本文开头所说,马斯克所反对的其实并不是OpenAI最终被资本家掌握,他所反对的只是“马斯克没能首先成为掌控OpenAI的资本家”;他的反对,只是试图为自己的赶超、避免竞争失败争取时间。
在AI研究和应用方面,马斯克旗下的公司涉及的领域已经十分广泛,包括机器人技术、自动驾驶技术、语音识别技术等等,还有他最近放言的TruthGPT——尽管这玩意儿有“嘴炮”性质,谁又能知道马斯克是不是要暗度陈仓呢?3月9日,马斯克悄悄成立了一家名为X.AI Corp的公司,是该公司唯一的董事,据彭博社报道,为了此新公司,马斯克已经从英伟达购买了数千个高性能GPU处理器。
而被资本掌控的ChatGPT等(如谷歌的Bard、百度的文心一言<虽然现在还很烂>等竞品)AI产品最终通过迭代产生出成熟的能够面向实际应用层面的通用人工智能(API)后,它的命运大概率是这样的:
垄断资本家们占有了它的知识产权,占有了足够的算力,通过技术领先优势高筑壁垒,形成垄断竞争优势,然后高价授权给其他大企业使用。
能够得到先进API的大企业,将极大地提升生产效率、降低劳动力成本,在竞争中获胜;而其余的同类企业将不得不进一步压低工人工资避免失败的命运;更多的劳动岗位被AI替代,从而出现更严重的生产过剩危机……
这又回到了马克思主义的一个经典命题:资本主义垄断统治阻碍生产力的发展和科学技术的进步。
而另一方面,训练AI模型所用的语料是对以往数千年人类文明成果的“窃取”,AI的模型训练更是直接凝结了无数廉价劳工的血汗,为AI提供算力、网络节点的硬件机房、电力同样是人类劳动的成果,这绝非哪个天才资本家可以凭空创造的,最终却被少数资本家占有并决定成果分配权。
生产资料私有制下,被资产阶级控制的新技术,绝不会首先地广泛地用来发展生产力,只会首先用以增强垄断优势,制造更严重的生产过剩危机和社会不平等。
ChatGPT大概率会如此,马斯克手中的“星舰”、“星链”、新能源亦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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